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吃醉了酒,沈琅的头脑有些钝,还不等他答应,薛鸷已经忍不了了,一翻身死压在他身上,压根没找准位置,便不管不顾地撞了起来。
沈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伸手推人,没推动:“你疯了你。”
“我疯了。”薛鸷嘴里很轻地呢喃。
感觉到这人手上的动作,沈琅顿时又羞又恼:“你敢……”
第二个字喊出来就变了调。
混乱间薛鸷挨了他好几巴掌,可他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他憋了太久,现在满脑子里只剩下要占有这个人的欲|望。
“忍一忍……”
沈琅骂他:“王八蛋!”
薛鸷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他的嘴,沈琅咒骂他的声音登时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
第26章
底下的毡褥被扯得皱作一团。
薛鸷侧身抱着沈琅, 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他湿漉的背项。他觉得自己心里有病,抱紧了、如愿了,可心里却仍有股摸不清头尾的贪|欲, 那得偿所愿的快活里似乎还掺进去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心碎。
沈琅眼下连张口都懒, 只觉得眼珠子活像是浸了醋, 酸涩无比, 他伸手按在薛鸷紧抓着自己腰身的手背上, 声音发哑:“……够了薛鸷。”
薛鸷于是抬头又亲向他后颈, 沈琅往前躲开:“我困了。”
外头天蒙蒙亮,薛鸷不舍得起身更衣, 他懒洋洋地掐着沈琅身上的那点肉:“谁让你说我是‘银样镴枪头,我总得为自己证明。我是不是,你现在知道了。”
他第一回同人这样“亲密无间”, 心跳得太快, 也太亢奋,刚得逞没多会儿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大脑不争气地空白了一瞬, 感官无限地伸长、再伸长。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薛鸷发现自己已经交代了。
那种感觉和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互相慰藉不大一样, 那一刻他感觉哪里都是满胀的, 就连心口也胀得发痛。
沈琅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从疼痛和抗拒之间扯出一声冷笑, 咬牙讽刺:“我以为大当家多有本事,原来不过一触即泄, 是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薛鸷一下便被他挑怒了,其实也不必他挑明,薛鸷自己也为此感到了羞恼, 寨子里那些有家室的,或是尝过其中滋味的土寇,一个个在酒桌上都宣称自己麈柄如铁、昼夜不倒。
那些个吹牛的汉子脱了裤子的模样他也见过,心里也暗自相较过,分明都很不如他,怎么真到了这事上,他竟还不如他们?
薛鸷不服气。
况且那时全身的血液仍滚烧着,于是他复又吻咬了上去,极用力道:“我又好了,再来。”
后来几次果然就渐入佳境,沈琅也不再觉得只有疼,逐渐的倒也没一开始那么抗拒了。
……
天渐渐亮了起来,薛鸷又恋恋不舍地搂着沈琅躺了会儿,心想自己先前真是“入宝山而空回”,抱着这人睡了好些个夜晚,竟除了那些小打小闹,便只知道死睡,如今食髓知味,恨不得就这般赖在他榻上不走了。
“我走了,”他又一次说,“我交代过三哥,我不在,有事你找他。”
沈琅不理他,他下|半|身有感知的地方眼下都是麻的,头脑也困得发昏。
“听见没?”薛鸷摇晃他的肩,“沈琅。”
沈琅忍无可忍:“知道了。”
薛鸷起身在他脸颊上狠亲了一口,沈琅压着怒火“啊”了一声,骂道:“你有完没完!”
“咱俩现在才算是彻底好了,”薛鸷脸低下去,亢奋地蹭他的鼻尖,“我不在,你心里要想我,以后……”
沈琅不胜其烦,一把拉起被子把脸罩住,薛鸷则笑着把被衾扯开:“以后我俩往死里好,行么?”
“滚!”
*
薛鸷离开之后,沈琅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这匪寨里的“主事人”不在,天武寨上下的巡防反而更严密了,沈琅偶尔让金凤儿推自己出去走走,不出百步便能遇到巡防的队伍。除此之外,沈琅还发现暗处有些眼睛似乎专盯着自己这里。
这些大小土寇,即便再怎么训练有素,也不过凑在一起的一群乌合之众,因此那暗处的监视实在算不上隐蔽,薛鸷走的第二日,沈琅便觉察到了。
沈琅猜也知道,这人大约是怕自己趁他不在,起了逃跑的心思,因此才大费周章地安排了这么多眼线。
除此之外,沈琅还让金凤儿到熟识的土寇哪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薛鸷此行究竟去做的什么“生意”。可惜寨子里那些小土寇们对此也稀里糊涂、一知半解的,只知道是去南边,和蚀日谷那些人一道合作。
李云蔚偶尔得空,会顺道过来与他对弈,沈琅怕赢得太轻易,总是明里暗里地让着他,于是李三爷便总是一手翻着棋谱,一手慢慢吞吞地落子。
两人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逐渐也熟悉亲近起来了,聊到双方都感兴趣的地方,也算是相谈甚欢。
二月中旬时,李云蔚送了沈琅一架杉木制的古琴:“这原先还是他们从过路人马车上劫的,咱们山上没人会用这玩意儿,好险让他们劈了当柴烧,好在我看见,给留了下来。”
沈琅伸手抚过琴身二寸,这琴身工艺看上去略显粗糙,用的也不算好木头,和他从前用过的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粗制滥造的孩子玩具。
“我平日里事情多,就算有心想要坐下来好好学学,却总没能找到机会,这两天翻出来一看,与其放在我那屋里落灰,倒不如拿来给你解解闷。”
沈琅微笑:“多谢。”
金凤儿在旁点了两盏浓浓的稠茶,李云蔚嗅到香气,问:“什么茶?好清淡。”
“日铸雪芽。”
“怪不得,闻着有股兰花香,”李云蔚接过茶吃了一口,喟叹道,“寨里也就在你这儿才能吃到这样精细的茶水,大哥和二哥并不把吃的喝的当回事,连我屋里常泡的都是些粗老绿茶,在库房里压久了,尝着都有些陈腐旧味了。”
顿了顿,又道:“你这儿陈设的也好,大哥他很疼你。”
沈琅只淡淡笑笑,没接话。
在旁侍茶的金凤儿突然开口问:“三爷,您看着年纪比大爷、二爷都要更长些,怎么反倒喊他们哥?”
李云蔚笑道:“这原也不是按年龄来论的,一开始便是他们两人先起的主意,人也是他们聚起来的,我那时候还犹疑了几日,始终拿不定主意,也晚了他们一步上山,再说那些舞刀弄枪的事我也不擅长,冒险的事都是他二人再做,我又怎好拿年龄说事,虚顶一个‘大爷’的名号?”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沈琅随口问起:“大当家他们可到至所?”
李云蔚想了想,才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金凤儿接口问:“听说大爷此行是往南边去,可巧我和哥儿也是打南边过来的,不知大爷去的是哪里?说不准还是哥儿的老家哩。”
李云蔚并不吃他的套话,只含糊笑道:“大哥他倒也没有和我细讲,我也知道的不甚明白。你知道,做咱们这一行的,一旦下山去,恨不得夜行昼伏,远远避着官府的耳目才好,大哥此行出去半月,连信件也没有回来一封,并非是我瞒着,我这个人心软嘴松,他俩若有要事,轻易也是不和我商量的。”
等送走了李云蔚,金凤儿才压低声音道:“这李三爷嘴未免也太严,茶倒是喝了两盏,可有用的话却一句也不肯说。”
“强盗已是重罪,若是寻常打劫绑架,没必要遮掩什么,”沈琅淡声道,“他不肯说,想必薛鸷这回去做的“生意”大抵是比做土匪更要坏的事。”
金凤儿不懂:“都做土匪了,被官兵捉住便是一个死,还怕什么更坏吗?”
沈琅面无表情道:“那自然有些不一样,若他身上罪责多了,在上头那里显眼起来,树大招风,难保那些当官的不会为了政绩,兴财动众地来剿杀他们,若能血祭他们的升官路,费些心力并不算什么。”
金凤儿悄悄觑着沈琅眼里的冷意:“可是哥儿,你和大爷不是……”
“不是什么?”沈琅冷淡道,“不过是竿木随身,逢场作戏。他若死了,我一定拍手称快。”
第27章
仇二近来常在沈琅住所附近出没。
薛鸷不在, 寨子里或有绑票勒索、洗劫商铺的大桩“生意”,也没人能做得了主,仇二虽然行事莽撞, 可却一向极听从薛鸷的话, 大哥临行前交代他守寨, 他便只管守好寨子, 这些“生意”就算送上门来, 他也一律不接。
不过也正是因此, 仇二最近很是清闲了下来,在他看来, 天武寨上下都是自己人,唯独那个叫沈琅的和他那个小厮不是。
仇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反正他有事没事就会专门跑到这边来盯梢。
沈琅极少出门, 成天就猫在他那个破屋子里, 连窗户都只开条细缝,偶尔天放晴, 仇二才会看见那个叫金凤儿的推他出来转转。
会到这儿来找他的人, 除了那个姓邵的女人, 就是李云蔚, 仇二为此还对李云蔚也颇有怨言。
这个男人, 除了样貌之外, 仇二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他大哥那样的, 又瘫又病,还总苍白着一张怏怏的脸, 看着就是随时都可能咽气的短命样,仇二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病秧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病死。
这一日,因为看见李云蔚叫人抬了架古琴过来, 仇二便在树荫底下多看了几眼。
等的困了,仇二干脆便在树底下打起了盹。
再一睁眼,便看见那金凤儿又推着沈琅出来了,那“兔子”散着发,长而柔顺的乌发湿漉漉地披散在他背后垫着的大方丝巾上,想是才洗了头出来晒头发的。
他人在高处,又处在沈琅位置的侧后方,不是仔细看,那两人轻易看不见他的存在。仇二一眼不错地盯着两人那边,阳光下沈琅的皮肤几乎白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动作起来,便成了会流动的白瓷。
仇二看得牙龈发痒,大约是因为偏见,他把沈琅的一切举动都扭曲出了“引诱”的含义,他大哥不在,这个男人方才一定也尝试过勾引李云蔚,浪|荡的贱|人!
他盯着看了有一会儿,只见那金凤儿从屋子里抱出来一只灰棕色的肉兔子,身形很是肥壮,看起来已经到了该宰了下锅的大小了。
金凤儿把兔子放在沈琅腿上,不知俯身和他说了什么话,紧接着沈琅点一点头,金凤儿便回屋提着个漆红食盒走了。
仇二嘴里咬了根野草,远远看见沈琅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那兔子的后背,他看不惯,因为看不惯沈琅这个人,所以连带着连他的一举一动都看不惯。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啐骂道:“呵,一窝货色。”
他刚说完,原本伏在沈琅腿上的那只肉兔子突然跳将下去,随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仇二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仇二没料到这死兔子会往自己这边来,一时还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也就是这一忽儿的功夫,弄丢兔子的沈琅已经扭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骤然对上了视线,仇二低骂了一声,下意识地便弯身抓住了那只灰兔的后颈,一换手干脆抓住那一双长耳朵,把它从草地上拎了起来。
眼下被人撞个了正着,仇二也不好转身就走,否则那沈琅说不准还以为他心里有鬼。于是他便拎着那兔子,径直朝沈琅那边走去,等靠近了,仇二正要把那只兔子丢进他怀里,却见沈琅微微皱起眉,说了一声:“别……”
那灰兔子料想是受了惊,吓的过来一路,便拉了一路,沈琅应该是嫌脏,不肯接。
仇二有些疑神疑鬼,他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一股香气,有别于皂荚和茶籽饼的香味,像是兰花的香。
见他站着不动,沈琅反倒先开了口:“劳烦二爷将它关回笼子里。”
“笼子在哪儿?”仇二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
“里屋。”
仇二跨步进屋,屋子里迎面扑来一股药香,不大的一间卧房,却陈设的很是干净雅致,和寨子里土匪们住的土屋陈设大相径庭。大约他大哥每每搜罗到什么好东西,便一径全往他这里送来了。
他心里压着股火,随手便把那只脏兔子丢回到竹笼里。
紧接着仇二忽然一转身,看着门口的沈琅,一句恶狠狠的“狐狸精”同对方的一句淡淡的“多谢”异口同声地响起。
原本想要借题发作的仇二微怔,他心里已然笃定了是这“兔子”百般勾引了他大哥,他在此观察了这些时日,发现这瘫子的确很会勾引人,薛鸷一定是被他骗了。
沈琅其实是前几日才注意到他的,知道他有时会在暗处盯梢,此时听他脱口而出的这声“狐狸精”,他似笑非笑:“狐狸精?二爷是在说谁?”
“你少装模作样,我大哥……”仇二瞪着他,“反正,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是他自己缠上来,我要怎么远?”
“你放屁!”他咬牙切齿,“他就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你少勾引他,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并没有啊。”沈琅露出了一个很无辜的表情,他实在很知道该怎么去激怒仇二这样的人,只不过薛鸷如今不在,所以他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太和这个姓仇的较真。
看见他那副样子,仇二登时脸上红色炸开:“贱|人,你少装模作样,我大哥现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南,我若要打杀了你,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我和大哥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情谊,你看他到时信你还是信我?”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常时在这附近巡逻的土寇赶了过来,一人拉住他一只手臂,劝道:“二爷,大爷吩咐过……”
仇二一把甩开两人的手:“别碰我!”
沈琅的表情始终都是淡的,他心里想“淮南么”,面上却露出一点笑模样:“我哪有二爷想的那么坏?求二爷高抬贵手,别要杀我。”
仇二气得转身,原想找个物件踢翻了示威,可一想到这屋里的陈设都是他大哥用体己钱补贴的,便只好咬牙踢了一下空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撞开两人,沉着脸走了。
金凤儿这会儿才提着食盒匆匆赶回来,正撞见仇二怒气冲冲从他们哥儿屋里出来,心里一惊,好在扭头一看沈琅人还好端端地就在门口坐着,并没有少块皮,这才松一口气。
“哥儿……二牛哥,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金凤儿朝他们寒暄一笑。
二牛上来一拍他肩:“大爷临走时让咱们在这一片守着,说是怕有人来找你们主仆麻烦——说起来,你都多久没到我那儿吃酒了,今夜若得空,咱们约着石头他们一块打双陆呗。”
金凤儿笑:“我得空一定过去,今日多谢你们照看我家哥儿。”
说话间,二牛和那年轻汉子悄没生息地瞄了沈琅好几眼,不小心就和沈琅对上了眼,二牛有些结巴地:“你们哥儿……生得好、干净啊,怪不得大爷……”
沈琅忽然出声打断:“你叫二牛?”
“是、是。”二牛傻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那个,“他叫禾生。”
“方才多谢。”
“师爷和咱们客气什么,都是分内的事儿。”二牛拉了拉旁边那人的胳膊,示意他也吭一声。
可那名叫禾生的小土寇,只因为沈琅方才对着他们笑了一笑,便觉得脊背发麻,魂已酥掉一半,张嘴也是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平日里挺能唠嗑的人,”二牛笑他,“这是怎么了,掉魂了?”
禾生脸涨红,反手往二牛身上打了一下,催促道:“走了,该换值了。”
“行,”二牛立即说,“那咱们就先告辞了沈师爷。”
沈琅点头。
“小金凤儿,有空上我那儿玩。”
送别两人后,金凤儿把食盒往臂上一挎,然后推着沈琅进屋去,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问:“那个仇二爷怎么又来了?”
沈琅:“他总躲在暗处盯着我,大约是觉得我会趁薛鸷不在,做什么坏事。”
金凤儿打开食盒,里头是一小碗稀饭,配着一小碟银鱼干。寨子里吃的用的一应都糙,沈琅每日吃的这些,还是薛鸷之前特意叮嘱厨下另起的小灶。
金凤儿犹记得他们被劫上山那日,叫嚷着要把他跟沈琅杀了喂野狼的,就是那个仇二爷,平日里只要遇见,这人便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很是可恨,再加上他之前还带人来这里闹过,所以金凤儿心里很是恶心他。
他翻了个白眼:“这三位爷里,我最烦他。哥儿你说,我们到底哪里招惹他了?狗东西专盯住我们这里不放。”
沈琅接过勺子,放在米粥里轻轻地搅:“没必要和傻子置气。”
他顿了顿,又道:“他方才说薛鸷眼下在淮南……淮南那片有什么?”
“寿州窑?”
沈琅缓缓摇头:“若他们此行去做的是正经生意,短期内恐怕赚不到什么银子,他们这些人,习惯了以劫掠立致千金的骤富后,便很难再从事普通营生了。”
“我猜,”瓷勺在碗中轻轻一碰,“他们去的大抵是淮南一带的盐场……走运私盐,薛鸷好大的胆子。”
金凤儿听着只觉得心慌:“哥儿,你说我也拜香入了伙,李三爷那儿的人名册上有我的名字,到时候若是朝廷真的派兵来剿匪,会不会连我也给株连了?”
“谁知道呢。”
倘若真有那天,乱箭扫射过来,连他们一起误杀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沈琅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剿匪那方断不会为了他们这些人质费心费力地去和土匪谈判。
金凤儿想到将来有可能死,还死得很冤枉,登时就垮下了脸:“不成、不成!我不想死,哥儿你得救我。”
“我又不是神仙,到时候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金凤儿越想越觉得可怕,在案几边踱了好几趟,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看向沈琅:“哥儿,咱们还是快找时机逃吧!”
沈琅低头尝了一口有些凉掉的粥,有些漫不经心地:“这寨里早晚都有人巡逻,想下山,必然要途径各个寨头要口,我、你,还有妈,谁有本事在那些土寇的眼前逃跑?”
金凤儿听得心里一凉,长吁短叹道:“唉,这可怎么办?”
沈琅看一眼他,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小仆也并不是个能顶事的人,见他这样,反倒还要开口宽慰他:“好啦,急也没有用,反正历来做土匪的,断没有长命百岁的,他们自然也没有例外,你心里也别慌,早晚会有机会走。”
金凤儿的脸色这才好些。
第28章
第28章
三月初, 山中雷声隐隐,连日大雨。
每回遇上雨天,沈琅总会睡得比以往更沉些, 又因为有雷雨声遮掩, 因此沈琅并没有听见薛鸷的开门声。
薛鸷一路往里走, 一路轻手轻脚地解下身上穿的雨具, 随后在塌沿坐下, 就着将燃尽的炭炉烤了烤手, 蒸掉附着在身上的那股湿寒气。
他回身往床榻上看了一眼,随后点亮了一盏矮烛, 沈琅的呼吸极轻,身上盖的毡裘又极厚,薛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似乎看不出有呼吸起伏的痕迹。
薛鸷的爹娘都死在睡梦里, 即便榻上这个人还很年轻,可他太孱弱了, 总是病。怀疑一旦产生, 心底那股恐惧感便随之涌了上来。
于是,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悄悄地探了一下沈琅的鼻息。
很快, 薛鸷便松了口气。确认过后, 他又在心里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窗外有雷骤闪了一下, 薛鸷俯身默不作声地替沈琅捂住耳朵,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 还是外头炸响的惊雷,沈琅忽然小幅度地抖了一下,随即惊醒过来:“……嗯?”
薛鸷笑了笑, 指腹拨抚着他的鬓发:“方才外头好大的雷声,你有没有听见?”
沈琅先是嗅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随后才辨认出他的声音,薛鸷的嗓音一贯是带着一点粗粝的低沉语调,同沈琅说话时总要比对别人更散漫些。
“想我没?”
然而还不等沈琅开口,薛鸷便急切俯下|身去,同沈琅交颈而吻。
出去这一月,薛鸷带着那些土寇一路风餐露宿,胡子长长了,也没功夫刮,接吻时粗|硬的毛发蹭过沈琅的下巴,刺得他皱起眉:“唔……”
薛鸷感受到他的抗拒,这才松开他,捧着他脸颊问:“怎么?”
“扎人,”沈琅仍有困意,含糊道,“走开。”
“明日就刮,”薛鸷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说,“我倒忘了这茬了,这段时日总赶路,实在没工夫打理这些。”
他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天武寨,也顾不得休息,草草沐浴洗去身上连日赶路捂出来的酸臭味,便来了沈琅屋里。
“我给你带了许多好玩的,”薛鸷又道,“明日拿给你看。”
昏暗的烛光映在薛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沈琅盯着他看了半晌,清醒的时候他几乎不会有意识地想起这个人,可薛鸷不在天武寨的这些时日,却似乎总在他梦中到访。
他总梦到那些灰暗无光的过去,最痛的那个时刻。但眼前这个人却总是在他痛得发抖的时候跳出来,把那些画面像是细绢帛布那样撕裂开,拉着他一直跑,直到把他累到喘着气醒来。
沈琅不敢承认,或许眼前这个人的气息和外头的倾盆大雨是一样的,都能让他短暂地找到一点安全感。
他一晃神,脱口而出:“你瘦了些。”
“有么?”薛鸷若无其事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心口微微的胀热,他认为沈琅这句话是在表达对自己的关心,但也正因为如此,薛鸷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紧接着,薛鸷的喉结动了下。
“沈琅……”他叫他的名字,旋即忽然欺近。
沈琅一手推扶住他的半边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脖子,指腹在那凸起的喉结上蹭了蹭。
薛鸷看着他垂下去的薄眼皮,不说话时这人完全是一副乖模样。
“干什么?”他问。
沈琅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他看人时眼尾习惯微微上挑,显得冷淡又艳丽,矮烛的昏光在他瞳孔里折射出了琉璃一样漂亮的光。
薛鸷总觉得,太引人注目的东西,时常会因为美得太极端、太锋利,而产生一种微妙的邪气。可他从来就不是个安稳的人,越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危险”二字的事物,他就越想要靠近。
沈琅并没有说话,但薛鸷还是从那长久而沉默的注视里意会到了求|欢的引|诱意味。
下一刻,他便受不了地伸手抓紧了沈琅后脑上的发丝,将他一把拉向自己:“你这人很坏。”
“我做什么了?”
“你这样看我,不是故意勾引我?”
“……”
不等沈琅开口,薛鸷忽然又低声骂了句娘:“你怎么还张嘴?”他完全忍不了了,这一下他连大脑都胀疼了,一开始想象的叙旧和温情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阔别多日,他从见到沈琅的第一眼,心口的那股邪|火便直往下走,但上来就做那种事,薛鸷又害怕沈琅生气,觉得自己混账。
不装了,他想,混账就混账吧。
……
薛鸷很轻易地就掰开了他的大腿,屋外疾风骤雨,如同雨滴砸落在风中纤弱的叶片上那样,薛鸷放肆地亲吻着沈琅的一切。
他向上抓住这个人的胯骨,粗糙的掌心触碰过他窄细的腰。沈琅感觉到他的额头正贴抵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男人多日未打理的胡茬有意无意地蹭过他腿|根的软肉,疼痒中还夹杂了几分奇怪的麻。
薛鸷的呼吸灼热,沈琅像是被烫到了,本能地想要逃离,可他逃不开,他的腿完全使不上力气,薛鸷想要什么,他就只能给什么。
分明还在倒春寒的天气,可沈琅却感觉到了热,后脊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一层细密的热汗,窗外闷沉下来的雷声连同欢|愉一道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满他的肢|体、他的一切感官。
过度的刺激甚至让他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沈琅紧紧地咬住下唇,他讨厌失控,因此本能地克制着一切极端的情绪,可猛地失神时,他还是发出了一声介于哭腔与呻|吟之间的呜咽。
“你哭了?”薛鸷立即停了下来,抬头看沈琅,却只看见一张失神的脸。
沈琅下意识抬手挡住脸,却被薛鸷一把拉开,他凑上去吻他的唇:“别忍着,叫出来。”
……
雨停了。
半昏半醒之间,沈琅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忽然一下刺痛,他抬手去碰,只摸到一个冰凉的、水滴形状的小玩意。
“别动。”薛鸷低声道,“我看看有没有血。”
沈琅的大脑还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薛鸷已经将那只碧玉耳坠在他耳垂上扣好了。他感觉到愤怒,可偏偏现在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声量也大不起来:“谁让你给我穿耳了?”
“你戴着好看,有什么不好?”
沈琅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自心口一路烧到了喉腔,他伸手便去拽那耳坠,薛鸷生怕他把那刚戴好的耳坠强拽下来,连忙抓住他的手腕。
“我才不戴这珥珰之饰!”
薛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以为他是在嫌这个不够上档次,张口解释道:“这并不是道旁摊子上卖的歹货,我正正经经上你们南边有名的一家玉肆里叫工匠打的,成对的一双耳环,足足花了我十三两银子,还有半边,明儿我也要戴上的。”
说完他又欺过去,让沈琅摸自己的耳垂:“你摸!我路上就穿好了耳孔。”
沈琅摸到了他耳垂上插着的那根茶叶梗,这才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薛鸷抱着安静下来的沈琅躺了会儿,指尖绕着他的发丝把玩起来,他尝试着闭了闭眼,可惜实在没什么困意:“你睡了?怎么不说话?”
沈琅早在他偷摸着往自己耳垂上扎孔那会儿,就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了,这会听见他说话,也懒得答应。
“我不在,你都在这山里做什么?”薛鸷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这一月有没有生病?”
他实在太吵,于是沈琅不耐烦地发出一个音节:“困。”
“那你睡。”
可才安静了没半晌,沈琅就听见身后的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叫起了他的名字。
“沈琅,”薛鸷很缓慢地念着,“沈琅——”
沈琅:“闭嘴。”
薛鸷轻声笑笑:“你还没睡?”
“你知道吗,路上这一个月,我统共做了九场梦,七场都和你有关,你说你会不会是九尾狐狸精托生的?我走了,你也要来我梦里吃我的精气。”
“你怕,”沈琅强打精神冷笑,“就离我远点。”
“谁说我怕,”薛鸷半开玩笑道,“人才活多少年呢?能快活这一瞬,就是让我薛鸷做个短命鬼我也认了。”
说完,他又安静地睁着眼躺了会儿。
因为看不见沈琅的脸,薛鸷心生不满,又起来把人掉转了方向,然后面对面地将人搂进怀里。
睡得半梦半醒的沈琅感觉到自己被人翻动,皱了皱眉,薛鸷抬手用指腹推过他眉心,轻声道:“睡吧,不闹你了。”
薛鸷盯着沈琅的睡脸看了很久,心里蓦地想起自己此次南行的事。
他们天武寨到底还没到南北天下皆知的地步,南边的官府里也并没有他薛鸷的画像,只需随意佯装打扮,便能在各个城邑之间畅通无阻。
也正是因此,薛鸷特意吩咐随行匪寇,闲暇时向当地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临安府可曾有过一位富户沈氏,膝下只有一子。
大约是沈家从前在这南边的生意做的足够大,没多久薛鸷便打听到了他家的事,那些人提起来,也是直叹气:“沈官人是个大好人呐,咱们这儿好几座大庙,都是他筹了善款修缮起来的,逢年过节的总还广施粥饭,也是为他那个身子不好的儿子积福吧。”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沈官人夫妻二人一道走船去,谁知却让那海州水匪一并捉了,让人抬回来的时候,尸首都烂得不能看了,听说连那心肝肠子,也都剖出来了,惨啊!家里只剩一个老太太跟他那残废儿子,哪还有什么活路?”
薛鸷听得蹙起了眉,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没听闻什么了,不过我听说他那儿子是个冷心肠的白眼狼,爹娘一死,就变卖了家财远走高飞了。只是这话我也不很信,你想想,他年纪才多大,又是个立不起来的病秧子,哪里有这样大的能耐?我看八成那些家财,都是让他们沈氏族亲吞干净了的。”
“那海州水匪,可有名姓?”
那人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在此地做些零售小生意,并没往那边去过。”
薛鸷自从打听到了这件事,回来路上便时不时地在心里想起来,他想,沈琅父母若果真是被那水匪活活虐杀的……虽然和他并没有干连,可他也是匪。
沈琅看着他时,真的不会心怀芥蒂连他一起恨吗?
第29章
季春三月。
山上回暖慢, 几日连绵的春雨过后,天气才算完全暖和了起来。
开春时农事繁忙,再加上山上植被还浅, 无论是大路还是小径上, 都不好埋伏, 因此天武寨上下可做的“生意”便少了许多。
再一个, 天武寨最初也不过是个几十人的小寨, 众人上山落草后, 过的也一样是苦日子,甚至比从前在村里时过得还要狼狈。每日只是穿破衣、睡土洞, 为了不饿死,薛鸷便带着这群人在山上费劲开出几块薄地,农忙时耕种, 农闲时便为匪, 总算勉强还能糊口。
到后来日子渐好起来,寨中匪数渐多, 众匪寇们也仍然保留着耕种的习惯, 因此每年过了清明, 薛鸷便会叫上一群青壮年, 在他们所盘踞的山谷坡地之上种些米粮瓜果, 也免了常常去山下进购, 引人耳目。
日头底下, 薛鸷赤|裸着上半身,握着锄头, 在田坎上挥汗如雨。
沈琅隔着很远就看见他了,阳光下青年的四肢是浅褐色的,肌肉分布得极其匀称, 使劲时皮肉绷紧了,便有种沟壑分明的意味,那紧实的胸脯上还纹着一块狼头刺青,沈琅其实并没有细看过那块刺青的样子,尤其是在这样的烈日底下。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很占便宜,猿臂狼腰,动作时背部肌肉隆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凶蛮的野性力量。
金凤儿推着沈琅靠近了,那边田坎上很快便有几道目光朝他这里飘了过来,有些离得近的土寇一个劲地朝同伴挤眉弄眼,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
薛鸷看见他,便立即用挂在脖颈上的那条灰棉巾擦了把脸,随即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他丢下锄头走过去,将沈琅在阳光底下完全地罩住了,好教那毒晒的日光不落在他身上,他故意放大声音:“不是都和你说了别来么,叫他们给我送来便是了,这里下来也没条平路,费这劲亲自送过来做什么?”
沈琅微微笑:“不是大爷叫我过来‘有事商量’么?”
“嘘。”薛鸷低声,而后又朝他眨眨眼,让他别拆穿。
他就是心里有意同那些土匪们嘚瑟显摆,因此方才才故意打发人去厨下,点名今日要金凤儿来送饭,再告诉他,把沈琅也一起带来,他有话对他说。
沈琅倒也懒得拆穿他,只不咸不淡地一笑。
薛鸷的目光落在沈琅的耳垂上,有些不高兴:“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那只耳坠,不喜欢?”
“出来太匆忙,忘了戴。”
沈琅抬眼就看见了薛鸷戴在右耳上的那只浓翠的碧玉耳环,在日光下显得很剔透,薛鸷的这只是耳环,镂空的圆圈口,若不是亲眼见着,沈琅大概压根不会觉得他戴这耳环能好看,可事实上却并不违和。
“你戴这个,他们不笑话你么?”沈琅问。
“谁敢笑,我戳烂他的舌头,”薛鸷似笑非笑地,“再说,我戴这个不显得俊俏相么?”
沈琅不答话,薛鸷便俯下身,两手按住他身下那木轮椅的扶手,然后越抵越近。
沈琅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吐息,一并欺过来的还有几丝汗味,在光底下,这么近的距离,沈琅发现他左胸口的刺青纹得其实并不精细,线条甚至有些粗糙,但就是这样的线条,反而更合贴了他身上的那股气质。
薛鸷忽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了他的脸颊:“在想什么呢?”
“挺俊俏的。”沈琅终于说。
“只有挺么?”
“十分俊俏,”沈琅敷衍道,“我好嫉妒你,好了?”
薛鸷笑起来:“好了。”
沈琅口中虽敷衍,可心里却并不是全然只有虚情假意,他的确羡慕薛鸷强健的身体,甚至到了有些嫉妒的地步。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如若自己身体健全,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早早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个童生、秀才,沈家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弱”,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对他父母下手。
金凤儿把手里的漆红食盒递给薛鸷:“大爷用饭吧。”
薛鸷接过食盒,在沈琅旁边将就着找了块石头坐下,因瞥见沈琅垂下眼躲光,薛鸷看向金凤儿:“怎么也不记得带把伞来?这时辰日头正毒。”
“可说呢,”金凤儿委屈道,“我们屋里没有那个。”
寨里的土寇们活得都糙,平日里若遇着小雨,便就没心没肺地兜头淋着,若遇上大雨,也只需戴上蓑衣雨具便是,那玩意用山上采来的竹篾、箬叶便能制成,因此土寇们几乎人手一件。
“明日三哥带人下山去采买,我叫他挑一把好看的回来。”薛鸷道。
金凤儿忙接口道:“能带我一道去吗?我们那里也攒了些银钱,哥儿寻常起居要用的那些,只怕他们买不明白。”
薛鸷漫不经心地:“你们哥儿那里若缺什么,和三哥说就是了,三哥心最细,必能置办妥帖。”
“哥儿还在这儿,大爷还怕我跑了不成?”金凤儿半开玩笑道。
沈琅看向薛鸷,笑了:“大爷不怕你跑,只怕你跑到知县老爷堂前去告状,告不告得赢且另说,到时他们寨子还不知得使多少银子才能堵上那知县的嘴。”
薛鸷没回应,只把自己头上戴的斗笠摘下来,递给金凤儿:“拿这个将就给你们哥儿挡一挡脸。”
这话题就此揭过,沈琅转头看着薛鸷低头扒饭的样子,如今才不过春末天气,也就是这两日才算是热起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夹袄,不知道薛鸷光着膀子怎么能热成那样。
沈琅叫金凤儿从另一方盒内取出一条厚实棉巾,湿浸的一条,还滴着水,他接过去稍稍拧了一把,然后递给旁边的薛鸷。
薛鸷转头,明显一愣:“给我?”
“我让金凤儿用泉水浸过的,你拿着擦一擦脸。”
薛鸷闻言顿时便兴奋起来:“你的吗?”
“嗯,”沈琅故意说,“平时用来擦脚的。”
“那更好了。”薛鸷笑了笑,随后便故意把脸埋进那方透湿的棉巾里,先是狠狠地一嗅,紧接着才开始擦脸和脖颈。
沈琅脸微红,低骂了他一句:“你真……”
“我怎么了?”
“好没廉耻的囚根子。”
薛鸷听着更可乐了。
他其实并不信这布帕是这人用来擦脚的,否则沈琅方才不会亲自用手去碰,这人是很显见的少爷脾气,怕脏、挑食,连穿得糙了,身上有时都要起一片红颜色。
这么娇气,沈家若没有万贯家财,也不知要怎样才能将他养到这么大。
“等明日我闲下来,”薛鸷把那方棉巾甩到脖子上挂住,“往你那屋门前搭个葡萄架,再去他们那里挖一株小苗来,等到夏日,你也有个可乘凉的地儿。”
金凤儿心里想着葡萄,咽了咽口水,复又笑嘻嘻地:“大爷,咱们山上种西瓜吗?”
“有一片地,怎么,你爱吃?”
金凤儿笑着:“是我们哥儿爱吃。”
沈琅斜他一眼。
薛鸷也笑:“好啊,到时若熟了,我叫人摘一箩筐送去你们那儿。”
……
远远瞧见他们那边有说有笑的,同在田坎上的仇二很是恶狠狠地往沈琅那里瞪了几眼,这会儿饭点也到了,厨下那边送来饭菜,于是众人都各自找了块树荫席地而坐。
“你们刚才听见没,那沈小师爷特意来给咱们大爷送饭来的。”有个中年汉子道。
坐在他旁边那人咧嘴一笑,笑出一口白牙,衬得他的脸更黑了:“讲句老实话,这沈小师爷比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姐儿们都漂亮,啧,一个男人,生成那样,我方才远远看着,都觉得心痒。”
“你那是鸡|巴痒吧,装什么!”
围坐在一起的几人顿时压低声音哄笑起来。男人们坐在一块,十句话里至少有六句都是荤话,山里实在寂寞,这群人就是见到只雌山雀、母兔子路过,也要乱做个妖怪化美人,然后投怀送抱的美梦。
“这山里可真邪,你们说,好端端的,把咱们大爷都憋成个断袖了。”
“我看大爷也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就是天仙下凡,再漂亮,他也是个男人,和男人睡觉,就跟你这种子撒在石头地里,那怎么浇肥也生不了根哩,左右他也下不了崽,”他压低了声音同他们耳语,“可白瞎了咱大爷那些可怜的子子孙孙了。”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这片地儿离薛鸷那边挺远,几人打量那边左右也听不见,才敢这样放肆地说笑。
可惜他们笑音未落,仇二便忽地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走了出来,冷着脸,往他们那边猛踢了一脚土:“一个个说什么呢?都想上我那儿领鞭子是吧?”
笑得最大声那人吃了一嘴土,正待发火,睁眼见是仇二,顿时闭嘴歇了火。
其中有个汉子怕他告给薛鸷知道,连忙放下碗筷起身道:“二爷,刚才我们这些人只是说着玩呢,没坏心。”
另一人知道仇二寻常最看不惯这般断袖分桃之风,连忙也起身道:“二爷,不瞒您说,我们是看不惯那沈小师爷,好好一个男人,非要做这样的勾当……”
仇二上去便朝他脑袋上狠狠给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少给我耍小聪明,再让我听见一回,你们全都得死我手里!”
众人忙说“知道”。
骂完了这些乱嚼舌根的人,仇二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眼。
自从知道那兔子……和他大哥在一起后,仇二对沈琅的感情就变得很复杂,他既反感薛鸷对他那么上心,又听不得别人背后诋毁他们的事。
他想,那沈琅就算再怎么样,也是他大哥的人,轮不到这些人置喙。只是看着从前同自己最要好的大哥,如今得空了便只和那沈琅黏在一起,仇二心里还是不可避免了产生了一点寂寞的感觉。
第30章
天武寨一共盘踞着好几座山头, 因此山上土层虽薄,几年下来,倒也养出来好几块田地, 林林总总加在一块, 怎么也有个几百来亩。
薛鸷他们也不着急, 每日打打闹闹, 一群土寇互相轮换着忙活了二十来日, 才总算把辟出来的那些田地都种满了。
夜里薛鸷大多歇宿在沈琅那里, 纵然大当家白日里都在田地上忙活,但两人还是抽空在这二十来天里吵了将近十次架, 三天两头的不是拌嘴就是互相不说话。
只是这些小打小闹大多过不了夜,最后总是薛大当家先低头求和,他脸皮厚, 又受不了沈琅总冷着张脸不和自己说话, 因此道歉服软就成了家常便饭。
“明日再忙半个上午,我就来替你搭葡萄架, ”薛鸷解衣翻身上榻, 随后轻车熟路地把榻上那人往里头挤了挤, 又抓了个被角盖在肚子上, 他抱怨, “天也热起来了, 让你妈给你换床轻便的被子, 夜里盖这个,热的我恼得睡不着觉。”
沈琅说:“你热, 就躺去地上凉快。”
“小没良心的。”薛鸷笑了,狠忙了这些时日,他身上脸上都晒黑了不少, 五官轮廓也因此比从前显得更清晰了。
说着,他忽地转过身去,对着沈琅的侧脸便狠亲了一口。
亲完,他又使唤沈琅道:“今日在地里待了一整天都没歇息,累得我腰酸背疼的,好琅哥儿,快帮我捏一捏腰。”
沈琅往他身上瞥了一眼:“你洗干净没有?满指缝的泥,也敢上我的床。”
薛鸷立时把掌心摊开,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了:“你自己看,我哪日不洗,方才连手脚都用丝瓜瓤狠狠刷了,哪有泥?你若找出来,我以后喊你叫爹。”
沈琅确实在他掌心里嗅到了一点淡淡的皂荚味,这才不说话了。
“冤枉我,”薛鸷很轻地朝他哼了一声,“嫌弃我。”
“亏我还特地差人替你去打听这豫州地界上有没有着手成春的经方派太医,小白眼狼……”
“不必费力,”沈琅打断他,“什么太医神医都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总要试一试,难不成……真要这样瘫一辈子么?”
沈琅冷笑:“你若怕养我麻烦,就放我下山,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你又来劲了,”薛鸷侧躺着看向他,语气缓下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才多大呢,倘若治好了腿脚,以后……上京考学去,多好。”
黑暗里,薛鸷发觉自己有些不大能看清楚沈琅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沈琅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冷漠,也很阴沉。
“考学要验身,解发袒衣,验明男女,我能么?”
薛鸷是个十成十的粗人,一年学也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写的明白。他年幼时忙着种地干活、照料至亲,后来又忙着当他的匪头,对这些科举考学之事,那是一问三不知。
“使些银钱蒙混过去不行吗?”薛鸷问,“那些官个个都贪,只要找对门路,没谁那里是使不上劲的。”
“你以为是市井上猜灯谜那般小打小闹么,”沈琅淡声说:“肃宪帝在位时,曾有一名女子束发裹胸扮作男子模样,用了她卧病兄长的名姓,一路考上京都,连中三元,后来却遭亲戚举发,于是朝臣上奏,逼她在朝会之上验明正身。”
“先帝觉得她是才俊栋梁,所作策论经义,远胜过这朝堂上不少人,心里对此很是为难,纵然知道她是个女子,但仍想留用她在朝中做个小官,可那些朝臣却怕若开此先河,往后‘阴盛阳衰,殃及国运’,连日上书,痛斥此女子冒籍、诈伪,要肃宪帝严加惩处。”
薛鸷见他停顿,忙问:“后来呢?”
“那自然是取消功名,还罚了仗刑,连她生父、兄长,也一并受过。自这之后,考试进场前便要解衣验身,若是考中了,还要由专人来亲验。”
“这是欺君要掉脑袋的罪,一但遭人举发,上下查验的官吏都要连坐。你要使银子,就得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还得要权势滔天,才能搭上那些人的线。”
薛鸷哑然。
沈琅冷冷地笑:“他们倒不如不教我念这圣贤书。”
知道得越多,眼界越是阔大,他活着便越是痛苦,倒不如一辈子做一只井底蛙,或是早早死了,也好过如今这样挣扎着枯活。
见他情绪不好,薛鸷便转移话题道:“好啦,不念就不念了。反正读那些破书、考那些个功名,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顿了顿,又道,“你说那行刑场上,年年总要斩些犯了死罪的官吏,有的是贪官,有的兴许还是好官。杀头、腰斩、凌迟……爬得越高,死的就越疼,就是考中了状元,也没什么可风光的,你说是不是,沈太医?”
“谁是太医?”
“你啊。”薛鸷笑,“劳烦沈‘太医’替我揉揉腰,这半个来月总弯着腰干活,背上这些骨头实在酸胀得厉害。”
沈琅没动,也没说要帮他,可薛鸷却先一步趴下了,然后又拽着沈琅的手往自己后腰上放。
“别小气,大爷平时伺候你还少么,你也多少报一报恩,是不是?”
沈琅懒得替他摁,也不知道什么手法,他侧躺着,手上其实使不出什么力道,被薛鸷催着,只好抬起左手随意地在他后腰上摁来摁去。
薛鸷很快便拧起了眉,无论揉到哪里,他都觉得燥痒。
前几日沈琅犯头疼,一连好几日脸色都不见好,薛鸷忍了几夜没碰他,恰好这时候农忙也挺累,薛鸷夜里过来,抱着他倒头便就死睡下去了。
如今后腰处的皮肤被沈琅的指尖指腹一碰,那一块便腾地窜上来一股熟悉的酥|麻感,那处也顿时起来了。
薛鸷忽地转过身去,眼神晦暗:“你故意的吧。”
沈琅眼下情绪还陷在别处,闻言有些懵懂道:“什么?”
薛鸷不信他不懂,于是便故意拽着他手腕,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那里,又抓着他的手背按将下去:“你一碰我腰,这里就疼起来,沈郎中到底会不会治病?别是个害人的庸医。”
说到这里他一顿,故意打趣:“沈郎中帮我揉一揉啊,揉好了,我就不去官府告发你。”
他说完,沈琅也反应了过来,立即便不孚他愿,伸手就往下狠捏了一把,疼得薛鸷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见他那副狼狈模样,沈琅才终于笑了:“沈郎中药到病除,现在就治好了。”
“你完了沈琅!”薛鸷咬牙切齿地朝他扑将过去,把人压在底下狠挠他身上的痒痒肉。
等到把沈琅的脸和脖子都欺负红了,薛鸷的呼吸也更沉了,他把脸埋进沈琅颈窝,很认真地闻着,呼吸烫在沈琅身上,令他感到后脊发痒。
薛鸷忽然掰开他的嘴,逼他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含湿了,再往底下送去。
……
沈琅忽然往下抓住了薛鸷的手臂,目光失|焦,很像是痛极了,又像是别的什么:“薛鸷……”
“出去。”
薛鸷全然没反应,像是没听见。
他似乎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和这个人的相处之道,在这种时刻,薛鸷习惯性地忽略沈琅说的每一句表达抗拒的话,如果真听他的,薛鸷恐怕自己现在连这间屋子也不能进了。
……
床褥上慢慢洇湿了出一块水痕。薛鸷怔了怔,懂也不懂地抓着沈琅的手去摸:“这是什么?”
沈琅咬着唇,气喘得很小声,把脸别在一边不肯看他。薛鸷凑过去,掰着他的脸小声问:“这是不是他们说的……”
“你闭嘴!”沈琅像是恼极了,否认,“不是。”
薛鸷不信,他要去点蜡烛来看,沈琅撑着上半身起来:“别点。”
顿了顿,才小声道:“求你。”
薛鸷觉得那句“求你”就像是在自己心上挠了挠,可沈琅越这样,他心里便越痒。
“我想看,只看一眼我就灭掉。”
说着,他就把那只蜡烛点了起来,捧过来,很仔细地照着看,沈琅只感觉到下边一烫,随即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那种不自觉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害怕。
“我杀了你!”
“薛鸷!”
薛鸷感觉到一股血气直往头上涌,沈琅骂他什么,他也听不见,那只蜡烛最终并没有被熄掉,被薛鸷放在榻边案几上,一直燃到了天明。
……
外头天已经很亮了。
金凤儿晨起便来敲过一次门,听见里头没人答应,他如今已然学乖了,薛鸷没起来开门,那他也不敢贸然推门进去遭人嫌。
沈琅迷迷糊糊地听见金凤儿的声音,等醒全了,才发觉薛鸷还在里面,他伸手无力地推了薛鸷一把,薛鸷便下意识地又动了动,他半梦半醒地抬手在他脸上揉了揉:“什么时辰了?”
“……要是一会儿有人来叫我,你就说我病了,不能起身。”
因为薛鸷无意识的动作,沈琅顿时清醒过来,他眼下实在很不想搭理薛鸷,可他想解手了。犹豫了一会儿,沈琅终于抓住了薛鸷挂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腕:“薛鸷。”
“你去叫金凤儿来。”
薛鸷还有些困,不想睁眼:“叫他来做什么?”
沈琅的声音很轻,蚊子一样响着,他把一样的话重复了两遍,睡眼惺忪的薛鸷才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要尿么,我去给你拿壶……”
“我不要你,”沈琅急起来,“你帮我拿过来,我自己用。”
薛鸷揉着眼睛起身,下床去把那溺器拿来了,然后将榻上的沈琅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接着把住他的,对准了:“尿吧,乖。”
沈琅用手肘往后撞他,挣扎着:“你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自己用。”
薛鸷按住他乱动的手脚,睁眼看见这人急恼得身上都红了,后背和肩头上的那些斑|痕也因此变得更加显眼,他玩心辄起,把下巴搁在沈琅肩头上,另一只手往上反摸着沈琅的脖颈。
“快啊,憋狠了不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来了,稍微一抬,便很轻易地抵进了那个湿|软的地方,不论沈琅嘴里骂他什么,薛鸷都只当没听见,他脸皮越来越厚了,反正被骂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光远胜于蜡烛在夜里的亮,这么近的距离,薛鸷很轻易地便能看清楚,究竟哪一个动作才最让这人崩溃。
他慢慢地和沈琅磨着,终于,他听见前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薛鸷偏头看沈琅,看见这小瘫子眼睛红了,他便餍足地凑过去亲吻他的眼角,舔到了一点咸湿的味道:“别哭啊。我们现在是最亲的人,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就算真的谁也治不好你的腿,我也养你一辈子。沈琅,我们以后是夫妻了。”薛鸷说,“你知道什么叫夫妻么,风雨同舟,一辈子同富贵、共患难。”
“我不会丢掉你,你也不要抛下我。”
“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