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朗清:“不……”
“还是从小到大没收过礼物?”
齐朗清:……
席昭简直纳闷,这人也算个察言观色的人才了,怎么心思没一点用到对的地方?
戏这么多也不知道能拿几座奥斯卡。
一边远离脸色青白、不知在煮什么碧螺春的齐朗清,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路骁发个消息,说明自己要晚一点才能回家,席昭才点进列表,一个熟悉的棕发脑袋就从长廊拐角探了出来,还特兴奋地朝他招手,看不见的尾巴都甩成了螺旋桨。
“席昭!我来接你——”
乌泱泱的人群被惊动,一双又一双眼睛都聚焦过来,黑洞洞,直勾勾,路骁的呼喊瞬间卡在喉咙。
——我去!怎么这么多人?植物大战僵尸吗? !
路·向日葵·骁呆愣愣地望着席昭。
席·寒冰射手·昭:但凡嗓门小一点呢。
“这是,路总家的小少爷?”神似僵王博士的明天杰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小向日葵也被拉入了这场“修罗鸿门宴”。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现在心虚有什么用?席昭摸摸他的脑袋,几分好笑道:“没事,待会跟紧我,别乱跑就行。”
“嗯嗯!”
小狗点头摆尾,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走了一段路,低头看看自己被揪住的衣袖,又看看星光闪烁的小狗眼睛,席昭莫名觉着,某位同学,今天……似乎过分软乎了。
他默了默:“你作业又没写完?”
哗哗感动的路骁:……
路骁:“哥哥,商量个事,咱俩以后的煽情戏能不能演久一点?”让我多享受一下澎湃情感的暖心冲击QAQ……
席昭:呵呵,不行^_^
寒冰射手不煽情。
……
聚餐地点是某家叫“黑曜”的高档娱乐会所,贺聿声似乎还给了席昭这地方的黑金会员卡,总的来说,就是不骗穷人、专坑大头、吓死个人的那一类高消费场所。
研究人员不少,明天杰开了几个包厢,席昭身为“被一众大佬看好的天才少年”,自然是和路骁一起坐进了主间里。
虽说他时常因为重回高中变成小孩而感到不方便,但在这种无聊的名利场上,高中生的身份还是舒服许多,不能给他们单开“小孩一桌”,大人物们却也不会刻意关注。
路骁本来还挺不自在,但看席昭真就单纯吃饭,瞧着瞧着也淡定起来。
明天杰又在对明天奇冷嘲热讽。
路骁:“席昭席昭!这个蛋糕还挺不错,给你!不是很腻的类型!”
席昭:“先吃主食再吃甜品。”
明天奇辛辣回击并试图拉上林教授当同盟。
路骁:“你要喝东西吗?我看这里有可乐,我去帮你拿!”
席昭:“要常温的。”
明天杰拿出自己的合作对象齐朗清,以此展示自己有更多底牌。
路骁:“你说炸鸡这玩意(嚼嚼嚼)是谁发明的(嚼嚼嚼)怎么就(嚼嚼嚼)那么好吃?”
席昭无奈递过一张纸巾,制止了路骁仓鼠囤粮式往他面前夹菜的动作。
……
“光这么吃也没什么意思,”不知谈到什么话题,明天杰眼底燃起一簇怒火,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自信镇定的姿态,“林老,明大总裁,我们不如来玩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来了。
席昭眸光渐深。
铺垫这么久,总算要把重头戏码端上来了。
黑眸顺着明天杰的方向望去,只见alpha拍了拍手,包厢一侧的墙壁竟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后方的更为空旷的游戏大厅。
水晶吊灯往室内投下细碎光斑,愈发突出深红桌布的丝绒质感。
——那是一张牌桌,桌面中央放着一副全新的扑克牌,等候玩家入场的席位上堆满若干由黑曜石制成的筹码。
惊疑不定的目光都向明天杰的身侧汇聚过来,被注目的人只随意笑笑。
“别紧张嘛,只是饭后娱乐,一种简化版的,抽牌扑克。”
漫不经心地,席昭直起身体向某位席姓上将发送了一条消息。
【Z:。 】
第137章
“大哥, 时间不早了,林老他们需要回去休息。”明天奇皱眉。
“不不不,”明天杰摇摇手指, “正是考虑到各位时间宝贵,我才精心挑选了这种可以快速分出结果的游戏,明董不妨纡尊降贵来试试?林老,您说呢?”
从牌桌出现室内, 小老头就显得格外沉默,掐掐眉心,说:“老头子年纪大了, 脑子记不住事,你们年轻人玩的这些新潮东西啊, 规则要是太复杂, 我可就完全搞不懂了。”
这就是间接表明自己愿意参加游戏。
明天奇眉头锁得更紧。
三人坐上牌桌,路骁也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语气有些好奇:“林爷爷为什么答应参加游戏啊?”
明明从前面的争锋来看,林教授立场更倾向明天奇,临了来这么一出,不就相当于改换阵营么?
席昭倒不以为意, 黑眸掠过桌面上的扑克, 哼笑说:“你林爷爷可坏得很。”
儿子林凌是被上面忌惮的极端医学狂人,创立的gift直至今天都还搞事不断, 林教授却还能让各路大佬尊称一句“林老”, 说他是只会闷头研究的迂腐老头,那也太小瞧“CBM研究首席”的含金量了。
方才席昭并非完全没有关注他们的谈话,明天杰突然发难,也是意识到了林教授的偏向, 小老头这个时候就不好把人得罪得太死,同时也是加深明天奇对他的重视——不过比起这些乌七八糟的,席昭相信他更想回实验室多测两组数据。
生活不易,老头叹气。
……
侍者递来雪茄和威士忌,一点火星在明天杰的指尖明明灭灭,他示意荷官拆开扑克,随后开始介绍规则。
“我们要玩的是一种简化版的抽牌扑克,一共24张牌,即每种花色从9到A,由于牌数较少,黑桃A可以充当万能牌(即替代24张牌里任意一张),每轮分为下注、换牌、摊牌三个阶段,开局每人五张手牌和100枚黑曜石筹码,从我开始下注,两位依次跟注、加注或者弃牌。”alpha朝明天奇的方向吐出一口烟气,“不过,明董也可以和我额外赌些别的。”
空中顿时漫起呛鼻的火药味。
“换牌阶段,每个人可以更换1到3张手牌,但要公布自己的弃牌,每轮两次换牌,同样诸位也可以选择不换,保留分发的原始手牌。”见另一边包厢中的路骁忽然举起了爪子,明天杰换上一副和善口吻,“路小少爷请问。”
“ 24张牌,减去发给三个人的15张手牌,公共牌库就只剩9张,”路骁计算着,“如果第一轮三个人都换了3张牌,那就不没牌可换了吗?”
明天杰:“这就要提到强制洗牌机制了,如果公共牌库的剩余数量不大于玩家提出的换牌数量,荷官将回收所有弃牌重新洗牌。”
以路骁刚刚假设的情景为例,如果在A 、 B玩家都提出换3张牌后, C玩家也要换3张,此时【需求( 3张) =牌库余量( 3张)】,荷官将强制洗牌,从新牌库( 9张,余下3张,弃牌6张)里再发给C玩家三张。
“当然了,”一直谦逊跟在明天杰身边的齐朗清忽然开口补充,“一般也很少开局就换3张。”
路骁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周围人群全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得忍下疑惑,听明天杰讲完“摊牌阶段以德/州/扑/克的排序规则来决定牌型大小,赢家获得底池所有筹码”,这才扯扯席昭衣袖,压低声量,委屈巴巴:“他刚刚那个眼神是不是在笑我笨?我都没玩过德/州/扑/克……”
不清楚为什么不开局换3张很丢人吗?
摸摸小狗郁闷的脑袋,席昭说:“待会发牌我再告诉你。”
明天杰、明天奇、林教授入场对局,包厢内三块并列的监视器同时开启,分别向观战区的观众们清晰展示参赛者的手牌。
第一局游戏荷官开始发牌,路骁连忙拉着席昭凑到林教授所对应的监视器前。
小老头的手牌为黑桃9,红桃Q,梅花9,梅花10,方片K。
席昭用目光点过那对“9”:“总牌数有限,4种花色,6种数字,因此每人的五张初始手牌有极大概率拿到一对对子,两轮换牌加注,稳妥一些的策略就是保留对子和一张高牌,换掉两张散牌低牌。”
“哦,”路骁点点头,表情依旧不大开心,“所以才说很少开局就换三张……”
隔着人群,黑眸扫过站在明天杰对应屏幕前的齐朗清,冷凝转瞬即逝,再度落回路骁身上,席昭语气多了些轻快:“不过也正因牌数有限,就算换掉三张也能保持基本牌型(一对)不变,甚至获得更大的牌型。”
路骁:“那他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啊?”
席昭笑笑:
“他没你勇敢。”
路骁:! ! !
成功被顺毛的卷毛小狗又甩起了螺旋桨尾巴!
安抚好路骁,席昭的注意力集中到场上,比起耗时耗力的德扑,这种短牌对局能更快分出胜负,再加上一些补充规则,该说不说,他对这游戏还真有几分兴趣。
威士忌的醇香醉人心脾,明天杰只瞥了一眼手牌就将其倒扣在桌面,随手向底池抛出十枚黑曜石:“下注10枚,外加我城西郊区的一栋别墅,明董,跟吗?”
明天奇深深看了他一眼:“跟注,10枚,一栋别墅。”
“先说好,老头子我可没别墅,跟也只能跟这里的石头。”林教授同样跟注十枚。
一轮下注结束。
明天杰抽出两张手牌:“换两张,”阴冷目光从那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上剜过,“加注20,方氏合作案利润5%。”
“换一张,”抽出一张方片9,明天奇从荷官手中接过新牌,“跟注。”
底池筹码已经累积到了70枚,小老头满脸牙疼地丢入黑曜石,如同席昭分析的那般换掉了红桃Q和梅花10 ,可惜运气不佳,新入手的黑桃Q和方片J对牌型的加成效果几近于无。
“跟注和加注有什么不同吗?”路骁看得起劲,不知不觉都快蹭进席昭怀里。
“就像你去海鲜市场和别人竞拍你喜欢的手办,你觉得价格合适,就跟上卖家的底价,如果想逼退其他竞争者——”
一手扶稳满脸兴奋的棕发少年,薄荷冷香笼罩而来,席昭淡声解释:
“——那就加注把价格打上去。”
果不其然,二轮换牌开始,林教授就有些扛不住了,他的手牌太差,再往下也很难扭转局势,倒不如及时止损以免被吞掉更多筹码,最终选择了弃牌。
而明家两位总裁在最后的下注环节已经飙到了50枚,轮次结束,荷官宣布摊牌。
明天杰的最终手牌为红桃10、红桃J、梅花Q、梅花K、黑桃A。
明天奇的最终手牌为红桃K、黑桃K、黑桃J、梅花J、红桃10。
顺子大于两对,明天杰获胜。
以他们的身价,一栋别墅、一点让利自然不会失了风度,可惜接下来的几局,明天奇似乎一直运气欠佳,林教授可以毫无顾忌地弃牌,他身为明天杰真正的对手,却不能轻易退场。
捏着最后一张手牌,牌角折射出吊顶寒光,明天杰嘴角的弧度同其一样冰冷:“明董,我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曾教育过我们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可惜啊,幸运女神今天似乎是选我作为她的搭档。”
牌面揭晓,黑桃A的尖角如匕首一般刺入明天奇的心脏。
他又输了。
beta眼神越发凝重。
塞满议论的包厢内,黑眸盯着监视器上最后对决的两幅牌,这几局的牌型自脑海一一流过,席昭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有点意思。
“顺子和三条(三张相同的牌)哪个更大啊?”路骁忽然开口,从席昭口中得到“顺子更大”的答案后,琥珀眼眸蓦然一亮,“啊!我有点明白了,这个游戏凑顺子也是一种方法对吧?”
“顺子”强度中等偏上,四种花色,五张手牌,那么每个人初始必将拿到两张同花色的手牌, 24张牌点数又集中,它还有机会发育成通杀全场的“同花顺”,和保留对子的方法相比,同样是一种可行的换牌策略。
“其实就是减少你牌面的离散值。”席昭将他记录牌局的稿纸递了过去,笔尖在纸上迤逦出流畅的算式,“顺子的数学本质是一串连续的数字,假设J=11 , Q=12 , K=13 , A=14 ,一串顺子牌9 、 10 、 J 、 Q 、 K的样本标准差是1.58 ,而杂牌2 、 6 、 9 、 Q 、 A的样本标准差则高达4.78 。”
简而言之,标准差越小,牌型会越接近顺子,扑克博弈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数学游戏。
好似进入了往日的课后补习,路骁似懂非懂到:“就是说,标准差小的牌……胜率会更高?”
“不能这么直接代换,标准差反映的是牌面的离散程度,但在德扑里,决定胜负的是牌型本身的等级强度,比如四条(四张点数相同的牌+一张散牌)标准差大概在2.6左右,大于顺子的标准差,牌型却比顺子更强,所以只能将其作为辅助参考,还有一件事——”
席老师叹了口气:“路同学,别人也不会让你在牌桌上按计算器的。”
已经代入进去、眼冒金星、拿出手机疯狂算算算的小路同学:……
琥珀眼瞳幽怨望来一眼:“我以后绝对不要和你打牌……”
别人不好说,这人脑子就跟自带超级计算机似的,底裤输光了说不准还得帮他数钱。
大魔王笑得无辜。
为了不打扰其他观众,俩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肩膀挨着肩膀,脑袋都快碰上脑袋,仿佛两只在冬日洞xue依偎取暖的小动物,关注牌局的研究员们未曾注意,暗里却有一双眼睛阴冷地注视着他们起身去拿饮料的背影。
扫过席昭桌面上遗留的稿纸,齐朗清回头与牌桌上的明天杰隐晦对了个眼神。
呵,alpha心头冷笑。
这个游戏,比的可不是计算。
……
为保证玩家不受干扰,游戏厅里设有隔音玻璃,中场休息时明天杰示意关闭隔音设备
“下一局,我的赌注是,”他摩挲着一枚黑曜石,“ CBM5%的股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大哥,这只是游戏。”明天奇极不赞同。
“是啊,如果连游戏都无法从我这里赢下,”某个称呼在alpha舌尖滚过,缠裹上明晃晃的恶意,“三儿啊,你让大哥怎么放心把父亲的明诚交到你的手中?”
两人无声对峙,最后明天杰不知想到什么,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这样吧,玩了这么多局,林老想必也累了,我们不妨让小辈来上桌试试。”
“大哥的意思是……”
明天杰抛下手中筹码:“十万一枚黑曜石。”
“啊?十万?!”
“我的天呐,那一百枚不就是……”
无视周围惊呼议论, alpha直直盯着自己那位“三弟”:“你我各自选人出战,赢了的归他们,输了的我们赔,三局两胜,最终赌注就是CBM的股份。”
“明董啊,敢玩吗?”
与此同时,场下齐朗清亦朝席昭的方向走来,迎上不觉护在身前的路骁。
“席同学,要和我比一场吗?”
仅供三人可听的音量流淌在紧绷的空气。
“你和阿尧赢了,害死我父亲的账从此一笔勾销。”
“如果输了,”alpha表情带笑,眼神却刺得人通体生凉,“阿尧你就完成十年前本该做到的事情好吗?”
齐朗清说:
“跪下来,给我道歉。”
黑眸眸光骤冷。
……
……
自实验室里那句“天才少年”开始,席昭就知道自己躲不过这出“修罗场”,他参加“明诚杯”时和明天奇交集不难被查到,天然就被打上了对方一派的标签,可偏偏又是个“无关紧要”的编外实践人员,拿他开刀简直毫无压力。
席昭有理由相信,在明天杰和齐朗清的原计划里,此刻坐上牌桌应该是他和随机一位研究员,届时他绝不会在齐朗清占优时弃牌,如此便又陷入到了明天奇对阵明天杰时的困境。
但路骁的出现是个意外,所以,他们是认为对德扑一无所知的路小少爷不会给局面优势带来任何威胁?
为表大方,明天杰只替齐朗清要了一个参赛席位,席昭和路骁可以一起归属明天奇的阵营。
当然,如果他们落败,明天奇就要赔付双倍的筹码。
包厢温度有些高了,席昭换下风衣外套,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劲瘦有力的腕骨,暖色灯光打下,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分明。
他是首发位,黑眸对着下位略显忐忑的棕发少年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事,按我教你的就好。”
路骁点点头,神色瞧着依旧有些恍惚。
开始发牌。
……
太天真了。
接过荷官发来的手牌,齐朗清紧紧盯着对面从容不迫的黑发少年,他想着,你和那个只会冲动的蠢货才相处多少时间呢?
我可是和他认识了十四年之久,他每一个细微表情我都再清楚不过了,那家伙从来就不会说谎,尤其是这种需要伪装的博弈游戏,一举一动和公放自己的心声也没有差别了。
瞧瞧看吧,眉眼积聚的戾气说明底牌一定不好,指尖擦过了首尾两张,应该是拿到了一双对子,正纠结点数是否太小,让他猜猜,是9还是10的对子?
齐朗清简直都要发笑了。
从小到大路骁都是这样,一旦陷入劣势就容易失去冷静,每当大人质问他“是不是抢了齐哥哥的零食”,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却因小孩辩解的姿态过于激烈,总让人觉着是在强词夺理。
他好像从来就不知道“服软”两个字怎么写,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能获得大人更多爱护。
而那副委屈抹泪后,又顾自开心起来的模样,让人看了……
黑曜石的棱角被齐朗清用力压入掌心。
就心生妒恨!
彼时年岁尚幼的齐朗清不止一次想过,你为什么要回路氏庄园呢?
他自幼失去母亲,被父亲带着常年居住在路氏庄园,路云琛亲自教导,林钰歌悉心疼爱,就连庄园佣人都把他当作主家少爷看待。
直至林钰歌修养好身体,将两岁的路骁从林家老宅接回。
打理花圃的花匠闲聊嘲讽,说咱正儿八经的小少爷回家了,冒牌货也该退下了吧?
“不就是小少爷不在,先生夫人养在身边逗乐子的玩意吗?成天小领带打着,小西装穿着,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牌太子啊?”
“我家那孩子都比他疼人多了,上回我让他去给夫人送花,你猜怎么着?让那小子给拦下了,说什么不要打扰夫人休息,他可以帮忙转交,切,多了不起呢。”
“哪有父母不疼自己的亲生孩子,我看啊,他就快要被赶出去啰……”
冒牌货、替代品、赶出去……花匠没有看到,他们谈论的对象就躲在花丛下,手里攥着一束摘给林钰歌的红色蔷薇。
稍一用力,鲜血淋漓。
来到小小孩童熟睡的儿童床前,齐朗清默默看着,忽然生出一种天真又恐怖的恶意,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扼上那幼嫩脆弱的脖颈!让他醒来!向他质问!
为什么你一出生就可以拥有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
为什么要回来代替我的位置? !
“换两张,加注30枚。”
齐朗清笑着丢入相应的筹码,看对面两个少年不得不继续跟注。
席昭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路骁的动作却更多了几分迟疑。
接过荷官递来的新牌,alpha又回忆起在里斯克林宿舍楼下同黑发少年的初见。
仅仅一个照面,齐朗清就明白,眼前少年是极难对付的角色,那双深邃黑眸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魔力,轻易就将他的伪装击了个粉碎。
可是,可是。
席昭同学,你孤身一人的时候或许足够强大,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等同于有了弱点——
齐朗清揉开新牌边缘,“黑桃A”的棱角犹如死亡之箭般击穿了眼前一切阻拦。
他对着席昭一一掀开自己的手牌。
——席昭同学,你要怎么带着一个“拖油瓶”,来赢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我呢?
黑桃A、红桃K、梅花K、黑桃10、方片10。
“万能牌”黑桃A组合形成的3条K加一对10的“葫芦”,远胜席昭手中的J 、 K两对和路骁手中的高牌A 。
“八百万,”场外观战的明天杰笑着鼓掌,“明董大气,我替小齐先谢过您了。”
周围阵阵倒吸凉气,虽说研究人员们也没少经手上千百万的项目,但短短几分钟就输掉了八百万,这未免也太过恐怖。
已经被看成“冤大头”的明天奇脸色如常:“大哥别急,这才第一局,三局结束我们再来清算也未尝不可。”
第二轮发牌开始。
林教授面露担忧,紧紧盯着席昭对应的监视器,这一局席昭显然运气比上一局还糟,竟然在24张这种短牌局里拿了一手9 、 10 、 J 、 Q 、 A的杂牌,相比之下开局就拿到一对A的齐朗清运势简直逆天了。
略一思索,席昭下注十个筹码,抽出方片A,选择换一张牌。
同样关注这块屏幕的赵师兄顿时“嘶”了一声:“老师,不对吧,这不该是小师弟的实力啊?第一轮把唯一的高牌A换出去了,难道是想凑顺子,还是想先观察局势然后在第二轮里博一把?这也太冒险了吧。”
小老头没说什么,加深的皱纹却暴露出内心的忧虑不安。
“先看看,先看看……”
轮到路骁换牌,棕发少年咬着唇,目光纠结犹豫,指尖刚触上牌面——
“阿尧,”齐朗清捻起一枚筹码,“虽说亏损是由明董来支付,可路氏和明诚多有合作,路叔叔要是知道了,难免不会在今后的项目里做出让步,也好帮你补上这份人情啊。”
指节攥到泛白,路骁压着眉眼,跟上十枚筹码后终是放弃了换牌。
屏幕外的林教授叹息一声:“路小子怕是 被上一局吓着了。 ”
上一局路骁手牌就是越换越糟,这局难得开场拿了个不错的顺子,路骁应该是选择了保守打法。
到齐朗清的轮次,alpha换了两张牌,并再次加注到30枚,新牌展露的一瞬间,屏幕外CBM的师兄师姐们心就沉了下去,林教授更闭上了眼睛。
悬了。
齐朗清弃了两张低牌,入手了一对黑K。
“这家伙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吗……”赵师兄喃喃道。
第二轮换牌开始。
席昭换了两张,众人理所应当地跳过大概率会继续保留手牌的路骁,把目光聚焦齐朗清的身上,就连齐朗清也认为席昭又是和第一轮一样跟注到30枚,准备继续加大筹——
“等等。”
慵懒嗓音于空中溅起清冽涟漪,黑发少年一手将牌倒扣在桌面,一手闲闲支起了下巴:“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应该是换三张。”
随即在一众错愕目光中,将三张手牌拨入弃牌区。
“同时我还要加注到50。”
哗啦——
黑曜石与黑曜石碰撞出清脆声响。
“小师弟怎么了?五百万啊!那是五百万不是五十颗石头啊!”
“啊啊啊别吵别吵!让我算算,让我算算,他那个手牌换三张的胜率是,胜率是——啊啊啊啊五百万啊!”
师兄师姐们正兵荒马乱着,转眼又见开局以来就不耐烦躁的路骁忽然也笑了。
“啊,那我也换三张加注到50好了。”
同样被震住的小老头神色一肃:“他们已经换了几张?”
下一秒,荷官给出了答案。
“公共余牌同玩家更换数量相等,触发——”穿着黑西装的荷官喉结滚动。
“——强制洗牌。”
第一轮席昭弃牌一张,齐朗清弃牌两张。
第二轮席昭弃牌三张。
六张弃牌同未分发的三张余牌混合重洗,再重新发给路骁三张。
到齐朗清的轮次。
齐朗清久久未有动作。
“齐先生,”没看自己的手牌,席昭嗓音含笑,“你现在要换几张?”
修长指尖从公共区域的六张新牌随意拂过,深红桌布将冷白皮肤衬得几近透明,仿若从寒潭打捞出的上好白玉。
黑眸却比寒潭更为幽冷。
“还是说,你找不到你的幸运黑桃A了?”
齐朗清的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第138章
“所以, 是那位明经理比较会算牌才能一直赢?”
……
新牌局开始前,席昭算完一大段的样本标准差,又在“下注”方面延伸补充了点“期望值模型” ,路骁皱眉挠头、冥思苦想、眼冒蚊香,终于理解了七七八八,然后听着听着就给听饿了。
琥珀眼瞳无辜眨眨, 席昭沉默片刻, 忽然发现自己这十八岁的身体好像也饿了。
魔王也是要吃饭的。
其他人都在认真观战,他们不好大摇大摆地点菜,遂决定去包厢外面整点薯条。
听路骁这么说,黑眸弯了一下:“你认为一个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
“玩法规则?玩家的参与感?玩起来很新颖刺激?”
席昭摇摇头:“是公平,”说罢又在路骁似懂非懂的眼神里继续补充, “或者说,至少要让参与者感觉这个规则是公平的。”
拿经典的“斗地主”“围棋”“象棋”这一类游戏举例, 它们本质上就是玩家之间的资源消耗战, 或许有一定的运气影响, 但每个参与者都认为可以通过自己的智慧获得胜利。
倘若一个规则一眼就看出是有利于某一方的, 傻子才来和你玩这个游戏,眼下进行的“24张牌”也是如此。
席昭:“这个游戏其实并不复杂。”
—— 24张总牌, 每人初始五张手牌, 每轮有两次换牌机会,每次可换1到3张, 说白了就这些流程。
“但比较特殊的有两点, 第一是公共余牌等于或小于换牌需求时就会触发强制洗牌,第二是可以充当万能牌的黑桃A。”
路骁开始在脑海模拟演练,边想边说道:“没错诶!只要有黑桃A在手,牌型最小也是一对,起始就会比别人更具优势,但发牌是随机的……”
瞅一眼自己的学神男友,小路同学沉着表情,推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死神小学生”款眼镜——新机子挖一次摸黑拖次!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每个人可以拿到黑桃A的概率都是5/24!”
——好一出现学现用。
被路某人这幅硬凹出来的学霸姿态逗乐,席昭压住嘴角,抬手往人脑门上弹了一下。
“学霸”小狗立刻疼得嗷呜直叫。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在这局游戏里,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上场,”黑眸凝出厉色,“拿到黑桃A的概率都是0。”
因为某些人假借幸运女神之名,早就将这张万能牌牢牢掌控在手了。
“你是说——!”左右看看,路骁凑近压低了声音,“他在出千?”
席昭哼笑一声:
“准备准备吧,应该要逼我们上场了。”
……
席昭很早就注意到了,明天杰总会在某个时刻故意加大下注筹码,以此给场内竞争者增加心理压力,林教授没必要硬扛,弃牌就弃牌了,明天奇虽不会退出,但接下来的换牌也会更加保守,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公共余牌的数量始终大于或等于2 ,即,不触发“强制洗牌”。
为什么他一定要拿到最后几张牌?
带着这个疑问,席昭再度回顾所有对局牌型,并于亲自上手实践一局后验证了猜测——“黑桃A”就在最后几张牌里。
荷官是明天杰的人,可如果开场就把“黑桃A”发给他们,那也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因此才以巧妙的洗牌技巧将“黑桃A”固定在牌序末端,如此便呈现相对公平的对局——
大家手牌随机,每次提出的换牌也是由自己决定,获胜与否可不就看组牌策略和一定的运气么?
可事实真就如此?
席昭回忆起介绍规则时路骁提出的疑问,以及齐朗清“很少开局换三张”的回答。
在场都是聪明人,都能想到他对路骁的那番解释,聪明人行事总会多考虑几步,尤其当自己的对手同样聪明绝顶。
齐朗清那句话无意识给大家植入了一个观点,“开局不要换三张”,这样就保证他们对后续余牌的操控空间更大。
众人从此刻便已入局。
当然,就算开局换了三张也无妨,短牌局保证了每个人的初始手牌不会太差、大幅筹码的加注、场上对手的言语及状态压迫……人不是机器,环境对一个人的决策其实有很大影响,而固定一张“黑桃A”入手的明天杰一方,只需尽可能优化剩下四张牌的组合,操作难度和心理压力都比其他人小了不少。
知道了出千的手法,接着就该破局。
席昭迅速想到了利用“强制洗牌”机制,但什么时候触发也是个关键,倘若他和路骁做得太明显,齐朗清也可以在自己的轮次强制洗牌让“黑桃A”来到自己手中。
只有第二轮,也只能是第二轮换牌,荷官和齐朗清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回到眼下牌局。
“强制洗牌”的瞬间,被固定的“黑桃A”发出一声死亡哀鸣,重新组合的六张余牌在桌面并列摊开,席昭问:
“还是说,你找不到你的幸运黑桃A了?”
齐朗清注视着少年的指尖,那骨节修长得近乎锋利,指盖表面盈着珍珠母贝一样的冷光,手背淡青色的经络蜿蜒向下,直至没入衬衫衣袖。
良久良久, alpha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说道:“席同学真会开玩笑,我又没有特异功能,怎么能知道黑桃A在哪?”
依旧没看桌面手牌,席昭向后靠上座椅,意味不明地笑笑:
“是么?”
沉默之中,路骁悄咪咪地使了个眼神——你猜他会换几张啊?
席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
齐朗清看过自己的手牌。
红桃A,梅花A,梅花K,黑桃K,红桃Q。
AK两对加Q的高牌,即便没有万能牌的加码,胜率也已经非常不错,那么……他还要换吗?
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
不能慌,让他好好想想,路骁第一轮没有换牌,初始手牌基本确定为顺子,第二轮换掉了三张“ 9 、 10 、 J” ,那么这家伙应该还剩两张Q 、 K ,入手三张新牌后,如果拿到了万能牌,他此局必输无疑,如果没拿到万能牌,他换牌拿到A 、 K的概率也很低。
而席昭第一轮丢掉了A……
齐朗清蓦然一哽——该死的!席昭为什么会在第一轮丢掉方片A ?难道他剩余手牌非常好?可他后面又丢掉了三张“ 9 、 J 、 Q”……
额角突突直跳, alpha耳边嗡鸣不宁。
换么?也许有机会能拿到那张被丢掉的方片A 。
不换么?拿着组合相对较优的两对……
——“没事,按我教你的就好。”
开局时席昭对路骁的叮嘱蓦然浮响耳边,灵光闪过脑海,齐朗清陡然一惊。
不对!
席昭的初始手牌一定非常差,所以才孤注一掷将高牌A丢了出去,目的就是令其进入弃牌堆,从而在“强制洗牌”时让路骁有可能拿到这张A !万能牌加高牌A ,胜率自然大幅提升。
……因为他开始前的挑衅,想让那家伙以这种方式胜利么?
再度扫过那六张新牌,齐朗清的眼底多了几分狰狞。
他就赌路骁拿不到那张万能牌! ! !
……
席昭路骁都把自己的手牌盖住了,场外观众只能集中到齐朗清的屏幕前。
“老师,您觉得他会换吗?”赵师兄问。
小老头眯起了眼睛:“这齐小先生的思路被那两小子神来一笔的换牌打乱了,以及啊……”
“算了,”齐朗清颔首道,“我就不换了。”
开始摊牌。
齐朗清的AK两对和席昭的散牌众人都知晓,于是目光便都集中到了最后一次换牌的路骁身上。
“一定要有黑桃A啊……” CBM的师兄师姐们祈祷着。
只要有万能牌,换三张最低也是个三条,这局就稳赢不亏了。
路骁开始掀牌。
方片Q,红桃K,黑桃Q,方片K……
“QK两对了……”赵师兄喃喃道。
最后一张。
棕发少年捏住扑克牌的边缘,黑桃的一角依稀浮现。
林教授不禁屏住了呼吸,明天杰身体微微前倾。
啪——
黑桃9。
齐朗清笑出声来。
呵呵,他就知道,从小到大都倒霉至极的家伙怎么可能会……
“啊,”路骁惊呼一声,“我们赢了!”
什么? !齐朗清愕然望向桌面,正中央的首发位上,席昭也悠然掀开了最后一张牌。
梅花9,黑桃J,方片10,红桃10,黑桃10。
黑发少年眉梢微挑:“ AK两对很大么?”
——本场最高三条10。
“我去!小师弟什么时候凑到三张10的?!”
“我眼花了?他开始不是一手散牌吗?”
“哎呀!”对德扑有些研究的赵师兄以拳砸掌,几分懊丧道,“我们都走进死胡同了。”
就如席昭对路骁所解释的,德扑里最终决定胜负的是牌型本身的大小,而24张牌的特性让众人明白肯定能抽到AK这类的大牌,下意识就忽略了九十这种小牌,所以在看清手牌的那一刻,席昭就放弃了凑高的方案。
……
啪、啪、啪。
掌声响起,明天奇含笑看向明天杰:“真是精彩的对局,八百万打平,大哥,承让了。”
明天杰松开掌心,朝远处下属使了个眼色,牌桌上,齐朗清的手机铃声响起,借口要先谈个生意,正巧路骁想去厕所,双方便在决胜局前叫了暂停。
水流穿过指缝,棕发少年拍拍紧张发热的侧脸,舒出一口紧绷的气息。
另一边水龙头被打开,镜面映出alpha恢复温和的表情:“配合得很好,不过阿尧,你就打算一直躲在他的身后,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吗?”
“你又在瞎说什么?”路骁眼神警惕。
抽出纸巾,齐朗清擦拭着指尖水滴:“没错,我承认你们看出了牌局的破绽,黑桃A在末尾几张牌里,可你上一局开场拿的是顺子吧?为了帮他触发强制洗牌,你拆掉了自己的连牌。”
路骁不语,顶级alpha的戾气丝丝压迫过来。
齐朗清恍若未觉,继续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原本所有人都认为你能赢过我,结果你不仅没抽到那张万能牌,更把自己整场最高的顺子拆成了比我还小的两对,但如果你坚持下去呢?”
卸下所有伪善, alpha的眼神嘲讽至极,是路骁从小到大经受最多的怨毒嘲讽。
“我听到了,你开场是不是还问过他,顺子和三条哪个更大一些,所以其实你只要坚持下去,你不仅能赢过我,”齐朗清压低嗓音,宛若蝮蛇吐出蛇信,“你甚至还能赢过你家那位席昭同学。”
“够了!”路骁怒目而视,狠狠揪住了齐朗清的衣领,“你给我——”
“人们在为他欢呼尖叫——!”齐朗清猛地甩开制掣,头一次反手揪住了棕发少年将他“砰”地一声摁向身后的镜子,“可谁又记得你呢?!”
“你努力脱离林阿姨和路叔叔的掌控,为的就是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给他垫一辈子的脚、铺一辈子的路吗?”
放开手,齐朗清眼神怜悯:
“真可悲呀,阿尧。”
离开洗手间,在齐朗清身后,棕发少年靠上墙面,久久地,久久地……
沉默不语。
……
*
从热情簇拥、甚至给他搞怪放赌神bgm的师兄师姐中脱身,席昭递给路骁一张纸巾,见琥珀眼瞳有些茫然,解释说:“擦擦,脸上有水。”
路骁轻声应了个“哦”,眼尾低垂着,一簇头发翘了起来,席昭抬手想给它捋下去,棕发少年却偏头躲了躲——
掌心一瞬落空。
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狼崽子脖颈都僵了,嘴唇嗫嚅着,整一只肉眼可见的慌乱。
席昭眸光渐沉。
一种极度古怪的氛围在这个小小角落蔓延开来。
直至明天杰喊他们回到牌桌,他们谁也没有再向彼此多说一句。
……
“等一下。”
褪去随意,清冽声线切割开空气,席昭抬眼望来时,与之对视的荷官后背冷汗直流,像被黑夜旷野上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盯上。
“换一个人洗牌。”
他不容置疑道。
开了暖气的包厢忽然就凝出一层冰霜。
场外的人们面面相觑,这话强硬到近乎无礼,但不知为何,竟没人敢去质问那表情漠然的黑发少年,只得把目光投向两位主事的大佬。
“那就换一个吧,”明天奇笑着说,“反正发牌都是随机的,对结果都没什么影响,你说对么,大哥?”
于是会玩扑克的赵师兄“幸运”地被赶鸭子上架。
在场谁还没几个心眼了?大家伙都从席昭这举动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真正出钱的明董没发话,他们也就继续装聋作哑。
这一局,绝对是“公平”对决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同样也包括明天奇,然而余光打量过他那位气势汹汹的大哥, beta指尖微顿。
明天杰,似乎有些过分镇定了。
与此同时,场上的齐朗清似乎还没从上一局的失利中缓过神来,肩颈一同低垂着,瞧着甚至有几分脱力。
太好了……
牌桌下的地板映出alpha裂开的嘴角。
那弧度狰狞,是一个胜券在握,看无知猎物步步走入圈套的阴狠笑容。
呵呵……终于上当了……
齐朗清缓缓抬起头来,缓缓扫过两个情绪异样的少年,他必须压抑着发笑的冲动,因为太过用力颈边甚至都凸起了青筋。
他终于可以亲手将憎恶的对象送入深渊了!
“沙沙”摩挲声中,赵师兄准备洗牌。
席昭深邃难辨的眼神,路骁莫名紧抿的唇角,齐朗清狂热颤抖的指尖。
一张张交叠穿插的纸牌映入三双神色不同的眼睛。
决胜局开始。
……
“他们怎么都……”场外监视器前,某个CBM的师姐语气茫然,“不看牌啊……”
是的,发牌结束,场上三人却没一个主动掀开手牌,十五张扑克悉数倒扣于桌面,没给观众半点信息。
公平起见,这轮首先由路骁换牌。
深吸一口气,像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棕发少年拿起手牌,思索片刻道:“换两张。”接过赵师兄递来的新牌后他眉梢一扬,“加注30枚!”
齐朗清看他丢入弃牌区的方片10和方片Q ,猜测路骁初始手牌应该比较常规,剩余三张大概率是一对对子加一张高牌,而前所未有地加注到30……
嗤笑一声,齐朗清百分之百肯定路骁手中现在有三张一样的牌。
“换两张。”
齐朗清想,可是这一局啊,幸运女神选择了他!
所有眼睛都紧张盯了过来,看alpha一张张揉开重新组合的手牌。
梅花K,红桃K,梅花9,红桃9……
灯光洒落,一抹黑影挡住了最后一张牌,监视器前有人喃喃着:“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要不然,最后一张怎么会是……
万能牌,黑桃A。
对着明天奇骤然凝重的表情,笑容又回到了明天杰的脸上:“万能牌充作一张K ,如果没记错,刚刚路小少爷手中也有一张A ,剩余的A已经不够用了,那么K的葫芦(三张相同的牌+一对)就是目前最大的葫芦,明董啊,除非后续出现四条或同花顺,否则小齐这副牌赢面很大啊。”
而所有人心知肚明,德扑里出现“四条”和“同花顺”,其概率无异于中百万大奖。
怎么会……明天奇眉头紧锁,第二局席昭路骁触发的“强制洗牌”已经证明“黑桃A”在末置位,如今荷官也换掉了,赵无疾绝不可能同明天杰串通,齐朗清为什么还能精准拿到“黑桃A” ?
难道真是运气好?
……
怎么可能仅凭运气?
明天杰心中嗤笑。
时间溯洄几天前,同样是这家会所,明天杰向齐朗清说明了万能牌的位置秘密,并让他和荷官演练了几次,临了明天杰觉着差不多了,齐朗清却沉声表示这还远远不够。
“您没见过那位席昭同学,他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对手,如果只靠固定位置,我敢断言,他很快就能看出破绽。”齐朗清阴冷一笑,“我们还需要多一重保险手段。”
牌桌上,齐朗清悠哉摩挲着黑桃A ,头顶的水晶吊灯明亮至极,唯有在他这个角度,才可看见纸牌的边缘隐隐折射出一线金光。
为什么上一局既他没有换牌,又肯定路骁也没拿到黑桃A ,因为他清楚看见了这张牌在重组牌堆的末尾!这局的位置甚至不用他做更多谋划,连老天都在帮他!
最后是席昭的轮次,黑发少年神色平静,嗓音淡淡道:“跟注,换三张。”
场外林教授“啧”了一声,心说真是不懂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了,手牌不看,新牌也不看,纯靠运气瞎蒙吗?现在公共牌库又只剩两张了,难道又要和路小子打配合再来一次“强制”……
“不换牌。”
……“换牌”……
啥? ! !
小老头一双老眼都瞪大了,什么?不换牌?
显而易见,被路骁惊住的不止林教授一人,充当荷官的赵师兄也傻了,下意识朝席昭望去。
这……
席昭很冷静,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想象不出他失去冷静会是什么模样。
长睫掩映,黑幽瞳仁泛出无机质的冷光,少年额前碎发细微摇晃着,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某种精密冰冷的仪器。
良久良久,他轻声问道:“真的不换?”
路骁指尖蜷缩,低头避开了对视。
“……不换牌。”
席昭闭上眼睛。
古怪又酸涩的沉寂终被打破,齐朗清将五张手牌放置牌桌中央,悠哉向后靠去:“我也不用换,席同学,请自便吧。”
气氛一时越发尴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感觉到场上已不单单是牌局的对峙了,小老头更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心脏病复发。
俩孩子怎么这个时候闹别扭?这不明摆着给外人钻空子吗?
牌局还得进行,赵师兄硬着头皮问:“小师弟,咳咳,那什么,你换几张?”
席昭捏起两枚筹码,黑曜石在指尖转动时散出璀璨光华,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再度看向齐朗清:
“齐先生,你确定不换牌?”
齐朗清眼底恶意更浓:“是的,我很确定。”
唇边牵起一抹冷笑,席昭说,那我敢断言,你彻底输定了。
“换三张。”
“强制洗牌”触发。
赵师兄接过路骁帮忙收拢的弃牌,堪称慌乱地洗了几遍,听席昭说“再洗一次吧”,又连忙重洗接着分发三张,发完立刻从游戏厅里跑回包厢,就怕这三个alpha打起来误伤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beta 。
额滴个神呐!太吓人了!
至此为止,席昭五张初始手牌全部重新换过。
他将手中两颗黑曜石立在筹码盘的顶端,随手一推——
哗啦。
黑色石子如银河般流泻而下,碰撞声响激得人太阳xue突突直跳。
黑眸微阖道:
“All in。”
全押。
“完了完了,小师弟是被气昏头了吗?他现在赢面不大啊……”
“啊啊啊小师弟你冷静啊!赌气也不是这个气法啊!那是一千万啊!”
“看他俩闹矛盾我心怎么这么痛,真的好难过好想哭哇……”
齐朗清也懵了。
他疯了吗? !
发现向来温驯的小狗不听指挥,不肯拆牌帮你了,被情绪干扰到不能冷静思考了?
还是说,真的有胜——
不!齐朗清立刻否决掉这个猜想,两轮弃牌所有数字都出现过了,就算席昭最后换了三张,也不可能那么好运连着三张一模一样,他绝对凑不出四条。
而剩下能赢的牌型,即三张A的“葫芦”……
摊牌阶段,路骁首先展示手牌:黑桃J 、红桃J 、梅花J ,红桃10 ,梅花A 。
梅花A……
“白痴!”
齐朗清猛地起身将手牌摔上桌面,狰狞又癫狂的兴奋瞬间蔓延至整个眼球,红色血丝都毛骨悚然地浮现出来。
“席昭同学,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我对你有那么高的评价,你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就输掉了?!”
当初在番市见面我还请你听一听我的往事,你冷漠又无情地离开了,说那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可你怎么被我这个“无聊故事”打败了呢?
——噢,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去找寻她的裹尸布……
——约翰,可你为何不看着我呢?
不!你现在已经配不上这首神圣的诗歌了,配不上莎乐美对圣约翰那暴烈又狂热的憧憬了!
你终究只是个庸俗凡人而已!
“我一直好奇阿尧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可结果真令我失望啊!”齐朗清将牌一一摊开,“看到了吧,是我赢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冒牌货低你们一等!是我——”
席昭慢条斯理地列好自己的手牌。
方片10,方片J,方片Q……
不对……眼前一瞬模糊重影,晃晃脑袋,齐朗清再仔细看去。
方片K……方片……
“Royal Flush。”
皇家同花顺。
五张花色一致的方片连牌被推向桌面中央。
“我不是说了么?”
席昭嗓音从容,一如这场对局中每一个逆转,每一个“奇迹”,优雅又致命。
他莞尔勾唇道:
“你彻底输定了。”
刺骨寒意窜上脊椎,齐朗清无力软瘫在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不可能……怎么可能……等等……方片10……方片Q……
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牌桌另一侧。
路骁眉眼满是轻狂,哪里还有受挑拨和席昭闹矛盾的迹象?
少年抻了个懒腰,肩胛绷出的弧度好似振翅欲飞的白鸟,他嚣张恣意地靠着椅子,挑挑下巴,舌尖弹过上颚发出清脆的“嗒”声。
“没有看错,那就是小爷我开局换出去的两张。”
第139章
“一千万, 大哥破费了。”明天奇笑得温和,“至于那5%的股份,我就当没有听到, 大哥也不必放在心上。”
明天杰脸色阴沉,最后竟什么都没说,拎起外套直接离开了。
作为本场最大幕后赢家,明天奇起身向面面相觑的研究员们颔首:“我对黑曜也有些了解,不如接下来由我带诸位四处逛逛?”
游戏厅里的三位显然有些“私人问题”需要处理,研究员们一边回忆花边小报上的“路氏亲养少爷之争”,一边跟在明天奇身后识趣离开了包厢。
“怎么可能……”通杀全场的皇家同花顺就摆在眼前,齐朗清失神喃喃个不停。
“为什么不可能?”
牌桌之上,黑发少年起身露出被西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 十八岁少年独有的青涩身躯仿佛由冰晶锻造, 一眼望来, 通体生寒。
“你能拿到黑桃A,我为什么不能拿到同花顺?”席昭冷笑一声, “这还要归功于你们自己制定的规则。”
时间回到席昭向路骁揭穿“黑桃A”的位置秘密,想出“强制洗牌”的对局方案,但说完并安排好一切后他立刻察觉到不对——
太明显了。
如果仅仅只是位置特殊,多看几局牌型就能发现端倪,届时他们再随便找个借口换掉荷官,这一招就完全失效了,由此席昭判断明天杰和齐朗清一定留有后手。
“那我们怎么办?”路骁担忧地问,如果最后一局齐朗清依旧能拿到万能牌,就证明“强制洗牌”也没用了。
24张总牌、四种花色、弃牌换牌、首发顺序……种种细节流过脑海,片刻之后,席昭轻扣台面的指尖停了下来。
“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吧。”他笑着拍了拍路骁的肩膀,“小少爷,最后一局我们能不能赢,到时候可全都看你了。”
路骁:“啊?”
……
一力降十会,管齐朗清用“黑桃A”凑成什么牌型,他们只要拿到最大的“皇家同花顺”就行,正如牌局开始前席昭对路骁所解释的,四种花色,五张手牌,每个人初始必然能拿到两张相同花色的手牌。
席昭:“换个解释,我们最初就能凑齐同花顺的2/5。”
所以第三局中,路骁第一个动作便是弃掉两张花色相同的牌。
“说白了你们也没什么技巧啊,”齐朗清眼神不甘,“都是运气罢了。”
“运气?”席昭慵懒靠着桌沿,“也对,的确需要开局这一点运气。”
但剩下的,就成了“概率与推理”的游戏。
决胜局席昭有两个主要任务,一是根据路骁首轮弃牌拿到五张同花色的牌,二是不能让场外的明天杰看出端倪,因此大多时间都将手牌盖住,这与最后一次换牌相关,此处先按下不表。
从路骁弃掉方片10和方片Q ,并以大幅的加注方式暗示自己手中再无其他方片牌开始,席昭便在脑中黑板演算起了公式。
路骁一弃一换间确定了7张牌,其中2张是他们所需的方片, 5张为其他非方片牌,因而在剩下席昭不确定的牌堆里,他拿到同花方片牌的概率为3/17 。
接着是齐朗清的轮次。
“齐先生,你似乎很喜欢通过弃牌来推断别人的手牌,”席昭拿起桌面上的牌堆,做了个漂亮的扑克花切,“没有想过,自己同样会被这种逻辑看透吗?”
“而且你还比其他人多了一条固定信息——”
手腕一动,那张被做了手脚的万能牌出现修长指间。
“你最后的牌型必然出现黑桃A。”
齐朗清自以为的必胜手段,同样可以被席昭看作是必输的致命破绽。
第一轮中齐朗清弃掉的是梅花Q和梅花10 ,与路骁的辅助目的不同,他完全是为了优化自己的牌型,因此席昭肯定齐朗清手中还有一张高牌K和一对对子,再加上他此轮换牌极大可能入手万能黑桃A……
想到什么,齐朗清陡然一惊,错愕迎上那双深邃黑眸。
“发现了吗?”席昭淡淡道,“你弃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最后拿出来的会是什么牌型。”
——三张K的葫芦。
第二局开场诡异弃掉的“方片A”其实是席昭的试探,诚如他最后能赢是赵师兄所说靠小牌凑出的三条10,但为何要弃掉A这样的高牌?
因为那是“鱼饵”。
把进度条回退些许,退回齐朗清第二局犹豫不决的手牌——红桃A,梅花A,梅花K,黑桃K,红桃Q。
此时万能黑桃A已被重组进新牌堆的末尾,但齐朗清真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吗?
不,他其实可以再赌一把,拼1/2的概率换三张牌,看能否拿到席昭弃掉的那张方片A,从而组成更强力的三条A(此时余牌6张,若换3张,拿到方片A的概率就是1/2)。
但结果我们已经知晓了,齐朗清没有换牌。
“齐先生,您似乎在开局说过很少有人直接换三张。”为此路骁还觉着是不是自己太笨了,席昭继续假设,“那么如果您在第二局里换了三张牌,又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微微俯身,他笑得恶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弃掉的那张方片A,就在公共牌堆的第三张,但很可惜,你没有敢于冒险的勇气。”
——而这,就是你远远不如路骁的地方。
掌心止不住地颤抖,齐朗清后槽牙咬得胀痛:“不可能,你在骗我……”
居高临下,黑眸疏冷淡漠,仿佛祭坛上古井无波的神像,怜悯瞥过红尘中嗔痴缠身的蝼蚁。
“是么?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好了。”
第二局席昭证明了齐朗清的性格缺陷,齐朗清太看重所谓的万能牌了,所有核心策略都围绕着这张牌进行,既不能全面观察牌局,又没有果决冒险的信心。
回到第三局,席昭最后一个弃牌。
问,他要换几张才能将拿到方片的概率升至最高?每一个数量都对应着“有方片”和“无方片”两种结果,张张扑克于脑海不断排列组合,扬起规律又迷人的概率漩涡。
答案是三张。
他随机翻开的手牌黑桃9 、红桃Q 、黑桃10里同样没有方片牌的存在,再加上齐朗清弃掉的两张,从未知牌堆拿到同花方片的概率瞬间扩大至1/4 。
那么毫无疑问, 5张重组手牌里必然会出一张他所需要的方片牌,结果也证明那张牌是方块K ,紧接着,他和路骁开始上演最“艰难”的苦情戏码。
——“第二轮换牌前,我会向你确定一遍是否换牌,你可以用回答字数来告诉我手上最多的点数是哪种。”
路骁说,不换牌——第三个数字,骑士J 。
截至此时,“Royal Flush”的进度已完成3/5,决胜局也来到最关键的时刻。
席昭问,齐先生,你确定不换牌?
齐朗清只当他被路骁的“不配合”气昏了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志得意满, alpha以为这是对席昭的嘲讽,殊不知当那句“是的”溅落空气,整幅牌局在席昭眼中已经形同透明。
齐朗清不换牌,说明他拿到了黑桃A,第一局也组成了葫芦牌型,而10、J、Q的牌已经不够用了,他开局的对子必定是“9”。
24张牌在席昭眼前悉数铺开,他不用管点数大小,所有扑克对他而言只有两类——5张方片同花,19张非方片杂牌。
席昭还真得感谢一下明天杰齐朗清自己定下“公开弃牌”,经过以上信息推理,他已经确定了16张牌的方片与否,其中包含3张方片,在剩余未知牌中拿到余下2张方片的概率为1/4,而这8张未知牌里,他一人独占4张,必出一张方片……
“齐先生,”席昭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不妨猜猜,最后一张方片会出在哪里?”
齐朗清如坠冰窟。
——没有被更换的公共牌库。
他唯一能战胜席昭的机会就是在那个时刻选择换牌。
是他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胜利机会。
“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就算这样重洗之后你也不能保证抽到的三张牌都是——”
齐朗清的声音断在喉咙,似是恍然大悟,扭头恨恨盯住了路骁:“你在最后洗牌时做了手脚!”
路骁“切”地一声翻了个白眼:“我们可不像你们一样耍赖出千。”
当时路骁帮忙收拢了所有弃牌,但也仅仅只把自己的两张方片弃牌和剩余的那张一起放在牌堆顶端罢了。
席昭点头补充:“你没有发现,我们赵师兄洗牌很有特点吗?”
“师兄,今天才发现你原来还挺会玩扑克。”跟着明天奇参观“黑曜”,想起刚才的牌局,有研究员凑到赵无疾身边感慨了一句。
“那可不,”赵师兄瞬间来劲,“就那洗牌我都练了好久,是不是很帅?那个叫完美洗牌。”
——鸽尾式完美洗牌,即将牌堆分成两半,一张交叠一张的交错洗牌方式。
在CBM第一次见赵师兄玩牌时,席昭就觉着这种“完美洗牌”很有意思。
“假设每张牌的初始位置为p,移动后的新位置为q,建立函数f(p)=q来表达这种置换关系,以此确定洗牌前后的位置映射,分解循环之后取最小公倍数,就是能使牌序回到最初的最少洗牌数。”
眼见某位同学又开始眼冒蚊香,席昭顿了顿,收回更多解释性话语,直接给出最后的结论:“九张牌,只需要经过六次完美洗牌,牌序就会回到初始位置。”
所以当时他对赵师兄说“再洗一次”,并不是心情差的无理取闹,而是在计算赵师兄的洗牌次数,等三张方片重回顶端——这就是为什么他要以盖住手牌的方式防止明天杰看出端倪。
“真可惜啊齐先生,以为拿到了万能牌就能百分之百获胜?”席昭微微俯身,长睫于眼睑洒落莫测阴影,“但你似乎忘了,这场比赛我们从来就不是单打独斗。”
所以这局比拼的或许真非“计算”,席昭想,是“信任”。
路骁会无条件地相信他,不管面对什么险境,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
从始至终,绝不动摇。
……
……
*
狼狈跌坐在地,齐朗清忽然低低笑了出来,怨毒又病态,他抬头望向席昭,眼底是某种诡异的疯狂:“说到底,你不也是在利用他吗?大家都是虚伪的人,装什么正人君子假清——”
——“没错,我承认你们看出了牌局的破绽,黑桃A在末尾几张牌里……”
按下暂停,路骁眉眼戾意浓重:“齐朗清,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我保证你承认自己出千的录音第二天就会传遍各大网站。”
似是没想到从小冲动到大的人也学会了冷静留后手,甚至可以和自己周旋做戏,齐朗清的震惊竟不亚于方才牌桌上的失败。
没管他的反应,路骁偷偷看一眼席昭,得到一个鼓励的浅笑后精神一震,清清嗓子,孔雀开屏:“你当我傻啊?还第二局我如果一直保留顺子就是全场最大,我要真这么做了,你就会拿到黑桃A组成葫芦牌,我们就彻底输了,我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相信你说的?呵,全~场~最~大~”
席昭轻咳一声,提醒用词可以文雅一些,也不用呲牙cos那个阴阳怪气的粉胖子表情包。
杀伤力太强,他看齐朗清一口气没喘上来已经快抽过去了。
小路同学表示好的,随即更阴阳怪气了。
……
“我们没有谁为谁铺路的说法。”棕发少年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
席昭神色微动,同琥珀眼瞳对视一眼,看他专注的侧脸。
“你说我离开路家的掌控为的是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路骁嗤笑一声,“齐朗清,怪不得你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呢。”
齐朗清的表情顿时异常精彩。
林钰歌路云琛于他是处刑的绞绳,以“爱”和“愧疚”的名义收紧路骁的喉管,稍有不慎就痛苦万分,他从来都没有被选择过,更可笑的是都无法在亲生父母这里获得一分信任,直至席昭出现。
看穿他的彷徨,理解他的情绪,接纳他的脆弱,还未在一起前,席昭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真实与安全”的锚点,在一起后,那带着掌控欲的喜爱更是肯定告诉了他,他被坚定选择着。
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席昭很厉害,非常厉害,路骁也清楚自己那无可救药的眷恋里有一部分源自于崇拜与欣赏,可当别人浑身散发光芒时,难道就一定要满是妒恨和自卑?就不能自信但不自负地告诉自己,我想变得更好,我要变得更好!
追逐光,成为光,总有一天能势均力敌,一起走向更好的远方。
“齐朗清,不要用你看谁都脏的眼睛来看我们,”路骁眼神鄙夷,“我会当你是单身狗寡疯了才这么嫉妒。”
而且以大魔王那恐怖的实力,哪里需要别人给他铺路垫脚?你主动送上门去他都会嫌你蠢好吧?退一万步讲,我们席昭要真“利用”了你那也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好伐?
得亏路骁还有几分“善良”,没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否则他们待会真要给齐朗清打急救电话了。
alpha气得满脸通红,眼底的不甘依旧没有消散,路骁看着,想起自己和齐朗清尚且年幼的时候。
那时齐宙还在,那人外表看着正经,内里其实是个孩子王似的大人,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事情从没少干,还曾经带着路骁一起捅了庄园里的蜂窝,被一群蜜蜂追着跳了河……有他在中间引导,路骁和齐朗清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糟糕,直到……
琥珀眼眸暗了暗,路骁说:“你一直那么恨我,不就是认为,十年前是我任性才害死了齐叔叔吗?”
一种奇怪的预感袭上心头,齐朗清微微愣怔,“父亲的死”像一根尖刺梗在心口,稍一触碰就涌出滔天的怨毒和憎恶,如今他还是恨的,可望着棕发少年脸上凝重又释然的表情,神经末梢竟颤栗起一分他不愿承认的恐惧。
那种预感告诉他,路骁接着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的。
……
唇边笑意淡下,席昭知道路骁要说什么了,主角逃跑的生日宴会后,次日清晨的酒店里,路骁问他是否愿意听一段过往,有关给路骁生活带来巨大影响的“救命恩人”。
——那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下一秒,棕发少年的声音缓缓没入房间沉寂的空气。
“十年前,我生日那天,并不是我一个人任性要出去玩,”路骁顿了顿,“是齐叔叔和我约好要一起去游乐园的。”
“他想给你一个惊喜,带着我一起去给你选生日礼物。”
齐朗清的生日只和路骁隔了一天,只不过,当这天成为齐宙的忌日后, alpha就再也没有为自己庆祝过生辰。
十年前路骁的确很想去那家新开的游乐园,但他也知道生日这天路云琛林钰歌会很忙,所以一直没有开口,齐宙看出来了,恰巧齐朗清最近不太开心,那家游乐园附近有卖自家儿子喜欢的汽车模型,一大一小本质都不太靠谱两个的人遂想出了个绝妙的“惊喜计划”。
——路骁向路氏夫妇提出“去游乐园”的想法,齐宙“恰好”经过,表示可以由自己代劳,自己的父亲只顾带其他小孩出门玩,齐朗清肯定很不开心,就在这时他们拿着买好的礼物回来,华丽登场,暖心惊喜!两个孩子一起庆祝生日,路骁和齐朗清的关系也能有所缓和。
生日当天,路骁请佣人去帮忙问一句“我能不能去游乐园玩”,然后在约好的地方等齐宙和路林两人沟通好一切——他那时已经有点怕路云琛了,当面提出肯定又会挨骂,但不知中途哪里出了差错,传出来的版本竟然是他任性妄为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
除去这点差错,当天计划还是顺利进行了,齐宙带他去往游乐园,后来的绑架惨案也已不用更多叙述。
路骁因爆炸的余波陷入昏迷,醒来已是半个月后,他连伤势都没修养痊愈就被路云琛押往灵堂,要求跪在齐宙的灵前忏悔。
年仅六岁的小孩分析不了太多的情况,路骁只听到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任性”“冲动”“害死了齐宙”……
不……茫然的眼泪簌簌滚落,脑袋好疼,胳膊好疼,腿也好疼,浑身上下疼得他快死掉了,可路骁没有跪,就算被路云琛踢中膝盖也没有跪。
祭拜在混乱中结束,他磕磕绊绊地向稽查司前来补充调查的警官和心理医生说出了自己视角中发生的一切,那位医生只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好好休息吧小朋友。”
大人们的交谈隐约从门缝中飘出。
“路先生,路小少爷今年也才六岁,伤势还没痊愈,我看记忆也有些混乱,也许是爆炸余波的影响并未完全消……”
他们不信我。
路骁手脚冰凉。
他们不信一个六岁孩子因惊吓和为逃避大人指责的“证词”。
可不是这样的啊!他们出门的原因不是这样!绑架现场的情况也不是这样!
全都不对!全都不对!
为什么没人相信我啊! ! !
随后就是被路云琛以反省为由关在房间里的禁闭,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路骁依旧无法思考太多,只想着至少要告诉齐朗清,齐叔叔没有忽略你,一直都在关心你,想着——
“嗵”一声巨响。
他被推下了楼梯。
骨头磕上台阶,黑暗侵袭眼前。
尚且幼小的年纪,他在剧痛中竟无师自通了那个残忍的道理。
——不建立在信任之上的对话,不具备任何意义。
而当所有人都认定你是个罪人,再多的反驳,在他们眼中都成了为自己开脱的“狡辩”。
……
“不……”齐朗清摇着头,想要维持那个憎恨怨毒的笑容,嘴角却无端变得沉重,“你在骗我,这都是你为了洗脱自己编出来的借口!”
“啊对对对,我都是骗你的,”早就和当初不一样的棕发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爱信不信吧。”
再度看来,琥珀眼瞳又多了几分狠厉强势:“我一直不说这些,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以前针对我的事情,我能忍就忍了,但你要是再拿齐叔叔当借口来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良久良久的沉寂。
齐朗清慢慢从地上站起,神情狼狈,眼眶发红,直至离开包厢,依旧只留下尖锐又颤抖的四个字。
“我不相信……”
绝不相信。
……
无关人员悉数离开,席昭想说一句“应该不止这些吧”,可看看他眼底也有几分落寞的棕发小狗,也只轻言道:“你做得很好。”
“我以前只觉得他很可恶,很恶心,”棕发脑袋闷闷抵上肩头,“现在不知道为什么……”
竟然都有点可悲了。
席昭没说话,路骁却也从身后轻抚的掌心听到了回答。
世上哪里那么多的非黑即白?
他们一路走来遇见了那么多人,宋礼秋、徐子夜、元心粟、常忆卿、欧阳宇彦……谁能以简单的“好”“坏”来定义划分?
逝者容易带来感伤,但没有陷在这种情绪里太久,路骁长舒一口热气,灵魂出窍般地瘫进了椅子里:“累死我了……”
又是斗牌又是演戏,一个晚上过去,他脑细胞都快烧没了,这种智斗局对他来说真是太可怕了QAQ!
真掌控全场,唯一智商天花板的大魔王同样悠哉坐下,仿佛只微微皱了衣角。
“好玩吗?”席昭笑着问,见路骁都快把脑袋摇出了残影,话锋一转,“听他说了那些话,没有一点难过吗?”
眼前之人愣怔些许。
棕发少年趴上桌面,拇指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小小的长度:“一点点,”想想又再次缩短,“就一点点郁闷。”
洗手间里,齐朗清说他是不是要一辈子躲在席昭身后当个长不大的小孩,路骁当然没被影响,立刻就在暗中打开手机悄悄录音。
但若说一点都不在意……又好像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大半张脸都埋进胳膊,只露出一双亮亮的小狗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席昭,戏精附体地哀怨。
“就是想着啊,你这么厉害,我该不会真一辈子都追不上你了吧?”
席昭当然知道这话玩笑意味居多,小路同学想得开,更不会因为一些酸不溜秋的原因内耗自己,但少年人总归有些争强好胜的敏感心思,两头身的棕发路小骁们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巴巴地围住黑发席小昭,要他来挨个摸头哄哄。
眼帘微垂,席昭“叹息”一声,尾调含着懒懒的长音:“其实,如果认真算来,我的实际年龄比你大了快五岁。”
“啊?”小狗歪头疑惑。
“如果在正常时间线遇见,我三十岁的时候,你才刚满二十五,所以——”
黑眸笑意流转,像春日融化的积雪,戏谑又柔和地映出某个呆愣身影。
“小少爷,你现在才多大啊?”
没做更多解释,席昭起身拍拍傻掉的小狗脑袋。
“走了,回家了。”
在他身后,一秒,两秒。
路骁从指尖到脸颊全烧了起来。
啊啊啊……什么啊……
焦糖棉花团又捂着脸炸成了蒲公英,风一吹过,就哗啦啦地散开。
第140章
“愿赌服输, ”写好一千万的支票,明天杰的表情依旧很臭,“股份的事情我会让律师来联系你。”
“我替两位同学谢过大哥。”
明天奇伸出手, 然而指尖还未碰上支票就被人故意移开,他眼底寒意刚起, 明天杰就猝不及防拽住领带逼他低下脑袋!
beta和alpha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看着眼前之人极力板正的腰身,快意瞬间没过了明天杰的头顶,他俯身凑近明天奇耳边,辛辣香水和轻蔑语气一点一点渗进骨血。
“明天奇,我叫你一声明董,你还真当自己有个人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拍拍beta脸侧, alpha笑得恶意十足, “忘了你曾经是怎么向我摇尾乞怜的吗?”
沉闷的巴掌忽又变了力道,换作一种抚摸宠物的高高在上,明天杰叹了口气:“我们三儿当初真是可怜得要命,和路边没人要的流浪狗简直一模一样,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呢?”
明天奇默不作声,由于低头的姿势也看不清真实表情, 仿佛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许是这幅模样太过无趣, 明天杰眼底的趣味都淡了不少。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二在Y国被扣下是你的手笔,明董啊,你一定要藏好你的小尾巴,不然呢——”支票被塞入beta散开的衣襟,明天杰放开手,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似地往明天奇的衬衫上擦了擦。
“保不准哪天就被我彻底拉下来了。”
慢慢直起身体,明天奇脸上并无多少气恼,甚至还微微勾着嘴角。
他说:“多谢大哥指教。”
alpha的气息从空气中淡去,明天奇整理好衣着,始终维持着那个笑容,直至另一道身影映入视野,眼神才多了几分温度。
“席昭同学,你们结束了吗?需不需要我派车送你们回家?”
席昭表示会有人来接他们,路骁已经去会所门前等着了。
“那就好,”明天奇眼含歉意,“这是赌局获胜的奖金,CBM5%的股份我也可以按市场价格折算给你们,今天真是抱歉让你们卷入——”
“明董,”席昭淡声打断,“这笔钱对我和路骁而言都非必需,方便的话,还请您捐作慈善用途,今天的事情,我也真诚希望不再重演。”
明天奇还想解释,可一对上少年沉静深邃的眼眸,周全圆滑的句子又全滞在了喉头。
席昭:“CBM的研究氛围很好,我也很佩服明董对于明诚的经营,可从始至终,我都无意介入您和您家人之间的纠葛。”
明天杰如此关注他一个编外实践人员,虽说大部分源自齐朗清的推波助澜,但今天来拉拢林教授时又那么“巧合”地撞上了明天奇,更卡在席昭将将离开之际,尔后他也“顺势”代表明天奇一方同明天杰进行对抗。
而回想发生的一切,以明天奇对手下企业的掌控,不可能做不出更好的安排,除非这位明诚总裁就是希望席昭能和明天杰对上。
当然,席昭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这是出于自己的价值,明天奇看重的,分明是他背后的“附加意义”。
——林教授对他的喜爱有目共睹,明天杰针对他,自然会降低在林教授心中的评价,席景臣伪装的张九少爷同样在年前出席了里斯克林的元旦晚会,稍一调查便知晓是为谁而来。
坐上牌桌的那一刻,席昭就想通了今晚这场赌局的真实起因——他不可能在齐朗清挑衅时示弱,那不是他的风格。
明天奇正是洞察了事情的走向,以及一众局中角色的性格,才有了这出明晃晃的“阳谋”。
客观来讲,不至令席昭厌恶,天时地利具备,明天奇不过抓住机会顺水推舟,行事也很有分寸。
但他也没多“喜欢”就是了。
明了指出,是因为对明天奇的观感一直不错,但如果对方还要继续利用他身上这些“附加意义”,席昭就得认真考虑考虑下个假期是否还来CBM实践了,贺聿声可疯狂暗示他可以去赫利舍兰家的Helan,成天在朋友圈分享Helan的条件有多好……
狂妄。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高中生和功成名就的药企董事对谈,这番言论都要被打上“狂妄”二字。
明天奇的表情被暗色模糊,却无任何恼怒迹象。
“抱歉,” beta抬头望来,语气诚挚而端肃,“是我考虑不周。”
会所走廊的灯光随音乐变幻亮度,席昭这才发现明天奇似乎刚与人有过争执,领口微微开散着,一个陈年烟疤烙在锁骨上方,一看当初就没有妥善处理。
明天奇曾在交谈中隐晦透露的“讨好”与“过往”从耳边响过,唇角微抿,席昭没再多说什么,颔首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今夜风起云涌的会所。
被遗留的安静角落,明天奇轻轻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掏出手绢细心擦拭着。
一下,两下,灯光闪闪烁烁。
脸上还是那分毫不差的笑容。
……
……
“席昭!这里这里!”
“黑曜”大门前,路骁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招手。
席昭迈入这辆加长保姆车,后座笑意盈盈的正是他牌局开始前就联系上的席景臣,以及收到消息,无论如何都要跟过来的贺聿声。
摘下领口一粒纽扣递给席景臣,席昭在路骁身边坐下:“这是今晚的视频,记得把我们出现的镜头裁掉。”
“辛苦啦儿砸,”席景臣轻捏纽扣,掉出一枚微型摄像头,“这下可算有理由去调查那家伙了。”
几天之前,席景臣给席昭发送了一份文件,正是他和南方军区对第二代gift的最新调查结果,除开几个一旦透露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名字,席昭竟还在文件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秦文洲。
最初因嫉妒使用GZ1让路骁失控,并间接刺激席昭令他意识苏醒的秦家长子。
“商场事件”后,秦文洲从里斯克林转学,之后更被秦家深度雪藏彻底消失在席昭视野,《焚心逐爱》这本狗血爱情小说不会记录一个小小龙套的去向,但对gift追查已久的席景臣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想起自己刚醒来就进了隔离宿舍,还被某位伪装成宿管大爷的上将先生送了条纪念手环,席昭瞥了席景臣一眼:“你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席景臣但笑不语。
“张九少爷”的马甲是为了在外方便行事,“宿管大爷”就纯纯为了观察席昭,防止他这魔王幼崽彻底歪去《致命天才》里人类大boss的“狂徒”道路。那天席昭前脚刚进隔离宿舍,席景臣后脚就去了他和路骁发生争执的器材室,果不其然在空气中检测出了GZ1的残留成分。
之后随着席昭的调查,席景臣也盯上了拿出药剂的秦文洲,但暗中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在和秦家共同遮掩后者的踪迹,不久前才让他们的同事找到些许端倪。
文件附有秦文洲和另一个alpha的交谈照片,好巧不巧,那个alpha就是席昭今天才“打脸”过的明天杰。
再加上一个和GZ1同样有牵扯的齐朗清,此人可疑程度急剧飙升,但明天杰毕竟是“明诚”的大股东,加之行事谨慎并无大错,军方不可能不顾龙头药企的名声对其强行传唤调查。
路骁弱弱举手:“可是,就凭今晚这个,真能把人扣下吗……”
还真不是路小少爷法律意识淡薄,像路云琛明天奇这种层次的“大佬”,偶尔聚会也会来几场无伤大雅的赌局,这种“私人局”虽然也带点灰色性质,但远远达不到刑事立案的程度,凭这个抓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路骁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说着说着,身前深谙“厚黑学”的席家三人都露出了一种“啊,真是单纯小朋友”的复杂目光。
“天真可爱”路小骁:? ? ?
轻咳一声,席昭含蓄解释道:“这只是个借口。”
所以他才会答应席景臣录像的要求,这段视频说不准都不会完整上交,只宣称“据可靠线人举报,明诚经理明天杰疑似非法赌博,故我方决定展开调查,请明经理配合我们”。
“一旦有个这个开头,”席景臣狡黠一笑,“怎么查,查多久,最后又查出了什么,里面门道可就多了。”
商界代表,有丰富“扯皮”经验贺家家主适时补充:“而来到这个阶段,双方就开始比拼捉迷藏了。”
看谁隐藏的最好,谁又能先抓住对方的尾巴。
路骁:……
一种掉进狐狸窝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往席昭身边缩了缩。
可怕!
……
车辆朝桐花别苑驶去,四人又交流了一番今晚的赌局情况,“死亡凝视”过哈哈大笑的席景臣,劝住了怒斥一千万不算什么要给他们打钱的贺聿声,席昭忽然开口:“你认识明天奇吗?”
顿了顿,他思索着措辞:“他说他曾经追求过一个人,我和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嗯? ! !
贺聿声和路骁的眼神同时犀利起来。
状况之外的席景臣一脸茫然:啥?
搞咩呀?我唔知呀!
“儿砸你就和我一个人长得像吗?我一个人能——”一瞅席昭那张赶尽杀绝的脸,席上将默默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好吧,单从长相来看,“嫌疑人”还真只能是他。
当初贺聿声回国,从贺子铮口中得知席昭的名字,只看照片便已七成肯定这是他当年失去的孩子。
席昭气质偏冷,杀人不见血的锋利,席景臣气质偏邪,红尘嚣嚣中的浪子,一个内敛,一个外放,但不可否认两人都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基因的奇妙更具象在了眉眼间的相似,赫利舍兰的混血特征反倒没有体现多少,不然贺子铮当初打死都不可能向席昭表白——顺带一提,贺聿声至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自己的大侄子,铮仔啊,你前表白对象其实是你亲表哥。
那一巴掌挨得不冤。
……
“明天奇……”
没必要伪装,席景臣摸着下巴,纠结回忆的模样是真想不起自己和“明诚”的话事人有什么纠葛。
“看来席上将年轻时追求者不少。”贺聿声冷哼。
席景臣也只是笑,打了个响指,轻飘飘地回:“追逐美好是人类的天性嘛。”
被这股浪劲扑了满面,贺聿声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拐着弯地自夸,刚要呛声,又想起自己也算“追逐美好”的一员,各种颜色都从脸上闪了一遍,最后也只能生硬地别过头,放柔声音看向席昭:“小昭,关于明董的消息,我或许能告诉你一些。”
未和席昭相认前,生怕明天奇对他家崽崽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贺聿声可谓是把明天奇查了个底掉,整理过脑海的信息,他选了个最关键的开头。
“明董其实并非明老夫人的亲生孩子。”
直白一点,他是明老爷子的私生子。
不算新鲜的豪门狗血,明夫人生下明家老二后老明总就出轨了带孩子的保姆,为 保全“明诚”的名声,他用一笔钱草草打发了那个可怜的女人,然而几年后又被对方领着一个孩子找上门来。
具体商谈了什么外界不得而知,但明家的确陆续放出自家还有个三少爷的消息,只说对方身体不好,才一直留在家中静养。
“但只要有心去查,就知道那几年明家两位少爷身边多出了一个跟班,”贺聿声的语气慢了下来,目光锁定至席景臣的脸上,“那个人叫,陈若寒。”
果不其然,席景臣眉心微蹙,但很快又舒出一抹释然。
“啊,原来是他……”
……
示意秘书把文件放下离开,明天奇掐掐眉心靠进躺椅,神色略显疲惫。
接管“明诚”多年,他处理各项事务已是得心应手,只不过今天被恶心的人唤醒了恶心的记忆,一时难以进入工作状态。
窗外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如织如雾,beta的脸倒映在这片繁华之上,浮浮沉沉,像极了夜里游荡的鬼魂。
他思绪恍惚飘远。
耳畔是直升机悬停的轰鸣,身前是浮云遮眼的高空,寒风吹过发梢,十六岁的明天奇莫名生出一种纵身跃下的冲动。
这是军方专为世家的少爷小姐们提供的军事训练营,按理说他没资格过来,可明天杰明天赐不知又生出什么磋磨人的主意,竟然把他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入营欢迎仪式是“高空跳伞”,军方为没经验的学员们都配备了专业教练,可等身边同学一个接一个离开,明天奇看着空荡荡的机舱,终于明白那两个恶魔是要他独自跳下飞机。
没有联系基地,因为知晓就算求救了也会被阻挠,明天奇沉默地研究起伞包。
我死了会有人为我悲伤吗?他垂眸想着。
应该是没有的,唯一疼爱他的母亲因病去世,生前最后的努力就是让明家认回他这个私生子。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你给我选择的地方从来就不是乐园……
是寻不到解脱的深渊。
一步一步走向舱门边缘,宛若趟过鬼哭尖啸的地狱,身侧风声呼号,身后业火在烧,少年缓缓闭上眼睛,试探着迈开脚步……
骤不及防间一只手臂自后探来,揪着衣领将他半个踏空的脚掌拽回舱内,明天奇错愕抬头,乍然对上一双惺忪困倦的眼眸。
黑发墨眼的青年alpha打了个哈欠,手臂却有如千钧重量,制得人动弹不得。
“啧,一群没良心的,不就是偷懒打了个盹吗?没一个来叫我……”
迎着明天奇已经傻掉的表情,青年既没问他的教练去哪了,也没问刚刚那一系列自杀式举动是怎么回事,极盛的容颜扬起嘴角,是比日光还耀眼的画面。
“同学,他们好像忘记准备我的伞了,帮个忙,和我一起跳呗。”
……
地心引力拖着身体下坠,但或许是身后气息太过镇定,他竟也没多少害怕,失重的感觉充斥着心脏,激增的肾上腺素却又带来满腔的快意,一个侧空翻后降落伞打开,他们往上一滞,悠悠嗓音于风中荡来。
“同学,你叫什么?”
明天奇张张嘴,鬼使神差回答了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也是明家让他忘记的名字。
“……陈若寒。”
胸膛震出朗笑,alpha问:“陈同学,高处的风景是不是特别好看?”
明天奇低头望去,视野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深邃海面漫卷波涛,辽阔地表都变成了弧线,极目远眺,万里河山。
他从未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还能这么好看。
回忆里的风声远去,明天奇扫过橱柜里那一整排“高空跳伞证书”,眼神无比柔和。
下了飞机他才知道,alpha叫“席景臣”,是南方军区最年轻的少校,也是这次训练营的总教官。
席少校年龄只比他们大了几岁,为人处事却极为老辣,先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抛下明天奇的教练,又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多次帮他化解明家兄弟的刁难。
业内总说明天奇洁身自好到了“非人类”的地步,可年少之时就已见过如此惊艳的灵魂,谁又能忘记刻在灵魂深处的震撼?
临近训练结束,明天奇做出了他十六年来最大胆的一个举动,他给席景臣写了一封极为老派的情书。
没有太多意外,席景臣拒绝了。
alpha瞧着笑眯眯的,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对待感情却半点都不含糊,他很明确地告诉“陈若寒”,“你是我很看好的后辈”,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过界想法,随后更被军区调走去执行其他任务。
极度社死的场景,他扣着手,恨不得把自己缩小个千倍,好不容易熬过了尴尬,怯生生抬头, alpha眼底还是那样的潇洒温和。
将情书妥善折好递还给他,席景臣转身离去,不带留恋地挥了挥手。
“期待能在更高的地方看见你。”
失去庇护,明家兄弟的霸凌又重新上演,可那些灰暗死念不知何时从身躯之中尽数抽离了,明天奇想,高处的风景,的确相当好看。
为了看到更高的风景,他不断向上攀爬,利用明老头的同情在明诚拿到一个打杂的小职位,拉拢交际,组建班底,一步一步站到令明老头不得不重视的高度,直至对方重病卧床。
白炽灯下,病骨支离,已经瘦成骷髅的“父亲”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泛黄指甲似要刺进他的皮肉。
“我把……把明诚交给你……你答应我……答应我……”
“一定要护住你两个哥哥……”
明天奇睁开眼睛,所有幻觉都如潮水般自身前褪去,只剩留下一块闪着幽光的电脑屏幕。
那是一封邮件,里面详细记录了明家兄弟和某个非法实验室的流水往来——亦是他当初他在明老头的电脑里发现的调查。
眼神冷冷垂下,三角形的光标在“发送”和“删除”的按钮上来回移动。
不知是“犹豫”还是“思索”。
……
贺聿声:“小昭,你认为我们能和明董一起合作?”
席景臣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如常咧着笑,并未因对方变成自己的“故交”有什么特殊表示。
沉思片刻,席昭摇了摇头:
“先按你们的原计划来。”
临下车前,提起“陈若寒”这个名字后就若有所思的席上将再度叫住了他。
“小昭,最近小心一点。”
老不正经的人难得严肃了表情,席昭清楚,假使他们猜测成立,明天杰真和gift有关,今晚的牌局八成就是个试探,那群丧心病狂的疯子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唯一存活的实验体,而谁也无法预料疯子究竟能干出什么疯狂行径。
略带凉意的晚风掠过他的轮廓,席昭给了路骁一个“没事”的眼神,点头没入归途的黑暗。
“我知道。”
一周后,阴雨淋到了寒假的最后一天。
台风比老师班导更早向学生们发出了返校提醒,几天前就有人在年级大群哀嚎,问能不能推迟开学时间,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哭泣”表情顿时在群里乌泱泱地刷了一片。
席昭今天是来CBM拿实践证明的,同时他也知晓,千里之外的“明诚”分公司前,席景臣和他的战友们也终于拿到了官方批准的“调查令”。
签好名字,林教授嘟嘟囔囔着,明明舍不得,却还要撑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小子,暑假还来我们这里吗?”
席昭想想:“如果您愿意给我减少阅读量,或者让我更早一点下班。”
小老头气得跳脚,吹着胡子赶他出门让他完成最后的日常工作,最后一天怎么了?不到最后一秒你还是得乖乖给我打工!
席昭习以为常地去换实验服了,经过走廊时,黑眸瞥过监测天气的显示屏幕。
今日阵雨。
他按下更衣室的把手。
轰——
办公室的大门被强行破开,扫视过空无一人的房间,突袭人员向无线耳机内汇报。
“老大,人跑了。”
公司不远处停着辆越野车,席景臣没骨头似地坐在车顶,全然一副败家富二代的浪荡模样。
“不着急,好好查查他那里都有什么。”
隐在墨镜下的眼神隐含邪气,冷静观察着周边环境,直至一辆平平无奇的出租车从小巷闪出, alpha手臂肌肉骤然绷紧,一个翻身跃进了车内。
“追。”
席景臣踩死油门,一手拧着方向盘,一手甩开了脸上的墨镜:“都动起来,别影响市民,把他逼进郊区。”
话音刚落,又有十几辆越野车从阴影深处窜了出来,逼着出租车开往指定的追捕方向。
死亡摇滚的重金属乐中,车轮辗过路面积水,溅起城市倒影,以及无数斑斓灯光。
“小师弟,辛苦你最后一天还要去上传数据啦。”师姐将调试好的平板递了过来,眨眨眼睛,“赵师兄已经在观察区等你了,听说他还给你准备了神秘礼物,暑假还来我们这里好不好?”
想起自己刚到CBM那会,赵无疾以为他是小孩捣乱,把他放在休息室里晾了一整天,席昭心头莫名有些好笑。
向师姐礼貌道别,他浏览着平板上的记录,一个假期的疗愈,“观察区”不少志愿患者病情都有所好转,最严重的那几个“腺体病”患者状态却依旧糟糕。
林教授似乎又有了新的治疗方向,可惜他权限不够,无法了解更多内幕,其实以他如今的水准,完成高中学业——
砰!
黑眸骤然凝出寒芒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好像……有什么重物掉到了地上。
打滑的轮胎擦出刺耳声响,席景臣下意识飙出一声国骂,打开车门从失控的越野车里跳了出来。
都你大爷的疯了吧?还只是调查没到最终决战呢,冲锋枪都给你爹整上了? ! !
马路上滚过一圈,席景臣顺势跃起从腰后掏出手枪打爆后方车辆的轮胎。
“给我咬死了!连辆小出租都拦不住,回去就别说是我教的!”
往通讯频道好一阵怒吼,席景臣避开子弹,看也不看地甩出几枪,一阵玻璃破碎的凄厉声响后,成功截停一辆吉普,一脚踹开车门把驾驶座上痛苦呻吟的光头拽了出来。
不对劲。
眉目沉着冰霜,想过这一路的追击,席景臣直觉有什么非常怪异。
如他所言,这还只是调查阶段,对方完全没必要跟他们拼到这种程度。
灵光闪过脑海,他瞳孔骤缩朝耳机内喊道:“不对!他们——”
轰隆隆——! ! !
爆炸声响令人一阵耳鸣,不顾这具身体在多次爆炸中遗留的痉挛,席景臣猎豹似地扑向那辆车子,徒手掰开了滚烫变形的车门。
出租车里,驾驶座上的司机生死未卜,副驾上的明天杰却不知所踪。
果然……
席景臣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他们中计了。
将司机扛到安全地带,席上将眉头紧得可以夹死苍蝇,好死不死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忍着烦躁按下接听。
“怎么——”
席景臣的表情出现空白。
轰隆——
“你说……什么……”
天际雷声轰鸣,暴雨森寒而落。
这场雨来得太急,从警车上鱼贯而出的警官们几下就被雨水打湿了肩头。
“不许动,你的任何反抗行为都有可能被视作袭警并记录在案……”
身后医护人员对着房间议论纷纷,被警察驱散出现场还不时朝里面张望,带队的林智昀林警官端起手枪,水珠顺着裤脚积聚地板,喉结艰难滚动了两下。
“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在他眼前,狼藉不堪的休息室内,一个beta青年躺在血泊之中,穿着防护服的黑发少年指尖染血,长睫阴影滑过脸侧,黑眸应声抬起——
“席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