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席昭是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醒的。
他有早起的习惯,但昨晚闹得久了,难得偷闲一回关掉了闹钟,冬日温暖的被窝总会让人心生倦懒,不过,身侧最大的热源应该是紧紧贴着他的路骁。
棕发少年还在沉睡, 眼圈浅红未褪, 手脚并用地缠上, 两条胳膊更霸道至极地搂过他的腰身,席昭轻轻挣了下,反倒被扣得更加牢固——一夜过去, 也不知有没有压麻。
凭心而论,这是极具占有意味的姿势,放罗曼偶像剧里值得导演拍好几个特写镜头,以此展现男主角的深情和霸道,小路同学年后身高又窜了一截,即将进入“一米八”俱乐部,腰细腿长,帅脸一张,好一款荷尔蒙气息浓烈的年下小狼狗。
奈何他搂的人是魔王。
被衬成大型挂件的人嘴里不知嘟囔个啥,迷迷糊糊就往颈窝里钻,唇瓣无意识地蹭吻着席昭喉结到锁骨一段的线条,不带任何情欲,纯粹就是某种清晨会爬上床塌找主人撒娇的小动物。
不算烦人, 席昭由他去了,伸手摸摸额头温度,确认正常后撩开衣摆看了看昨夜被揍了好几轮的屁股,其实更该检查的是腿侧, 尽管有水流减少阻力,但“理论过关,实践为零”的某人挣扎得太激烈,最后也狠狠红了一片,海风般腥涩的味道和两股信息素交织在一起,嗓子哭到又糊又哑。
陪这位同学“玩”了个尽兴,结束之后席昭要给他上药,路骁面红耳赤,绞着膝头拼命摇头,一个劲地表示可以自己解决,席昭想想此君每次都异样粗暴的“极简风”上药,挑眉问到“你自己可以”?正当人满脸认真地表示“真的可以”,猝不及防地掰开膝盖,在哽咽声里淡定涂完了药膏。
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席昭淡淡地回,可我不太信啊。
卷毛小狗快把自己烧没了。
临睡前路骁脚趾蜷缩,左边挨上床塌,左边屁股疼,右边挨上床塌,右边屁股疼,扯扯席昭衣袖,脑子不清醒地问,我能不能趴你身上睡啊?
黑眸瞥他一眼,“煽情”和“黏糊”同样过敏的席同学语气很凉,说你不怕我半夜给你掀地上,你就尽管来试试。
小狼崽子安分了。
小心翼翼侧着身体,特委屈地缩成了一团,要不是顾及席昭还在一旁,路骁都能戏精附体地抹泪,然后给自己放首凄凄惨惨的《小白菜》。
话虽如此,真被八爪鱼似地缠住了,席昭也没把人掀下去,垂眸扫过棕发脑袋上的发旋,蓬松柔软的发丝蹭上皮肤时会泛起细微痒意,好动的足尖也偶尔碰上他的小腿。
存在感相当强烈,还有那毫不掩饰的眷恋和喜欢。
席昭想起以前李权柔的教习,李老师以最高标准要求他,食不言寝不语,久而久之他连睡觉的姿势都变得极为板正,如无意外,整个晚上都不会有大幅度的改变,像这样过了时间却还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以前还真未曾想过。
眸光轻敛,刚浮上些柔软,耳边就模糊飘来一阵梦话。
“嘿嘿……你终于落我手里了……”
席昭:。
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屁孩。
面无表情地,他掐住了那沉迷嗅嗅的鼻子。
正在梦里打通所有关卡,随手把公主丢给同伴,然后“狞笑”着靠近魔王的勇者只觉呼吸一滞,下一秒脚下踩空,无数诡谲触手从魔王身侧的影子冒出,轻易就给他拽进了无尽深渊,勇者这才明白自己中了陷阱,公主只是个诱饵,大魔王要的从来都是他这个更强壮(?)的祭品,一时悲上心头,不禁放声怒吼,可恶!我和你势不两——
“呃——咳咳咳!”
路骁满头雾水地睁开眼睛。
“魔王”拍拍他泛着热意的脸颊:“醒了就起来,你易感期还欠着好几篇英语范文没背。”
“勇者”:……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
任你什么“寻龙勇者”,义务教育都会狠狠惩罚不重视它的人,并给予知识的毒打。
昨晚还旖旎亲密的男朋友翻脸化身冷面教师,路骁做题时都有种深深的魔幻感,重新意识到他们这个故事最开始的定位是本“校园文”,还差点被打上“花季雨季”的标签,奈何鬼畜之气太浓,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祖国花朵,遂含泪将“青春”换成“沙雕”。
才一走神,黑色戒尺就“砰砰”敲上桌面,路骁打了个激灵,重新把目光凝回那该死的完形填空。
【his feet were bumping__on the roof of the car——bump、bump、bump。 】
他的脚尖正__敲击着车顶——砰、砰、砰……
卷内卷外同时被吓到的小路同学欲哭无泪!
嘤!这一点都不青春QAQ !
……
路骁GZ1的药效结束了,席昭也用抑制剂解决了易感期,他们默契没有多提林钰歌所做的种种,就这么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惬意。
并非不关心,而是席昭清楚,这是路骁必须自己理清的东西,他可以给出建议,甚至适当地引导,但不能剥夺路骁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沉寂许久的年级大群弹出一条通知,席昭点开消息,看路骁试卷写的差不多了,示意他可以拿回手机:“期末成绩出来了。”
路骁眼神一亮,立刻打开发在群里的成绩表。
里斯克林每次期末成绩都会在假期过半时公布,这个“传统”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学霸们可以对照成绩在剩余假期调整学习计划,至于“成绩感人”又被家长殷切期望的学渣们……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表格加载完成,路骁对着第一排的名字倒吸一口凉气,恍惚喃喃到:“哥哥,你还是人吗?”
这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由于关系分班大考,期末考试向来难度偏高,饶是如此席昭也考出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成绩,放假前A班都说欧阳宇彦这次状态很好,估计会超常发挥,结果也只考了第二,足足被席昭拉开六十多分。
其他学生显然也被那个数字震撼得不轻,平日一滩死水的年级大群都活跃了起来。
【我七年级的姐姐都说这次数理几个大题明显超纲,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
【我仿佛上了个假学,这真的是我大丽丽被喻为全国最难的期末考试吗? 】
【神特么大丽丽,不是大里里吗笑的。 】
【真相了,其实我们是在和一个智能AI一起考试……】
【几科加起来没席昭一门高的人哭了吗?但我的膝盖怎么自己跪下去了? 】
【高考吧哥,你直接去高考吧席哥,孩子再跟你同级两年,就要怀疑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落了个脑子[大哭][大哭]】
……
“智能AI”“唯一真神”“考试的终极杀手”“无情的歹分机器”……就坐在自己旁边,路骁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席昭紧实的小臂,语气虔诚且天真:
“智商能通过□□传递吗?”
冷不丁防被黄暴到的席大学神:……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路骁仍在憧憬:“我要的不多,你一半智商就行,法式热吻或者昨晚那样唔唔唔!”
席昭捏住了他的嘴巴,皮笑肉不笑到:“学习没有捷径,才起床多久啊?路同学,你这就开始做梦了?”
路同学死心了。
瞧着那蔫不溜秋的模样,席昭无奈摇头,继续往下翻动表格,问:“你不看自己的成绩?”
他们可还约定了前一百名就会有奖励。
说到这里,路骁倒很坦然:“考试结束我就按照答案估过了,有进步,但可能进不了前一百。”
输入姓名查找,果不其然是103名,也不等席昭询问,路骁就主动回忆起了自己期末考里有哪些没做好的地方。
“……感觉如果再仔细一点,分数应该会考得更高。”总结完毕,他深深呼吸给自己打了个气,“下次我一定能考进前一百!”
清亮坚定的声音回荡耳边,席昭想,已经和曾经连补习都不敢尝试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灰扑扑的小狗被抱回来洗干净后真要向“小狗之王”进发了。
他支着下巴轻笑。
“很自信?”
路骁刚想抬起下巴得意喊一声“当然”,可目光相对,心尖不知怎么又酥麻起来,最后只能干咳两声别过脑袋,说出来的声音没比哼唧大了多少:“当然啦……我,我可说过我迟早会赢你的……”
不一定是成绩,但绝对要堂堂正正地并肩。
席昭看着他,勾唇接下了这张“战书”。
“好啊,我很期待那天。”
要和他“决斗”的人脸颊莫名更烫了。
气氛正好,按常规套路此番情景里的两个主角就该“深情对视”“不由自主”,然后发生点喜闻乐见的事情,路骁同学也的确生出了点非常符合男高中生的幻想,忐忑又激动地凝望过去——
一张崭新的物理试卷被递到了眼前。
席昭冷静到:“既然如此,那上午就多写两张卷子吧,你假期作业的进度差了不少,事出有因我不追究,但现在没事就要全部补写回来。”
路骁:突然好想再来一次易感期呢。
只敢在心里流泪吐槽,棕发少年认命提起了水笔,时而挠头,时而皱眉,冥思苦想的模样,是这个年纪独有的稚气。
席昭完成今天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假装没看到某同学小小走神,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出不少凌乱线条,窗外日光落进屋内,照亮那颗虎牙还有头顶升起的问号。
过了一会,物理卷子被双手托过头顶,教人郑重至极地端到眼前。
席昭刚准备批改,一张草稿纸又被递了过来,定睛一看,上面Q版小人正趴在地上捂着高高肿起的屁股,汪汪大哭,煞是可怜,一旁对话气泡里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求轻虐”。
——你罚了他可就不能再罚我哦!
他清楚读懂了这幅画的潜台词。
席昭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过来。”
“别啊!你看我都先帮你罚过了!你要不解气可以再罚,就别——哥!哥!你看我都画了我自己的涩嗷——!!!”
记吃不记打的混蛋玩意。
最后的最后,“哭泣小路”身前又多了一只拎着戒尺、面无表情的黑发丘丘人。
热辣滚烫之际,那天同席景臣交谈的场景忽又浮现眼前。
说到最后,席景臣感慨一声:“说起来,路小子和儿砸你还挺有缘的。”
席昭不置可否。
他先问席景臣如何确定《致命天才》里的教授就是未来的他,尔后改问教授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哪。
席景臣答:“一艘豪华轮船的海上盛宴。”
……
【一杯价值不菲的“海洋之心”被放上桌面,那瑰丽深邃的颜色就如同他们眼下行驶的这片海域,但这是不受管制的公海区域,长久自律的黑发青年也不会饮酒,随即询问侍者是否送错了地点。
穿着燕尾礼服的侍者说:“这是C04的客人送给您的,他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黑眸望向C04的方位,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朝他遥遥敬了一杯,并露出一个自认迷人的笑容。
唇角轻勾,在对方愣神的表情里,黑发青年转身离席,没有分给那杯酒水半点目光,金发男人似乎有些恼了,刚追出一步,一群气势迫人的黑衣保镖就牢牢拦住了他的去路。
夜风裹挟着海水的腥气,青年慵懒靠着轮船栏杆,领头保镖衣襟沾了点血迹,恭敬回复到:“先生,已经解决了,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您了。”
青年点头表示知晓。
夜空下的海洋神秘广袤,无穷尽的涨涨落落翻涌于天地之间,海风呼啸,缆绳轻摇,遥远的地平线和孤星一同被模糊在远方,偶有波涛撞上船身,注视的眼眸仿佛都被这酽酽水波染蓝,一点湿意滴落手背——
要下雨了。
看了一会也无甚趣味,青年拒绝了保镖拿伞的提议,理理袖口褶皱,准备回客舱休息,离去之际,脚步微顿,黑眸望着海面起伏的轮廓,微妙地歪了一下脑袋。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
强光手电筒打下,照出快被海水吞没的物体,那是一个抱着破木板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头深棕卷发,不过并非异国人的长相,此刻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若不是胸口依稀起伏着,简直和尸体一模一样。
公海这边混乱无序,法律触及不到的地方,“杀人沉海”都是家常便饭了。
本不打算理会,但转念一想还要在这船上消磨好一段无趣的时光,青年抬抬下巴:“捞上来。”
保镖立刻去找搜救艇,捞起来不难,可这艘船是某个超级富豪举办宴会的场所,对来宾名额管制很严,保镖便问要如何解释这个男人的身份。
人被救上甲板,也不知在海里飘了多久,青年一看就知道失温极其严重,想了想:
“就说是我的私人物品吧。”
他把GZ实验室彻底摧毁前带出了唯一完成的GZ3,正好缺个试药的。
希望他的“私人物品”,可别那么轻易地死了。
回到船舱,侍者递上一份损失账单,青年随手签下自己的名字,修长身影没入更深的黑暗。
灯光朦胧,依稀可见那字迹苍劲,一笔一画都透着骨子里的傲然轻妄——
席昭。
·
Fin
——《致命天才·教授番外》】
第132章
“张叔叔说有家菜馆味道很不错, 想带我们去吃午饭。”
这几日阴雨不断,噼里啪啦的雨线像要把人间淹没,太阳好不容易从云层后方挣扎出来,路骁打开窗户,深吸一口冰薄荷似的清凉空气,被关了好几天的郁闷都散去不少。
“吃完我们就立刻回来好不好?不会耽误下午的补习时间的, ”琥珀眼瞳满是期待, “再说了,张叔叔一个人多寂寞啊,我们应该多关心关心长辈。”
席昭没搭理, 清楚知道“关爱孤寡老头”是假,某人想出门溜溜是真。
不一会儿两只爪子就搂了上来,黑眸微垂,只见一只麻薯团子开始贴着他的手臂“悲伤”乱蹭:“哥哥,出个门吧!我快发霉了,真的真的需要美好的光合作用!”见他要换方向看书, “团子”更抬开胳膊直接钻进怀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旋转,施展无死角的黏糊撒娇, “出门吧(溜我吧)出门吧(溜我吧)!再闷下去我就要枯萎了……”
面无表情地挡住还使劲上窜的脑袋, 席昭想,养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狗就是这样吗?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热情扑来。
为避免某人戏瘾发作跑去地毯上打滚(没外人看着他真能干出这事) ,也介于路骁这几天疯狂写题把作业进度赶了上去,席昭叹了口气,起身往棕发脑袋上用力揉了一把:“走吧,去你张叔那里。”
身侧小狗“芜湖”一声,自我管理良好地收拾好了自己。
张叔,也就是席景臣对外称说“养病”的地点其实离席昭家不远,这些日子他这位不正经的“野爹”也总找各种理由请他们过来吃饭,虽然以往席景臣也没少做这种事情,但席昭莫名感觉这人近来多了几分心虚,仿佛在犹豫是否要告诉他什么事情。
残留雨水的卵石小道还有些湿滑,别苑里的人工湖泊映照出两个少年相携前行的身影,路骁兴冲冲地搜索着那家菜馆的评价,席昭偶尔低头扫过一眼给出个回应,有其他居民经过便会把棕发少年朝自己拉近。
笑闹的声音在席景臣楼下戛然而止,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过去敲门。
沉默片刻,路骁扯扯席昭衣袖,颇为艰难地问:“张叔是欠钱不还,现在被高利贷的打手追上家门了吗?”
席昭:“……难说。”
在他们眼前,几十辆豪车气势汹汹地连成一片,更有无数黑衣保镖护在一旁,任席景臣别墅里的一只苍蝇也逃不出这恐怖的包围。
远远望见两个少年,领队保镖对着中心豪车里的主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一道俊逸优雅的身影便从车内走出,长发被一根银白丝绸绑在脑后,前不久才搭救过路骁的贺聿声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赫利舍兰下任家主自然不会亲自来收高利贷,席昭带着路骁过去打了个招呼。
席昭:“贺先生,好久不见。”
“你们也好久不见,小路没什么问题了吧?”贺聿声问。
“没有没有,不过贺叔叔,”路骁朝周围好奇望了一圈,“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闻言贺聿声唇角微勾,眼底一抹愉悦浮现,特淡定地回:
“我对你们张叔一见钟情,正以结婚为目的向他展开追求。”
席昭:……
路骁:……
一见钟情……结婚……追求……
然而他们的省略号还是写早了。
只见贺聿声拍了拍手,所有保镖肃然列队,整齐划一地打开了豪车后备箱,露出里面娇艳欲滴、芳香扑鼻、价值不菲的——
火红玫瑰。
门前顿时花海一片。
贺聿声就这么悠哉靠在车旁,鲜花、豪车、美人,谁看了不说一句“风流”,只不过……
路骁戳戳席昭手臂:“……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眼熟?”
曾被贺子铮手持玫瑰“深情”表白的席昭:……
你们赫利舍兰家追人的传统就是“土豪”么?
——又土又豪。
桐花别苑的住户大多非富即贵,但“看热闹”永远是人类的天性,不一会就有居民陆续围来,有的还拿出手机拍起了土味视频。
摸着那点微薄的“父子情分”,也防止自己这个野爹火上热搜改行去当网红,席昭额角抽搐,示意“社交达人”小路同学上前交涉,他不想看见席景臣以后大喊“三二一,上链接”。
路骁面露惊恐,无声呐喊“不要害我”!
席同学“悲伤”叹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给了他一个“相信你”的眼神。
NO! ! !
脚趾尴尬到抠出别墅二期,棕发小狗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大狐狸面前,磕磕巴巴地劝:“呃,咳咳咳,那个,贺,贺叔叔,要,要不我们先进去吧……追,追人这种事情……可以…私,私下着来……”
声音越讲越低,眼瞅着人小孩脸都红了,贺聿声看了看“平静如水”的席昭,低头笑了一下:“原本这些花要再摆个两三天,好让张九少爷明白我的真心实意,但看在小席小路的面子上——”他摆摆手,保镖们合上后备箱,“等你们张叔出来,我就让车队开走。”
好家伙,这“追爱”都快变成“追杀”了。
不想掺合长辈们的“爱恨情仇”,席昭立刻给席景臣发消息,就仨字。
【Z:快出来。 】
消息才刚发出,别墅大门就拉开一条缝隙,披着张叔马甲的alpha虚弱探出脑袋:
“嗨……”
贺聿声笑意愈深。
啊,抓到你了。
席、景、臣。
……
菜馆肯定是去不成了,席景臣提议在家里给他们做一顿饭,路骁为感谢贺聿声的帮助也一起进了厨房,客厅就只剩一大一小两个alpha 。
论及这位贺先生,席昭自然算不上熟悉,几次见面的交谈也太过匆忙,如今贺聿声扬言要“追求”他生理意义上的亲爹,空气中更多了些微妙。席昭事前没跟席景臣通过气,也就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何渊源,更不清楚他另外一位父亲或母亲是否还在人世,再想起席景臣“假死”后痛不欲生的宋礼秋林智昀……
噫,果然是风流胚子。
——厨房里切菜的席景臣狠狠打了个喷嚏。
不过怎么都牵扯不到自己身上,席昭冷静惯了,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杂志,也就淡定随他们去了。
“席同学,”贺聿声顿了顿,“我可以,叫你小昭吗?”
席昭点头:“当然。”
面前alpha又露出那种复杂酸涩的眼神,别过脸,若无其事地笑笑:“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我那个侄儿转学过去后做了不少糊涂事,他被他三叔宠坏了,脑子也不太好使,如果再给你添麻烦,你直接收拾就好,” alpha语气平淡得阴森,“留口气让我跟他爸有个交代就行。”
席昭指尖一顿,终于明白原著里主角攻为什么只怕他二叔了,这是亲二叔啊。
思及贺聿声最后“飞机失事”的结局,席昭想,还是得找个机会暗示贺子铮给他二叔做点提醒。
由“出卖侄子”打开话题,贺聿声又和席昭聊了不少东西。
不同于席景臣带点邪气的军人思维,贺聿声是极为老道的商人,看人看物都带着天然的上位者视角,但席昭又能明显感觉到贺聿声有意在自己面前收敛,更像是对待自家小辈甚至是平辈,这样和善的态度的确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里传来,看着少年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贺聿声的眼神越发柔软。
这是,他的孩子啊……
哪个骄傲的alpha能容忍屈居人下?所以当那个实验室检测出他成功受孕时,贺聿声如遭雷击,良久良久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实验室给自己注射的药剂,外加0.1%的小概率事件。
茫然有之,无措有之,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尽管对方来的相当意外,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孩子。
只是可惜,他们也才匆匆见了一面,转眼之间,那声啼哭就在耳边消散多年。
压下眼眶酸涩,贺聿声舒出一口热气:“其实,我也曾——不,应该说我也有一个孩子。”
席昭心头闪过疑惑,贺家二叔,有孩子吗?
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贺聿声仍自顾自地说着:“因为一些原因,我没能陪在那个孩子身边,但我记得他的生日,每年生日都会帮他准备一份礼物,可惜一直没机会送给他,好不容易我和他说上话了,我又害怕,他不喜欢那些礼物……”
更害怕,他不会承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小昭,我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贺聿声不安地揉动着指节,“你觉得,他会接受……迟来的礼物吗……”
沉寂之后,一道略显冷淡的声线缓缓落在耳边。
“我不知道。”
贺聿声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抱歉,贺先生,”席昭认真想了想,“我其实也没有太多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和西老头相伴时他年龄尚幼,尔后李权柔更是不需要多余的温情,在他们相继离世后席昭早就过了“渴望亲情”的阶段,他的性格和认识都是在不断失去中慢慢形成的,如今更不需要什么人来帮他弥补“遗失的童年”。
很多幼年没有得到足够父爱母爱的孩子,成年之后会不断在他人身上寻找父母的影子,就像乞丐给富豪捐款,缺爱的人给不缺爱的人疯狂献爱。
但席昭不会,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过往的一切,席睿楚玥也好,相认的亲生父亲席景臣也罢,可以拿出对待长辈的敬重态度同他们相处,却也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更多亲近的想法,“亲情”这个缺口也早在两辈子几十年的人生中被他自己堵上了。
事实上,席景臣也是清楚意识到了这点,才没有尝试和他来玩什么“父慈子孝”,关心和照拂都还处于双方能够接受的范围。
“不过,如果是真心准备的礼物……”
西老头攒钱给他买的小夜灯,李教授重病时为他整理出的人脉联系方式,上百条请求其他长辈多多关照他的语音……
黑眸泛起些清浅怀念:“那份心情都相当宝贵。”
他看着几分失神的贺聿声,摇摇头道:“我不能替您的孩子做出回答,但就我而言,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少年莞尔一笑,些许打趣着,“不知这个答案是否令您满意?”
贺聿声想,这可真是,礼貌又温柔的回答。
然而眼眶泛起的酸涩,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
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贺聿声意外地平静,席景臣因为要维持“病弱”人设也异常“腼腆”,两位大佬全程给俩孩子细心布菜,莫名吃出了几分温馨之感。
饭后本该告别,但路骁盯着席景臣客厅里新买的游戏机又露出了渴望的星星眼,狗里狗气地在原地转着圈圈,席昭凉凉瞥了席景臣一眼,无声质问,你是故意买来钓他的对吧?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席景臣无奈耸肩,哎呀,你都说我是“空巢老人”了,想见儿砸可不得迂回从他对象入手吗?
贺聿声弃权,二对一眼神“交战”,席昭默了默:“……最多玩四十分钟。”
路骁立刻开机还往席昭手里塞了个游戏手柄:“来嘛来嘛,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我打游戏超厉害的,老鱼总求我带他上分,我还不乐意呢!”
席昭: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对吧。
“……不许超时。”
“嗯嗯!”
席景臣看得好笑,正想调侃一句,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两个大人无声对视片刻,默契走上了二楼阳台。
……
贺聿声想,这么狗血的故事,怎么都念念不忘?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轮廓,可一旦确定了身份,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便再也遮掩不住,尤其是那双眼睛……alpha不禁攥紧了掌心,熟悉得仿佛他们还困在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
席景臣沉默着,敛去所有表情,他的神色甚至有几分冰冷,然而还是在捕捉到凝涩嗓音之际裂出一道缝隙。
“为什么……要骗我他没能活下去……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手指和心口都痛到麻木。
一声叹息悠悠滴落时光,席景臣靠着栏杆,嘴角勾出没什么意味的弧线,经年入梦的痞气和称呼终于在现实重现。
“大老板,”他无奈叹到,“你不是都清楚么?”
哗啦——
猛地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贺聿声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我要你告诉我!我——”
“赫利舍兰家的二公子,万众瞩目的下任继承人,”席景臣轻轻打断,明明笑着,语气却理智得近乎冰冷,“那些盯着你的眼睛,会允许你一个顶级alpha有被当作实验母体的污点,甚至替其他alpha生下一个孩子?”
“我——”贺聿声耳边“嗡”地一声炸开,“我,我……”
轻柔拨开揪着衣领的拳头,也制止那五个继续加深的血窟窿,席景臣看着他,一字一句:“我再问你,如果你知道你有一个孩子尚存人世,你会不会不遗余力地寻找他的踪迹?”
贺聿声痛苦闭上眼睛。
他当然会,他会发动赫利舍兰家一切有生力量去寻找他的孩子……
席景臣漠然道:“这就是我要避免的,当初的行动并没有完全铲除gift那群老鼠,而作为他们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小昭对他们的诱惑太大,我必须将他的存在降至最低,如此才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贺家主,你当时有这个能力吗?”
不等贺聿声开口,他又自己继续回答:“大老板,你都自顾不暇了。”
眼前alpha的脸色急剧苍白起来,席景臣眼眸微阖,神情愈发冷漠:“所以,这是最正确,也最理智的决定。”
贺聿声不受影响,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贺家继承人。
席昭生活安稳,意识穿越的时间被推迟五年,也平安度过了十七年。
正确,理智,最佳方案。
阳台一时安静如死,站立的两人也仿佛埋入坟茔的尸体,明明埋在一处,可直到血肉腐烂也不曾对彼此开口,等化成森森白骨,更不见一颗活着的真心。
寒风吹动,只穿了件单衣的贺聿声耳尖被冻红,席景臣眸光微动,转身欲走:“你想要的答案也得到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可走出几步,身后却没有跟上来的声音,回头只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正确,理智……”贺聿声的嗓音已染上沙哑,“席景臣,那我的心呢?”
“它就不会痛了吗?”
捂着额头,想要压抑情绪,可那些激烈狰狞的东西就梗在喉咙,不说出来刺伤点什么就永远不会安宁。
“你多伟大啊,我的救命恩人,军方的英雄卧底,还能替孩子想好退路,安排好一切,甚至不惜假死也要执行你的理想和正义,”贺聿声忽然笑了,“那我们之间发生种种的算什么?一夜风流,迫不得已?哦,我想起来了,如果不是我中了药低声下气地来求你,你根本不愿意碰我,怎么样?睡了一个和自己同性的alpha是不是特别恶心?我求着你上——”
“贺聿声!”席景臣皱着眉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贺聿声顺着墙面失神落魄地滑落,低低笑着,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犹豫片刻,席景臣叹气走了过去,蹲下身,表情都淹没在阴影深处。
“大老板,小昭都这么大了,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一时谁也没再开口。
良久良久,贺聿声模糊哽咽:
“席景臣,这十七年来……你有试过来找我吗?”
“哪怕一次……哪怕就一次……”
手腕再度揪上衣领,却早已没了开始的强硬,细弱又无助地颤抖着 ,好似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力气坠入无尽深渊。
缄默着,缄默着,席景臣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同他们初遇之时低声安抚的那句“别怕”。
他说:
“有……”
眼前之人颤抖的幅度越发明显,越笑越疯,越笑越疯,激烈得仿佛要把灵魂哭呕出来,席景臣眉头更紧,正欲将人扶起,手腕却猝不及防被狠狠握住。
贺聿声抬头,什么“脆弱”“痛苦”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惊心的偏执与光亮!
席景臣心头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这人得意又确定的声音。
“席景臣,你骗不了我第二次!”
“我——”
话都没说完就被人用力推到墙上,另一只手按过颈侧,是逃离不得的禁锢姿势,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同他一样,贺聿声也是强势的顶级alpha ,更别说掌管贺家那么多年,早已和当初被困实验室的小可怜天差地别,怎么可能几句话就脆弱崩溃?
而他之所以故作无助,是为了……
“救世主,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心软啊?”
贺聿声愈发逼近,呼吸快要扑上alpha的唇瓣。
是的,贺聿声有一点并非胡诌,当年实验室给他注射了催情的药物,可他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omega ,凭借alpha的意志力并非不能硬抗过去,可看着面前皱眉询问他有没有事的男人,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
——口头承诺真的有用吗?这个人真的会救他吗?
或者只是最简单的想法。
他要这个人。
于是一边哀求,一边柔软。他们相遇在太过极端的环境,相处也掺杂着太多的顾虑,以至于都难以分清“算计”和“真心”。
贺聿声冷静分析道:“你前面说的或许是真的,以我当时被人陷害甚至沦落为实验品的处境,的确没能力护住孩子,小昭如果待在我的身边只会遭遇更恐怖的针对,我在愤怒之后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接下来几年都一直在扩大势力。”
“你来选择来找我的时间,也该是我彻底稳定——”一簇灵光闪过脑海,贺聿声顿了顿,哑声问道,“是那之后的第五年……你选择假死之前对么?”
“席景臣……你遇上了我的父亲。”
——“孩子,你知道阿聿被那个实验室当成实验品的消息如果泄露出去,他会遭遇多大非议吗?”
十二年前, Y国贺家密室中,面对鬓发苍白老人,席景臣沉默了。
他知道。
军方一共从实验室里救出了五十多名被当成实验母体的omega,五年以来,四十多人陆续自杀身亡。
卧底小队人数有限,且分工各有不同,不是每个omega都能被安全护住,而即便他们已经极力封锁消息,可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这些生活在国内的omega经受着各种流言蜚语,“受害者有罪论”更死死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冷眼,嘲笑,好奇,骚扰。
他们明明已经远离了恶魔,怎么又进了一个地狱?
“孩子,算我求你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想我的阿聿再经历一次地狱,你们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吗……”
毫无征兆地,老人朝席景臣深深鞠了一躬。
一场梦么?
拳头紧了又松,席景臣摸摸耳垂上的钻石,无奈又释然地叹了口气,他扶起老人,状若无事道:“我来其实也只想看看他有没有事,既然他过得不错,我就没什么遗憾啦!”
离去之际,alpha侧首笑笑:
“如果他问起来,麻烦您告诉他……”
“一直都没有人来过。”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可命途交汇,时光偏移,所有人自席昭醒来的那一刻起注定要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不是《焚心逐爱》中匆匆退场的炮灰,也不是《致命天才》中陷入非法实验的教授,他在里斯克林展开了全新的故事,月考显露锋芒,参加“明诚杯”更引起了贺子铮的注意,尔后贺子铮转学,担忧侄子的贺聿声便提前从Y国返回国内。
这已是全新的故事。
想通一切,贺聿声咳出一阵似哭似笑的气音。
“席景臣,我恨你!”
席景臣拭去他的眼泪:“那就恨吧。”
恨总比忘了好。
一个充满血腥意味的吻在唇舌间升温,带着十几年的偏执、忐忑与遗憾。
管它是“爱”还是“恨”,总之这情绪足够浓烈,浓烈到此生无法再对第二个人投注如此汹涌的感情,挣脱不得,逃离不能,只能紧紧——
啪!
重物摔倒的声音惊醒真“恨海情天”中的两人,两双眼睛同时扭头望去,只见路骁正手忙脚乱地扶稳花盆。
“我我我我就是想来说我们要回去补习了!”
棕发少年慌乱不已地解释,解释着,解释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呃……你们的孩子,也叫小昭?”
路骁愕然瞪圆了眼睛:“难道——唔唔唔!”
两只老狐狸迅速捂住小狼崽子的嘴巴,一人一只胳膊把他拎到了角落。
“嘘!”
路骁: QAQ
席昭!救命啊啊啊!
第133章
很尴尬。
两大一小三双眼睛在角落尴尬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出声打破这地狱般的社死场景。
路骁嘴巴被捂住了,眼睛可没闲着,左看一眼席景臣,右望一眼贺聿声,喜怒哀乐,精彩纷呈,一个接一个的心声气泡简直都快挤到屋顶——
救命!不是说追求吗?这么快就追到手了?这就是成年人的速度吗?那他和席昭拉扯的几十多章又算什么? ! “强制爱”到“你情我愿”转换得也太丝滑了吧?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才半个小时不见连孩子都有了?你们有这么高速运转的女娲甩泥点子造人技术来响应“计划生育”……但为什么也叫“小昭”?这个字难道十分常见吗啊啊啊? ! !
席景臣扶额:“路啊,算叔求你了,别发弹幕了。”
路同学不停, 继续用眼神打字“攻击”。
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双方选手就眼神展开了激烈讨论,一番无声拉锯后,达成暂时不惊扰“关底魔王”的重要共识。
“张叔叔,贺叔叔,你们……”路骁余震未消,久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 还是决定从最基本的“人物关系”上开始解释。
“本来小昭和我商量过,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但既然你都撞上了……”席景臣叹气, “我的真名叫席景臣,是小昭生理学意义上的亲生父亲。”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父辈纠葛”速通版后,路骁仿佛看了一部八十多集的狗血电视剧,皱着鼻子总结:“所以,席叔叔你是带球跑了?”
“噗!”贺聿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带球跑”的席叔叔欲言又止,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艰难地张了张嘴:“……也不能这么说。”
虽然话糙理不糙,可你这形容也太糙了。
好不容易把跑歪成“火辣娇妻带球跑,霸道总裁怒追爱”的诡异画风拉回来,路骁很快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
“那你们现在是不打算告诉席昭他另一个父亲是谁吗?”
此言一出,席贺二人都沉默了。
贺聿声斟酌着用语:“当年的情况太过复杂,你席叔叔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那样的决定,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也在想怎么才能更好地告诉小昭全部的经过……”
席景臣那天同席昭交流时只简略带过他的诞生,甚至是有意隐瞒,贺聿声遭受的逼迫,实验室堪称下作的药物……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两个亲历者如今更陷在情感的乱麻,他们自己都没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当年的结合有多“浪漫”,更无法坦言告诉那个孩子……
你的出生其实并不被人期待。
看似不正经的席上将其实一直没做好跟亲生儿子见面的准备,若非席昭太聪明,直接给他马甲掀了,父子相见或许还会推迟一些,也正因此,贺聿声即便知道了席昭的身份也没有立刻过去相认。
“愧疚”与“自责”牢牢挡在了前方,只能自欺欺人地维持现状——父母双方如果都无法面对彼此,接受彼此,他们的孩子又将被置于何种境地?
棕发少年慢慢握紧了拳头。
贺聿声有些担忧:“小路……”
“你们不能这样!”
路骁瞬间红了眼圈,后退一步,像某种防备至深的小动物,凶狠盯着身前两个大人。
“没错,席昭是很厉害,席叔叔没告诉他真相,他自己就能推断出席叔叔的身份,他很聪明,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聪明……”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哭音,少年咬着牙,用力地抹了抹眼睛,“但你们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他去猜啊!他也会累啊!”
席贺俩人在担忧孩子一时无法接受多出“陌生的亲人”,路骁却想,推断出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在身边时……席昭又会是什么心情?
会有些好笑吗?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会有些无奈吗?宁可戴上面具关心,也不用真实面目坦白。
会有些……难过吗?
亲养父母都在人世,这么多年来,却活得还不如一个孤儿。
“说白了,你们就是在害怕对吧!”琥珀眼瞳盈满泪水,路骁嘶吼的语气几乎算得上刻薄,“害怕不被接受,害怕被你们的孩子指责,害怕成了不称职的父亲,害怕当不成完美的长辈!什么担忧安危,危险的源头还没有被排除……你们都是那么厉害的大人物了!连面对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吗?不可以告诉他真的很对不起,你不用一个人肩负那么多责任了,我们会好好保护你吗?!”
两个成年alpha被冻在原地。
很清楚,路骁清楚明白自己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无法做到席昭说的“要冷静一点分析情况”,总体来看,席贺二人的做法并无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席景臣当年属实无奈,贺聿声更毫不知情,客观地说一家三口都是受害者。
可路骁满心怒火地想,去你大爷的“客观”!凭什么要他在和席昭有关的事情上面保持客观,他一点都不想保持客观!
他才不要当什么“理中客”“哲学家”,懂事乖巧地说什么“体谅父母”“理解苦衷”,他就是要不讲理、不留情地偏向席昭!
让席昭难过的家伙全都是坏蛋!
“后天就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了,他要成年了,不能被叫做小孩了,你们还要继续瞒着他,连知晓真相的权利都不给他吗?担心他接受不了……”路骁冷笑一声,“你们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席昭最讨厌的是别人欺骗他!”
头昏脑胀,牙根发酸,越来越多混乱画面涌入路骁脑海,太阳xue都被冲到一突一突地胀痛。
——“小路啊,你不知道吧,你妈妈当年生你可辛苦了,叔叔跟你说啊……”
——“先生好像又发火了,但是……也不能把人小孩的画给撕了吧……”
——“哎呀,哪有老子向小子低头的道理,其实他也只想看小少爷低个头。”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路骁摇着头退后,像是愤怒又像是自嘲。
“你们都是糟糕的大人……我不会让你们欺负他的!!”
眉眼凶戾的小狼崽子疾步冲下楼去,刚一转过走廊拐角——
熟悉身影正踏步走上楼来。
黑眸闻声抬起:“怎么耽搁——”席昭眉头微蹙,“怎么哭了?他们欺负你了?”
才一句询问,所有被“愤怒”屏蔽的情绪就重回身躯,路骁吸吸鼻子,蓦地跃下把自己用力埋进席昭怀里,张牙舞爪向全世界决斗的戾气一收,瞬间变成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找主人呜咽要安慰的小狗。
虽有疑惑,但席昭没有立刻追问,掌心顺着脊背轻抚,让情绪失控的路骁先冷静下来。
“路同学,你这几天哭的次数有点多啊,”打趣叹气,他含笑捏了捏少年紧绷的后颈,“顶级alpha的气势呢?”
路同学呜呜摇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有力的心跳牵引着灵魂融入另一个灵魂,恍惚之间,他好似变成了尚且年幼的小小十七,西老头死前的哭嚎忏悔,救了人反倒被视作“坏人”的异样目光,李权柔近乎苛刻的训练要求,死前才堪堪悔恨的遗留信件……一桩桩一件件都从身上流过,割穿皮肉,支离破碎,却又只能自己默默咽下愈合。
强大的人就不会受伤了吗?理智的人就一定冷漠吗?席昭明明比任何人都理解和懂得这些有关“爱”的情绪,所以才会在一次次的失去中经受着最深切的痛苦。
说什么十六七岁的小朋友别逼自己“懂事”“原谅”,路骁哽咽着,你明明早就逼着自己比我更懂事了。
……
两个大人略显僵硬地走到楼梯口前,黑眸凝着“不善”望了他们一眼,连告辞都免了,席昭直接带着路骁转身离开。
别墅大门开了又关,良久沉寂后,席景臣无奈抹了把脸:
“大老板,我们好像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贺聿声眸光落寞。
两个人都是极骄傲的alpha ,在各自的领域也一直处于领袖主导地位,某些东西便被那点自负完全盖住了,扪心自问,他们所做的种种隐瞒和“为孩子好”的想法,真的没有半分是因为把“父亲”这个身份看得太高太重,更不觉拥护起“父亲不能向儿子道歉”的观点吗?
——还有一些自私懦弱,为他们混乱又纠结的情感拿孩子当“挡箭牌”。
贺聿声也叹:“活了这么久,还没他们看得明白。”
自以为要给出的“弥补”,更不及少年人纯粹又浓烈的“偏爱”。
……
……
“这就是你们惹哭他的原因?”
两天后,一家高档餐厅的私人包厢内,席昭慢慢听过对面两人的解释。
舒缓优雅的古典乐曲流淌耳边,他从容不迫地搅动着杯中咖啡,眼眸微垂,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表示。
干咳一声,席景臣低头翻动菜单,却连封面都拿倒了,贺聿声定定凝视眼前少年,指节已被掐揉到疼痛。舒出一口热气,贺聿声苦涩笑笑:“很抱歉,让小路同学生气了,更抱歉……都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才对你说出真相……”
“小昭,我是你的另一个父亲。”
那日之后,路骁本想直接说出真相,但席贺两人及时发来消息,承诺他们一定会在席昭生日当天向席昭坦白。
小路同学半信半疑,还拉了个名为“不许骗他”的群聊紧盯两个不靠谱的大人,本来怒气冲冲的,不知怎么就被两个老狐狸忽悠着帮他们约出了席昭。
没有惊天动地的盛大场面,也无甚感人落泪的真情剖白,本质上同样理性克制的三个人,以最简洁明了的语言,讲述了十几年前发生在实验基地中的遗憾故事。
如此种种,不再赘述,席昭只感慨基因有时真也玄妙,席景臣看似痞气,贺聿声矜贵自持,两个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人凑在一块,竟然没有“负负得正”,反而生出了他这个险些毁灭世界的终极boss。
——他们三个一定不能同张牌桌上玩牌。
放下咖啡匙,他避也不避地迎上贺聿声的目光。
“您后悔在当年生下我么?”
“不后悔。”贺聿声回得果决,“我们不能骗你,你的出生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事实上,应该没有哪个alpha会想过有朝一日亲自孕育孩子,所以在怀上你的那一刻,我的震惊远远大于喜悦。”
“可事后我也想了很多次,如果当时我就知道结果,我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alpha笑了笑,“答案是,我如一不悔。”
“为什么?”席昭问,“以您的身份,我的存在如果被泄露出去,将会是一个沉重打击。”
且不论生理层面就不适合孕育生命的alpha生育会遭受多大的痛苦,那种情况下诞生的孩子,对非自愿的父母而言,不就是“屈辱的象征”吗?
贺聿声只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黑眸眸光微动。
“我怪自己疏忽大意,被人陷害沦落为实验品,更恨自己当时势力不够,没能护住你,也没能——”语气微顿,贺聿声看了席景臣一眼,“让你另一个父亲相信我能保护你们,甚至连他来找过我都毫不知情……”
没骨头似的席上将略不自在地调整了坐姿。
“可是小昭,”几分相似的丹凤眼认真坚定地看着少年,“你是无辜的,更不是什么会让我们后悔的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那句“不是错误”掷地有声,包厢里的三个人却好似同时陷入某个沉默怪圈。
他们都是善于利用语言的人,能够用最有力准确的词句为自己换来想要的利益,可一旦面对柔软心绪的剖白,却又都缺少了一点直白的天赋。
思绪一瞬跑偏,席昭想,所以他永远都不能像路骁那样激烈又炽热地吼出一句“我不会让你们欺负他”。
唇边勾起些许清浅弧度,他说:“其实,我对您的身份不是没有猜测。”
贺聿声的举止太异常了,就算有贺子铮“脑残表白”的渊源在前,这点愧疚也不足以支撑赫利舍兰的下任家主对他如此关注。
但这又和席景臣的情况略有不同, alpha怀孕的可能性太低,谨慎起见,他没有急着验证。
“所以路骁那天会气到失控,也是因为他明白我不会毫无察觉,”席昭笑笑,“他很聪明。”
同样在提醒两个还试图“你瞒我瞒”的大人,不要错过最后破冰的可能。
小路同学没有得到足够的亲情,而即便席昭对此并无太多向往,他也希望席昭能拥有这样健康美好的感情。
只不过……
席昭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严肃专注的姿势。
“我没法给你们一个正常孩子对父母的亲昵和依赖。”
他坦然陈述着。
不是自揭伤疤,不是惹人愧疚,只是把事实清晰至极地摆了出来。
两个长辈互看一眼,表情感慨释然。
“儿砸,”席景臣笑嘻嘻地支着下巴,“这个问题,我们在当年其实有个共识,现在也不会改变,父母生下孩子,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父慈子孝的情感反馈,我们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要你一直哄着我们也太不干人事,再说啦,咱谁还不是个独立的人了,腻腻歪歪也不是我们的风格对吧?不过你娘——”
默默移开被踩住的脚尖,席景臣从容换了个称呼:“你贺爸爸当年生你老遭罪了,逢年过节你和路小子别忘了带点水果牛奶去看看他就行。”
皮笑肉不笑地瞪了某人一眼,移回席昭身上,贺聿声定定心神:
“小昭,我们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和依靠,但你不必成为席上将或贺家主的孩子。”
“你只是你自己。”
生日快乐,我的孩子,却又不是我的孩子。
愿你在人生海海,有自由鼎沸的未来。
……
……
*
今日的主角离开,两个孤寡老父相对无语,片刻之后席景臣首先移开目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大老板,你不会要哭吧?”
眼眶红了一圈,贺聿声咬牙切齿道:“谁要哭了!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
“哦,”席景臣“无奈”叹息,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咱儿砸都十八岁了。”
贺聿声瞬间破防!
十八岁了啊!当年搁一只手臂就能轻松抱住的孩子十八岁了啊!他这么多年的生日礼物都没能及时送出去!怎么就十八岁了啊! !
小昭!他的小昭呜呜呜! !
自持威严的家主大人仰头望天,眼泪逆流,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父亲,这幅模样投射到一旁的玻璃窗上,老不正经的上将先生压着唇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一张纸巾递到眼前,席景臣依旧没扭头看他:“空调温度有点高,你擦擦汗吧。”
贺聿声没好气地接过。
“哎呀,早点习惯吧,路小子要不是个alpha,指不定他俩一到法定结婚年龄你就能抱上孙子了,三十好几快四十多岁的老头了,也不——”
咔哒——
席景臣的声音停在喉中,收回手腕,他晃晃那个一看就很不正经的手铐:“这是什么?”
贺聿声冷笑一声:
“求婚啊。”
席景臣:……
“……啊???”
第134章
“Surprise!”
刚一进门, 五颜六色的彩带亮片就从天而降,席昭淡定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果不其然对上三张满是期待的脸。
被明亮目光簇拥着,他在原地默了默:
“要不你们重来一次,我好假装被吓到?”
三个人“失望”地耷拉下肩膀。
楚玥朝两个alpha挑挑眉:“怎么样,我就说这种招数对小昭肯定不管用吧。”
“方案仍需改进,下回继续努力。”席睿拱手认输,还搞怪地做了个“哭泣”的鬼脸,“孩子这么厉害,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很是挫败啊。”
笑声又溢满了别墅。
席昭一边换鞋一边打量过屋内,他才出门一个上午,别墅已经完成了“华丽变身” ,彩带装饰挂满屋顶,鲜花玩偶随处可见,当然,最为瞩目的当属客厅正中央的定制气球,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祝小昭十八岁生日快乐”几个大字。
“这些可都是我偷偷充好气的,你肯定没有发现吧!”兴冲冲地跑来帮席昭摘掉身上的彩带,路骁的语气颇有几分得意。
怎么可能没发现,某只色胆包天的“奶黄包”小狗这几天晚上竟然都没有来烦他,席昭一猜就知道路骁肯定是在准备什么。
摘下肩头一根金色彩带放进某人的后衣领, 惹来一阵张牙舞爪的嗷嗷还有一声满是羞恼的“席昭”!
席昭揉乱那显然特意打理过的棕发脑袋, 黑眸清浅一笑:
“是啊,路同学瞒得真好。”
嚣张气焰瞬间凝滞,路同学低着脑袋默默让撸,继续帮人清理身上的亮片。
生气?嗯?为什么要生气?让男朋友逗逗怎么了,我哄我男朋友有错吗? !
对象是魅魔的感觉你们不懂啦~
五迷三道的小狗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清明,眨眨眼睛,无声询问席昭和那两位不靠谱的长辈聊得如何。
席昭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他明白席贺二人的意思,尽管是亲生父母,但十八岁生日这个重要日子,席景臣贺聿声也只短暂占用了一个上午来坦白身份,更多时间则留给了照顾席昭更久的席睿和楚玥。
也是席景臣介绍,席昭才知道自己的养父母一毕业就进了无国界医生的队伍,一次战乱小国的援助行动,楚玥为救一名儿童身中流弹,若不是恰巧在此执行任务的席景臣顶着炮火把她带了出来,楚玥险些丧命于此。
这段经历使得三人结下深厚友谊,席景臣也十分相信二人的人品,因此在将席昭从实验室抢出后,立刻就想到请席睿楚玥假扮孩子明面上的父母,他没有隐瞒席昭身份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席楚二人也没有丝毫退缩。
所以,席昭想,席睿没有说错,命运有时就是个混蛋,但被这个混蛋为难的我们,幸好能够互相帮助。
“小昭,快来快来,”楚玥笑着从厨房里端出一个蛋糕,“这可是小路和我一起做的生日蛋糕,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低头一看,席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奶油蛋糕中间用巧克力酱画了一只戴着王冠、表情冷酷的小猫,一只小狗在后面摇着尾巴疯狂撒花,还有一对兔子夫妇和一对狐狸夫妇(夫夫?)在一旁拍照鼓掌。
干咳两声,路骁用下巴点点两只狐狸,哼唧嘟囔着:“他们要是继续骗你,我就不把他们放上去了,骗人的狐狸是坏蛋狐狸。”
说着还拍了张照片发给两位险些被开除合照的家长,然后把回复展示给席昭。
席景臣:哈哈哈哈哈,画得还挺像,有抓住叔的魅力精髓。 [摸下巴.jpg][撩头发.jpg][邪魅一笑.jpg]
贺聿声:小昭平安到家了是吗?小路拍得好漂亮哦[爱心]画工精湛,构思优秀,艺术佳作[大拇指][大拇指]感谢小路的分享[鲜花][鲜花][抱拳][抱拳]
再一眨眼,两人的聊天头像都换了。
席昭:……
真想插两根筷子驱邪。
算了,他心累叹气,示意路骁收好手机,也不是第一次感慨这个世界没有靠谱的人了。
“来来来,都来帮忙端个菜,吃完饭才能切蛋糕。”
“我找找我珍藏的白酒在哪,小昭要跟我喝一点吗?”
“我也可以来一点吗!”
“哈哈哈,小路不行,你还差几个月才成年,不能喝高度数的酒。”
“哦,好吧……”
食物香气和欢声笑语混合在一起,给眼前一切都打上暖色的滤镜,席昭洗了手,看着几步之外的餐桌莫名有些晃神。
金色暖阳越过窗棂,浮光朦胧中,隐隐凝出两道熟悉身影,一个是笑眯眯的小老头,一个是肃着脸的女老师。
似有所感,正好奇打量白酒的棕发少年抬起头来,和两道身影一起招手,笑着喊他过来。
于是他停下寂然张望,迈步走入那成千上万片金光。
……
……
和住在一楼的两位长辈道过晚安,席昭回了他二楼的房间,打开门就看见路骁坐在床边,神色略带点忐忑。
某些约定亦应景浮响耳边。
——“其实……我也准备了表白,就等着你过生日……”
——“那就等我过生日再表白一次吧。”
——“可是……表白两次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那只代表多了一个值得纪念的特殊日子。”
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情绪,席昭摸摸他的脑袋,含笑问到:“我的礼物呢?”
席景臣贺聿声的礼物上午就交给了席昭,席睿楚玥的也在吃完蛋糕后递了过来,唯独小路同学一直支支吾吾,说什么“等一等”“要单独给”。
如今到了单独相处,席昭还真挺好奇路骁要送他什么
“咳,”路骁眼神飘忽,从身后慢慢拿出一个礼品盒,“这个,先说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黑眸低垂,掠过少年耳尖抖落的玫瑰色晚霞,如果真有尾巴,这会一定在疯狂拍打地板了。
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席昭也在床边坐下,拆开礼物盒后,一个封面素净的厚本子正安静躺在拉菲草中。
这是……
一旁路骁已经扭过脸去不敢看人了,心头微动,席昭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少见地也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
他翻开这份礼物,顷刻被拉入一个由色彩和线条构筑而成的瑰丽漩涡。
这是一个绘本故事,扉页呈现大面积的空白,一个黑发小男孩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脚尖正无聊地踢动石子。
【我想……养一只小狗……】
翻页,压抑的红色侵袭而来,将席昭眼眸都尽数染红。
【第一幕:死亡】
一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隐在暗中,或将嘴巴咧到耳根讥讽,或只露出冰冷尖锐的眼睛。
“听说了吗?收废品的西老头被他收养的那个小孩克死了。”
“活该啦,我早就觉得那小孩怪的很,总是一副阴森森的样子。”
“那他还住在废品站里吗?指不定有一天也会和那个臭老头一样烂死在——”
砰——!
一粒石子迎面砸来,分镜框的边缘都因这剧烈冲击而微微碎裂。
下一幕,占据了整个画面的黑发小孩冷冷望来,黑色阴霾缠绕身躯,越发衬得眼下那粒红色小痣如妖泣血。
“说够了吗?”
好事们作鸟兽散。
夕阳将影子拉得又斜又长,小孩背上书包离开。
死亡,death。
——人消散于风中,水没入了大海。
走出时间之外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了,小孩推开废品站大门,任由黑暗变成怪物,一点一点朝他张开獠牙巨口,他也再次清楚意识到那个事实。
这里永远都只剩我一个人了。
但是……
“你好啊。”
嬉笑的声音惊退了怪物,镜头拉近,目光聚焦,一颗尖利犬齿在暗中闪着寒芒,毛茸茸的耳朵更散落无数荧光。
“想要和我做个交易吗?”
——是一个小男孩。
黑眸微微眯起,一个……长着小狗耳朵和尾巴的棕发小男孩。
【第二幕:相遇】
“所以,”黑发小孩皱眉,“你是狗妖?”
“是小狗之神派来的使者啦!”
在他眼前,长着耳朵尾巴的棕发小 男孩气得嗷嗷呲牙:“才不是什么狗妖?这也太难听了!我再重申一遍哦——”就比桌子高了一点点的棕发小孩猛地跳上桌面,双手叉腰抬起下巴,“我是小狗之神座下最优秀的第十九号小狗!只要和我签订了契约,我就能让你成为最快乐的人,当然啦,我也可以借助你的情感能量完成最后一步化形,以后就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琥珀眼瞳俯冲至身前,那湿漉漉的鼻尖也险些碰上他的鼻尖,黑发小孩的目光从甩成螺旋桨的尾巴上移开,只听见这只奇怪的“狗妖”兴冲冲地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背景框里无端多出焦糖饼干、栗子蛋糕、草莓大福等一系列香香甜甜的食物,黑漆漆的屋子都因此明亮不少,片刻之后,小孩淡淡结束对视。
“不要,我没有兴趣。”
“啊?可,可是……”
“我可以收留你一晚,天亮你就去找别人吧。”
冷酷背影越走越远,棕发小狗气呼呼地鼓着脸,朝那个小小黑点放声大吼。
“我就认定你啦!”
【第三幕:老师】
“七七,你就和我签订契约吧……”
“不要。”拨开缠上手腕的蓬松尾巴,十七继续打扫卫生。
“七七,我真的是超级超级厉害的小狗,你真的对我没有兴趣吗?”
“没有。”推开亮晶晶的琥珀宝石,十七冷静算完最后一个数字。
耷拉着耳朵在桌面瘫成一张小狗毛毯,突然黑眸低头望来,棕发小孩眼神一亮——
“让一下,你挡着我的台灯了。”
棕发小孩:……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的相遇后,名叫“十七”的黑发小孩就被这自称使者的卷毛小狗缠上了,走路跟着,睡觉缠着,任他怎么冷漠都紧紧黏着。
反正这只小狗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每天还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总能机智地踩在十七的底线边缘,久而久之,十七也就随他去了。
唯一一点,他从未松口答应那个“契约”。
假期结束,十七要去上学了,他的学费是西老头生前筹集的,只够他一个人去镇上的乡村小学,棕发小孩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好好看家,十七想想这家伙又不是真的人类,锁好大门就朝学校出发。
等他抵达教室打开书包——
一只短手短脚的棕色博美犬小炮弹似地精准飞扑进了怀里。
“汪!”
焦糖棉花团还特自豪地用脑袋狂蹭他的下巴。
怎么样?我就说我很厉害吧!
不经任何介质,得意上扬的声音直接响在脑海,十七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被蹭乱的校服,果断要把真·棕毛小狗塞回书包,意料之中遭到了激烈挣扎。
粉色肉垫“嗷嗷”搂住脖子,小狗扑腾着短腿狂挠空气,脑海里的声音也瞬间惊恐起来。
别别别!别生气!除了你其他人都看不见我的!
十七动作一停,黑眸深深望来,盯得小狗越发心虚地抖啊抖,简直快要炸成一朵蒲公英。
“算了,”十七闭眼叹气,“好好待着,回家再和你算账。”
棕色小狗立刻安静卧在膝头,假装自己是一条毛绒围脖。
上课铃响,嘴角有着两道法令纹的女老师走进教室,严厉目光扫视全场,仿若一柄凝着寒芒的铁剑,尖锐剑锋扫过黑发小孩时有一霎停滞——
席昭指尖蓦然蜷缩起来。
李老师。
虽然眼前绘本还未正式介绍,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李权柔。
这可真是……
黑眸眸色愈深。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房间里就只剩下画页的摩挲声,见席昭不仅停下翻阅的动作,还把页数往前倒了倒,路骁心头越发忐忑,又抓头发又挠后颈。
“呃……本来…我、我是想画个热血漫画的……谁知道画着画着就变成了童话绘本……你不会觉得幼稚吧……”
席昭没有回答。
心一横,牙一咬,棕发少年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其实我有想过,如果我们能更早一点认识,或者我就在十七的那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路骁从未得到过想要的亲情关爱,十七却是一次次得到又一次次失去,究竟哪个更令人痛苦,这向来是无解的辩论,路骁只是想着,如果他们能更早一点认识呢?
那个小小的孩子挣扎在泥潭之时,如果真的能拥有一只陪伴他的小狗呢?
故事会不会变得不那么让人伤心。
于是在他笔下的绘本世界里,孤身一人的小男孩遇上了小狗之神派来的小狗使者,与他有过羁绊的人都逐一登上舞台有了更加美好的相遇。
想法很好,可路骁仍有些不安,如果席昭不喜欢呢?
大魔王向来冷静自持,更不屑用自己的伤疤去博什么同情,他想弥补遗憾,想给出另一种形式的“陪伴”,可如果弄巧成拙反而引来反感……更别说他还把两个已逝的长辈画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一只只路小骁都在挠头抓狂。
沉默越久,不安越重,棕发小狗耷拉着脑袋:“对不——”
“路骁。”席昭忽然开口。
迎着忐忑纠结的琥珀宝石,黑眸笑得温柔。
“我很开心。”
小路同学心中瞬间又炸开了朵朵烟花。
褪去了慵懒,嗓音染上几分不常见的哑意,席昭指尖抚过绘本上的小老头还有女老师,眼底晕开一点涩然:“其实,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回忆起寒假前某位同学因为熬夜挨罚,还总是询问他过往故事中的细节——原来都是为了准备这份礼物。
怎么说呢?
他继续往后翻动绘本,近百页的厚本子,每一张都可以单拎出去当作壁纸,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浏览过章节目录,故事也很精彩,李老师辅导十七参加竞赛,开麻将馆的青姐找到了失散的亲人,教十七防身术的郑屠户喉咙上的伤疤原来是当年为了救人……他曾对路骁讲述的故事和人物都以一种更加温情的方式收获了美好结局,而突然出现的小狗使者原来也和十七有着更多渊源……
动人的情节无法简单概括,席昭却想,路骁一笔一笔画下这些画面时又会是怎样的姿态?
构思每一个分镜布局,选择每一种颜色搭配,然后把那些炽热缱绻的情愫统统融入笔下的小小少年。
电影评论常说导演通过镜头表达对演员的爱意,画家又何尝不是通过画笔,写一首给笔下角色的旷世情诗。
这份爱慕和眷恋,席昭想,已经传达得无比清晰。
——就像某人平均每天都要对他傻笑好几次,浑身细胞都在噼里啪啦地说着“我真的超级喜欢你” ( ≧▽≦ ) !
得到鼓励的小狗又眼睛亮亮地凑了过来:“所以你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对吧?!”
见席昭点头,路骁“蹭”地一下站起来,双颊泛起奇怪红云,磕磕巴巴到:“那,那你再等一下,我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说完不等反应,化作疾风“嗖嗖”窜进卫生间里。
也不着急,席昭摇头继续翻阅手中的绘本,不一会儿浴室大门重新打开,黑眸应声望去:“是什——”
稍有停顿。
果然啊,他唇边弧度渐深,也只有某位同学才能让他一天之内屡屡惊讶了。
几步开外,少年低头揪着衬衫衣摆,因为刚洗过澡,深棕卷发格外蓬松,但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对毛绒耳朵。
——一对小狗耳朵。
仿佛绘本中的小狗使者来到现实,明明手指都羞红了,却还是一步一步朝他坚定走来。
“咳。”不敢对视,路骁快要原地自燃,嘟嘟囔囔的声音没比蚊子大了多少,“……你要…要和小狗之神在啊——!”
脚步虚浮又不看路的结果就是被地毯绊倒,并以一个异常眼熟的姿势双手撑地屁股撅起。
“给您拜年”的“ orz”版路骁:……
正对着棕发发旋和小狗耳朵的席昭:……
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
没忍住,他低头笑了出来。
这一笑路骁就更羞耻了,直起身体呜咽捂脸,还要强忍着哭腔继续“顽强”表白:“呜呜呜……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别人表白,单膝跪地,深情款款。
路骁表白,双膝跪地,不答应就哭给你看QAQ !
伸手拨弄着那极其逼真的小狗耳朵,席昭戏谑含笑:“小少爷,偷摸着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啊?”
明明不是真实耳朵,酥麻过电的感觉却也没有减少,被自己蠢到的路小少爷已经不清醒了,悲愤呜呜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个啥。
“没有偷……我都没有偷玩游戏了呜……上次你没注意,我偷偷打开了手机,但想到你会不高兴我都没玩游戏了……呜呜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笑到不行,拉开这位同学捂脸的手掌,冷白指尖捏住下颚迎向自己,席昭俯身堵住了那些细碎嘟囔。
牙关扫开牙关,唇舌勾着唇舌。
“当然可以。”
他的吐息融入他的吐息。
比起平日游刃有余的吻,今天的席昭攻击性更强,握住下巴的手掌不断用力,路骁两颊都有些痛麻,几乎是半强迫式地被扯坐到了腿上,没过多久就被亲得只进气不出气。一点本能的桀骜戾意被激发,不知何时咬上舔吮勾缠的舌尖,席昭胸膛震出一声低笑,苦薄荷信息素随鲜血在口中炸开,逐渐为这个吻增添一层浓艳旖旎的氛围。
舌根泛酸,两个alpha的荷尔蒙在狭小空间内不断升温,倾轧得路骁头昏脑胀,细碎呜咽都消失在炽热交缠的鼻息。
察觉小狼崽子喘不过气了,以在唇上留下一个略重的齿印作为“报复”,席昭微微拉开些距离,黑眸半阖,看着甚至有些冷漠,路骁只对视一眼就被那浓重的侵略意味压到腿软,整一只都快融化成草莓泡芙。
他不安分的爪子又把席昭衣服揉乱了,衬衫下摆卡在腰际,嶙峋锁骨是从冷泉中淬出的青竹,路骁失神触上凹陷处盛着的薄汗,热意蒸腾理智,喘息没过月色,摇摇晃晃地抵住胸膛,又迷迷糊糊地靠上肩头。
——有点失控了。
被咬破的舌尖泛着刺痛,席昭压住眸底暗色,准备把人抱开,手臂才揽住腰身,毛茸茸的脑袋就蹭进颈窝,含糊嗓音在耳边抖得不行。
“我,我……我可以用…用……”
路骁脚背都绷直了,手指紧紧揪住肩膀,蜷缩又松开,松开又蜷缩。
嘴……
席昭指尖微顿,安抚似地拍过颤抖的脊背,低低笑到:
“算了,我怕你咬我。”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路骁:……
想反驳,可看着席昭唇边一点残留的殷红,又觉得怎么解释都像是狡辩。
眼前脑袋又郁闷低下,席昭捏捏他通红的耳垂。
“今天就先——”
未尽之语被突然扑来的身躯截断,席昭仰躺在床上,黑眸映出少年情热凶戾的眼神,但细看之下,那点勉强撑住的气势又一戳就破——小动物气势不够,遇上危险就故意张开四肢以此来自己显得高大。
微妙侧首,席昭好整以暇地望着路骁,眉梢微挑,无声询问“要干什么”。
下一瞬,棕发少年颤抖着舔吻上他的喉结,呢喃咕哝从粗重呼吸中模糊溢出。
“我可以……”
眸底墨色翻涌,席昭抬手按住在他颈间乱亲的后颈,略显强硬地将人掀到了一边,微微侧身,另一只手轻轻摩挲过那泛起艳色的锁骨。
“那你知道,我会从你的这里——”
指尖按住喉咙,勾起酥麻电流后蜿蜒向上探入唇瓣,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湿热软舌,垂眸一笑,绮丽蛊惑:“——一直到这里。”
“呜……”
小狼崽子粗喘不止,尖利犬齿急切追来,指腹却又及时上挑蹭过上颚,继而毫不留情地搅动抽出,再把晶亮银丝都抹在他的脸侧,黏稠凌乱得像某种更糟糕的液体。
“你的表情,”他巡视着他已经迷失在情欲里的小狗,爱怜又恶劣地亲了亲额头,“会比现在还糟糕。”
高压电流冲垮理智,路骁的皮肤烫得可怕,唯有目光依旧专注跟随着,哼唧喘息着:“席昭……我可以……”
“小少爷,就这么喜欢我吗?”
琥珀眼瞳水雾浓重,湿漉鼻头更往上蹭了蹭眼尾那点殷红小痣。
“喜欢……”
席昭想,某位同学,有些时候……
的确挺不知死活。
第135章
生日庆祝结束,席睿楚玥也该走了,往年他们都会多待几天,但今年桐花别苑里有路骁陪着,两位父母一边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一边同席昭交流后愉快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其实我们自己过来就行了, 还要辛苦你们起个大早。”
机场候机室里,楚玥看着路骁略显担忧:“不过小路啊,你的嗓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眼圈还带着点浅粉,路骁把脸往围巾里埋埋:“没事的。”
其实也不是感冒……
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比磁带沾了水的老式收音机还刺啦,今早开口给席睿楚玥吓了一跳,又是摆手又是发誓才让二人相信是普通感冒。
“冬天感冒很难受的, 一定要多喝热水, 晚上好好休息知道吗?”
和席睿办好行李托运,回来就听见这么句叮嘱,席昭心头好笑万分,摸摸某位同学心虚的狗头,顺便把新鲜的热饮递给两人。
“回去我带他买点润喉的药膏。”他语气说得自然,尾调却藏着点仅二人可读的戏谑, “路同学,多喝热水,好好休息啊。”
少年耳廓瞬间红透,尤其当两位从医的家长认真讨论起吃什么润喉效果最好,路骁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不见的尾巴更“啪”地一下挡住自己。
送别两位长辈,路骁一杯牛奶还没见底,眼见这人都快把吸管咬烂了,席昭笑笑:“好喝吗?”
“咳咳咳!”
路骁好险没呛死,琥珀眼瞳幽怨瞅了一眼,又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肩头撞来。
小狗不语,只一味拱人。
“也该回味得差不多了,醒醒神吧小少爷。”
捏住下巴,席昭抽了张纸巾擦过路骁嘴角,别误会,擦的是刚刚呛出来的牛奶。
当然,昨晚擦某些更糟糕的液体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有一类人,我们将其称为“又菜又爱玩”,小路同学在这方面更是“不信邪的倔驴”,从报数到绳子,哪回不是信心满满地搞事,鬼哭狼嚎地求饶,因此席昭压根就没打算信那句“用嘴”,他可太清楚这人“高攻低防”的程度了。
果不其然,开头几下就异常“壮烈”,摸着那点微薄的“善心”,他都没怎么折腾路骁,呼吸一窒,棕发少年眼泪就淌了满脸,放开之后扶着床沿疯狂咳嗽,神智不清地说“我好像见到星星了”“好多好多跳舞的星星”……
得,现实版的“眼冒金星”。
估摸着也该知难而退了,席昭拍拍脸侧示意路骁让开,到此刻为止,都还是满足小狼崽子好奇心的心态,他准备起身,路骁却是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个很微妙的姿势,席昭坐在床沿,路骁跪趴在床边,毛茸茸的脑袋贴着膝盖磨蹭,上目线委屈又茫然地望来。
“我不会……”
呼出的热气扑上唇边更为滚烫的热源,另一只手无力揪着席昭腰侧的布料,脖颈盈满细细碎碎的热汗还有被呛出的口水。
又糟糕又浪到没边的画面。
席昭心头难得闪过一个不太礼貌的形容,眸底翻涌着看不透的情绪。
脑子宕机的人没太多思考能力,只一个劲地蹭着最令他安心的存在,嘟囔的句子也含糊不清。
“怎么办啊席昭……我不会……”
——和平日补习遇上难题时的情态别无一二。
看着总爱耍宝,其实小路同学自尊心很强,席昭还记得某天讲到一个较为冷僻的题型,他重复询问“听明白了吗”,路骁懵懵点头开始自己尝试,没一会他过去检查,琥珀双瞳泛起薄红,棕发小狗委屈又羞愧地揉着眼睛,呐呐道歉说“我不会”……
席昭没怪他,看过了解题步骤,只说不会就要来问我。
我会教你的。
只要你认真听,我就会一直教。
如今他的小狗很听话地学会了求助,求助的对象却是制造这个难题的源头。
恶劣心思如蝶翼般闪动,席昭想,路骁好像总引起他这种“逗弄”和“破坏”的念头。
想更“坏”一点,让那双眼里的乞求更重,再堵上一切退路,好看看是否任他为所欲为,这呆到极致的家伙也都愿意专注献出所有。
指尖抚过眉弓,顺着脸颊揉过亮晶晶的唇瓣,席昭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似真同路骁一样头疼。
“那能怎么办呢?我也不会啊。”
怎么这样……眼神越发湿漉,路骁吸吸鼻子,脑袋晕乎乎地“抱怨”,不能这样啊……席昭是最厉害的,就应该什么都会啊……
所以他一切陌生的、胆怯的、不熟悉的领域都可以被引导着进入。
欲色浓重,他明明自己是酒,龙舌兰酒,却还醉得懵懂,不服气地想再尝试,脑袋刚一凑近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不过,从理论上讲,这些应该都是共通的。”
席昭笑着,看眼前之人喉骨和下颚几乎仰成直线,拇指按着下唇揉擦过齿面,白得分明,红得滴血。
但不够,还是不够。
“张嘴。”
居高临下,他淡淡命令。
食指和中指应声探入湿热的口腔,路骁呛咳两声,舌头就被无情夹住,随即不断向内探入搅动,带着一点天真的玩弄和不容抗拒的掌控。
太清楚了。
路骁张大嘴巴,泪腺仿佛坏掉一样,无法自抑地滚着眼泪,席昭指腹有写字磨出来的薄茧,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异物入侵的感觉相当强烈,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舌面好像拓印出了那清晰的指纹,这种想法让每根神经都兴奋颤栗不休。
泪眼婆娑中,身前仰望的人还是那副从容随意的神色,即便被糊了满身口水,席昭依旧没显出多少失控,且冷且欲得让人发疯,倏而启唇,眸光侵略,是一种诡谲又迷人的危险。
“牙齿收起来。”
咽喉被触上的瞬间,路骁控制不住地摇头干呕,然而这场侵占远远没有结束,席昭甚至再度迫进几分,掌心都快抵上唇边。
“路同学,”黑眸微垂,他眉目浮现恶作剧得逞的弧度,“你要是敢咬我,我就不教你了。”
呜……
棕发少年哼出一阵小奶狗似的急促叫唤,哀哀切切,可乖可怜。
来不及吞咽的涎液将这张画卷染得更加狼狈,像是认可了他的“努力”,席昭终于在暧昧水声中抽出手指,好整以暇地问:
“学会了吗?”
仿佛真是一场正经不过的教学。
分不清缺氧还是情热的眩晕挤满大脑,路骁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就很快又明白这话还是说早了。
魔王的“课外辅导”怎么可能免费?他唯一可以退出的机会,也早已被自己浪费。
太难了……
热风翻涌身躯,热潮淹没彼此,路骁连呜咽都发不出来,艰难寻求着呼吸的余地,尾椎骨区域的温度在窒息感中急剧升高,烫得人血液逆流,眼前发黑。室内灯光明亮,席昭伸手撩开他额前湿透的碎发,清楚看到路骁腮边到喉咙全都被撑了起来,颈侧血管一突一突地鼓动,喉骨像被暴雨打湿的干花一样颤抖无助。
羞耻感引发体温上升是正常现象,但某位小少爷病得也太过汹涌。
可又能怎么办呢?席昭恶劣地想,还不是自作自受。
被欺负得那么惨了,眼神却依然执拗地向他求救。
地心引力在犯罪,让扣在腰胯的手指不断收紧,用力到骨节都微微泛白,黑眸目光巡视过那惊人的靡红,唇角戏谑勾起,嗓音也有些发哑。
“小少爷,你喜欢疼痛对吗?”
路小少爷出不了声,肩颈却骤然紧绷,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
“或者再准确一点——”席昭指尖顺着颈骨划过颤栗的皮肤,猝不及防揪上后脑的头发将人从身前拽起,逼那双涣散的眼眸同自己对视。
路骁“呜”地一声热血直冲脑门,下一瞬又被狠狠堵住了嘴巴。
“——喜欢被我弄疼?”
耳边调笑慵懒,酥得人小腹发麻。
是的……路骁堪称狂热地抬眸凝望过去,诡异在这略显粗暴的混乱中找到了应对的“技巧”。
他想着,回应着。
没错,他喜欢疼,喜欢被弄疼,但只能是被你弄疼……
因为你所带来的一切痛感,在我这里都将被改写为心动。
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狩猎女神叫Artermis (阿耳忒弥斯),象征着野兽的主人与荒野的领主。
路骁不用去神殿祭拜,他的Artermis本就一直在眼前向他伸手。
——我的月亮和丰饶。
我的国王的君主。
沉沉黑眸占据视野,冷白皮肤终于也浮起一层浅红,喑哑喘息落在耳畔的那一瞬间,路骁无师自通地舔吮过欲望的巅峰,白光闪过眼前,权力忽然在此刻微妙流动到了他的手中。
“咳咳咳咳咳咳!”
无力瘫软在地,一边喘息一边呛咳,不知想到什么,路骁抹抹唇角又趴上膝头得意笑着,撩起眼帘挑来一眼,表情颇为挑衅。
——游刃有余的理性者先生,原来也不是不会失控啊?
舒出一口热气,席昭好笑捏捏他的鼻子:“很得意?”
“怎么样……”尾巴又翘起来的小狗尤在难耐吐息,“要…要继续……亲自教育我吗?”
也不反驳,席昭把人从地上扶起,打理干净后任由路骁黏在他怀里平复呼吸,一缕黑发和深棕卷发缠绕成结,他抚过小狼崽子的脊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人一旦过分得意就会发生什么吗?”
路骁不知道,但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就清楚了。
张张嘴。
“……”
——宝娟!我的嗓子! !
我的嗓子QAQ! ! !
……
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变成“哑巴小狗”,棕发脑袋羞愤欲死地往席昭颈窝埋埋埋,手脚并用地缠住,死活不肯抬头。
——还拦着也不让席昭起床。
席同学大清早就笑了好久,笑够了起身抱着人放在浴室的洗手台上,指尖划过他眼尾未褪的潮红,眉梢微扬:
“还得意吗?”
路骁眼泪都快下来了!
最后还是想着要给席睿楚玥送机,找个了感冒的借口蒙混过去。
也亏得对面是善良的睿爸爸和玥妈妈,这要换成老不正经的席上将,席昭估计路骁被笑两句就得蹲去角落cos阴郁蘑菇。
一瓶牛奶总算喝完,路骁愤愤把纸盒丢进可回收垃圾桶,清清嗓子,勉强能正常说话了,抬头对上似笑非笑的黑眸,憋来憋去憋出一句“下次肯定会更好”!
怎么还莫名燃起来了?
“有点出息吧同学。”席昭无奈地说,揉过脑袋示意他们该回去了。
枫城机场很大,两人准备坐地铁回家,还没走到机场出口,手机便震起提醒,刚刚才想到的席上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席景臣:儿砸,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
点开对方传输过来的文件,席昭瞳眸微微眯起。
“怎么了?”见他神色有异,路骁好奇问到。
黑眸沉沉朝机场外面的天空望去——
才没晴多久的天,一时又要下起大雨。
与此同时,远在郊区的CBM研究基地里,有人亦抬头望向黑云压城的天际,摘下脸上的口罩,蓦地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
快了快了,都要下来陪我……全都要下来陪我……
身后传来一阵铃声呼叫,男人重新戴上口罩——
“……转过头来,他的脸上竟然只有两个黑漆漆的血窟窿!”
“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
席昭及时退开,避免一群被鬼故事吓倒的研究员们把他手中的仪器打翻。
讲故事的师兄见他如此淡定,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小师弟,我真怀疑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能吓到你的东西。”
席昭想了想:“应该有的,但鬼暂且属于一种虚构概念,我知道它是假的,自然不会被它吓到。”
一众师兄师姐甘拜下风。
天才少年恐怖如斯。
悠哉年假结束, CBM又恢复了忙碌,席昭的社会实践也将步入尾声,现在主要是对林教授给他布置的任务进行收尾处理,再等实习证明到手,这个假期就可以完美收官了。
这几日枫市天气糟糕,今天研究所的一个核心电源竟然都被雷电劈坏了,所幸没造成什么严重的数据损失,一群年轻研究员闲着没事就讲起了鬼故事。
不过等电源恢复,林教授带着一群核心研究员回到实验室时,大家伙又是认真工作的青年才俊。
手中表格还差一个数据,席昭刚想端着电脑去请教林教授,抬眼却见小老头表情很是烦躁,身旁赵师兄不知又说了什么,气得他胡子一吹又开始喷唾沫星子。
“我管他们兄弟争什么争!我的研究不能停!商人重利啊商人重利!吃什么饭喝什么茶?!资本入场就是会搞坏一切!”
赵师兄擦擦冷汗:“呃,可是老师,就是资本给咱们发的工资啊……”
全CBM年薪最高的林教授:……
林教授:“无疾啊,你怎么也学会席小子那套,叫什么,对,毒舌了?”
路过被cue的席昭:。
余光望见他的身影,赵师兄连忙告饶让暴脾气小老头直面他最疼爱的小徒弟,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席昭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了最前线,小老头表情牙疼地捏捏鼻梁:“小昭啊,今天没什么事,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扭头看了眼电子表,离他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以往林教授可恨不得让他住在CBM,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心知肯定是出了什么让林教授也很无奈的事情,但席昭没多问,点头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可惜天公不作美,事也违人愿,他还没摘下工牌,实验室外就飘来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
“林老,您这可就不给我面子了吧,我都说要请大家伙吃饭,人要是走光了,我还怎么尽地主之谊啊?”
人未至,声先闻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姿态随意而自信,目光扫视全场后额外多关注了席昭几眼,同时席昭也注意了男人的长相——和“明诚”董事长明天奇极为相似的五官,以及……
黑眸眸光微动。
跟在男人后方一同走进实验室、朝他点头微笑的alpha。
——代表路氏同“明诚”合作的齐朗清。
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这一伙人才踏入大门,明董明天奇也带着自己的一众下属匆匆到场。
三足鼎立,好不热闹。
行吧。
席昭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桌面上的资料。
看来今天绝对是走不成了。
第136章
“大哥,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请林老吃饭吗?”扶过鼻梁上的眼镜,明天奇笑得十分“友善”,“大哥提前订了位置,怎么也派人不通知小弟一声?”
席昭发现这位明董也挺会阴阳怪气。
明天奇在明家行三,当初不显山不露水地压过两个alpha哥哥,从老爷子手中成功接过“明诚”董事长的职位,业内对此一直啧啧称奇,而被他喊作“大哥”的,自然就是明家大少,现任“明诚”研发部总经理的明天杰。
自古豪门多狗血, 遑论“明诚”这种体量的龙头药企,上面神仙打架, 殃及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无辜池鱼?
从两位明董同争日月开始,席昭就看见小老头脸上满是痛苦,恨不得把来实验室宫斗的两人丢进离心机里甩晕——转速八百,直通地狱。无奈法律的光辉唤回教授不多的“人性” ,小老头还是吹着胡子上前打起了太极。
情况倒也不复杂, CBM从属于“明诚”,但又和总公司相对独立,明天杰握有其30%的股份,是仅次于明天奇的第二大股东,这位大少爷原本就一直小动作不断,最近更萌生要单独组建班底的想法,元老级的林教授就成了他必争的“香饽饽”
三方豪杰在场上唇枪舌战,你刺我一句“贵人忘事,小事不劳明董费心”,我应你一声“大哥言重, 职责所在何来费心”,再加上一个白胡子老头在一旁当伴奏,就差捂脸吼一句“你们不要再打啦”,拉拉扯扯,眉来眼去,最终这出《霸道总裁俏老头》以“三方同行,一起吃饭”达成了战略性结局——
倒是比互浇发财树更具艺术观赏性。
“我听说,咱们CBM今年来了一个很优秀的小同学,要不是还没毕业,林老您都想直接收他当学生了?”故作陌生地打量过席昭,明天杰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各行各业就需要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新鲜血液,今晚我们可得好好喝上一杯。”
“大哥,小昭还是个学生,马上就要开学了,别耽误他的学业。”明天奇不赞同地说。
“明董啊,人家席同学都没回应您就替他做了决定,”明天杰嗤笑一声,“这不符合我们明家待人的礼节吧?”
话都赶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要变成堂堂总裁瞧不起高中学生,明天奇只得投来抱歉一眼。
莫名其妙被架成焦点话题,席昭倒没什么异样,黑眸微不可察地掠过站在人群后方的齐朗清,席景臣发来的资料在脑海一闪而过。
“叨扰了。”
他淡淡应下。
明天杰浮起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挥挥手,身侧助理上前替大伙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亮光涌出——
“来了!”
暂停游戏,路骁跃下沙发三蹦一跳地冲向别墅大门,等站稳开门,看清按铃的人是谁,愣怔之际又多出几分茫然。
“尧尧。”
苍老声音落在耳畔,棕发少年回了神。
“您怎么来了……外公……”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轮椅上的老人面含微笑,那是半生执掌林氏珠宝的传奇人物,或者说,林钰歌的父亲,路骁的外公。
……
林老爷子年轻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枭雄,在传统珠宝面对新新潮流的冲击时,不仅坚守住了林氏传统的特色,还再度创新,使得“林氏”这家百年老字号焕发出新的光芒,无奈英雄不敌岁月,一场大病之后只能依靠轮椅度日,如今林氏大部分产业也都交给了一众儿女。
别墅客厅中,老人欣慰接过路骁泡给他的热茶,浅浅饮下,开口之时却显出几分掌权时的肃杀:
“我让你妈妈回老宅陪你外婆了。”
路骁愕然瞪圆了眼睛,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想着,怪不得那天他逃出别墅以后,林钰歌那边就没了半点动静。
当然,他也没有再主动关注林钰歌的消息。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茶杯,路骁应了声“嗯”。
“是我们把她宠坏了。”林外公长长叹息。
自己的女儿,林老爷子不可能不了解,可当梁特助打来电话告知林钰歌对路骁的所作所为,老人手掌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路骁两岁以前都住在林家,幼年嬉闹的玩具房佣人依旧会定期打扫,老人慢慢翻过他出生时的照片,彼时为保佑自己的女儿度过病痛,给孩子取名为“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说不清的叹悔如尘灰一般落满了心的房间。
“尧尧,”老人忽然开口,“你恨她吗?”
大雪覆枝,寂静无声。
琥珀眼瞳缓缓抬起,路骁问:“我可以恨她吗?
换个方式来问,为人子女,真的有资格对赋予他们生命的父母说一句“憎恨”和“不原谅”么?
不是回答,胜似回答。
本以为又要陷入死寂,但林外公也只闭了闭眼睛,随即示意在远处回避的律师助手递上一份文件。
昏黄老眼扫视过别墅——玄关处同款的拖鞋,餐桌上一黑一白两个并肩倚靠的水杯,茶几旁显然是专属某位同学的小零食推车,上面贴着一张写有“不许多吃”的便签,新拆封的热血漫画可以和高深的医学杂志摆放一起,标记严谨的笔记也不嫌弃旁边是没写完的基础试卷……
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浑浊目光闪现清明,老人示意路骁同他一起看向那份《股权转让书》,含笑道:“这是我和你外婆在林氏的股份,等你成年了就会转让到你的名下。”
“外公,这……”
林外公只摸摸他的头发:“其实,来见你之前,我联系过那位姓席的小同学。”
琥珀眼瞳顿时晕满了愕然。
林外公想,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有多偏心自己的女儿,以至于都间接伤害到路骁,心中藏着“羞愧”,商场征战的老人竟也生出几分胆怯。
攥写好转让书的晚上,林外公拨通了席昭的电话,请求对方帮忙转送文件。
电话那头的少年只平静说道:“与其让我转告,您不如亲自来告诉他。”
片刻停顿,一声叹息轻柔似水。
“他很痛苦啊。”
深邃黑眸幻化眼前,路骁从中看见了自己酸涩难言的表情,心尖最柔软的一角像被拧了一下,如此竟有一种委屈落泪的冲动。
将一切细节收之眼底,林外公也想起自己那天的愣怔,愣怔后释然。
那个少年还说了什么?
——“然而这些都不该是由他来承受的痛苦。”
“孩子,你的路总归是要自己走的,如果他们让你太过痛苦……”老人眼底泛起水光。
犹带惆怅的声音和席昭眉眼洒落的坚定一瞬重合。
“——那就离开吧。”
离开让你痛苦的源头,离开世俗孝道为你设下的“愧疚”,不要让这些把你拖入泥沼,“爱”怎么会让人陷入沼泽?
你要有、
也本该有更自由的天空。
……
砰——
别墅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匆匆披上围巾外套,敏捷身影穿行在冬末寒风,长成一颗繁茂奔跑的树。
春天要来了吗?世界说还差些许时候,但他等不及了,泛红的鼻头和明亮的眼神都不想等了。
他想见席昭。
现在就想见席昭。
……
“围巾很好看。”
站在队列后方,席昭没理会齐朗清凑过来的问话,修长指尖穿梭在棕色围巾间,打出一个漂亮整齐的结。
他原本用的是米色围巾,洗过之后某人演技拙劣地说找不到,随即狗里狗气地递给他一条新的,说是给自己买时“刚好”多加购了一件。
简约素净的款式,只有末端装饰了一个小狗刺绣。
alpha的眼神从那只吐着舌头的小狗上收回,意味不明地笑笑:“不过感觉浅色会更衬……”
“齐先生,”黑眸终于瞥来一眼,“你想要同款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