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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凌顿时不说话了。

“此次的事情没有实在证据, 倒是不怕他猜到,只是……”

“只是什么?”

吴院长沉声道:“只是怕他阴差阳错,发现洪山书院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吴凌抬头看向父亲。

吴院长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反而说道:“顾清衍此人有些邪性,出生贫户,却生长在清贵之家,被赶回去后还能青云直上,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吴凌不以为然:“但凡能读书的都有些运道,父亲何必在意?”

“你不懂。”

吴院长抚须,许久才道:“若往前一百年,大周初立,太平教尚存,如此有气运者遍可通天。”

这话吴凌更不信:“爹,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平教不过是一群邪教徒,惯会用江湖把戏骗人,要不然怎么会被大清洗。”

“如今太平教已经成丧家之犬,可见气运一说不足为信。”

吴院长瞥了眼儿子,淡淡道:“罢了,也许是老夫想太多,你先出去吧。”

吴凌行礼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吴院长便拧眉起身,打开书房的暗道。

饶过黑暗的暗道,吴院长来到一个密室。

“尊者。”

吴院长抬手行李,却并不靠近那人,警惕的站在三步之外。

“尊者的办法极好,洪涝过后,洪山书院在青州府名声鼎盛,重回巅峰,青州府百姓马首是瞻。”

左护法正在调息:“既如此,你来作甚?”

吴院长并不芥蒂左护法的冷言冷语,低声道:“此次乡试有一考生,总让老夫有几分在意。”

“左护法应当知道他,便是那个一来青州府,便让陆院长自杀谢罪,陆家不得不退避祖籍的顾清衍,他与寿国公府世子裴玄私交甚密,极为古怪。”

“老夫怀疑,他是教义中说的,身负有大气运者,会搅动风云,影响大局,破坏太平教筹谋多年的计划。”

左护法轻哼一声:“你想太多了。”

又道:“那些教义骗骗蒙昧无知的百姓倒也罢了,吴院长怎么也信了?”

吴院长一怔。

左护法瞥了他一眼:“有这个胡思乱想的功夫,吴院长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多出几个进士,免得洪山书院在朝中无人。”

“护法说的极是。”吴院长点头应下,迅速离开。

他走得极快,像是一刻也不想多留。

在他身后,暗影中似乎有无数的蛊虫涌动。

左护法依旧盘坐调息,脸上却自有讽刺,静静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在等,等顾清衍进京科举,进宫面圣,等皇帝真正见到他,那画面一定很有趣。

顾清衍愣是溜达了大半个月,牛车都走瘦了几圈。

青州府内能签到的地方,被他签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没价值,就是进不去。

顾清衍看着地图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亮点,终于停下来。

“阿念,我逛累了,明天不必早起,我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顾清衍叮嘱道。

章念连忙点头:“顾大哥好好休息,我绝不会吵醒你。”

顾清衍往被窝里一趟,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后浑身都软绵绵的不想动弹,索性在床上打开系统,刷起地图来。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青州府大部分地标的签到点变暗,系统内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签到物品。

粗看一眼,衣食住行金银珠宝都有,足够他敞开了用上两三年。

唯一的遗憾是高级技能难得,青州府来来回回的签到也没几个。

顾清衍扒拉了一顿奖品,目光落到地图上,其中有三个明亮的签到点,位置正是李府。

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趴在枕头上思考起来,普通的民宅不会出现签到点,但凡出现的,不是里头有能人异士发技能,就是自家做买卖。

如果只是单纯的民宅,就不会生成签到点。

所以李府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有三处签到点。

顾清衍目光落下,按照记忆找出对应的地方。

许氏居住的院子,他曾经居住的院子,最后一个在李家祠堂。

他不禁皱眉,这倒是难办了,无论哪一个都在内院,压根不是待客的地方,尤其是李家祠堂,只有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才会打开。

李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比梅岭村更多,别说外人,内眷都禁止进入。

祠堂有人看守,想偷溜进去难上加难。

若是旁人家,顾清衍也就打消了念头,为了签到擅闯民宅不对。

可偏偏是李家。

顾清衍目光沉凝,想到他与李敬亭被调换的事情,疑心这三个签到处藏着答案。

蓦的,顾清衍看向许久未动的书。

这一看,他吓了一跳。

最开始的时候,【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出现,书皮还是金光闪闪的。

后来不知为何,金光散去,变成了黑漆漆,如同吞噬能量的黑洞。

那股子不详气息,使得顾清衍新生不喜,再者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双方没有交集,他就没有再看。

而现在,顾清衍猛然发现,黑漆漆的书皮上居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破损。

“怎么会这样。”

顾清衍拧起眉头,破损处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好像藏书被书虫咬了,还是被撕咬了许久,很快就要散架了。

伸手翻开,前面的内容还在,越往后这本书破损的越发厉害,书页零碎,只能看到七零八落的文字。

【李敬亭带着满心报复,偕同亲母许氏进京,却在半路遇上截杀,险些丧命。】

顾清衍吃力的辨别文字。

【许氏母子认定截杀乃是白夫人所为,抵达京城后便大肆宣扬,却被李侍郎劝住。】

顾清欢挑眉,看来李敬亭进京后日子难过。

他想继续往后看,书页的破损却越来越多,几乎看不清文字。

【……受罚……国子监……责打……】

顾清衍拧紧眉头,再往后书页碎裂,不再有文字出现。

这本书算是废了。

顾清衍从头至尾翻了一遍,猛然意识到什么。

“不是这本书废了,是李敬亭废了。”

他合上书本,目光落到书名上。

【真口口一路口口口口口口】

好家伙,书名完整的只剩下三个字,其余的都消失了。

顾清衍啧了一声:“按照原剧情,李敬亭会在青州府应试,一路连中六元,可现实中他连秀才都没考中,反倒是蒙阴进了国子监。”

“所以说,因为剧情改动太大,所以这本书废了?”

他不由想起来,牛头马面曾经提过,这个小世界自成方圆,独立演化,原本依托于这本书的剧情,现在大改特改,那未来会是什么走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清衍皱眉想。

是顾童生的传家宝化为灰烬,李敬亭没了过目不忘金手指,变得平凡起来?

还是他连中小三元,考中秀才?

亦或者是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完全脱离剧情?

“应该是好事吧?”顾清衍不确定的说。

他戳了戳系统:【系统,这本书都快消失了,那这个小世界的屏障还在吗,能呼叫阎王爷了吗?】

话音未落,顾清衍一阵晕眩。

他整个人趴在枕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下一刻却捏了捏鼻子:“我也是傻了,牛头马面说过这个是非神世界,没有神仙鬼怪存在,相信科学。”

不过——

顾清衍的目光落到李家的签到点上:【得想个办法,在离开青州府之前踩个点。】

京城李府。

自打进京,李敬亭觉得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父亲独子,在嫡出的大哥早逝,下头的弟弟是傻子的情况下,一定能得到李侍郎的大力栽培。

白夫人算什么,即使是正房,没儿子撑腰,最后也只能给他们母子当垫脚石。

李敬亭信心满满,只等这进京施展抱负,从此之后平步青云,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出发前,他做了个梦,梦中他也在年幼时候被调换,十五岁才发现真实身份回到李家。

但不同的是,梦中李敬亭如有神助,一帆风顺,县试头名,府试头名,院试头名。

梦中,他高中解元,风光无限。

李侍郎听闻消息,派来许多下人迎接他进京,白夫人心中不满也只能忍着,笑脸相迎。

等他考中状元,入朝为官,更是平步青云,娶回家的妻子妾室,无一例外都是相貌出众,性格柔顺,且家世非凡。

醒来时,李敬亭嘴角还挂着笑容。

现实却与梦境截然不同,第一次县试他就病了,错过考试。

等到第二次的时候,李敬亭摩拳擦掌准备一举高中,却在考试之前出了错,明明拿着书,曾经滚瓜烂熟的内容,考试前都背不出来。

李敬亭只能再次装病,避开县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明明还在梅岭村的时候,每一位师傅都夸赞他有读书的天赋,说他将来必定能高中。

李敬亭也如此相信,认定是回家之后事情太多,是顾清衍诡计多端,是许氏闹出那么多事情,才惹得他分心。

只要进京就好,等抵达京城,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李敬亭如此确信着,熬过了晕船,熬过了截杀,母子俩狼狈不堪的抵达京城,却没有人迎接,只能自己雇佣马车入城。

白夫人甚至直接将他们晾在门外,被来往行人注视受辱,一直到李侍郎放衙回家才得以进门。

如此屈辱,李敬亭怎么能咽的下,当下发难。

谁料到李侍郎不但没有帮他们母子出头,还呵斥他不敬嫡母,让他低头跟白夫人认错道歉。

明明是李家“唯一”的少爷,却在嫡母手中吃尽苦头,李敬亭心中深恨。

幸好,李侍郎在他们母子的哀求下,还是想了办法,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李敬亭信誓旦旦,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知道,白夫人死了亲儿子,更见不得他出息,想要得到权势,他只能不折手段。

夜深人静时,李敬亭抚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到从顾家带走的那串传家宝。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似乎就是从那串珠子碎裂消失后,他的运气一下子变差了。

顾清衍——

李敬亭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抢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好运气。

得想个办法要回来,李敬亭眼底闪过阴狠。

顾清衍很想进李家踩点,可惜一直到乡试发案,他还是没想到稳妥的办法。

发案这一日,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撑起身体一看,结果就瞧见章念正偷偷往外走。

“阿念,这么早你做什么?”顾清衍开口问。

章念回头,瞧见门口伸出来的脑袋:“顾大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你打算去看榜吗?”顾清衍反应过来。

但看了看还漆黑的天色,更是无奈:“这也太早了,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放榜。”

章念忙道:“早些去才好占地方,不然好位置都让别人抢了。”

又把他推回去:“顾大哥你继续睡,我去看就成,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回来。”

顾清衍被塞进被窝,整个人都无语了,爬起来一看章念已经急匆匆的离开了,那是半点都留不住。

“哎,皇帝不急太监急。”顾清衍翻了个身,也睡不着了。

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他不是皇帝,章念自然也不会是太监。

翻来覆去,被章念的紧张影响,顾清衍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我还不如一起去。”

说着披上衣服起身:“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祖宗八代保佑我一定要考中,贡院我是再也不想进了。”

顾清衍慢慢悠悠,还有心思给自己做了早饭。

叼着一个肉饼慢慢走出门,怀里头还揣着两个,打算带给章念,那小子大半夜就往外跑,肯定没吃。

等他溜溜达达走到贡院门口,叼着的肉饼差点噎住。

“是我太保守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黑漆漆,天还没亮,贡院门口都是人,比进考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那时候有规矩,家里人不能靠得太近,以免影响考生们进场。

而现在,心系成绩的考生们压根睡不着,早早的想来看榜,甚至还有一家老小齐上阵的。

看那白发苍苍八十岁的爷爷,再看那嗷嗷待哺还在吃奶的娃娃。

顾清衍拍了下额头,想不明白他们把奶娃娃带来做什么。

“麟儿乖,别哭,待会儿就放榜了,爹娘带你去最前头蹭文气,吸了文气将来你也是文曲星,肯定能读书考进士当大官。”

夫妻俩的对话回答了顾清衍心中疑惑。

嘴角一抽,顾清衍不得不伸长脖子寻找章念的踪影。

好家伙,章念在最前头。

大半夜起来真没白费,至少抢到了所有人眼中的好位置。

顾清衍一路往前挤,阻力无穷,得亏他身手矫健才没被推回去。

“别挤,不然我可揍人了。”章念板着小脸,摆出最冷酷的姿态,誓死保护自己的好位置。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高力气大,所以才能牢牢霸占好位置。

“阿念!”

顾清衍叫道。

章念回头,见是他吓了一跳,连忙挡开人让顾清衍过去。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衍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个肉饼:“你肯定没吃饭,吃吧。”

章念呆愣愣的接过去,因为放在怀中,肉饼还有余温。

再看顾清衍,因为拥挤头发乱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他知道顾大哥看似开朗,其实不太爱热闹,尤其是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

章念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我……”

“赶紧吃吧。”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还往周围张望:“算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挤在最前头看榜,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的。”

章念没再说什么,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咬一口就知道肉饼是新鲜现做的,料有些咸,应该是顾大哥亲手做的。

章念大口吃完,才说道:“顾大哥,这边人太多,你去旁边茶楼上等吧。”

“来都来了,我也看看。”顾清衍笑道。

主要是后头的人越来越多,进来难出去也难,顾清衍回头去看,没勇气再挤出去,怕自己也被压扁成肉饼。

章念看一眼就懂了,挪了挪身体将人群隔离开:“顾大哥,那你站在我前头。”

“我比你大,哪儿要你护着。”

顾清衍笑道,顺带着比了比两人身高。

章念立刻挺起腰杆子,顿时显得比顾清衍还高了一丢丢。

顾清衍也不生气,反倒是说:“这样多精神,平时也记得抬头挺胸,别老低着头。”

章念只知道咧嘴傻笑。

后头的人越来越多,顾清衍往后看,只觉得密密麻麻的。

等了一会儿贡院都没有动静,顾清衍就有些不耐烦了,左脚换到右脚的。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你靠我身上。”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肩膀,表示没脸,他就算再累,再不耐烦,也不能在贡院外,人群里,靠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偷懒。

意识到他的想法,章念有些失落的低头。

远处的酒楼上,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贡院外。

洪山书院也在其中,吴凌也是此次的考生之一,他信心满满,认定以自己的才华必定能中。

原本他是想在家中等候的,不过洪山书院参加乡试的人不少,所以吴院长包下了酒楼二层,凡是洪山书院的考生都能在此等候,吴凌也跟着过来拉拢人心。

如此一来,学生们更加感激。

人虽多,顾清衍在其中也是鹤立鸡群。

吴凌一眼就看到了:“还以为顾清衍恃才傲物,不会亲自来看榜,没想到他不但来了,还站在最前头,指不定天没亮就来了。”

有个书生搭话:“顾清衍虽中小三元,但出身低贱,浑身一股子小家子气,根本不能与吴兄相提并论。”

吴凌心中得意,口中却说:“话不能这么说,英雄不论出处,他是院试头名,定然有些本事。”

书生却道:“谁不知道那时候因青州亭案,洪山书院名声受损,学政怕有人非议,这才选了他做头名。”

“要我说,这姓顾的不过是运气好,文章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更可恨此人很不识趣,我们几次邀约,他都一口婉拒,根本不把洪山书院放在眼中。”

“哼,当初若不是他,陆院长怎么会……”

洪山书院的学生们义愤填膺,显然对顾清衍观感不佳。

吴凌挑了挑眉,见在场的人都目露不满才道:“嘘,有些话你们心底知道就好,说出来让人听了去,还要怪洪山书院容不下人。”

众人一听更是不满。

当初青州亭案,好几个洪山书院学生因为顾清衍被害,虽然先有罪魁祸首谢罪,后有陆院长自尽,闹得他们不敢提起。

可时过境迁,学生们忘记了当初的谨慎,想到曾经才华横溢的陆彦筠,再看如今的吴凌,心底对顾清衍更是不以为然。

更让他们不满的是,洪山书院不介意这些,递出橄榄枝。

顾清衍一个贫农小子居然敢拒绝,对他们爱答不理,实在是可恨至极。

文人相轻,尤其是站了派系的文人,对强势的外来者更是反感,恨不得直接将他压下去。

“吴兄,瞧他挤得满头大汗实在是可怜,不如派人请他过来?”有人提议。

吴凌微微挑眉,果然派人过去请。

贡院门外,顾清衍正等得不耐烦,听到吴家下人的话更不耐烦了。

“贡院马上就开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一口回绝。

吴家小厮回来禀告,吴凌嘴角一撇。

其他书生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个不识趣的,哼,我看他一脸衰样,肯定会名落孙山。”

还有人说:“吴兄才华出众,是洪山书院魁首,此次定然也能高中魁首。”

“等吴兄高中魁首,再去请那顾清衍来喝杯水酒,看他还怎么嚣张。”

吴凌淡淡笑着,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并未阻止书生们的话。

第87章 解元郎 解元郎

顾清衍抬头, 依稀能看到远处的茶楼上有人。

应该是吴凌等人,三三两两靠在围栏前,正朝着贡院的方向看。

“顾大哥, 这儿人多太挤, 不如你还是去茶楼歇一歇。”章念见他额头出汗,心疼劝道。

顾清衍摇头:“可别, 那边肯定都是洪山书院的人, 我待着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跟洪山书院相克, 每次都闹得不太愉快,何必自己找罪受。

章念便说:“不去那家,去别家。”

“别折腾了, 一会儿就放榜了。”顾清衍笑道。

见章念还要再说什么, 顾清衍直接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这样吧, 我靠着你一点都不累。”

肩膀一沉, 章念果然不再说了。

“等会试的时候, 我一定早早定好茶楼,到时候顾大哥在楼上喝茶,我在贡院前看榜, 就不用跟他们挤了。”

过了一会儿, 章念又开了口。

顾清衍被逗笑了:“我可不爱喝茶。”

想了想又说:“下次你吃饱了再出门,我就在家睡大觉, 等你回来报喜。”

章念笑起来:“那也好,我跑得肯定比报喜的差役更快, 第一个报喜。”

两人都说的高兴,旁边看榜的瞥了他们一眼。

嗤笑道:“痴人说梦话,秀才那么多,能中举的有几人, 真以为考了就能中。”

章念不服气:“别人不能,顾大哥肯定能,他可是院试头名。”

“吹牛吧你,就他。”那人不屑道。

章念气得涨红脸,还要反驳。

顾清衍笑了一声:“你跟他吵什么,等放榜就知道了。”

“嘿,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人冷哼。

他看着白发苍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穿着一身长袍子,脸上是不正常的亢奋。

周围这么拥挤,老头身边都没什么人,大家都生怕碰到他。

顾清衍不搭理,老秀才却来劲了,大声喊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才几岁,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毛还没长齐就想中举,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夫当年也是年少成名,二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距今已有三十年,考了足足十五次,却还是未能中举。”

“我都没中,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中。”

老秀才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大声喊道:“这一次老夫都答上了,肯定能高中举人,你们瞧着吧,我肯定能中,谁都不能再笑话我。”

“我肯定会中,我一定会中。”

顾清衍眉头微皱,拽住章念:“我们往旁边点。”

章念不太愿意,这可是他冒着黑过来,才占据的最佳位置。

但看了眼那老秀才,他心底也有些发毛,还是跟着顾清衍往旁边避了避。

两人一动,原本的位置就被占据,跟老秀才不再是并排,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章念忍不住说:“那老爷子看着七老八十,原来才五十多,这么大把年纪还在考,就算考中了又能当几年官。”

顾清衍感慨道:“老童生,老秀才,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考不中举人,越是考不中越是想考中,最后都入魔了。”

看那老秀才的状态疯狂,顾清衍都怕发榜后,老秀才没中,自己中了,老秀才会直接扑上来撕了他。

“顾大哥定能考中。”章念忙道。

顾清衍一笑,低声道:“能考中最好,若是考不中,一次算运气不好,两次算才华不足,若是连着三次都不中,命里头就没有,倒不如直接放弃,寻别的出路。”

“不会的,顾大哥肯定能考中。”章念不赞同道。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笑起来:“我只是说说,若真的三次不中,总不能一辈子磋磨在科考上,科考原本是让日子更好,若是成魔,那就是本末倒置。”

甚至还说:“真考不中,我就当个行商,走遍大周山河,说不定更加有趣。”

章念苦着脸,心底很是纠结。

毕竟在他心中认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人虽有富贵,却低人一等,处处都要给人赔笑脸。

哪里比得上高中之后入朝为官呢,那可是改换门第,能立牌坊,被子孙后代敬仰的。

顾清衍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小孩儿想那么多。

他是真心这么想,毕竟身负签到系统,到处走才能利益最大化。

从一开始,他考科举只是因顾童生遗愿,后来慢慢意识到在古代,功名身份能获得许多便利,才终于上了心。

天色蒙蒙发亮,围拢过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一阵鼓声传来。

贡院沉重的大门打开,一队差役往外走,前头两个敲打锣鼓,隔开众人。

后头则是捧着即将张贴的榜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金黄色的案卷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伸长脖子,恨不得将脑袋塞进榜单里看个明白。

终于,乡试发榜开始。

章念脖子伸得最长,却见首先张贴出来的是榜尾。

最后一名、最后第二、第三……

他紧张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嘀咕:“怎么从后头开始贴,应该先贴榜首。”

“不止发榜时从末尾开始,考官誊写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般是从第六名开始,写到最后一名,再从第五名开始,往前写到第一名。”

顾清衍解释道,主要是见章念太紧张,身体都紧绷绷的,这才开口。

章念果然竖起耳朵:“还有这规矩?”

“毕竟名字多,万一出错不好更改,所以规矩众多,就是避免出错。”

顾清衍还特意说起几件趣事来,比如哪一年就是誊写出错,最后闹了个大笑话不好收场之类的话。

哪知道章念一听,更加紧张了:“那这次会不会出错,若是顾大哥明明考了第一,却被抄到了第二,那可如何是好。”

顾清衍见自己的一番话适得其反,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看榜吧。”

放榜的差役完全不体谅周围人的急切,慢悠悠的将榜单张贴,看得人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顾清衍抬头看,心底也有几分紧张。

若是没中,就得再来一次,乡试那可怕的贡院环境,他是万万不想再进去的。

如今只要一想起来,他还记得那如影随形的恶臭味。

顾清衍顿时也有几分紧张。

一个个露出来的名字都不是,顾清衍还好,却听见章念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第四十六名奚同贵,青州府……

顾清衍眼睛微动,心底为这位难兄高兴。

坐在臭号中还能考中,奚同贵的学识肯定很扎实,虽然运气差,但靠着真本事还是考中了。

虽然名次靠后,但能考中就是真本事。

名次越是往前,章念越是紧张,顾清衍也被调动了情绪。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名字,轮到前五的时候,顾清衍都不禁皱眉担心起来。

章念更是口中祈祷:“顾大哥是第一,一定是第一,顾大哥是第一。”

顾清衍听着,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第二名吴凌……

顾清衍眉头一挑,他不认识别人,却对吴凌熟悉,能考中第二,可见吴凌才华过人。

只剩最后一个名额,所有没见到名字的都看向仅剩的希望。

顾清衍也不例外。

“考中了!”

“顾大哥考中了,你是头名,是解元郎。”

章念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猛地转身抱住顾清衍,一把将他扛起来就要跑。

顾清衍身体比脑子快,连忙给他按住:“放我下来。”

真要被扛在脖子上绕圈圈,他这个解元郎会直接社死。

章念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顾大哥对不住,我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走,咱回家吧。”

顾清衍笑起来:“说不定会有人去家里报喜,咱们快些回去,不能让他们扑了空。”

“对对对,那咱赶紧走。”章念说道。

偏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冲过来道喜,将他们两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就是今年的解元郎,果然是一表人才。”

“解元郎看着可真英俊,可有成亲,我家中有一女儿贤良淑德,不如……”

“麟儿快蹭蹭解元郎的才气,争取将来也能当个举人老爷。”

怀里头忽然被塞了一个襁褓,顾清衍的脸颊都僵硬了。

“赶紧抱回去,别把孩子摔了。”顾清衍叫道。

偏偏婴儿父母都满脸喜色,不但没把孩子抱回去,反倒是大喊道:“解元郎抱了我家麟儿,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顾清衍脸都黑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阵喧哗惊呼。

“快来人,这老秀才晕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别挤了,赶紧把人抬医馆去。”

听见死人了,周围人群才冷静一些,纷纷退让。

顾清衍赶紧把孩子塞回去,三两步走过去,只见那老秀才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哭丧着喊:“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啊,他自己没考中,忽然就倒下了,我压根没碰到他。”

顾清衍伸手一按,从怀中掏出药丸子塞进老秀才口中。

“大喜大悲,身体撑不住才晕过去,这是人参养荣丸,能暂时吊住他性命,不过还得赶紧送医馆救治,往后也不能再这样激动了。”

看了看周围:“老人家的家人呢?”

“没看到啊,方才就他一个人。”周围的人左右环顾,都觉得为难,“这家人也真实的,让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头独自出门看榜。”

主要是怕将人送去医馆,最后被人讹上。

顾清衍倒是不怕这个,招呼章念帮忙将人抬走。

章念心底觉得晦气,又觉得这老头十分可怜,不让顾清衍帮忙,自己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外跑。

等到了医馆,大夫把脉后也说:“这么大年纪了,哪儿经得住这么闹腾。”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咱再不回去的话,到时候让报喜的跑空可不好。”

可老秀才还晕着,家里人也没来,他们总不好一走了之。

作为读书人,顾清衍瞧着老人家面如金纸的模样,难免也有些共情。

正左右为难,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赶来,连官府都没脱。

“爹!”

顾清衍抬头,目露惊讶,居然那是个熟人,当初帮他洗刷冤屈的青州府通判张宏。

只见张宏满脸焦急:“大夫,我爹怎么样?”

大夫显然也认得他:“张大人,令尊只是肝阳上亢,只需慢慢调理即可,但切记以后万不可如此激动。”

张宏见亲爹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看清是顾清衍心底更是诧异。

“张大人,令尊在贡院外头犯病,多亏这书生随身带着良药,这才救了老太爷一命,否则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是不太好。”大夫说了句。

张宏露出感激的神色:“顾举人,多谢,若不是你,我爹只怕不好。”

顾清衍忙道:“举手之劳罢了。”

心底却好奇起来,张宏年过四十,虽然看着身强体壮,但他的亲爹,怎么样也不该只有五十三。

总不能是老爷子天赋异禀,十三岁就生儿子了?

张宏苦笑解释起来。

听完他的一番话,顾清衍才知道真相,是他误会了。

在贡院外头,他只觉得老秀才看着苍老,整个人神神叨叨,如今才知道老秀才实际上已经六十多,年近七十。

张宏叹气道:“我爹考了一辈子还是秀才,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考上举人,老了人糊涂了,连家在哪儿都忘了,偏偏每次乡试都闹着要赴考。”

“他这个情况,家里头哪儿放心让他去考试,只能哄着劝着,这次一个没看出就让他跑出来,幸好没事,否则让我这个当儿子的如何安心。”

这番话让顾清衍跟着一起感慨,心想老爷子都老年痴呆了,还想着奋斗,让人不知该感慨,还是叹息。

顾清衍只能安慰:“老人家没事就好,张大人,我还有事,得先告辞了。”

张宏立刻想到报喜的事情,忙道:“耽误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许顾清衍推辞,喊来小厮牵来马车。

另一头,贡院门口的人群慢慢散去。

看榜的小厮们也纷纷回去,若是主人得中,那就兴高采烈,若是没中,那肯定是要拖延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散开,这才干回去报信。

吴家小厮脚步飞快,满脸欢喜的冲上茶楼。

“少爷,您中了,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

吴凌微微一笑,有些矜持,在众人的恭喜声中微微点头。

状似不在意的问:“中了便好,可看清名次?”

小厮微微一顿,声音略低了一些:“少爷您高中第二,是咱们青州府数一数二的英才。”

吴凌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笑了笑问:“可有看到旁人?”

小厮扫了眼茶楼上的其他人,声音更低:“小的只顾得找少爷的名字,没注意旁人。”

“你怎么办事的。”吴凌呵斥了一句。

在场其他人难言失落,心底都知道第二名都出来了,自家书童却都没回来报信,只怕是他们都落第了。

这次乡试,洪山书院有十二位考生参加,居然只考中了一人。

如此差的成绩,是洪山书院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众人失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颜欢笑说恭喜。

“吴兄,是我们才学不济,还得努力两年。”

“这次没中还有下次,左右我们还年轻,吴兄高中是喜事,别因为这个败坏兴致。”

“是我们丢了洪山书院的面子,幸好还有吴兄在,不然旁人见了,还以为洪山书院不行。”

没考中举人,他们还得在洪山书院读书,自然不想得罪院长的儿子,再者,吴凌已经考中,将来也是个人脉。

一人一句,茶楼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忽然,有人问道:“我们都没中,那个顾清衍可有考中?”

提起顾清衍,书生们找到了共同话题,纷纷开口。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考中,他怎么可能考中。”

“吴兄都只考中第二,就他那样的肯定名落孙山。”

“听说顾清衍家贫,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考下一次,若是没有,只怕这辈子都玩完喽。”

一声声中,吴凌嘴角高高勾起。

蓦的,他看到小厮欲言又止的神色,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可知道今年乡试解元郎顾清衍,去年院试就是头名,今年乡试又是第一,可真厉害。”

“往年乡试第一总是出自洪山书院,弄得我还以为洪山书院青州第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娘的,考前老子买了吴凌第一,现在全赔光了。”

茶楼中寂静无声,吴凌脸色漆黑。

一想到放榜之前他们大放厥词,如今顾清衍高中第一,他们却都落第,唯一考中的吴凌也只得第二,排在了顾清衍之后。

众多书生羡慕嫉妒之余,忍不住也感慨顾清衍还算有几分本事。

有人觑着吴凌神色:“不过是运气好,算不得真本事,等明年会试便见真章。”

吴凌很快收拾好神色,淡淡开口:“他能考中第一,也算有些才华,可惜顾清衍很是高傲,当初学政推荐,院长亲自邀请,他也不肯进洪山书院读书。”

“哎,有才华之人多有傲慢,瞧不上洪山书院也正常。”

一听这话,众多书生果然心生不满。

更有人说道:“他算个屁,不过是李家弃子,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等他入京有的是苦头吃。”

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压根不影响顾清衍的好心情。

坐着张大人家的马车,顾清衍紧赶慢赶,终于在巷子口遇上了报喜的差役。

因为是给解元郎报喜,每次都是差役们抢着要干的活儿,这会儿一次来了六个。

哪知道敲锣打鼓好半天,左邻右舍都出来了,结果顾家大门紧锁。

差役们从来没遇过这事儿,顿时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只能离开。

心底还在埋怨这位解元郎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白走一趟连个铜板都没拿到。

若是顾清衍再慢点,报喜的人就真走了。

虽然不至于影响名声,但这事儿传出去到底是不好。

幸好,他赶上了。

章念急急忙忙的跳下车,连声问道:“诸位可是来向我家报喜的,快请进。”

三两步打开门,直接把人拉进去。

为首的差役收起不悦,眼珠子一转就是满口报喜,好话不要钱的往外丢。

周围的邻居纷纷开口:“解元郎可算回来了,恭喜恭喜。”

家里早就准备了洗钱,章念方才瞧见差役们的不满,又往里头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诸位大哥拿着喝茶,都怪我想的不周到,让你们久等了。”

差役一捏,顿时高兴起来:“能给解元郎报喜是我们的福分,顾解元是文曲星下凡,咱们凡人今日得见,也是沾到了这份喜气。”

章念不但准备了喜钱,还有一筐糖饼,但凡来贺喜的都能分到。

顾清衍这会儿只需要笑着当个吉祥物。

一下子成了举人老爷,社会地位都不一样了,周围邻居都客气起来,虽是道喜,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时不时提起家中女儿、妹妹、侄女,让人很是为难。

热闹了好一会儿,章念见顾清衍露出不耐烦来,赶紧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

门一关,回头就瞧见顾清衍擦着汗。

“这可太累了,比考试还累。”顾清衍叹息道。

章念笑个不停,咧着都合不拢嘴:“太好了,顾大哥你现在成了解元郎,若是家中知道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那我待会儿就写信送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顾清衍心底也是高兴的。

只是时间太赶,若是要参加明年会试,他得立刻出发进京,恐怕没时间回梅岭村报喜。

不过也没关系,写信送回去报喜就成。

朝廷也会将乡试的成绩下发州县,陵川县接到后,一般也会派人去家中报喜。

章念还在喜滋滋:“以前我觉得秀才跟举人没啥两样,都是功名,如今才知道差别大了去。”

“差别在哪儿?”顾清衍笑着问。

章念掰着手指头说:“考中秀才得自己看榜,官府都不会上门报喜,可如今顾大哥考中举人,报喜的差役一下子来了六个。”

“光是看阵势就厉害的很。”

顾清衍心想,举人跟秀才差别最大的,是已经可以通过朝廷的选拔,进入官场成为官吏。

虽然以举人身份谋取职位,到时候晋升困难,但只要成为官吏,在古代就是改换门庭。

再者,举人享受的福利是在秀才基础上翻番,不可同日而语。

光是这些福利就能让举人一家吃喝不愁,什么都不敢就成为小地主。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怪不得张通判的老爹糊涂了,还想着考取功名。

顾清衍忽然想到,进京赶考,代表他马上就要再见裴玄。

第88章 鹿鸣宴 鹿鸣宴

能不能见到裴玄, 见到裴玄后应该怎么做,顾清衍每次想起来都想逃避。

找不到十全十美的做法,顾清衍就闭上眼睛不去想。

裴玄远在京城, 鹿鸣宴却近在眼前。

青州府贡院的速度极快, 前脚刚放榜,当日举人袍就发了下来。

与秀才服不同, 这是一身青色圆领袍, 搭配着深色的儒巾和黑色的鞋子, 上头放着一根蓝色的丝绦。

衣服刚进门,章念就迫不及待的喊:“顾大哥,您快穿上试试。”

顾清衍一套, 大了, 朝廷发放的袍子都是均码, 并非定制, 且大多宽松。

袍子倒是有大中小可选, 但主要依据是身高,顾清衍个儿不矮,选了最长的, 结果两百斤的胖子都能穿得下。

他身材瘦削, 穿上后就空荡荡的,蓝丝绦一束腰更细。

“这样不行。”顾清衍不满意, 觉得穿戴效果堪忧。

他脱下来,直接从屋里头拿出针线戳戳戳。

章念惊呆了:“顾大哥, 你连这个都会?”

“只是收收边,简单。”顾清衍头也不抬的说。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但看着顾清衍动作娴熟, 又把去请红豆帮忙的话咽了下去。

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就改好了。

拎起来试了试,果然比刚才合身许多,不再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怎么样?”顾清衍转了一圈,让章念帮忙看看。

章念连连点头,满脸佩服:“顾大哥,你可真厉害,提笔能写字,拿针能缝衣,您到底有什么不会?”

“生孩子我不会,没办法,这事儿出生就决定了。”顾清衍笑起来。

章念无奈的看着哈哈大笑的人,觉得自家顾大哥有时候太促狭。

次日就是鹿鸣宴,知府大人做东,在知府衙门宴请此次的主考官,以及新科举人。

依旧是章念驾车送顾清衍前往府衙。

路上,章念整个人都兴冲冲的,不停的说:“顾大哥,考上举人好风光,连知府大人都要请你们吃饭。”

顾清衍无奈,低声解释:“不是请吃饭,是举办琼林宴。”

“不就是请你们吃饭吗?”章念不太懂其中区别。

顾清衍想了想,解释道:“请的不只是新科举人,还有此次乡试的主考官,同考官,以及青州府各级官员。”

“在进入鹿鸣宴后,需要按照官员职位大小,新科举人名次排座,依次按序入座,其中繁文缛节不少,光是行礼就诸多麻烦。”

“与其说是一场宴会,不如说是庆贺青州府文治取得佳绩。”

顾清衍不太喜欢这种大型社交场所,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但又不得不去。

章念听懂了一些,皱眉道:“听起来很不轻松。”

过了一会儿却又高兴:“顾大哥,你是解元郎,肯定能坐在最前面,大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你,他们肯定都会为你倾倒。”

顾清衍更是无奈:“你倒是比我自信。”

“顾大哥这么好,大家都喜欢,谁要是不喜欢你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章念坚定无比。

正当这时候,旁边一辆马车快速的越过。

马车停下,吴凌撩开车帘子望过来:“顾解元,可是前往鹿鸣宴,不如与我同行?”

吴家的马车显然比顾清衍的豪华不少,拉车的骏马高大,一下子将黑牛比下去。

顾清衍淡淡笑道:“多谢吴兄好意,只差几步路,就不麻烦你了。”

吴凌扫过他的牛车,笑了笑:“那就待会儿见。”

说完马车加速,飞快超过了他们。

章念拧起眉头:“顾大哥,他肯定没安好心。”

“为什么这么说?”顾清衍故意问道。

章念指了指马车:“大老远他就知道是咱们,偏偏飞快超过去,超过去后再停下来问,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哼哼,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其实心眼子多的很。”

顾清衍扑哧一笑,敲了下他脑门:“赶紧驾车,别误了时辰。”

章念想加快速度,口中说道:“骏马算什么,咱家也有马,远不如黑牛懂事儿。”

黑牛听懂了,打了个喷嚏依旧慢悠悠走着,半点不着急。

顾清衍也不着急,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早去也是等,没必要争那点时间。

结果等到了地方,走进宴会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顾清衍差点以为自己来迟了。

此次青州府乡试只录取了六十名举人,五十九个都提前到了,只等他来。

宴会厅倏然一静。

吴凌转头微微笑着,却也不开口招呼。

其余举人都不开口,乍一看全站在了吴凌身后,有一种他们自成团体的错觉。

顾清衍挑了挑眉,迎着五十九双眼睛镇定自若的走进去。

“顾解元。”第一个开口的是奚同贵。

他三两步上前,满脸高兴:“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举夺得解元郎,在下佩服佩服。”

顾清衍被他的搞怪逗笑:“我也没想到你抽中臭号,还能排除万难一举高中,厉害厉害。”

短短两句话,倒是回到了贡院中同甘共苦。

两人对视一眼,交情都拉近不少。

有奚同贵打头,其他举人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既然都中举了,这些人就都进入士族阶层,自然不会冒然结怨。

顾清衍客气回应,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

好一会儿人散开,奚同贵压低声音:“你没来之前,不知谁提的话头,都猜你是故意最后一个到,就为了彰显身份,为人太过孤傲。”

“结果你一来,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直接把他们都镇住了。”

奚同贵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论才华,论相貌,您今天都是这个。”

顾清衍差点喷笑,强行忍住:“别逗我,待会儿失态丢人我可要找你算账。”

临了打量了一眼奚同贵:“你也不差。”

奚同贵顿时乐了。

他抬头挺胸,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那当然,如今我也是举人老爷了。”

“请新科举人入座。”

两人没说几句,有侍从过来引领。

顾清衍不得不跟奚同贵分开,两人一个案首,一个吊车尾,位置距离很大。

他的座位果然在最前头,一落座,对面就是吴凌。

后者抬了抬手,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顾清衍回礼,心底却觉得吴凌笑得太假,盯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没有善意。

新科举人入座后,丁知府并未让他们多等,很快就带着各级官员入场。

“诸位举人不必多礼,今日是鹿鸣宴,这可是你们的主场,不必拘束。”

丁知府一直笑盈盈的,目光一扫,看到顾清衍时心底暗赞一声。

同样是举人服,顾清衍穿着便让人眼前一亮,如同青竹挺拔不凡。

更难得不是绣花枕头,之前能中小三元,如今高中解元郎,等到明年入京赴考,若能一举高中,只怕前程无量。

即使没有寿国公府,丁知府对顾清衍也充满好感。

“今日一看,新科举人们果然都是一表人才,青州府人杰地灵,才能养出你们这些好孩儿。”

丁知府举起酒杯:“本官先敬一杯,祝愿诸位前程似锦,成大周栋梁。”

顾清衍起身饮酒。

他来之前说鹿鸣宴繁文缛节,此刻身在其中更有感触,从进场,入座,行礼,到起筷,举杯,饮酒,都有讲究。

若是乱了尊卑次序,那就是僭越。

酒过三巡,又有丁知府屡屡笑谈,场内气氛才算轻松起来。

丁知府特意看向顾清衍:“本官头一次见到顾解元,便觉得人才非凡,果不其然如今高中解元郎。”

“大人谬赞,学生还得继续苦读,发奋勤学。”顾清衍起身道。

丁知府哈哈一笑:“哎,年轻人也别太谦虚,你能高中解元可见厉害,至少在青州府已经是出类拔萃。”

顾清衍低头微笑,只做害臊。

暗道其他举人的眼神有实体,他背上一定会被插上无数刀。

但他没在怕就是了。

这时候,丁知府身后的一位官员开口:“顾解元确实出色,不过其他举人也才华横溢,尤其是吴凌举人,出自洪山书院,家学渊源,学富五车,来年定能考中进士,为我青州府添砖加瓦。”

话音未落,吴凌便谦虚道:“大人谬赞,学生差顾解元远矣。”

“你也别太谦虚了,去年你在青州河畔一首诗惊动四座,人人叹服,本官犹记在心。”

一问一答,丁知府的笑容已经淡了一些。

虽然他跟洪山书院是合作关系,但对于地头蛇在自己跟前舞龙,心底还是升起不满。

“确实,能考中举人足以证明在场诸位都是人才。”丁知府笑道。

这时候,张宏通判开口:“丁大人所言极是,更难得顾解元不但才华出众,更有一颗慈善仁心。”

“哦,这话怎么说?”丁知府好奇的问。

张宏笑道:“大人知道,下官家中有一老父,因为一辈子只是秀才,人老糊涂了还想着参加乡试,却说放榜那一日,他趁着下人不注意跑出去看榜,大喜大悲下晕厥过去。”

他对顾清衍行了个谢礼:“多亏顾解元出手相助,先喂父亲服了药,还亲自将他送到医馆,这才保住了父亲性命,要不然……”

丁知府惊讶道:“竟然还有此事,顾解元德才兼备,好!好!好!”

前头挑刺那官员眉头一皱:“这么巧,莫非顾解元认识张老爹?”

张宏瞥了他一眼:“父亲糊涂后便不再出门,至今已经十多年,青州府中谁人能认得他。”

“那确实是很巧。”

官员呵呵一笑,又说:“可下官怎么听说,顾解元曾在青州府十五年,养在李家认作亲子,却又在认祖归宗后与养母断绝关系,生恩不如养恩大,这未免也太绝情了一些。”

哪知道这话一说,丁知府先沉了脸。

冷声喝道:“怎么,你认为本官判案不公,有失偏颇?”

官员吓了一跳,猛然想起来丁知府与李侍郎的关系,当初许氏与顾清衍断绝关系的案子,就是这位大人亲自判决的。

迎着丁知府冰冷的视线,官员吓得满头大汗。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吴凌朝他微微摇头,连忙将剩下的话全咽回去,满口称罪。

但经过这么一遭,丁知府眼含怒意,对他分外冷落,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顾清衍挑眉看向对面的人,吴凌依旧是笑盈盈的,对谁都和和气气。

等宴会散去,吴凌特意过来道歉。

“顾解元,对不住,方才让你难堪了。”吴凌满脸歉意。

顾清衍一脸疑惑的反问:“啊?方才那是你爹吗?”

吴凌整个僵住。

顾清衍更是疑惑:“你爹不是吴院长吗,不是你爹,难道方才那位大人是你家亲戚,你二伯三舅六姑父?”

吴凌拧起眉头,幽幽叹气:“吴某并不认识那位大人。”

“那你为何要为他道歉?”顾清衍反问道,“吴兄,你就是人太好,太和气,太会为别人着想了。”

“那人在鹿鸣宴上提起李家,故意给我难堪,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眼巴巴的来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背后指使。”

顾清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兄啊,幸好我问了你几句,解除了误会,不然岂不是冤枉了你。”

吴凌的笑容差点裂开。

他嘴角一抽,勉强控制住表情,最后只说:“我只是在旁看着,怕你因此难过。”

“怎么会。”

顾清衍笑盈盈说道:“李家绝情,我们恩断义绝是签了文书的,还有知府大人作证,旁人提起也只会说他李家不做人,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怪我。”

“吴兄,难道你觉得是我的错?”

面对这番咄咄逼人,吴凌只好说:“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顾清衍手下用力,“我就知道吴兄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两人肩并肩,手携手,一起离开了宴会。

身后,几个举人凑在一起嘀咕。

“吴凌不是跟那家伙不对付吗,怎么这么亲热?”

“谁知道,昨天还说顾清衍的坏话,今天当着人面倒是笑得欢。”

“哼,你们还不知道吴凌的脾气,对谁都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啧。”

“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说顾解元坏话了,咱们跟他可没仇。”

“我倒是觉得顾解元大气的很,不会把那点小事儿放心上。”

到了门口,顾清衍跟吴凌客客气气告了别,分别上了车。

进了车厢,两人脸色同时挂下来。

吴凌书童怯生生的看着他:“少爷,直接回府吗?”

吴凌微微点头。

等马车开出去一段路,他猛地摔下东西,口中骂道:“什么东西,竟敢讽刺我。”

下一刻嘶了一声,拉开衣服一看脸更黑了,顾清衍方才拍过的地方居然青了一块。

吴凌呲牙咧嘴的揉着肩头,一想到不但没能给顾清衍难堪,反倒是吃了个闷亏,心底更是不悦。

最让他不痛快的是,在得知顾清衍高中解元后,吴院长又让他低声下气去结交,认定顾清衍前程无量。

吴凌嫉妒的脸都歪了,却又奈何不得。

另一头,顾清衍也在吐槽。

章念发觉他神情不对,心底担心,连忙问:“顾大哥,怎么了?”

“吴凌这家伙小肚鸡肠,他是不是有病,在鹿鸣宴提李家的事情,除了让我难堪有什么用。”

顾清衍想不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何意义。

他已经中了解元,不可能因为跟李家的官司就被撸下去。

再者丁知府还在,提起此事还容易得罪这位顶头上司。

章念弄清楚事情经过,也是义愤填膺:“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笑面虎,表里不一,满肚子坏水。”

骂够了,章念又担心:“顾大哥,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

顾清衍摇头。

一个人的经历是抹不去的,他跟李敬亭抱错,被李家养了十五年,在外人眼中就是占了大便宜,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

生恩不如养恩大,李家对他有恩,这样的话以后也许还会出现。

顾清衍手中有文书,别人无法从律法上惩治他,但他管不住别人的嘴。

等他入朝为官,若有政敌,对方指不定会拿这桩事情做筏子,攻击他的人品德行。

这些顾清衍都早有预料,并不会因此意外难过。

“他们也就只能在背地里骂几句,影响不到我。”

顾清衍淡淡道,看清楚许氏的真面目,对她彻底死心后,他已经不会被道德绑架。

看向李家的方向,顾清衍心想,还得在离开青州府前想个办法,看看李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原当年的真相。

见他神色淡淡,章念还以为是受到了宴会的影响,心底更是将吴凌骂得狗血淋头。

若不是怕给顾清衍惹麻烦,章念恨不得将人逮住狠狠揍一顿。

“顾解元,顾兄。”

一辆马车追上来,奚同贵使劲挥手:“等等我。”

顾清衍让章念放慢速度,后者追上来就问:“顾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家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顾清衍无奈:“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一起走了。”

“什么,你要抛下我自己走?”奚同贵脸一垮,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咱俩难兄难弟,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上京赶考。”

顾清衍满脸受不了。

奚同贵又说:“我家的船真的很舒服,又大又宽敞还安全,来来往往次数多熟门熟路,顾兄,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俩脸上还有个照应。”

顾清衍笑起来:“坐你家的船,是我占了便宜。”

“那也是我乐意,别人想跟我走,我还不乐意呢。”奚同贵笑道。

顾清衍也不讨厌他,当下答应下来。

奚同贵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已经天黑。

章念停了车就进门忙活起来,又是烧水做饭,又是切菜下锅,还不许顾清衍动手。

并且振振有词:“您现在可是举人老爷,我就没听过谁家举人老爷下厨做饭的。”

顾清衍索性靠在门口,笑着问:“若是家中无人,有饭不做,那倒是要活活饿死。”

“举人老爷怎么可能没有人伺候。”章念摇头。

顾清衍又说:“万一特殊情况呢,别说举人,就算是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不得已的时候也得下厨做饭。”

“那现在也不是特殊情况。”章念从灶台后探出脑袋,“反正有我在,顾大哥你就等着吃吧。”

顾清衍耸了耸肩:“我看你是想把我养得四肢不勤。”

“若是能就太好了,这样顾大哥就离不开我,去哪儿都要带上我。”章念嘿嘿笑。

顾清衍挑眉:“怎么,怕我考中举人一朝富贵就要丢开你?”

章念听了连连摇头:“当然不是,顾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我就是开玩笑。”

又去看他脸色。

结果顾清衍靠在门口笑得前仰后翻,章念就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鼓了鼓脸颊也不生气,反倒是说:“可算笑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顾大哥别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生气,坏了好心情。”

“好。”顾清衍含笑道,心想章念比他还小几岁,素来是执拗认死理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反过来安慰他。

鹿鸣宴上应酬多,顾清衍喝了几杯水酒,正经餐食却没吃几口。

主要是他们入场前饭菜就上了,等到真正开席已经凉透,看着就不大有胃口。

对面还坐着一个随时挑刺的人,顾清衍哪儿吃得下。

这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出锅,他一口气吃了大半:“还是阿念做的饭菜合胃口,鹿鸣宴的再丰富,也不如这一口满足。”

章念立刻表示:“那我要为顾大哥做一辈子饭。”

顾清衍哭笑不得:“章小念,你一辈子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说一辈子,一辈子可是很长很长的。”

章念只是憨憨笑:“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都跟着顾大哥,你赶我也不走。”

顾清衍觉得这孩子大概自小父母双亡,又经历过许多,所以没有安全感。

等到将来长大了,成熟了,就不会再这样孩子气。

所以此刻他并没有争辩,反倒是点了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赶你走。”

听见这话,章念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

吃饱喝足,顾清衍就坐在廊下躺椅上休息,吹着凉风好不自在。

心底却思索着怎么样才能进入李家,踩点签到,如果这次不去,等再有机会回青州府,至少也得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顾清衍皱眉,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去可不容易。

蓦的,他眼神一顿。

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那偷偷摸摸进去不就成了,做人为什么要那么死板守法。

他又不是偷东西,只是踩个点,签个到,来去无踪,没有人会发现。

第89章 李府隐秘 李府隐秘

夜深人静, 正是做贼的好时候。

顾清衍套上夜行衣,这一身还是他签到的时候意外获得。

当时觉得无用,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系统给的夜行衣非常不错, 完全融入暗夜的黑。

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很是熟悉,迅速翻过院墙进入内宅。

李府毕竟只是民宅, 虽说占地面积不小, 是一座三进的庞大院落, 但实际上看守很宽松。

除了打瞌睡的门房外,并不会遇上家丁侍卫。

顾清衍来之前就做好了计划,先去他曾经的院落, 在他离开后已经归了李敬亭, 那是他最为熟悉地方。

深夜的李府静悄悄的, 许氏母子离开后, 这栋宅子就空落下来。

被留下看守打扫的婆子小厮, 夜里头也乐得偷懒,谁会大半夜的去主人屋里头守着。

顾清衍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小院。

第一眼,他差点以为自己迷路进错了地方。

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子消失了, 院子里全是冰冷的地砖, 廊下挂的花灯,摆放的石桌凳子, 都没了踪影。

顾清衍微微叹气,李敬亭住进来, 改变布置才正常。

幸好,房屋的格局没变。

顾清衍推门,却发现房门都上了锁,

地图上的签到点在屋内, 顾清衍左右环顾,窗户也都锁上了。

“看来只能从屋顶进去了。”

顾清衍从系统搬出一座梯子。

没错,系统签到千千万,稀奇古怪的签到物品不少,总是能在意外的地方派上用场。

有木梯子帮忙,顾清衍轻而易举的爬上屋顶,掀开一人宽敞的瓦片,他直接跳了进去。

【签到。】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盼着能解答心底的疑惑。

【您在青州府李家小院签到成功,获得桃木手串一个。】

顾清衍拧起眉头,桃木手串?小院子又不是银楼,怎么会出首饰,他瞧了眼系统,看不出那桃木手串有什么特别。

按捺住叹气,顾清衍扫清首尾,收起梯子离开。

许氏住过的院子顾清衍也十分熟悉,毕竟曾经是母子,他每天都要过来请安。

只不过那时候许氏爱清净,并不喜欢他在院子里嬉闹,所以顾清衍每次都待不了多久。

如今故地重游,顾清衍微微叹气,原来不是喜欢清净,而是不喜欢他。

许氏定然早就知道两个孩子的秘密,顾清衍心想,否则难以解释这些年来的异样。

只是许氏为什么这么做?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

许氏的院子里有人,顾清衍坐在门口,依稀能看到几个婆子在喝酒说笑。

他微微皱眉,知道她们定是被留下看守的婆子,却趁着主人不在家,居然打开许氏的院子享乐。

两个婆子坐在屋内,一个靠在许氏最喜欢的椅子上,另一个则半躺着,快活的很。

顾清衍看了看天色,取出迷药。

无色无味的迷药吹入屋内,两个婆子很快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桌上不但有鱼有肉,还有两大壶水酒,用的还是许氏喜欢的那套餐具。

顾清衍挑眉,心想若是许氏知道此事,以她苛刻的性子只怕要把这两婆子剥皮抽筋。

【您在青州府李家许氏小院签到成功,获得许氏的秘密。】

顾清衍心头猛跳,很想立刻查看。

但又怕进入系统后,身体会直接进入深睡眠状态,到时候耗时太久被发现。

他强行按捺住立刻查看的欲望,扫了眼两个婆子,迅速离开院子。

到了外头,顾清衍看向祠堂方向。

他心中有预感,许氏的秘密就跟他的身世有关,既然如此,到底还要不要去祠堂?

与荒废的宅院不同,祠堂是李家重地,一直都有人看守,潜入的难度更大。

顾清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来都来了,一次跑完,否则心里头总有记挂。

许久,两个婆子晃晃悠悠的醒来。

一个抹了把口水,嘀咕道:“今天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喝醉了,老姐姐,快醒醒。”

另一个也迷糊:“菜都没吃多少,我怎么就醉了?”

冷风吹过,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奇了怪了,平时都好好的,咋觉得今天特别邪性。”

“老姐姐,咱在夫人屋里头喝酒,还用她的东西,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怕什么,许夫人去了京城,我看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只要咱俩不说,谁知道这事儿。”

“也是,来来来,继续喝。”

顾清衍已经到了李家祠堂外,这里果然有人看守。

跟许氏母子的院子不同,这边负责看守的是李家族人,比下人负责许多,这会儿虽然也在打瞌睡,但颇为警醒。

顾清衍也曾进过几次祠堂,但都是跟在族长身后,代替李侍郎进去祭祀。

印象中,李家的祠堂又高又深,即使是白天也没什么日光,看起来总是黑漆漆的,需要点上烛火才看得清排位。

年幼时候,顾清衍对祖宗十分好奇,曾经看过离家的族谱,最早能追踪到前朝,数代人下来排位密密麻麻。

夜里看祠堂,墙壁都是黑漆漆的,有一种随时都会张口择人而噬的危险感。

顾清衍看了看距离,即使有迷药,想完全不惊动看守的情况下使用也困难。

脑中转了一圈方位,顾清衍绕到祠堂侧方。

祠堂的院墙特别高,却难不倒他。

爬上院墙,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翻墙进去。

蓦的,他背后一凉。

“瞧瞧,抓到一只小老鼠。”

顾清衍鸡皮疙瘩全站起来,猛然回头,却见院子中站着一个黑衣人。

跟他相似的打扮。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丧家之犬不忙着逃命,居然还敢出现,你喊啊,看到时候咱俩谁更倒霉。”

哪知道这话却让对方更来兴趣。

左护法靠近两步:“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就你那浑身阴气,一看就不是好人,化成灰我都认得。”顾清衍冷哼。

他不明白太平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只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签到,签到成功就离开,拖久生变。

看下看了看高度,顾清衍一跃而下。

左护法下意识伸手,竟是要接住他。

顾清衍哪儿敢放他近身,飞起一脚。

一声闷哼,左护法退开几步,拍了拍胸口的鞋印:“真凶,本座只是怕你摔死,好心想要接住你。”

顾清衍浑身警惕:“你会有那么好心?”

左护法轻笑一声:“若没有,小老鼠还未进来就要被抓了。”

他越是和颜悦色,用这种带着几份亲昵的语气说话,顾清衍越是寒毛直竖,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指不定就要拉个大的。

顾清衍扫了眼签到点,就在左护法脚下。

他猛然想起第一次撞上这家伙,当时在所谓的怀王墓中,祭台之上,也是这般惊险万分。

顾清衍威胁道:“还不快走,不然我喊人抓你。”

“呵——”左护法被逗笑,“你那裴大哥不在,整个青州府衙役都来了,本座也是不惧。”

顾清衍眯起眼睛,提防的看着他,随时打算调动技能。

怀王请上身时间短,虽然不能杀了这疯子,但保命足矣。

“小东西,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左护法问道。

顾清衍冷哼:“想着弄死你,太平教辉煌已成历史,神神鬼鬼只能糊弄愚民,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杀人无数,罪该万死。”

这话不知怎么逗笑了左护法,让他笑个不停,看着顾清衍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真是小孩子,说的话都这般孩子气。”

左护法反问:“神明岂是你等凡人能看到的,顾清衍,不如随本座入教,我看你很有天赋,有朝一日定能脱俗入神,开创长生大业。”

“鸡鸣狗盗也敢说大业。”

顾清衍脸都麻了:“真是个疯子,谁会信你的鬼话,我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你怎么知道没有?”左护法问。

顾清衍反问:“那你见过吗,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有?’

左护法笑容淡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渎神者,格杀勿论。”

顾清衍猛地一个反转,一道寒光穿透他的位置,慢一点就要被洞穿心脏。

果然是个疯子,说动手就动手。

顾清衍正要启动技能,却见左护法忽然抽出长鞭,朝着祠堂排位扫去。

哗啦啦,排位顿时倒下来一大片。

这般大动静,看守的族人当然听见,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疯子。”

顾清衍上前两步,踩住签到点。

【签到!】

顾不得听系统提醒,签到成功后他就翻墙离开。

此时祠堂动静已经引来看守,敲响锣鼓,李家族人朝着祠堂围拢过来。

顾清衍仗着熟门熟路,飞快从院落中穿梭而过,趁乱离开。

他并未看见,左护法的长鞭卷住最上面的排位,收入手中。

一用力,排位碎裂开来,露出一块猩红色的木牌。

左护法微微一笑:“果然在这。”

李家族人冲入祠堂,左护法不屑一顾,随意间便收割了几条性命,吓得他们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等李族长急急忙忙的赶来,只看到一片狼藉。

“人呢!”李族长怒道。

“那人厉害的很,举手之间杀了三位家丁,已经派人去追了。”

但看情况,显然是追不上的,追上了也留不住。

李族长脸色漆黑:“可少了什么?”

祠堂跟其他的地方不同,并没有许多贵重物品,什么人会在三更半夜来祠堂偷东西。

“什么都没少,只是……”

“只是什么?”李族长呵斥。

“那人毁了老祖宗的牌位。”

族人连忙将碎成两半的牌位递上,深夜潜入李家祠堂,毁了李家老祖宗的牌位,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但在大部分族人眼中,虽然愤怒,但也只是愤怒。

李族长看清牌位却是脸色大变。

“快,派人给三弟送信!”

顾清衍离开李家,饶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回到家中。

脱下夜行衣藏起来,顾清衍松了口气,今日有惊无险,三个签到点都成功,也没被李家人发现。

只是他心底疑惑,太平教被围剿,青州府的几个点都被端了,左护法这时候出现在李家想做什么?

李家祠堂里到底有什么?

顾清衍看向系统。

【您在青州府李家祠堂签到成功,获得李氏牌坊记忆。】

顾清衍捏了捏鼻梁,啥玩意。

李氏哪儿来的牌坊,他在李家十五年怎么不知道?

想了想,顾清衍将此事先放下,转而拿出桃木手串。

方才在系统中不觉得,如今一入手,顾清衍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所谓的桃木手串,跟顾家传家之宝,顾童生传给李敬亭的那一串太像了。

顾清衍数了数,一样只有十二颗。

十二颗珠子的手串很少见,顾清衍眉头微皱,又从系统中取出一颗。

这是太平教左护法送上门的,顾清衍当时只顾得吃惊,后来想象这一颗很可能就是当年顾童生取下来,赠送给好友花家长子的那一颗。

十三颗桃木珠,色泽一模一样,宛若一体。

顾清衍摩挲着珠子,若有所思。

莫非系统奖励的这一串桃木珠,就是李敬亭带在手中,最后消失不见的。

彻底毁坏消失的东西也能再出现吗?

还是说系统有复制的功能,比如他身上的螭虎印,送给裴玄的鸳鸯印,都跟怀王印很相似,也许就是复制品。

可是,偏偏是十二颗。

顾清衍索性将桃木手串解开,加上左护法送的这一颗重新串联起来。

手串色泽发红,质地细腻,跟顾清衍在梅岭村动手做的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系统给出了名称,乍一看,他绝对认不出这是桃木制成的。

顾清衍随手带上,晃了晃手腕,并无异样。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手串,带着玩玩吧。”顾清衍安慰自己。

顾家传家宝玄玄乎乎的,但他带着没有特殊的作用。

没再关注手串,顾清衍看向【许氏的秘密】。

【豆蔻年华的少女,被一抬小轿抬进了李家。】

顾清衍依旧是旁观者,却一眼能认出那就是许氏。

在他记忆中,许氏偶尔尖酸刻薄,偶尔假做贤良,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脸上总有挥不去的沉郁,即使养尊处优却总一眼能看出年纪来。

可记忆中,许氏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少女,直到被家中父母卖给李家做妾。

主母的苛刻,丈夫的冷漠,下人的排挤,很快毁去许氏的天真无邪,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顾清衍微微皱眉,心底叹气,对许氏的过去同情,却又对许氏的未来感叹。

他从许氏的记忆中看到另一个李家,比青州府李家更加冷冰残酷,作为枕边人的李侍郎更是一个利益至上者。

许氏无依无靠,只能随波逐流,被李家的深水淹没。

蓦的,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许氏是妾,入门只因为正房原配无法生育,可嫁入李家后,李侍郎对她却不热络。

每次侍寝前,都会有丫鬟送来一碗浓汤,要求许氏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避子汤?顾清衍疑惑起来。

显然许氏心底也有猜疑,试过偷偷吐出来,却被发现训斥,连着几日都没有饭吃,最后只能选择乖乖喝下去。

许氏假装温顺,百般讨好,终于找到了机会。

【啊——】

顾清衍紧紧拧住眉头,他差点跟许氏一起喊出来。

那碗浓汤中放的,居然是一个个紫河车,顾清衍一眼就认出来,跟紫河车一起入药的,是形状古怪的虫子。

许氏逃回屋中,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却依旧觉得恶心。

可她依旧得喝下去,一滴不剩。

一直到半年之后,许氏终于怀有身孕。

她以为只要有了孩子,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再也不用喝那么恶心的东西,还会得到李侍郎的宠爱。

哪知道许氏前脚被查出来有孕,后脚白夫人也被查出身孕,甚至还比她早了几个月。

后面就是顾清衍熟悉的剧情,白夫人百般刁难,李侍郎为了让后宅安宁,选择将妾室送回青州府待产。

临行之前,李侍郎握紧许氏的手,保证会尽快接她回去。

可许氏抵达京城后,一待就是十七年。

顾清衍拧眉,许氏从京城到青州府,一开始都待在家中好好养胎,她知道这孩子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保障。

可某一日,接到李侍郎的一封信后,许氏却频繁的出门,每一次都是前往青城道观。

一个灰袍子老道士接待了许氏。

顾清衍想起,他跟裴玄前往青城道观那一次,山顶的老倒是曾经说过,这个接待许氏,甚至帮她接生的是挂靠在青城道观的道士。

名为忘川,据说道法高强。

顾清衍越看越奇怪,记忆中的许氏越来越焦虑,明明她的肚子已经高高耸起,不方便频繁出门,却还是坚持前往青城道观。

李侍郎那封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可惜顾清衍看不清,他只能读取许氏的一部分记忆。

终于,到了生产时刻。

许氏发动时便进入偏殿,偏殿内点满了长生灯,显得分外的亮堂。

即使旁观,顾清衍也能感受到许氏当时的害怕,害怕中却有一种癫狂,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许氏躺在大殿中央,周围只有道士念经的声音。

【时辰到了。】

老道士睁开眼:【请许夫人服下良种。】

许氏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从囊中取出一样东西。

在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那是一颗种子。

许氏满脸坚决,因为疼痛和欲望而变得狰狞,她张大嘴,将那颗拇指大小的种子吞咽下肚。

【我儿子将是神仙下凡,富贵双全,定能光耀门楣,为我赢得诰命。】

尖利的声音刺痛顾清衍的脑仁。

他不得不退出系统。

擦了擦冷汗,顾清衍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会这样。

他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系统,耳边依旧是许氏尖利的惨叫,伴随着她不停的嘶吼咒骂。

【白氏将死,我儿才是李家唯一的儿子。】

【我儿气运非凡,定会造旧丰功伟业。】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将是我儿的。】

【啊啊啊啊啊——】

太过尖利的叫声,让顾清衍无法继续看下去。

出入几次,每一次都以许氏歇斯底里的嘶吼作为结束,再后面就没有了。

顾清衍微微叹气,怎么就缺了最关键的部分。

许氏在这里生子,按照老道士的话,顾童生夫妻俩当时也在道观中,并且在同一天开始生孩子。

可许氏带着下人,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被调换。

既然许氏是知情者,她为什么这么做,从记忆看,许氏十分确定自己会生下儿子,而且还是个气运无双的儿子。

顾清衍敲了敲额头,如果他没穿越,剧情按照【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走,那么许氏的愿望会成真。

许氏怀孕前喝的补药浓汤到底是什么,生产前吞咽下腹的那颗种子又是什么?

顾清衍沉吟起来。

种子?

紫河车?

他蓦的想起那个老仵作,还有后院生根发芽的生命智慧树。

“这不会有联系吧?难道是同一颗种子?”

顾清衍想不通,吞金肚子的种子,消化系统都不一样,不可能进入胎盘内。

原以为看了许氏的记忆,自己就能得到真相,结果迷雾越来越多。

唯一能确定的是,李侍郎才是幕后黑手,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在他的主导下完成,许氏不过是参与其中的一颗棋子。

“怎么跟生化实验似得。”

顾清衍琢磨道:“如果以现代技术来分析,把那颗种子作为一个变量,李侍郎之前所做的,就像是要让许氏调整好状态,以她腹中的孩子作为试验品,测试那颗种子的效果。”

“难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古代人愚昧无知,觉得可以靠那颗稀奇古怪的种子,靠道观里点着的长生灯,就能生下气运之子?”

这么一想,顾清衍恍然大悟。

他知道科学,可古人不知道,瞧瞧太平教现在还能兴风作浪就知道了,古代人迷信的很。

这年头什么转胎丸,出身不凡,神龙降世的传说到处都是。

李侍郎想用一个庶子做实验搏一搏,居然不算很离谱。

顾清衍现在最多的疑惑是,他种下去的紫河车,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李敬亭的,若是李敬亭的,那棵生根发芽的智慧树,莫非就是许氏吞下去那棵。

“这不科学。”顾清衍心想。

但眼前的事情显然超脱科学的范围,顾清衍看了看系统:“没有神鬼,难道是外星生物入侵?”

“一群神经病,封建迷信上大分。”顾清衍骂了一句。

目光落到最后一样尚未开启的签到奖励上。

李氏牌坊,李家到底有什么牌坊。

第90章 李氏牌坊 李氏牌坊

【谨遵圣令, 誓死捍卫,若有来犯,不惧不退。】

【生则同袍共泽, 死亦魂归一处。】

【吾李鸣以生命与全族荣耀起誓, 誓死效忠主公,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家子孙, 愿以血肉为石, 以灵魂为焰, 为主公点长明之灯。】

【恳请主公垂怜,赐以恩泽。】

打开李氏牌坊后,顾清衍被扑面而来的宣誓喷了一脸。

誓言字字铿锵, 穿越时空点燃激情和热血。

顾清衍只是旁观者, 依旧被宣誓的场面所震撼, 无数人的誓言汇聚成不可阻挡的洪流, 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庄严神圣的场景, 让顾清衍一时共鸣,甚至有跟着一起宣誓的冲动。

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李氏的回忆所影响。

微微拧眉, 顾清衍便发现不对劲, 宣誓的人一片片,粗略一看也有上万, 李氏只占据了其中一个小角落。

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唯有眼底的狂热和虔诚,让李氏族人融入其中, 顾清衍四下环顾,看不清别的宣誓人,只能看到李氏族人的神情。

李氏祠堂中保留的,居然那是李氏先人宣誓效忠的场景?

顾清衍不理解, 看李氏族人的装扮,他们宣誓效忠的人显然不是大周皇帝。

蓦的,顾清衍顺着那狂热的眼神,朝着他们效忠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容貌,只有磅礴的气势让人折服。

顾清衍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那被效忠的对象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怀王。

可是不对。

哪里都不对,正史中对怀王一笔带过,几乎没有提起。

乡里民间的野史中,对于怀王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众说纷纭,现在大部分读书人都认为,怀王很可能只是当时一位修道的皇子,没有功绩可提。

只是乡野村夫愚昧无知,在他身上写满了飞升成仙的传说。

顾清衍扫视宣誓盛况,心中疑惑更甚,若有如此盛景,史书中怎么可能提都不提。

怀王到底存不存在,若是存在,又是什么人从史书中将他彻底抹去。

【赐予恩泽,勿负圣恩。】

李氏族人脸上狂喜,高高举起双手。

下一刻,一块红色的木牌悬空飞来,落到李氏族长手中。

顾清衍眼神凝重,那是——桃木牌?

又是桃木,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手腕,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头桃木手串微微发热,握住后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

太平教左护法对付裴玄的时候,也曾拿出千年桃木笛。

桃木辟邪,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就没了?”

退出系统,顾清衍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眼前又是李氏族人跟磕了药似得宣誓效忠。

最后得到桃木牌,一群人就跟得到了天下至宝似得激动。

顾清衍来回看了两遍,也没再找到特殊之处。

熬了一夜,他眼皮子都在打架,索性钻进被窝睡着了。

夜色中,桃木手串扣在玉白的手腕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闪烁,仿佛拥有了生命。

京城,依旧是不眠夜。

寿国公趁着夜色坐在桃树下喝茶,还未入冬,桃木却很是凋零,不复去年那般郁郁葱葱。

一片焦黄的树叶落下,正好掉到茶杯中。

寿国公抬头去看,只是叹息:“老伙计,你也累了是不是,快了,很快我们都能歇一歇了。”

谁知整颗桃树忽然抖动起来。

明明院中无风,树叶却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低声私语。

寿国公沉吟不语,一直到桃树安静下来,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孔上才露出讽刺。

“又找到了一块吗,呵,他还是不死心。”

一贯老顽童似得,总显得不着调的老国公,此刻眼神甚至有些刻薄:“弑神之战距今已有千年,都不过是苟延残喘,让他找吧,找到了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间隔几个院子,冥冥之中裴玄感知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下一刻,黑不见底的双眼变得猩红。

阴鸷恶毒缠绕全身,裴玄蓦的翻身起来,径直打开他藏在床铺内侧的小木盒。

里头赫然藏着几封信,是这大半年来他频繁派夏柳过去,顾清衍陆续写的回信。

裴玄眯起眼睛,黑暗中,他宛如浓墨重彩勾勒出的恶魔,冷戾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撕碎信封,却又在碰到信纸的时候收住破坏欲,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信中,顾清衍略带疏远,却又小心翼翼,似乎比他更怕破坏这段关系。

这让他嫉妒,嘴角勾起渗人冷笑。

“凭什么我只能看决绝信,你却能收到这些。”

将几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裴玄眼神更冷,他分明察觉到随着一封封书信,顾清衍的态度越发柔和。

就好像后悔了当初直接拒绝,透露出几分可能来。

忽然,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点起蜡烛,裴玄到了书案前,摊开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封信。

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十分满意,顾不得吹干就直接塞入信封。

“夏柳。”

裴玄顶着夜色离开院子,直接将夏柳从床上挖出来。

“带上这封信,立刻出发,切记,一定要亲手送到顾清衍手中。”

夏柳睡眼惺忪,心底十分古怪。

虽说这一年来他赶往青州府次数不少,但裴玄御下宽容,每次都会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

而这一次,他前脚才刚从青州府回来。

夏柳不解的问:“大人,这时节顾小公子应该已经考完乡试,若是顺利,明年便会进京赶考,上次他便说不用再去了,怕阴差阳错错过了。”

“立刻出发。”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声音。

夏柳一个激灵,意识到裴玄神色不对。

“是,属下遵命。”他不敢多言,将信往怀中一揣就出发。

“动作快一些,别急着回来,顺道护送他入京。”

夏柳答应离开,在他身后,是裴玄似笑非笑,却又分外冰冷的神情。

确定夏柳离开后,裴玄才慢慢悠悠回到自己院中,并不休息,反倒是喝起酒来。

也不吃东西,光是喝酒,一直到整个人醉死过去。

伺候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喝酒,还喝了这么多。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劝,只能将人搬到了屋子里睡下。

裴玄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头痛欲裂,明显是酒后不适,他暗咒一声,这该死的家伙什么时候爱上喝酒了,还喝了那么多。

不对!

那家伙从来不会做无异议的事情。

裴玄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飞快起身,将昨晚伺候的人喊来:“昨天我做了什么,将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小厮不敢隐瞒。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我去了外院?”

不好!

他顾不得头疼,三两步往外走,果然找不到夏柳踪影。

“他人呢?”裴玄问道。

“大人,您昨晚派了夏柳去青州府送信。”侍卫忙回答。

“该死的。”裴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家伙故意灌醉了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即使派人去追,那封信也追不回来。

裴玄焦躁不已,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写了什么,万一是破坏他们感情的内容可怎么办。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裴玄捏了捏发疼的脑仁,迅速又写下一封信。

“马上出发,若能追上夏柳就将前一封信拦住,若是不能,就把这封信送到清衍手中。”

“是。”下属不解,但听令。

等人离开,裴玄的脑仁却更疼了。

他忽然意识到,虽说自己与顾清衍两情相悦,互相爱慕,可拦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有圣人寿国公,还有一个人。

一想到洞房花烛夜,那家伙都有可能冒出来捣乱,甚至——

裴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捶桌子。

那张可怜的桌子顿时碎裂成两半。

“不行,我不允许。”有生以来,裴玄头一次无比渴望那家伙彻底消失。

得想个办法,将那家伙解决。

唯有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

他睡了个饱,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是红扑扑粉嫩嫩的,整个人都带着懒洋洋的气息。

章念早早的做好了早饭,不但有自己熬的粥,还特意去买了顾清衍爱吃的油饼子馄饨,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顾清衍尤其喜欢馄饨,里头加了荸荠和野菜丁,味道鲜美,他一口气能吃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顾清衍就将躺椅搬到了廊下,翘着二郎腿乘凉,手边还有洗好的水果和茶水。

这样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章念收拾完才开始练武,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顾清衍看得兴起,偶尔还用力鼓掌:“好,我家阿念真厉害。”

章念被夸得脸颊红扑扑的,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顾清衍往嘴里头丢了一颗杏子,甜的很。

心想,其实他也有些许练武的天赋,要不然昨晚不会那么顺利。

就说昨晚那一脚,直接将左护法踢飞了,啧啧,可真帅气,都没用上系统技能就脱身了。

顾清衍自我夸赞了一番,继续表扬章念。

小孩子吗,当然是要多多夸奖,才能奋发努力,章念练武天赋高,也许将来会成为大将军。

那他就是养出大将军的文状元。

顾清衍乐得笑眯眯。

有顾清衍的“监督”,章念今日练得分外久一些,停下来时已经满头大汗。

顾清衍顺手扔过去一条帕子:“擦擦,别着凉了。”

章念只是傻笑,呼噜噜将自己擦了一遍。

见盘子里的果子空了,还特意又洗了一碟子出来,但叮嘱道:“李子吃太多伤身,顾大哥你尝尝看这桃子,桃子也好吃,还养身。”

顾清衍拿起桃子,咔嚓一口,是个脆桃,脆甜脆甜的。

“确实是比李子还甜。”他觉得自己跟桃子有缘分,下意识的瞥了眼桃木手串。

章念也注意到那串木头珠子,但没多问:“顾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到时候是跟那位奚举人一道儿走吗?”

“对,坐奚家的商船,他说十天后就出发,早些到也安心。”顾清衍解释,“他家从商,商船来往也方便。”

商船通常都很欢迎举人乘坐,不但会免除船费,甚至还会给利是钱。

因为大周朝律法对举人十分优待,尤其是上京赶考途中,各地关卡都会放行。

商船上若有举人,便可以得到这种便利,虽然该缴纳的关税还得缴纳,却不会再被为难克扣。

所以举人搭船很受欢迎。

当然,顾清衍选择跟奚同贵一起走,也是两人投缘,能说得上话。

“那我早些收拾东西,免得路上缺了什么不好补。”章念忙道。

说着就忙碌起来,甚至还写了单子,打算去外头多采买一些带上。

顾清衍倒是悠闲:“别忙了,缺了什么到时候再买。”

“可万一在船上缺了什么,那多不方便。”章念不同意。

顾清衍就任由他去了,转而问道:“阿念,你晕不晕船?”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应该不晕船吧。”

“应该?”顾清衍看他。

章念就老实交代:“咱们陵川县没啥大船,我只坐过小船,那个是不晕的。”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身板,觉得以他的身体素质晕船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还是叮嘱:“那咱买一些晕船药带着,万一晕船还能用。”

章念就把这记在了小本本上。

“少爷。”

两人正清点着东西,红豆拎着篮子过来了。

进门先笑着行礼:“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如今您可是举人老爷啦。”

顾清衍挑眉:“那你打趣举人老爷,该当何罪。”

红豆笑个不停:“就罚我给举人老爷做饭,保证老爷吃着喜欢。”

又故意绕了几圈,连声道:“少爷都瘦了,我原本早该过来看看的,只是前些时候大雨,楼里头进了水一直在忙,后头又怕打扰,拖到现在才来。”

“是瘦了,所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顾清衍笑着问。

红豆打开篮子,露出里头的糕点来。

“牡丹姐姐特意做的,新鲜出炉现在还热乎着。”

顾清衍一看:“定胜糕?”

“祝愿少爷此次进京赶考,旗开得胜。”红豆笑道。

篮子里的定胜糕有四种颜色,粉色娇嫩,绿色青翠,白色温润,黑色庄重,都做成了元宝的形状,小巧可爱。

顾清衍拿了个白色的,咬了一口便露出里头馅料来。

“居然是红枣,唔,好吃,牡丹姐姐的手艺没的说。”

红豆见他喜欢也高兴:“牡丹姐姐说,少爷爱吃点心,却又不爱吃那么甜的,所以特意往里头加了粳米,又放少了白糖。”

“您再尝尝别的,红色是桃花豆沙,桃花还是春天那时候我们亲手采摘的。”

“绿色是花生馅,用的是红皮花生,磨出来的时候可香了。”

“白色用了红枣,虽没放什么糖,但吃着还是很香甜。”

“黑色是芝麻馅,用猪油熬出来的,最是香甜。”

顾清衍一口一个,一口气把所有口味都尝了一遍。

最后评价:“花生的最香。”

红豆笑得更欢:“少爷还是那么爱吃花生,刘妈妈以前说过,您豆大一点,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就想啃花生。”

“刘妈妈怕您噎着,不敢给您吃,您还哭个不停,最后只能磨碎成糊糊喂。”

顾清衍脸颊发烫,轻咳一声:“小时候的事情就别提了哈,你少爷我都是举人老爷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

红豆捂着嘴笑个不停,连旁边的章念都忍俊不禁。

顾清衍哼哼道:“你们这样一个个的都笑话我,举人老爷要生气了。”

红豆又说:“少爷要是吃着不错,我让牡丹姐姐多做一些,到时候带着路上吃。”

“定胜糕放不住太久,不过花生炒熟了放在罐子里,能吃很久。”

顾清衍确实是很喜欢这一口:“会不会麻烦牡丹姐姐?”

“怎么会,出门前牡丹姐姐还特意叮嘱,说少爷若是喜欢回去一定要说,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感激。”

顾清衍心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他也没做什么,她们却都记在心上。

放下篮子,又问了顾清衍离开的时间,红豆这才离开。

回到小和家,红豆刚进门就被拉到了后院。

牡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问:“顾小公子可喜欢?”

“少爷很喜欢吃,他最喜欢花生味的,跟小时候的口味一样,到时候我们多做一些让他带着路上吃,花生也可以炒一些。”

牡丹点了点头,笑道:“那我掐着时间多做一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红豆就去招待客人,牡丹则进了厨房忙活。

她手艺很好,一直是小和家的主厨,通常不爱去前头见人。

傍晚时分,店里头的食客都离开了,女人们才终于闲下来,有的洒扫,有的算账,难得有轻松的时候,几个人还商量着一块儿吃点东西。

“牡丹姐姐,这么晚你去哪儿?”红豆正巧看见牡丹出门。

牡丹回头笑了笑:“有个香料没了,我想着明天早晨就得用,现在去买点。”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红豆忙道。

牡丹却说:“就几步路的功夫,喊一声你们都能听见,不怕的。”

“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红豆见状就没坚持,看着她走向对面的小铺子。

夜色中,杂货铺还亮着灯,显然还开着。

牡丹脚步一顿,但还是低头走进杂货铺。

“要什么?”小二抬头。

牡丹淡淡开口:“要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

小二笑容僵住,宛如一尊被人控制的傀儡:“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客人您请这边走。”

说着领着牡丹往内堂走。

牡丹紧紧抿着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来了。”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牡丹冷着脸:“你说过,只要做完那件事就会放过我,再也不会找我。”

“呵……”

那人轻笑:“真蠢,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牡丹脸色一沉:“你——”

“嘘,别这么紧张。”

那人比了个手势:“你的消息,本尊都已经帮忙抹除,如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

牡丹眼神发冷:“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陆家,如今只是青州府小食坊的厨娘,什么都做不了,更帮不到你任何事情。”

气愤和恐惧让女人胸口起伏不定,浑身带着尖刺。

忽然,对面的人问:“他爱吃哪个?”

“什么?”牡丹顿住。

那人继续问:“你不是做了四样不同口味的定胜糕,他最喜欢哪种?”

牡丹警惕的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花生,他喜欢吃花生味的。”

“花生?”

那人笑了起来:“听起来可真不风雅。”

牡丹却待不住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们会担心,会过来找我。”

“等等。”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牡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在哆嗦,那是从小到大根植在心底的恐惧。

“你抖什么。”

男人嘲笑:“花家老婆子帮你换了解药,你已得自由身,别这么一惊一乍。”

牡丹握紧拳头,心想自己这么害怕是因为谁,若不是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出现,她何须害怕。

“将这个放到花生馅中。”

男人将一个香囊放到她手中。

牡丹猛地一个哆嗦,狠狠将香囊丢开:“我不会再帮你做事。”

克制着转身逃走的恐惧,她厉声喝道:“顾清衍不过是个小小书生,如今才刚考中举人,他还跟裴玄相熟,你动了他,裴玄不会罢休的。”

“我会怕他。”男人的声音阴沉下来。

目光如毒蛇一般在牡丹身上游走,最后变成一声冷笑:“不是毒药,更不是蛊虫,这里头是对他有益的东西。”

“你若聪明,就该乖乖听话放进去,这样对你,对他都好。否则——”

牡丹快步跑出杂货铺,那声阴冷却还在心头萦绕不去。

回到小和家,她也没心思跟姐妹们吃饭聊天,只推说累了回楼上休息。

红豆几个看了,心底担心:“最近食肆生意好,厨房却只有牡丹姐姐一个人,确实会很累,不如我们请两个打下手的吧。”

其他人纷纷赞同,都觉得厨房的活儿太重,虽然牡丹总说自己不累,但那么多活怎么会不累。

都怪她们平时太疏忽了。

殊不知楼上,牡丹死死的盯着袖中的那个锦囊。

终于,她伸手打开了锦囊。

下一刻,牡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怎么会是这个?”

她将锦囊里的东西握在手中,久久无法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