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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法表 又灯 22633 字 4天前

第21章

在寂寥凄清的老校区待久了, 突然切换到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盛大场面,原晢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主要是……那个姓裘的怎么这么忙?

不管是在赛场上,看台边, 还是食堂内外, 总有一堆人围在那个姓裘的身边瞎转悠!

不是没人喜欢他吗!不是没朋友吗!不是可怜吗!

这群买来的人也太讲义气了吧!

从今早下了大巴车开始, 原晢就再也挤不进裘某的左右位了。光是他数下来的人头, 就比朱旭阳生日宴上的肉串数目翻了一番, 什么奇怪的发型都有, 流水线似的层出不穷,其中还不包括好些从未见过的生脸。

明明现代通讯如此发达, 这群本部叛徒愣是整出一副“跋山涉水终相见”的望眼欲穿感,不厌其烦夸夸其谈,勾肩搭背动手动脚, 恨不得贴人身上去了!

重点是……重点是!那个姓裘的也不知道拒绝!

都不想着陪他了!

原晢连午饭都是自己吃的, 坐在“其他人”那桌,和那个姓裘的隔了一条通天大道。

他吃得特别认真, 特别用力, 腮帮子鼓得像只马上要爆炸的臭河豚, 一刻不停拿着个小勺子扒扒扒……他特后悔今早没和王早星一起去泡图书馆!

王早星至少看得见他!

而那个姓裘的……那个姓裘的根本没长眼!

这座城市在北回归线以南, 台历翻到十一月也迟迟没有入冬的迹象,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一入结界就消失, 再等到晴空艳阳登场时, 体感温度和盛夏没什么区别。

更是重新定义了“秋高气爽”——温度依旧高,空气特干燥, 人也不怎么爽……一到中午就容易犯困。

新校区的学生普遍住校,午休铃声一响操场就没了人影,一个个怕热星人全缩回空调房去了。

大巴车托运过来的三个班级被集中安排在体育馆休息, 女生占据为数不多休息室,男生则直接在篮球场上席地而睡。

可这群闹事的每年都不睡。

“来来来,下一题,下一题!”

“这套可是进阶Max版!都给我听好了!”

主持人孙晨拿着一沓金闪闪的游戏卡牌激动叫着:“最近一周!有半夜翻墙看过四级的!请向前走一步!”

“四级?什么四级?”

“嘿嘿嘿,当然是英语四级啦,你没看过啊?”

“四级不是大学才……我信你个鬼,你这挂科的懂个毛线英语,赶紧的,高清无/码发过来!”

室内篮球场地大,这群等开奖的积极分子每年都要整这一出,几十号人从这头到那头一字排开,认真倾听“光辉事迹”卡牌上的号令,遇到完成项就昂首挺胸向前大跨一步。

必须诚实地。

否则会被热心群众举报。

游戏机制简单又无聊,三年下来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但特能激起青春少男的窥私欲,谁偷偷出去浪了,谁又春心萌动了,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谁谁最近到哪一步了……接下来半年的八卦大概都由此诞生。

并且终极大奖非常诱人——走得最远的那个浪荡王者,未来三个月所有人都要他尊称一声,爸爸!

想跑没跑成的原晢:“……”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王早星的话还真有点道理……

这游戏一开始还只是“有没有翘过课”,“有没有考试睡大觉”,“有没有在网吧包夜开黑”之类的小问题,而后画风逐渐变异……

变异就变异吧,但问题是……他竟然什么都没做过?

看着别人纷纷比自己多出几步,就连那个玩得心不在焉的裘某都排前面去了,原晢默默把脸转了个方向。

他落后得特别凸出。

特么的!这就是专属于男人的酷刑吗!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饱受折磨!

四级不是英语还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谁有资源!他也要!!!

“咳咳,咳,都实诚点啊,谁瞎几把混的别以为啥事儿都没有!”同样找不到资源的朱旭阳在后排讥讽道:“今晚回去都给我把链接发过来,压缩包打不开的必须请客吃大餐,我记着呢!”

“瞧瞧,瞧瞧,你们都把朱总急成啥样了哟。”孙晨高调地跨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步,朝朱旭阳得意地摆了摆手,乐道:“晚点就给您打包一份啊,别急别急,不收费,保证一次开够眼哈哈哈!”

“来来来,下一题,哇噻这个牛逼了!”孙晨清了清嗓子,贼笑着望向众生:“三十天内亲过小嘴的,请往前走一步!”

“哎,哎,嘿嘿!”

“让我看看都有谁!!!”

现场一片哗然,个别长得贼眉鼠眼的呆子刚抬脚就被喷了回去。

这群躁动的中二少年虽然好色口嗨爱yy,但如果真想要细究起感情史……那是根本没开始!

老校区的天然光棍们在实战经验上一个比一个纯洁,有些倒霉鬼甚至不曾拥有女同桌,别说是和姑娘牵个小手了,光是大方睁眼对视都做不到,非要一群人咋咋唬唬假借上厕所的名义才敢偷偷望一眼,简直怂得没边。

“哎呀呀,裘爷都还没呢,大伙儿别心急啊,好好学习,上了大学要啥有啥,别急哈!”孙晨啧啧叹着摇头,好像他自己不是老光棍似的,“那下一题估计也没用了,再下一题,啧,可惜了,一起跳过吧……”

“卧槽?老赵有情况啊!”

朱旭阳眼睁睁看着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对手机笑的傻大个突然站直了,然后身姿轻巧地向前郑重迈了一步。

篮球场上的一小步,竟是老赵人生中的一大步。

像是受到了鼓舞,角落里的一个小个子男生也脱离群众向前走去了。

朱旭阳又“卧槽”了一声。

又有一个身影向前了。

朱旭阳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正准备搞个花名册举报这群没上报就偷偷早恋的地下党成员,可转身的瞬间更是让他惊恐万分:“卧槽!卧槽!卧槽!”

向来清心寡欲的裘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一步,站到最前端去了。

跟着那一声声撕破嗓的惊呼鬼吼,站在最后排的原晢疑惑抬头,白净的小脸蛋“唰”一下就红了。

那晚……是周几来着?

好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

不不不,他的石膏手还要再挂两个星期才能拆封,那四七二十八……还真没超过三十天?

原晢掰扯着仅剩的指头,僵硬地立在原地,并不打算向前迈步。

他计划装死。

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最后排的劣势地位。

那个姓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自从中午和新校区的菠萝头洋葱头分开后就一直在低头刷手机,连游戏节奏都慢了一拍……总之,那个姓裘的肯定管不到他。

“你草个啥啊,人裘爷有对象,亲个小嘴怎么了?你谈对象不亲嘴啊!”孙晨白了朱旭阳一眼,随即把愤怒的目光投射到其余名不见经传的非单身人士脸上:“但你们几个是咋回事啊?”

“你们怎么能有对象!怎么可能!”

“这一个个都上哪儿找的!去年不都还单着吗!怎么就有对象了!”

“特别是老赵!”孙晨激动怒吼:“你啥时候背着我谈了!和谁!在哪里!男的女的!”

“哎,哎哎哎,别激动。”冷静下来的朱旭阳研判道:“也不是非得处对象才能亲嘴啊。”

“咦惹!”纯爱战士孙晨立刻露出鄙夷的目光,哐哐哐远离了几步,朝朱旭阳唾弃道:“你至少要喜欢才亲吧,你喜欢不谈啊,不谈就是别人没看上你,都没看上你你还亲……这他妈耍流氓啊!”

“肯定报警抓你!”

只是提了一种假设的朱旭阳:“……”

“卧槽?原来朱总可以随便亲!”脑回路连续飙车的孙晨突然大叫:“想亲的快过来排队!”

“波一口大家都能往前走一步!”

“多好啊,朱总你就牺牲一下,反正你不介意!”

“滚。”朱旭阳紧张得双手抱胸,生怕自己被孤寡过头的变态孙带头吞了,“行了行了行了,快点下一题,你手里那卡片还剩那么厚一沓,待会儿午休都结束了。”

“哎呀,急啥呀,来来,亲一口嘛。”孙晨步步紧逼,直接动手调戏上了,“猪哥哥!”

“滚。”朱旭阳怒。

“就波一下嘛猪哥哥!”

“猪哥哥,猪哥哥!”

“快来快来波一口!”

孙晨带着几个好事之徒假装靠近,直接被朱旭阳一脚踢飞。

一群人又闹哄哄地滚到地上去了。

特别是那几个有过接吻经验的“叛徒”,直接被大伙儿钉耻辱柱上抡了一圈,下来的时候全都小脸通黄,不亦乐乎。

现场只有原晢没办法跟上节奏。

他还没想明白。

所以……

是因为喜欢才想啃人么?

不喜欢……就不会去啃了么?

一个人被当街强吻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而不是讨回来?

对啊!

原晢顿觉五雷轰顶——

他应该报警抓流氓啊!

谁特么想找流氓讨回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

原晢在现场随意找了个目标。

他当然不想啃朱旭阳。

他也不想啃孙晨。

一点都不想。

绝对不想!

如果哪天不幸被这群二百五醉酒上头咬了一口,他肯定第一时间跑医院挂号狂犬疫苗!

可那晚是怎么回事……

那个姓裘的……

原晢在场馆内来来回回找了几遍,目光所及之处都没看到裘时的身影。

那个姓裘的怎么不见了?

窗外日光正盛,也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午休还有多久结束。

那伙闹腾分子已经累得躺倒一半了,笑声全回荡在屋顶上,鬼哭狼号的,和敌军进村差不了多少,估计隔壁休息室的姑娘没一个睡得踏实。

原晢不自觉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掏出静音的手机,才终于看到两条恭候多时的未读消息——

我在外面接电话。

撒谎精。

第22章

“来来来, 咱们继续,继续!”

孙晨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拿着小卡片数人头确认点位:“一个个都给我定好啊, 别想着偷偷爬, 我脑子里存表格给你们记着呢!”

“知情人士举报有奖啊, 来来, 继续继续!”

“下一题, 哇, 下一题更牛逼,刚刚那几个正儿八经出列的都给我听好——”

“接吻对象在现场的, 请往前跨一步!”

哈?

正准备偷偷挪位的原晢直接退了回去。

为了顺利摘掉“撒谎精”的帽子,原晢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垂直移动,试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若无其事地补出那一步。

他并不想抢那所谓的终极大奖, 落后多轮的他也根本抢不到。

之所以要挺而走险, 只是单纯因为那个姓裘的在二次开局后就一直盯着他看,目光灼灼, 似笑非笑, 盯得原晢浑身发毛, 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人供出来。

被举报的后果不堪设想。

上一题已经有人被现场查处了。

就在篮球架上, 一伙人滚作一团瞎闹的时候。非常辣眼睛。

他也不是和谁都能接吻。原晢确信。

那也太膈应了。

根本下不了嘴啊。

……

但原晢也不想秘密被发现。

还好他上一题没迈步啊……这岂不是分分钟官宣的节奏吗!

这都什么破题啊!!!

“啊, 失策失策, 现场都是男的。”孙晨十分好心地补充道:“方圆十公里都算现场啊, 现场就是附近,附近就是学校里, 学校外,学校周边,信号到得了的地方都算!”

原晢欣慰地看向孙晨:真是谢谢您了。

“卧槽?学霸你刚刚是不是退了一步?”昏昏欲睡的朱旭阳突然瞪大了双眼。

“我没有。”原晢立刻摆手否认, 假装很忙的样子:“我在赶蚊子。”

“是有点蚊子,巨大一只,刚刚我都被咬了。”孙晨像猴子一样到处搓着毛发说,“哎,朱总你是不是傻,这游戏只有偷偷进的,谁还想着退啊……卧槽老赵你到底和谁谈了!”

“有没有谁见过了!到底哪班的!”看到赵晨迷之自信的表情,孙晨直接急出了狗叫:“举报有奖!”

“举报有奖!”

“举报有奖啊!!!”

“……”朱旭阳不得已出手摁住了这只回声嘹亮的扰民狗,“老赵,你那对象下午必须带过来见见,否则这事儿就说不过去了,真说不过去。”

“见,见,肯定见。”赵晨低头回着手机消息,嘴角咧得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当然,现场还有一个人也不想兜了。

那个姓裘的。

裘时隔着人海做了个口型,原晢愣在那里解密半天,得到一串毫无意义的暗号——

我,要,举,报。

原晢:“……”

随便吧。

要死一起死。

谁怕谁!

那个姓裘的又说了一句什么,可这次原晢没看懂。

只见那个姓裘的缓缓倚到篮球架旁,缓缓将手举过头顶,再缓缓打了个响指。

成功召唤出最强狗腿。

“老赵你下午变不出对象就等着受死吧啊啊啊啊啊……安静!都安静!”背后长眼的孙晨立刻得到指令,直接一个转体大叩拜:“裘爷您说!”

原晢紧绷着神经,整个人僵在原地,和等待被宣判的死刑犯没什么差别。

亲都亲了,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否认。

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毕竟,有些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他原本只是一个受害者,却因为脑子进水选择亲自找臭流氓讨债,讨着讨着又重新把自己搭进去了!

现在还被臭流氓赖上了!

他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来吧!公开吧!就让秋风刮掉他的老脸!

就让唾沫星子倾盆落下!

就让这段非正当关系昭告天下!

毁灭吧!世界!!!

原晢什么都挽回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姓裘的缓慢地张嘴,缓慢地发声,缓慢地告诉大家……

“主任好。”-

由于午休时间发出的噪音过大,一伙人被路过的德育处主任逮住狠狠训了一顿,还是侯业及时到场解围才免去了检讨之灾。

果然还是无人看管的老校区自由。

老校区日常只能看到三个班级和相应的任课老师,组织架构极为精简,原晢甚至都不知道学校还有德育处……德育处是干什么的?

“就是专门抓早恋的。”孙晨在一旁边酸边解释:“像老赵这种傻大个,你看,乐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简直一抓一个准!”

“狗犊子!真想给他举报了!”

赵晨确实谈了个新校区的女朋友,近期外出补课认识的,女生亮相短短几分钟就成功堵住了所有单身狗的嘴。

游戏上半局,赵晨胜。

看着眼前名利双收意气风发嘴角咧上天的老赵,原晢莫名对那个姓裘的生出了一点点歉意。

好像是因为他才导致裘某没跨出最后一步似的。

不对!

他们只是亲了一下……两下!

亲两下而已,他们又没在一起,就算这题碰巧过关,下题肯定也过不了!

肯定是这样的!

下午的比赛即将开始,人群很快就被各色喇叭吸走了。

趁着大本营没人的间隙,别有二心的原某蹲在角落里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废品袋子里看到了剩余的游戏题卡。

哼,他倒要看看后面还有什么!

接吻对象在现场的下一题……

下一题是……

……一周内为爱鼓掌……

原晢脸上全是黑线,左手一滑,直接把整套卡牌滑回了“垃圾堆”里。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生怕有人把这无耻行径扣到自己脑门上,一个闪身快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这特么全是孙狗自己印的吧!

谁家卡牌出这种题啊!

脱得底裤都不剩!

再往后是不是还要探讨持久度啊草!

原晢发誓明天绝不参加这种无聊活动,谁让他和那个姓裘的还没到那步……啊呸呸呸!

呸!

靠!

有病吧?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这就是落后于人的感觉吗?

他一定是被王早星传染了!一定是!

他以后要离那个碎嘴子远一点!

害得他都激进了!

他竟然激进了!!!

原晢带着那点儿激进在操场上认真巡视了一圈,再认真巡视了一圈……那个姓裘的怎么又又又消失了?

这人今天到底在忙什么!

忙得完全只能逮着空隙来逗他,逗完人就跑,连影子都见不着!

明明四个半天就只有今天下午没比赛!新校区风景这么好也不想着一起走走!哼!

原晢激进地用身体蹭了蹭左边胳膊肘。

好痒!还抓不到!

抓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淡人逐渐变得暴躁。

原晢又在操场上巡视了一圈,确认那个姓裘的不在视线范围内才低头研究起自己的胳膊……好大一个蚊子包!

他被蚊子亲了!

一下,两下,三下……左边胳膊上竟然有五个包!

他和那个姓裘的都没亲那么多!

……

原晢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地搓着头发跑走了-

出来郊游什么都好,最大的问题就是野外蚊子多。

还没什么像样的商店。

原晢在校内小超市搜寻无果,一路向西从侧门离开了学校,跟着手机地图在黄沙满天的野道上独自探险。

要去买点防蚊药才行。

那个姓裘的肩上都被抓红了,他今早看到了。

普通花露水对付不了这种好山好水养出来的毒蚊子,要找含驱蚊有效成分的,一般正规的商超都有卖。原晢想着。

否则明天还要被咬。

明天那个姓裘的还有好几场比赛,被咬就麻烦了。

……

他是为了他自己!

是他自己被咬了!

原晢跟着手机导航来到新校区附近唯一的商业街,不知道叫什么名,街道入口惨淡得连个招牌都没有,大多店铺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家正在轰隆隆搞装修,各种电钻敲打声混在浓厚的灰尘里,呛得令人窒息。

原晢捂紧口鼻,在空旷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家被标记的便利超市。

超市似乎刚开业不久,门头上的红礼花还很鲜艳,四周的立牌广告语都没来得及张贴,只有一个大喇叭来来回回播报着最新的折扣消息。

原晢把手机揣回兜里,绕开停在超市正门的大货车,却还是被入口处的几个搬运小工和一堆没拆封的货物堵住了去路。这群人说话吊儿郎当的,正趾高气昂和商店老板议着送货价,讲着讲着衣袖都挽起来了,怎么看怎么像坐地起价的地痞流氓,三言两语就把瘦弱的商店老板怼成了严重口吃。

原晢有些犹豫,但他的脚步停慢了一拍,随着感应门铃“叮咚”一声响,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往外看。

原晢立刻就后悔了。

那不是什么搬运小工……那是他的情敌眼镜男!

啊呸!是无关紧要的眼镜男!

原晢呆呆地立在原地,静待嗓门最大的流氓头子做出符合预期的反应。

果然,眼镜男并没有找他的麻烦,像看不见人似的继续和老板理论去了。

看来上回跟踪他的那俩混子还真不是眼镜男派去的。

原晢松了口气,佯装镇定地走进超市。

在他摔成残废的那晚,为了确认最大嫌犯的作案动机,裘时直接找来了眼镜男的联系方式,把这些年他们家以各种由头“借”走的钱一笔一笔全抛出来,准备连本带利来一场彻底清算。

数额足以击溃眼镜男的心理防线。

眼镜男其实不坏,就是有点蠢。

他想要的也从来不是钱。

甚至在听到母亲的治疗费全是由旁人越过自己向裘时开的口后,眼镜男一度羞愧到哽咽落泪。

他只是不希望裘时好过而已。因为他很痛苦。

脑子不好的人总会有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逻辑——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要频繁露面恶心对方,因为自己深受其害,所以要死不松手把对方拖在深坑里……

眼镜男的信念在父亲去世的瞬间坍塌了,可同为事故家属的裘时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也从不为自己的性向而发愁。

眼镜男不接受这样不对等的结果。

他坚信自己的父亲是受害者。所有人都这么说。

即使遗物呈现的是另一种结果。

眼镜男不愿相信,更不愿承认,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三番五次到申经街给裘时找麻烦,狂暴时期一天能来八/九趟,直接把自己干成了街道黑名单。

加上这人长得又柴又瘦又猥琐,那些麻烦就变得更为瘆人了。

原晢并不认为这种不痛不痒的坦白可以抵消过去这么些年的骚扰,可那个姓裘的倒是不怎么介意,确认眼镜男不是幕后主使就草草结束了对账,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帮他脱衣服洗澡,这些旧事就这么过去了。

话说那个姓裘的已经很久不想着帮他洗澡了……

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学习……

原晢站在一排防蚊喷雾前挑挑拣拣,选了个有效成分最高的,又多拿了不少止痒药,单手提起购物篮准备去柜台结账。

可他人还没站到收银台前,超市大门的防盗卷帘就“哗啦”一声被地痞流氓们大力合上了。

失去自然光的商铺顿时黑了一片。

几个意思?

这是要瓮中……捉鳖?

所以他是鳖???

“哟,这位朋友有些面熟啊。”

眼镜男派头不小,站在室内仅有的日灯光下清了清嗓门,关掉叫卖喇叭郑重发话:“是什么风把您吹这儿来了呀,怎么也没人通知通知我,不是说好了这条街的货都归哥几个送吗,您这还操着家伙来,怎么,几个意思啊?”

原晢愣了一下,在货架后面悄悄探出一颗脑袋。

眼镜男的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

但这空荡荡的超市里……哇靠还真有其他人!

两个!和那晚一样!

手里还有刀!!!

原晢滴溜溜就从超市的这端移到了另一端。

安全起见,他不得不和更为熟识的流氓头子站到一起。即便眼镜男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边至少人头多,不容易被敌方秒。

原晢死死盯着监视器上的实时画面,脑子里根本毫无头绪。

所以……这俩人又是冲自己来的?

他到底是被谁盯上了?

竟然被跟了一路?

还毫无察觉?

最近怎么越来越呆了呢!

手里有刀的两个混子在里侧货架碰了头,超市老板都被监视器上的反光吓软了,刚想上手找原晢要安慰,直接就被眼镜男教唆其他小工丢到了角落里。

颇有种震慑对面人的意思。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毫无还手之力的原晢自然是想跑的。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但大门被锁住了。

他只能呆呆地望向眼镜男。

这人现在是打算帮他?

好像是的。

为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这不符合人设。

应该是准备留个人情去和那个姓裘的讨赏。

原晢不免在心里啧了一声,沉默地朝眼镜男移了一步。

讨就讨吧,总比留他一个人对付两个耍家伙的混子强。反正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只要搞不清幕后主使,他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抓住,早死晚死都是死,总要弄清楚为什么。

先保命,再保全名誉。

头顶的光线给眼镜男打出了死亡阴影,想起这人虚张声势的战斗力,同为菜鸡的原晢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胜算……好像不是很大……

只见眼镜男同样紧张地和躲在另一端的二人周旋着,不忘拿出手机给原晢胡乱拍了一通大头照,把十几张眼神迷离的抓拍瞬间刷成威胁信,打包传给了那个姓裘的。

原晢接过眼镜男丢来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你老婆在我手上,速来。

第23章

眼镜男确实没什么战斗力。

这人最多就是动动嘴皮子, 骂天骂地他能骂上一整天,但真要动起手来,差不多就是丧命于申经街那晚的衰样。

两个躲在暗处的混子正在监控死角忙活着,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但从厨具区发出的砰砰乱响足以把众人吓得汗毛竖起, 只能随手找几个能用的工具防身。

眼镜男又高声糊弄了几句, 可对面依旧一言不发, 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店里只剩尖刀铁铲的碰撞声来回飘荡。

哐啷, 哐啷,磨刀霍霍向猪羊……

对峙阶段, 比的就是心理素质。

最怕的就是心里没底。

根本没把握的眼镜男怂得用纸皮把自己围了起来,一手抓着一个马桶刷,颤颤巍巍地堵在门口朝店内持续叫嚣, 但就是死活不肯开门。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你男人什么时候才到啊!”眼镜男用口型呛着原晢说。

“他不是我男人!”原晢用口型呛了回去。

“屁!老子还没瞎!你俩就是一对!快!快催一下!”眼镜男指着原晢手里的两部手机挤眉弄眼:“催一下啊!赶紧的!这里要顶不住了!”

“顶不住就开门跑啊!”原晢紧盯身后的死路, 把眼镜男的手机给他丢了回去,抢过马桶刷威胁道:“钥匙在哪里!快翻出来!开门!”

“开门!”原晢干瞪眼。

“不行!你男人说要捉活的才有赏!”眼镜男恨得咬牙切齿, “活的!”

“上回无缘无故把我骂一顿, 不就这伙人吗, 给你俩捉住了!”

“活捉!这叫瓮中捉鳖!”

原晢:“……”

猪队友果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原晢确信自己不能再和眼镜男耗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 尽可能压低声音道:“到底谁是鳖啊?”

“他们肯定是活的, 但我们会死啊。”

“我死了你也拿不到钱。”

“是不是这个道理?”

“快, 快开门,他们要冲出来了……”

终于, 求生本能还是战胜了世俗欲望,在里侧磨刀声越来越大的刹那,手抖的几人合伙将沉重的卷帘门扯出一个逃生口。

怕死的眼镜男第一个钻了出去。

可他屁股都还没穿越结界, 伸出去的大头立刻被突然爆发的电锯声吓退回来。

“我……靠……”

眼镜男惊慌失措地滚回地面,又不得不接连后退好几步,赶紧给这位凶狠的外来者让出亮相空间。

只见防盗卷帘被人从外面一手抬起,锋利白刃擦着眼镜男的鼻头而过,直直怼向了里侧还在敲锅砸铁的两个不速之客。

眼镜男后怕地吸了吸口水,弱弱地望向同样愣在一旁的原晢:你男人可真彪悍。

在电锯的轰鸣声中,原晢呆滞地点了一下头。

确实彪悍-

“这话说的,感情你俩还是过来当保镖的啊?”手臂上布满暴虎纹身的大哥正摁着一颗头问话,脚边还立着个大铁锹,随时准备拍人。

“是是是,绝无隐瞒,这就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了!”

“真是全部了!”

两个混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知道到底该拜谁,只能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依次拜过,“各位大哥,我们真的是好人啊,好人啊!”

裘时把整条街上能打的装修师傅都召过来了,肩周有纹身的,脸上带刀疤的,相貌一个比一个凶狠,现场光是能割骨头的电锯就足足凑了五把,更别提其他磨皮的,钻孔的,剁渣的……直接把手里只有小刀小铲的两个混子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得特别大声,三两句全招了。

“我们真没见过单主,都是网上联系的,他就给了张照片,要求这几天在旁边那个学校蹲点,如果照片上的人落单了就一定要跟上,还必须带点家伙防身,刀啊棍啊之类的。”

混子一五一十地交代着,不忘把交易记录一一奉上,痛哭流涕道:“这要求也是挺奇怪的,我们寻思着跟个学生能出啥事儿,但那人也没细说,就让我们把人看紧了,就看着就行,不到必要时刻不动手,可我们也不知道啥是必要啊!”

“主要是钱都打过来了,那人特别痛快,看着这事少钱多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啊,这活我们也只能接了,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我俩是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在街面上混口饭吃,真没想害人!”

“所以……”原晢看着自己的丑照问:“我会出事?”

混子手里的照片都是在申经街附近抓拍的,只有原晢一人入镜,附近连个背景板都没有,跟踪目标非常明确。

就是冲他来的。

照片上的人还有两条完好的胳膊,说明他已经被幕后主使派兵跟了不止一个月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上回暴露的帽子男和歪鼻男绝对不是第一批雇佣兵。

对方甚至还知道这几天是郊游日,特意派了附近据点的混子来近距离监视,连是刀是棍都嘱咐好了,对他的战斗力了如指掌,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但原晢依旧搞不清楚为什么。

“我会出什么事?”原晢问。

“不知道哇!”混子的眼泪都急出来了,抽抽嗒嗒啜泣道:“按道理,您应该是来见什么仇家才对,可您一进门就和仇家好上了,还把我俩锁在这小超市里不给走,人都要吓傻了,哪还敢出来呢!”

“这刀就是个普通水果刀,您看,连个苹果都干不了,就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人而已!”

“我们真是好人,是好人啊,我们就是来保护您的啊!”

原晢:“……”

感情刚刚完全是菜鸡互啄啊……

所以到底是谁在跟他?就不能派点有脑子的吗?

上次那俩傻逼就跟得像鬼一样!

还保镖个屁啊!怎么看怎么像来劫人的!

原晢就地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风扇开始抖衣服扇风。

上回没抓到人就算了,这回抓到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令人头痛。

室内的冷空调都不管用了!热死了!

这要审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干脆直接剁了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今天好容易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原晢立刻把幽怨的小眼神全投给了身后那个姓裘的。

裘时一直冷着张脸听审讯。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研究申经街的旧改方案,心脏突然就悬到了极点,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生怕原晢因为自己的疏忽有任何闪失。

上次那俩混子被吓跑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在申经街冒过头。

裘时每隔几日都要确认一遍街上的监控系统,生怕识别技术被雨水浇迟钝了,一个疏忽大意就让危险悄然降临。

他绝不能让原晢出事。不管那是偶然,还是必然。

可申经街马上就要被铲平了,在那之后,他能掌控的范围就更小了。

而危险依旧没有解决。

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拥有相同指令的混子,却只得到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结果,裘时自然是不怎么爽的。

不管用什么方式,总要取得些进展才好。裘时想着。

可当那双充满怨气的小眼神飘过来时,他还是有点没绷住——真是和吃午饭的时候一模一样,两边腮帮子都气鼓鼓的,可爱死了。

明明两张桌子只隔了一个通道,中间也没放活人,不知道谁的小醋缸直接就掀翻了,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气全撒到了餐盘上,吃得哐啷哐啷的,得亏食堂没有在餐具上偷工减料,否则那个不锈钢小盘子肯定要被打穿……裘时忍不住笑了。

不是说不公开嘛,原来是想公开呀。

早说呀。

为了遵循那掐头去尾的“四十天”禁欲限制,他每天只能对着卷子刷刷刷,人都要憋死了。

叽里呱啦打什么哑谜呢?

不知道,好想亲一口。

每天晚上都想偷亲,结果每次都忍住了。

他可真能忍。

不管了,今天一定要亲到。

裘时稍稍歪了下脑袋,三两步过去给原晢近距离发射了一个wink,而后示意纹身大哥继续审问,挥挥手打发掉眼镜男就牵起原晢往门外去了。

“我俩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留的号码也是空号,连归属地都没有,不信您看!”

“真想不起其他东西了,知道的都说了,真说了啊!”

“别别别,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混子们的颤音在身后断续响起,原晢不自觉回了半个头,余光就收到了来自眼镜男的微笑注视——啧,小两口真恩爱。

终于被牢牢牵住的原某: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第24章

“啊呀, 不好意思,店小二调错温度了,今天的货全结块了。”食店老板捏着两杯坚硬无比的绿豆冰, 十分抱歉地看着面前的财神爷, “要不要喝点别的?就是冰柜出岔子了, 店里还有其他好东西, 奶茶冰啤各类果酒应有尽有。”

“不用, 就这个。”裘时接过绿豆冰, 把其余已经上桌的甜点小吃推到原晢跟前,自己拿着个不锈钢勺开始剁冰块。

“这个最降火。”裘时笑着说。

“……我, 我没火。”被看透的原晢小声嘀咕。

“嗯。”裘时应道。

“……”原晢别扭地把视线移开,在天花板绕一圈后又不得不绕回来,盯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清凉消暑下午茶嘴硬说:“我没火, 不需要降火。”

“嗯, 都是天气的问题。”裘时像模像样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语气带笑:“最近天气不好。”

“……就是天气不好。”原晢恶狠狠地啃了一口奶糕, 没再看人。

窗外晴空万里, 天际蓝得透亮, 如果这都不算好天气, 地球上就没什么好天气了。

原晢心虚地把头埋进奶糕里, 张大嘴巴一口一个, 奶糕盘子很快见了底。

“今天一整天都没能陪你,我很抱歉, 明天不会了。”裘时有点收不住嘴角,只能边剁冰边和他解释:“申经街的旧改规划出来了,内部征集意见稿要在今天傍晚前报上去, 时间比较紧,所以刚刚找了个角落去研究文件。”

“你中午见到的那个菠萝头,他家就是项目处的,这半年一直帮忙盯着旧改方案,什么时候成文,什么时候过会,今早刚有消息就跑来通报了,所以待会儿要带十张游戏卡回去当回礼。”

“那个洋葱头,他爸是设计院的,组里正好中标后续的重建项目,听说最新一版草图已经出来了,但这孙子一开口就要二十张游戏卡,说是能直接把原稿给偷出来。”裘时挑了一下眉,有商有量似的,“要给他么?”

“不给。”原晢秒答。

他是不懂什么游戏卡,但这位裘大爷向来出手阔绰,二十张卡至少要干掉大几千……他把全屋玻璃换了都用不了这么多钱!

怎么能把票子哗啦啦往外丢!

不!可!以!

“新规划定稿后迟早要公开,早看晚看都一样,反正不影响拆迁补偿款。”原晢坚定摇头,“不给他。”

“好,我们不给他。”裘时笑着,微微抬手示意原晢张嘴,直接把一勺绿豆碎冰渣给他塞了进去,“甜吗?”

“嗯。”原晢细细舔着嘴里的甜,伸手想把属于自己的那杯冰块拿回来。

可习惯性冲锋的左手刚举起来就放弃了。

他右边胳膊还瘸着呢,照顾伤患是某人应该做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追谁才摔了这么个狗吃屎……想到这里,原晢面不改色地狮子大开口:“啊——”

裘时边笑边剁冰,起身给他喂了满满一勺。

“爷爷让我守住申经街,守住街心花园。”裘时继续用小钢勺戳冰块,话语间微微垂了一下头,“那是他和奶奶初遇的地方。”

这条长街贯穿南北,在日月更替间用热闹的烟火气笼络人心,将不同轨道编织成一张紧密的网,承载了几代人的生活印迹。

而今它繁华落尽,即将被铲车一刀铲平,毫不留情地。

连同那些悠悠岁月。

大势不可逆,但裘时总想要尽可能保留一些,比如街心花园的长椅,比如十字路口的广告牌,比如楼道门前的那对石狮子……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因为这也是他和原晢初遇的地方。

“申经街肯定守不住了,街面还是要大拆大建,对标马路对岸做一个遥相呼应的数字化邻里中心,但街心花园应该能保留,城市规划不可能为了经济效益把绿色完全抹掉,否则对不起每年花重金买来的绿城称号。”

裘时给手里被完全暴力拆除的绿豆冰换了个新勺子,不忘找店家多加一根粗管子,才终于把宝贝推到原晢面前,小心翼翼地眨着眼睛说:“可能游戏卡还是要出,哥哥可以帮我去议价么?我还是想提前看看新规划,文字版都是些官话,说了和没说一样,鬼知道最后落地成什么东西。”

“如果他们把街心花园拆了,我要当个刁民去抗议。”裘时舔了舔旧勺子,认真的语气里透着点似有若无的玩笑:“花多少钱都行,那几垛草绝对不能拆,不吉利。”

“我们的婚约就在小花园定下的,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这都还没礼成呢……”

裘时话还没说完,原晢直接上手把那霍乱的源头堵住了。

靠!

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原晢刚刚才碰了绿豆冰的杯子,每根血管都透着淡淡的沁凉,只计划在某人嘴边堵三秒以作威慑,并不打算过久逗留。

可手里沾染的凉意还没来得及散开,少年的掌心就被一股温热彻底覆上了。

裘时像小猫那样舔了他一下。

细细密密的触感穿透血管壁,一阵难以抗拒的酥麻似电流般在他体内肆意狂欢。

叫嚣着,冲刺着,热浪直通天灵盖。

原晢瞬间就涨红了脸。

他被瘟神亲了一口!

两口!

三……原晢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这只可恶的黑猫。

他故作镇定地望了望周边的路人甲乙丙,用瞪大的双眼认真警告了那个姓裘的,再趁人不备把两个勺子换了回来。

“我吃过了,你用这个新的。”原晢生怕抢不过似的,拿起勺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更红了。

裘时在开第二杯冰块前好像先舔了勺子!

靠!

早知道不换了!

好像他抢着吃姓裘的口水一样!又不是没亲过!看给这人得意成什么样了!

“不准笑。”眼看对面的嘲讽即将到达,原晢立刻先发制人:“吃东西不要说话。”

“嗯。”裘时应着,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那我说完再吃。”

“……”

原晢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硬邦邦搅动着早已化成冰沙的绵绵豆,假装掉线。

“我说过,我接受不公开。”裘时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只要你不喜欢,娃娃亲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至少不会被任何活人知道。”

“所以,”裘时这次没有选择在明面上动手,而是在桌子底下用两条长腿把原晢夹了起来,笑容明媚:“哥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喜欢我。”

“……裘时!”

原晢恨得咬牙切齿,低头对着被迫摆动的双膝下诅咒:“你再不停下我就,我就,就……”

“那你快说喜欢我。”裘时把脸凑了过去,“哥哥,你喜欢我吗?”

“不,没有,不喜欢……”原晢紧张到卡壳,他奋力地动了动膝盖,很好,被卡死了。

“没有不喜欢?”裘时笑,“双重否定表肯定,哥哥,你喜欢我。”

“我,我这是,这是三重否定……”原晢在桌子底下艰难挣扎着,“有人看过来了,你快点松开。”

“嗯,不松。”裘时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可以不公开,我接受不公开。”

“但是不能说谎呀,哥哥。”

“中午玩游戏的时候怎么弃权了呢,亲都亲了,哥哥这样我很伤心的。”裘时委屈巴巴地望着原晢,“没做过的事以后都可以补上,但做过的事,怎么能不算数呢。”

“我伤心了,我需要补偿。”裘时开始讨债。

“你想,想,想干嘛……”原晢声音超小,弱弱地用坚强的左臂举起附近唯一能用勺子,随时准备拍人。

“我最近学习是不是很认真?”裘时眨着眼睛问。

“嗯,勉强。”原晢说。

“我的课堂小测是不是进步了?”裘时继续眨着眼睛问。

“嗯,一点。”原晢说。

“那能不能提前结束‘四十天’?”裘时忍不住舔了一下唇,耍赖耍得有理有据:“我已经很认真地学了一整月了,充分掌握了基本的应试技巧,下周大考肯定能产生质的飞跃,但矫枉过正不利于身心健康,过去的二十七晚我每夜都辗转难眠……”

“说重点。”原晢突然有点紧张,因为他每晚都睡得特别踏实。

羊入虎口,但大老虎正好不饿,所以那只衰羊暂时安全。

可现在大老虎好像有些饿了。

“虽然我很努力在克制了,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裘时说。

“忍不住……什么?”原晢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可他人在对方手里,只能顺着往下接。

“想亲你。”裘时说。

“哦,那,那就……”原晢咽了一下口水,紧急刹车:“忍住。”

四十天是石膏固定手腕的期限,那个画一坨只说不能做卡牌上的后续运动而已,又没说不给他亲……原晢呆呆地想。

“郊游日不能学习,要讲武德。”裘时笑着把话抛回去,轻轻松开了捆人的双腿,“今晚回家不能学习,那能不能亲一下?”

“两下也可以。”这个姓裘的大方提价,“作为卡牌游戏的补偿,包庇罪的补偿。”

“可以吗,哥哥?”

“你刚刚已经亲了三下了。”原晢把桌上剩余的小点心全堆在绿豆冰上,一个大跨步提杯就跑。

“那要不要讨回来?”裘时追在他身后问。

“不要,送你了。”心虚的原某越走越快,四处张望着转移话题:“快点回超市去,天都要黑了,再审不出东西就把那俩人送派出所,至少先备案留个底,持刀威胁什么的,哪个罪名重用哪个,今天总要有点收获。”

“嗯,已经安排了。”裘时蹭着原晢的左肩耍赖,“哥哥,我还没吃到绿豆冰。”

“明天给你买!”

“我不要,我要亲亲。”

“没有!”

“那游戏的补偿呢?”

“没有!没有补偿!”

“撒谎精。”

“……”

“那哥哥喜欢我吗?”

“不知道!”

“所以是喜欢?”

“不喜欢!”

“嗯,特别喜欢。”

“不喜欢!!!”

这边,还在等待两位失踪人口回归的朱旭阳踩在回程大巴上翘首以盼。

“人呢,怎么眨个眼就消失了?”朱旭阳纳闷道,“电话不通信息不回,这一个两个都跑哪儿鬼混了,老赵是春天到了,难道所有人都春天到了吗?”

一直盯着群信息的孙晨突然大叫:“裘爷回消息了!回消息了!”

“裘爷说,要陪对象,今晚就不跟车回去了……了……卧槽?!”

“裘爷对象也来啦?”朱旭阳自顾自地分析着:“噢,也是,怪不得裘爷今天除了跑比赛就是盯手机,感觉要忙死了,下午还直接玩人间蒸发……啧,嫉妒。”

“那学霸呢,学霸有消息吗?”朱旭阳问。

“学霸说……学霸说超市太远了,赶不及这趟车,他到时候自己回去就好,让我们不要等他了。”孙晨对着手机转述,神情略显懵逼,“学霸跑校外超市干什么?”

“给大家买防蚊喷雾去了,说是要找什么派卡什么丁的东西,不然对付不了野外的变种毒虫。”朱旭阳露出比孙晨更为惨烈的大片蚊子包,啧啧叹道:“学霸就是学霸啊,我都不知道花露水没用,和你一样往死里喷,结果往死里招蚊子,熏死人了。”

“这也能怪我?”孙晨不甘示弱,把腿上的蚊子草莓全亮了出来,嚷嚷着嗓门要和朱旭阳一决高下:“明明我最惨好吧!”

“我还带着这堆包跑了三千米!简直负重前行!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我!”

“一整天都和蚊子过了!明天还要继续过一天!”

“连个对象都没有!”

“草!!!”

第25章

二中校运会有一个比较奇葩的项目, 踢毽子。

那坨花羽毛如果被称作“毽球”,就还算一个比较热门的团体项目,男女混打, 猛踢不累。但在班级小队获得毽球赛入围资格前, 有一关极为朴素的初级挑战赛——一分钟盘踢。

是针对少年郎的专属定制。

如果一个班没有男生愿意独自参赛, 那女子组的盘踢也只能被迫弃权, 之后的终极毽球赛就更是没戏了。

本部几个班已经因为女生人数不足弃权好几项赛事了, 再同时放弃两个重点项目, 这对于中二少年来说不亚于奇耻大辱。

“辱就辱吧!爱谁谁!反正我不去!”孙晨赖在地上嗷嗷叫。

在面子大过天的年纪,极少有勇士愿意主动牺牲自己去表演那个娘娘腔盘踢, 所以班委不得不权衡利弊,让初级赛环节的盘踢和后续拥有无敌旋风腿的毽球都归于同位参赛选手——马上就可以耍帅了,前面开局娘一点也没关系。

整个项目原本是被一起打包给赵晨的, 但由于男子400米赛制提前, 好巧不巧和盘踢时间撞上了,赵晨自然要先顾及更具优势的那一项。

因为初级赛的积分很低, 不管一分钟内参赛选手如何发挥, 都不会对班级总分造成太大影响, 所以盘踢谁上场都行, 只要顺利踢中一次就作数, 这一关随便找个替补就行了。但为表诚意, 赵晨也愿意把后续的毽球名额让出来, 让承接盘踢工作的勇士能继续到赛场上威风一阵。

可班内没一个闲人敢点头。

原因无他,老赵和旦姐的毽球搭档每年都是冠军, 其他人上场不被那花羽毛砸脸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再续辉煌。

他们只能替补开局第一关,就是那个娘娘腔项目。

谁上谁倒霉。

作为班内唯一的实权掌控者, 朱旭阳自然不会把自己置身事内,只能到处搜寻嘴笨的倒霉蛋,各种威逼利诱诓人上场。他挨家挨户走了一趟,苦口婆心劝了一圈,最终只能默默地把目光放在超好说话的转校生原某身上。

原晢同学刚转学过来,前两年也没机会参与任何校园项目,着实是有点可惜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校运会啊!

现场多热闹啊!朝气蓬勃的!

竟然让人眼巴巴地全程观望不得参与……岂不是在孤立新同学?!

不可取!

坚决不可取!

朱旭阳点点头,立刻拨着小碎步移了过去,不忘顺路捎上几名谏官凑人头,准备朝班内唯一的学霸进行“身残志坚”爱的教育-

原晢正躺在大本营的荫凉处闭眼放空。

那个姓裘的并不招蚊子,说是什么换季皮肤过敏,昨晚甚至要大方脱给他看。

原晢直接拍门拒绝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

读书读傻了确实没什么好处,礼义廉耻学得太精,唾手可得的福利都不要,还把人关在客厅睡了一整晚。

导致他凭良心失眠了。

原晢三番五次跑出房门探查敌情,原本想帮忙把行军床拖回里屋,可那个姓裘的睡得像猪一样,一动不动的,沉得要命。

那个姓裘的根本不在意睡哪里!

原晢气得直跺脚。

他维持着浅睡眠撑到天亮,现在眼皮累得直打颤,哈欠连天,根本提不起精神。

杂七杂八的事情想了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再次出现的混子。

每趟两个人,每次都带刀,不怕暴露,甚至主动暴露……这到底是为什么?

昨晚把在超市抓到的两只鳖扭送派出所后,原晢和值班民警讲述了事件经过和自己的猜想,博采众长,集思广益,最后的结论全都指向了某一处——他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爹。

这些年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环境正在逐渐洗净那些不好的片段,原晢不常会想起还有生命里还有那么一个人。

原宏涛逃跑后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然,原晢也不希望再见到原宏涛。

夏臻好不容易离婚了,好不容易处理完工厂债务,好不容易彻底从无尽无休的讨债声中抽离出来……这个过程实在太漫长了。

夏臻不会原谅原宏涛。他也不会。

从这几次的“意外”来看,幕后黑手并不想伤害他,应该只是在蹲点与他有关联的人。而原晢的人脉圈子极小,差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风险最大的头号人物清晰可见。

或许,这些人只是在用一种较为粗糙的手法,来探察原晢会不会在某些时刻与原宏涛相见。如果哪天歪打正着了,拿着把刀就能把人就地正法,非常省事。

也可能是计划把他当人质,以此来逼人就范。

但又由于经费不足,只能在当地随便点几个歪瓜裂枣,脑子还都不怎么灵光,不得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总之,幕后操纵者绝对高估了那微乎其微的父子之情。

现有的线索和证据都太少,民警们只能交代少年好好保护自己,若有状况随时呼救。

没人知道原宏涛现在人在哪里。

可如果原宏涛会来找他,同时就有可能回去找夏臻,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凶大于吉。

原晢思来想去,还是在入夜时和母亲提了一嘴。

因为手腕废了,羞于提及原因的某人最近一直没敢乱拨电话,本来还担心会瞒不住,可这段时间夏臻竟也没有联系他。

北方的收尾工作可能不太顺利。

原晢自知帮不上忙,自然也不好多问,只能一五一十地把最近遇到的几桩衰事向上汇报。

夏臻的语气听着有些疲惫,或许是最近谈判压力大,往常更倾向于视频通话的人忙得连摄像头都忘了开,多次嘱咐原晢注意安全就匆匆挂了电话。

“那人绝对不敢回来,锁门好好睡个踏实觉,妈下个月就回去了,不要担心。”夏臻说。

但昨晚原晢还是失眠了。

繁盛的枝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惹眼的太阳高悬于空,原晢蒙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偷得浮生两日闲。

他掐着仅剩的五根指头算了算,夏臻准备回临安了,楼上那个到处漏风的老房子也补好了,是时候该搬回去了。

他没理由再继续留宿201。

总是霸占别人的大床……好像也不太礼貌。

要不今晚回去就搬家吧!

原晢也不知道夏臻具体哪天回来,但如果被亲妈发现自己在楼下住了整整一个月……他绝对要完蛋!

特别是那首死性不改的婚礼进行曲!

绝对!绝对不能再传出来了!

原晢无奈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他都要听习惯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抗议了,阻挠了,破坏了,可每天清晨六点婚礼进行曲依旧如期响起,甚至进阶成了360度无死角环绕立体音效,让人彻底丧失赖床的欲望。

他今晚回去就把裘某的手机砸了!砸个稀烂!

原晢冷哼了一声,准备起身去赛场上给那个姓裘的加点油,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几个人头正傻傻地围着他笑。

“学霸,霸霸,嘿嘿嘿……”

朱旭阳猛地朝原晢眨眼放电,和其余说客勾肩搭背地把他围实了,“今天天气可真好哇,空气清新,微风拂面,特别适合起来活动活动,松松筋骨!”

“……啊?”原晢倏地坐直了。

想起昨天中午目睹的各种野蛮游戏,想起这群疯子堵在篮球架上的黄暴嘴脸,原晢突然有些害怕。

他不想被亲。

更不想被日。

他刚刚已经答应王早星了,今天午休时段他肯定会去图书馆……一定去,必须去!

“今早有什么比赛来着?开始了吗?”原晢倒吸一口凉气,逮准时机紧急弯腰低头,直接从朱旭阳和孙晨相连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可寡不敌众,下一秒他就被几人合伙捞了回来。

“别急别急,下午的接力才是真正的终极赛场,早上这个没啥好看的,啥悬念都没有,裘爷滴汗不出就能赢,年年如此……我们都看腻了!”朱旭阳贼笑着把原晢请了回来,不忘亲自给人多上了一层防蚊喷雾。

原晢跋山涉水买回来的防蚊套装全被闲杂人等瓜分掉了,清晨的大巴车里全是化学香气,一个两个昏沉脑袋都精神了不少。

大家都非常感激他。

只不过感激的方式逐渐走偏。

“霸霸,为表达您对防蚊系统做出的突出贡献,组织决定从今日起重用您这样的高级人才!”

“请您一定要相信自己,即使前方千难万难,我们也永远是您最坚强的后盾!”朱旭阳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说,对着花羽毛比赛场地就是一指:“接下来的光荣任务就交给您了!”

原晢有点懵:“……哈?”-

原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场的。

他确实不太会拒绝人。

房租价格没谈好,娃娃亲劣迹没解决,现在还挂着条胳膊站到了毽子大赛的场地上……这群人也忒没良心了吧!

他现在可是个伤患啊!

裁判老师都要惊呆了!

赛场红线外,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积极分子正扯着嗓门鼓劲儿呐喊,不知道从哪偷来的口哨一阵接一阵,甚至吹出了音色队形。

遛狗似的。

“霸霸!威武!(哔哔——)”

“霸霸!牛逼!(哔哔——)”

“霸霸!加油!(哔哔——)”

原晢头上全是黑线:“……”

但凡他们不出声,原晢还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个替补工作给解决了。

朱旭阳说只要踢中一个就过关。

赛制要求一分钟内连续盘踢,期间毽子不得落地,落地即比赛结束。

除了老赵能在眨眼之间狂飙上百个,班里其余废材最多连踢五个,孙晨刚刚还好心给他演示了一遍,结果第一脚就没怼上,直接弃权。

种种迹象都旨在表明——原晢才是那个天选之人。

他身残志坚,契而不舍,百折不挠……精神层面完胜!

原晢摇头轻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动动腿而已。他腿又没瘸,能动。

面子问题也不算问题,新校区没人认识他,校运会一结束他们这批旧时代存货就可以滚了,这短暂的60秒不会有人记得。

而班内那群同学更不可能嘲笑临危受命的他。

他们还答应从此改口叫“霸霸”,威武霸气,神勇豪壮,比卡牌游戏大奖隆重多了……

原晢自我安慰着。

可被那一声声亢奋呐喊招来的小眼睛越来越多,齐刷刷挤在红线外盯着他看,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压不住声,大家脸上的表情非常值得探究。

像是在观赏动物园新进的稀缺品种。

原晢不免为自己捏了把汗。

主要是……为什么姑娘们的话题都不太对劲?

“啊啊啊啊啊!所以这是什么学霸小奶团子吗!好白好奶好想rua!”

“卧槽!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就是高三光荣榜上突然出现的那位吧,本部3班的,他怎么真人比照片还要白啊!”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过这类健气美少年了,皮肤好好啊,比我的好多了呜呜呜!”

“你知道我很少用漂亮来形容一男的,可是……妈耶!他怎么受伤了还上场啊!这是什么美强惨文学照进现实!”

“爱了爱了,来来来,姐妹让让,我先拍几张!拍几张!”

“啧,真是我见犹怜啊,话说裘爷也是3班的吧?哎哟,这真的是,嘿嘿嘿!”

打着石膏的倒霉鬼:“……”

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

她们这是几个意思啊!

原晢的骨骼很直,三肢白而纤细,细腰长腿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加之比赛项目的特殊性,现在的他和站在聚光灯下没有任何区别,身后是万众瞩目,耳边是摇旗呐喊,就差量身定制的花羽毛灯牌了。

男人的好胜心瞬间被激活——这坨花羽毛有什么难踢的?

不就duang duang几下吗!

简单!小玩意儿!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原晢将手中的花毽子轻轻一抛,抬腿加入了男子组盘踢队伍。

一,

二,

三,

四,

五……

原晢在心里认真计着数,抬脚,踢,抬脚,踢……这也不怎么难嘛!

身后的吵闹逐渐消音,耳边只剩微热的燥风呼呼吹过。

隔壁的男生已经收工了。

隔壁的隔壁也光荣收工了。

时间过去一半,场上仅剩几位选手还在踮脚,原晢有信心能撑到比赛结束。

他聚精会神地连续干了四十来个,只要保证出力的幅度不要过大,不要把这坨花羽毛踢飞就行,因为……

因为独臂猿的平衡感变差了……

就在裁判即将吹响结束哨声之时,原晢瞟到斜前方有只花羽毛脱离了选手掌控,正以屁股冲锋的姿势加速超他开炮……马上就要正中眉心了!

原晢下意识把自己的毽子踢高半米,想靠灵活走位躲过敌方袭击再接续辉煌,可他明显高估了新手的应变能力。

还是只四肢不健全的菜鸡。

即使他有能力在抬腿正击花羽毛一号的短暂间隔中把横空出世的花羽毛二号踢回去,也根本没办法迅速归位接下自由落体的花羽毛一号。

这一来一回涉及两次角度变化,对于平时缺乏锻炼且丧失手臂平衡感的菜鸡而言,着实过于复杂了。

搞不好还会崴脚摔一跤。

果不其然,等原晢手忙脚乱想赶回来接货时,他的花羽毛离地面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比赛即将结束。

眼看毽子就要落地,突然变异的淡人直接一个硬劈叉,生生把长腿勾了出去,拼命用脚尖在地球表面撑出一小块平地,让目标屁股成功着陆。

计数,+1。

“刺啦——”

比赛结束,少年滑稽的身姿立刻引发一阵爆笑,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与掌声。

呐喊掩盖了劈叉患者的吃痛,以及那声布料撕裂的微妙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晢直接一个瞳孔大地震。

没人听到吧!

没人听到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爆蛋了!

彻底失去平衡的原晢“吧唧”一下跪坐到地上,强忍着腿部酸痛把劈叉收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瞅了一眼。

呵,完尼玛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