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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阿姐 荚泽 29988 字 4天前

第31章 第31章不如去死好了

柴房附近站着几个侍卫,面无表情,不允许任何下人靠近。

见南风带着沈遥来,便主动挪开。

柴房建在整个府邸中最阴暗的位置,完全背光,空间极小,关上门后更是严丝合缝。

沈遥搞不懂夫君在想什么,为何如此,带着忐忑上前,轻轻敲响了木门:“时衍,是我。”

里头的人压根儿不搭理,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沈遥又敲了一遍门,这次用了些力,大声了些,“时衍,是我,你开下门。”

话刚说完,柴房里传出一声木柴砸至墙壁上的巨响。

紧接是一声巨吼:“滚——”

“夫人!爷真不是有意那样的。”南风一脸着急,跟着沈遥又回了内院。

沈遥本就是个有脾气的人,前些天她努力地想去哄他,却被他冷了这许多时日,热脸贴冷屁股,她也是哄不动了。

“不是我不愿意喊他出来,是他叫我滚的。”

南风说不出话,只能看向锦书,后者收到眼神后更是一脸为难,上前扶住沈遥,“夫人,姑爷往日这般心疼夫人,待夫人这么好,定然是发生了何事,给姑爷气坏了。”

“行了,锦书。”沈遥退开她手,揶揄道:“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叛徒,心早已飞到时衍那边儿了,哪儿还有丝毫陪嫁丫鬟的样子。”

南风和锦书满脸尴尬,还想说点什么,沈遥直接打断,“你们不用跟我说了,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时衍根本不需要我,还叫我滚。既然他想自己待着,我何必去扰他。”

“夫人……”

“我乏了,休息会儿,你们出去。”沈遥直接走进拔步床内,不再理会这两人。

南风和锦书面面相觑,最后没法,也只能退出寝室。

沈遥放下帷帐,没有睡觉,只是随意拿了本杂记翻阅。可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淡,她仍静不下心,书页没翻几页,看过一个故事后,转头便忘了。

夫君,出来了吗?

沈遥心烦意乱地下床,打开房门后,又被一阵冷意给逼了回来。

快入秋了,夫君待在那小破柴房中不冷吗?

她随意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叫人去将南风唤来。

“他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南风自然知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宋衍,只是无奈摇摇头,“爷还在柴房中,没有一丝动静,这一整日没吃饭也没喝水,到现在还不出来。”

“他疯了吧?”沈遥表示震惊,“他是小孩吗?这么幼稚,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

南风沉吟许久,最后转身将寝室门合上,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又来到沈遥身边,决定挑拣些说与她,“夫人,爷的过去,小的并不知晓。却知道,爷其实怕黑。”

怕黑……其实沈遥早知道了。

每夜她去到书房时,总是灯火鼎盛,而每天睡觉时,他一定要留下一盏灯。

可她从没细想过其中缘由。

南风小声叹息,“爷其实睡眠极差,只有在夫人身边,才能睡上一个整觉。夫人,爷对夫人是百分真心相待。夫人在爷心底的重要性,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爷纵容着夫人,可爷毕竟是个男人。自己心爱的女人私会外男,这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忍不了,可爷还是拼命忍下了。”

沈遥抿唇,眨着眼睛凝视着严肃的南风,说不出话。

南风继续说:“夫人,爷其实想要的并不多,即便夫人私会外男,爷都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在乎。爷在乎的,期待的,其实只是夫人能将爷放在心上,只是一个丈夫,期待自己妻子的爱,仅此而已。”

……

书房灯灭之后,四周黑暗无比。

宋衍猛然如窒息在海水中一般,每一口呼吸都在发疼,口中是呛鼻的血腥,脊柱上的寒意与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连头发丝都在发麻。

噗通——噗通——

心脏的跳动传递到脑浆与耳膜,震得恍惚。

长久以来所有压抑在心底的那些黑暗,失眠,以及憋闷感,如过了子时的鬼怪,在没有光的地方肆意游荡,吞噬掉他每一次心跳。

他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双手,脖颈青筋爆出,跌跌撞撞起身,往柴房奔去,锁上门,将自己彻底封回这个漆黑的角落之中。

他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忽慢忽快,难受到想杀人。而控制住杀意的唯一方式,便是伤害自己。

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他在这样失控的时刻,只能通过自虐来转移注意力,来缓解他的情绪。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是怕黑。

即便到了如今,宋衍仍记得当初那个黑暗狭小的柴房。

奶娘闲聊时说过,小娘是个美丽的女子,生产那日下了初雪,那一盆盆血水浇盖在白雪之上,父亲才终于想起了这个被遗忘的女子。

然而他是天生恶种,怪胎,因为他的降临,小娘永远离

开人世。

他平日安静又孤僻,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躲在一旁排列物体。

他在王妃膝下长大,一直不懂为何所有人都偏心兄长,为何他只是挑走了兄长喜欢的一只蛐蛐,所有人都怀揣着恶意去审视他。

“果然是只白眼狼,王妃对他这么好,竟不知礼让兄长。”

“唉,之前寻方士看过,说是这孩子天生克亲人的命。无奈王爷仁善,毕竟是亲生儿子,也是得好好养着。”

“王妃也真是心大,就不怕他长大了与他兄长争王位?”

“这种怪物,当初就该胎死腹中,怎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那时他好像三岁,来自世道的恶意传入他耳中,他才终于知晓:啊,原来我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可是身为孩子,无论他人有多大的恶意,仍然渴望着从父母与兄长那里获得所谓的爱,哪怕只有半分。

后来,他学会了掩藏欲望,努力成为一个乖小孩。

只要与兄长待在一起,他一定会将那份更温热的汤,更大的木马,更甜的酥酪,全部让给兄长。在背书时,他看一遍便全部记住,可和兄长一起时,他都刻意遗漏些词句,显得比兄长笨些。

所有这一切,都只为得父亲与王妃一个多余的眼神。

生活似乎在他的精心设计下往好的方向走,直到五岁那年,晋王生辰宴上,夫子当着众人的面出了一题。

“长安城中,混入两名匈奴细作,你们知晓其姓名,外貌后,待如何寻出?”

兄长胸有成竹上前,笑道:“既知姓名与外貌,那便该封锁城门,派人全城搜捕,家家户户查探户籍,严刑拷问,若有包庇者,一律同罪!”

众人皆纷纷赞叹兄长年纪小,却颇有胆识,夫子后来又问小宋衍。

一向敬爱夫子的他,第一次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回夫子,小子以为,该私下查探这两人,找到后,门户大开,随这两人去留。”

“哦?这是为何?”

“既然他们为匈奴细作,杀一个,或是杀十个,都没有任何意义。活人,永远比死人有价值。无论是利用他们行踪找出城中其余细作也好,亦或是设反间计,给匈奴传递错误情报也好,最终的选择,都必须是利于大周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谁也想不到,此番言论竟是出于一个五岁小孩之言。夫子大喜,遂冠他以神童称号。

可当他转头看向兄长与王妃时,却被他们面上的怒意刺伤了眼。

那时的他养着一只捡来的小白猫,取名小白。

猫儿双瞳一只绿,一只蓝,极为亲近他,每日都要人陪着睡觉。

那是宴会之后的某一日,同样下了初雪,空气中泛着刺骨的寒意,他养的小白失了踪迹。

兄长告诉他,似乎见到小白跑进了柴房。

他着急忙慌赶到柴房后,却看到了那只猫儿的尸体,被细线捆绑,硬生生拔了指甲,挖出了眼珠,又剥了皮。

正当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时,柴房门被“砰”一声关上,门缝中能隐约看到,兄长冷血的笑。

他抱起猫儿的尸体,疯了似地拍打着柴房门,却无人应答。

那处柴房建在整个王府最偏僻的角落,阴冷潮湿,当门合上后,除了白日透进来的一丝光线,以及光线中飘荡的尘埃,其余皆是黑暗一片。

他从那道门缝中,看到过下人路过,可即便他喊破喉咙,也没人应他,皆如一群木头一般,视而不见。

小宋衍当时觉得很不公,即便他知自己害死小娘,即便知晓所有人都不爱他,可他真的很努力地去迎合众人。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兄长的任何要求,除了晋王生辰宴,他没有出过一次风头。他一直都低调的,小心翼翼的,连仆人都不如的,在晋王府中苟活着。

可他太过弱小,他没得到任何应有的回报,唯一爱他的小白猫也惨死在他亲人手中,他连只猫儿都保护不了。

他被关在黑暗的柴房中很久,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抱着猫儿的尸体,拉撒全在一处,没多久,整个柴房便满是臭味。

他却没流下一滴眼泪,只是大大地睁着眼睛,试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微弱的光。

他发了热,喝着木桶中的污浊的脏水,吃着角落里发臭的果子,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日。

寒冷,罪恶,阴暗,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肆意生长。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渴求与希冀,在这天的初雪中,被彻底湮灭。

后来终于有下人收到兄长示意,将他放出来时,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是很久,很久。

他身上沾满血迹,抱着僵硬发臭的猫儿,一裤子淤泥与屙物,慢慢走向正堂,他们一家三口正在玩儿着投壶,笑声充满了整个院落。

真是幸福的一家啊。

父亲与王妃扭头看见他后一怔,没有询问他这些时日去了何处,也没有在意他因发热而被烧得通红的双颊。父亲一向懦弱冷漠没主见,而王妃也只是带着嫌恶的表情。

“死小子玩儿了这么些天还知道回来。怀里抱着什么恶心的脏东西,还不扔了,别吓坏你哥。”

“哦,是那只猫啊。这臭猫死了也好,上次把你哥手都给抓了。让你别养,你非要养。”

男孩儿心底渴求爱的火苗被冷水彻底扑灭,只留下那被烧毁的一团黑炭。

这个世道,好人没有好报。

不对,这个世道没有真正的好人。

既然如此,那就做最坏的那个。

成为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

宋衍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伸出颤抖的手掌,却看不到丝毫轮廓。

宋衍啊宋衍,你还在期待什么?

你还期待爱吗?

期待阿姐的爱吗?

从小到大,你为此获得的失望还不够多吗?怎么此刻又忘了?

你如今坐拥万里江山,你已经将唯一所爱困在自己身边,身为恶种怪胎的你,凭什么贪心?凭什么期待更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内心多肮脏,多丑恶,脚踩了多少尸骸,难道你不知道吗?

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对单纯美好的她抱有期待?

你这只白眼狼,天生克亲人的孽障,当初就该胎死腹中,你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怎么好意思去玷污这世上最纯洁的她?

这样的你,不如去死好了。

死了,你就不用再活在阴暗之中,不用再欺骗操控她,更不用对爱抱有期待。

去死吧,宋衍,去吧……

随着“砰”一声巨响,柴房门被南风踹开,狂风呼啦呼啦灌入,躲在角落中抱膝的宋衍抬头,思绪顷刻间打断,一道倩影猛得扑了过来,将他抱在怀中。

是他的光。

第32章 第32章圆房吧,让我试试

宋衍没有任何抗拒,任由沈遥拉着他的手,将他牵进温暖的寝室之中。

好像当初的阿姐,拉起他的手,告诉他,她不会放弃他,她会保护他一样。

沈遥进了屋子后,转头让锦书准备些吃食,将门关上,扫视了一圈,又上前多点了两盏灯。

更明亮了些,是柔和的光线。

宋衍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没离开过,看着她脱去披风,乖乖地又被她牵着坐进拔步床中。

今夜她穿得不多,一件单薄的月白寝衣,手腕很细很白,被烛光染成淡黄。

看得出来,她本是准备就寝。

许久沉默后,宋衍问她:“你不问我吗?”

沈遥将被褥铺好,躲进去舒服地呼出一口暖气,瞪向他,“问!自然要问!”

宋衍合衣半躺着,被褥下的双拳攥紧,垂眸等着

她的盘问。

窗边的小橘见到两人后,一蹦一跳地上了床,爬到宋衍身上,不紧不慢地踩着,碧绿的眼珠子在两人间打转。

“你问吧。”宋衍心跳如擂,一边摸着猫儿,一边看向拔步床外。

沈遥注意到他回避的态度,一直凝视着他侧颜。

他下颌此时显得更加凌厉几分,喉结不断滚动着。原本板正的衣裳如今有些凌乱,松松垮垮,腰带歪着,还可以隐隐从衣襟口窥见他极好的身材。

沈遥轻笑一声,问他:“时衍,你还生气吗?”

宋衍一怔,重新看回她的脸,她在烛光下微微带笑,若细细一观,还能在她额角处看到一颗极小的痣。

她总是这样,轻易地就把他冰封起来的心搅得水淋淋。

“你就问这个?”

当看到他的正面时,沈遥注意到他的脸,一半在暖光之下带着柔和,又有些腌巴巴的,一半隐匿阴影之中,深沉,看不出情绪。

她没有说南风告知自己的话。

“夫人与爷相处那么久的时日,想必也能看出,爷其实不同于常人,是有些疯病在身上的。这次他把自己关在柴房中,不见光线,其实也是通过自虐的方式在控制自己情绪。”

“夫人,爷真的很不好,任由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的。而唯一能带爷走出那间柴房的人,只有夫人你啊。”

沈遥说:“嗯,就问这个。”

宋衍倏然笑了一下,眼底原本不正常的漆黑忽然亮了起来,“嗯,还生气的。”

沈遥发现其实他的眼瞳在某些时候其实很亮很透,跟猫眼睛似的。

对于他的回答,她着实感到好笑,“你都气那么多天了,怎么还气?”

完全就是个小屁孩。

宋衍轻哼一声,“你应该哄我的。”

“哄你?”沈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捂着额头不可置信,“我试图找你哄你那么多天,你都不搭理我,我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况且,我也没真的与宁梓谦发生什么。”

“哼,你还想与他发生什么!”宋衍又不说话了,直接半拧开身子,不靠近她。

“我那天送他离开,都与他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

沈遥见他别扭的模样,也没继续说话,只是一直看着。

最后是宋衍忍不住了,他又转过来,淡淡道:“我当时生气着,你要是再多哄一天,我就不气了。”

沈遥挑眉,“那你意思是,今天哄你后,你就不气了?”

宋衍脸颊微微泛红,没有说话,故作冷漠地点点头。

他静静看着她,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她有任何举动。

他着实无奈,“你不打算哄啊。”

“等等,我想想。”沈遥皱着眉冥思苦想,在哄人一事上,她其实很生疏。

“你……”宋衍又被气笑了。

他记得,他教过她的。

“啊,我想到了,想到了。”沈遥生怕他又要闹小孩子脾气,立刻打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沈遥半趴着,靠近宋衍,“在某个乡下村子里,有个书生娶了一新娘。那新娘美若天仙,是村民从没见过的美人。新婚之夜,书生娶下新娘的盖头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没想的好看?”

沈遥笑了,摇头,声音低沉又晃荡,道:“新娘美,巨美。她问书生,‘你怕鬼吗?’书生说不怕。新娘又说,‘我很怕——嫁给活人——”

宋衍:“……”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表情僵硬,沈遥咬唇躺了回去,有些尴尬。

“我重新给你再讲一个吧。”

宋衍:“哦,好。”

沈遥闭眼回忆一番自己看过的话本子,想到一个后睁开眼,“很多年前,因着一男子犯了错,被贬到一边疆小镇中做镇长,他带了自己妻子一同前往。”

“到了那处小镇后,镇民都极为热情,可男子一打听,才知道以往小镇中前任的五个镇长皆任职一段时间后得了疯症。”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宋衍很给面子地做出好奇状,“然后呢?”

沈遥笑道:“这不算什么大事,因着大家都说,那些镇长都是因被贬,郁郁不得志,才会这样。男子一向意志坚定,所以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而这个小镇一向没有什么大事,唯一令人困扰的,便是蝗灾泛滥。”

“为了解决蝗灾,男子每日废寝忘食,忽略了自己妻子,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

沈遥骤然停住,凑得很近,给宋衍吓笑了。

她继续幽幽讲着:“自己的妻子,明明是内宅妇人,却每日往田埂里跑。为此,男子还与妻子吵了一架,可妻子仍然每日出门,根本不听他的话。”

“那是该正正夫纲了。”宋衍觉得此时的她异常可爱,努力压下唇角笑意,等着她继续讲。

“诶,这不是重点。”沈遥无奈,又聚精会神说:“他觉得自己妻子在外面许是偷了人,便悄悄跟踪,却没想到,妻子竟蹲在田埂中,一边疯狂大笑,一边将抓着飞舞的蝗虫塞到嘴中咽下。”

“男子被恶心坏了,立刻上前抓住妻子想要阻止她的行为,却没想到妻子直接开始呕吐,吐了一地的蝗虫,皮肤下似乎还有虫蛹蠕动,直到最后,成百上千只蝗虫撑破妻子的肚子飞了出来。”

宋衍沉默。

沈遥接续道:“男子吓得不行,跌跌撞撞回家后,直接躲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竟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故事的结局,是男子一边吃着饭,一边从饭中夹出活着的蝗虫,面无表情地吞下。”

宋衍:“……”

他看着她红红的脸蛋,万分不解,为何这么可爱的诺诺,嘴里讲出来的故事不是恐怖,就是恶心。

见他仍是面无表情,毫无反应,沈遥摸了摸鼻子,看小橘还在宋衍身上不停地踩,她将其一把抱过,困在怀中不让它逃跑。

宋衍着实无奈,“这就是你的哄啊。”

“啊。”沈遥点点头。

“行,你说哄就哄,我今夜怕是吃不下饭了。”宋衍摇摇头。

“那你心情好些了吗?”

“什么?”宋衍身子有些僵硬。

“没什么。”沈遥笑着低喃一句。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再想那些不开心的,将他困在那间黑暗柴房的往事了,只要不去想,他会开心的。

宋衍自是明白了沈遥的用意,心底柔软地化成一滩水,他倾身上前靠近她耳边,声音意味深长起来,“诺诺,哄人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

沈遥耳根子被他弄的很痒,他靠的很近,眼底是被春风吹过的温柔。

“……什么方法。”

宋衍笑笑,直接贴上她的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扣住她的下巴,轻柔地吻着。他试探地撬开她牙关,侵略每一寸柔软,手挪到她的后脑,轻轻抚过她耳后。

许久后,见她还瞪着眼睛,他笑笑,“这才叫哄人,我教你。闭眼。”

沈遥听话地闭眼,感受到他愈发得寸进尺起来,手在乱动,可自己却不受控制,似乎在窒息,又在大口呼吸。

忽然房门被敲响,是锦书的声音:“姑爷,夫人,晚膳已经备好,要奴婢端入房间内吗?”

沈遥一抖,立刻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他的手也从她衣下收起。

她满脸通红,嘴唇发肿,声音哑哑的,“拿进来,放在案上就是。”

锦书领命后入了寝室,不多看一眼,只是恭敬地将清汤面摆好。

而这期间,宋衍又吻上了她的脖颈,轻轻啃噬着。沈遥被他磨得又痒又怕,不敢发出太多动静,直到锦书又低着头离开房间,关好门后,她才生气地将人推开。

“你别

得寸进尺!”

宋衍笑着,贱兮兮道:“好软,控制不住。”

“时衍!够了啊!”

“好了,不弄你了。”他怕将她真惹急了,又乖坐回去。

“你一天没吃饭,现在做好了就快去吃。”

沈遥坐在床里侧,想跨过他下床,却没想到他抬腿一勾,瞬间失去平衡,扑倒在他身上。

她怒了。

“除了诺诺,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沈遥本想挣扎着起来,听到他低沉的话语后,心底一沉,又不动弹了。

“公公,婆婆,他们也对你不好吗?”

“嗯,他们不爱我。”宋衍将趴在自己身上的沈遥抱紧,头埋在她颈间,深呼吸一口气,“他们只爱他们的另一个孩子,我是多余的那个,是应该胎死腹中的那个恶种,怪胎。”

沈遥半撑起身子,定定看着她,不敢置信他竟说出这么自暴自弃的话。

“你说的是你那个妹妹吗?”

宋衍没有回答,只平静地说:“还记得那年,他们的孩子学骑马,让我在一旁看着,可马受了惊,我努力上前控制,他还是坠马了,嫡母认为我没看好,让我跪在雪地中两天两夜,导致后来膝盖一到阴天就发疼。”

沈遥心惊,“后来呢?”

宋衍将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后来诺诺发现我这毛病,每当天气阴冷时,都会给我热敷缓解。诺诺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在我身处淤泥,满身恶臭时,还看得到我,唯一在乎我的人。”

“那你现在?”沈遥垂眸想看他的膝盖。

他温柔地揉了揉她发顶,“郎中已经给治好了。”

沈遥从很早以前,便看出来,他是个极度缺爱的人。他对爱的渴求,好似沙漠中的旅人,对水的渴求。

他时常精明,占有欲强,又强势,时常脆弱疯癫,幼稚,极度不安。

他身为她的丈夫,却在隐忍克制,好像生怕将她吓跑了似的。

沈遥扯了扯他的衣带,“时衍,要试试吗?”

“试什么?”

“我不知道真正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没有曾经的记忆,但我们已成亲许久,这么些时日的相处,我也不能虚伪地说我对你毫无感觉。”

宋衍屏住呼吸,瞳孔渐渐放大。

沈遥有些紧张,手指颤抖。

她说:“圆房吧,让我试试,以真正的妻子去爱你。”

第33章 第33章阿姐,我疼。阿姐,哄我……

寝室窗门都被死死地关着,却仍能感受到浮动而流通的空气与暗香。

宋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从她口中听到“圆房”二字。

她一定是在同情自己。

想到此处,他心脏痉挛得浑身发疼,内心被巨大的矛盾拉扯着,一边是被温水般的怜悯将心脏上的冰霜融尽,一边却是对“同情”二字的巨大鄙夷。

他道:“诺诺,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沈遥在烛影夜下看着他双眼的光泽,“你不知道,你这副模样有多诱人。”

往日的夫君在外人面前无论言行还是穿着,都规规矩矩,透着严肃。哪儿像此刻,被情欲浸透过的双眼中带着挣扎,凌乱的衣襟,若非腰带还紧紧系着,或许早已全部散开。

越是如此,越是叫人想扯开他的衣裳,撕破他那张在外人面前禁欲又正经的脸。

沈遥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根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书上说过的一种美人,叫作‘犹抱琵琶半遮面’,弟弟这样半露不露的,真的很符合这话。”

宋衍眼光中透出猎豹准备猎杀时的精光,他心底一颤,一个翻身将沈遥压倒身下,强势地拉起她双手举过头顶,懒洋洋道:“阿姐,你这么有经验啊。”

他倒是知道,曾经长公主府中养了不少给她唱曲儿的伶人,长安城中甚至传她的面首颇多,极爱男色。

他并不知流言的真假,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反正她如今是他一人的,是她的妻子,身上是他的气味。

沈遥装作遗憾道:“可惜,我都不记得了……”

她话音刚落,宋衍报复性地俯身咬了一口她的唇,她“嘶”了一声,又用力捶了下他胸口。

宋衍居高临下道:“让你整日气我,给你点教训。”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实际上又不敢真做什么了。他俯身一寸寸吻着她,不遗漏丝毫土地,看着沈遥愈发迷离的神情,即将到最后一步时,他又一次胆怯起来,放开她的手,躺到她的身旁。

沈遥还沉浸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他不解,“不做了么?”

他翻过身背对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他再卑鄙无耻,为了得到沈遥,说了这么多谎,可在真正面对她时,他还是难以突破心底那根无形的线。

他太过肮脏,怎能轻易将她污染?

他满嘴谎言,是恶种,是怪胎,手染鲜血,脚踩万骨。

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只敢躲在她的床底,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或是躲在门后,从缝隙中窥视。

她呢?是娇花,是唯一的光。洁白无瑕,光明正大。

他怎么配得上?

其实一开始趁她失忆夺了她,他并没妄想过与她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他只是不想她嫁给别人。

仅此而已。

可后来一步步,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粗糙的双手碰触了她,肮脏的唾液污浊了她,就连他躲在缝隙中的视线,都好像变成了一种强///暴。

每当她颤栗之时,那娇嫩的皮与带着薄茧的指腹形成了最鲜明的反差,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而那最为圣洁的占有仪式,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他着实不配!

沈遥自是不理解他的想法,有些失落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宋衍倏地转过身,不想她失望,又不知如何与她解释,也不知如何面对此刻的求欢。

最后只是细若蚊音地说了一声“有”。

无时无刻,都有。

沈遥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话本,图册,他不知道,她看过很多。

见他并非全然抗拒,她慢慢伸手上前,勾住他的腰带,试探地一点点解开。见他不阻止自己,她胆子更大了,将他上衣剥开,是实实在在的胸肌与腹肌。

烛光似乎化作春色,她面孔明明如此纯洁清澈,偏偏说出的话又这般浪荡,“弟弟,别忍了。你忍得了,阿姐忍不了。”

宋衍喉结疯狂滚动着,嘴中轻轻点了点头,又猝不及防地将自己身上零散挂着的衣料拉开,好像将那最后的防线扯断。

“那就,试试。”

今夜是月色明亮的夜晚,屋内的灯与月光交相辉映,穿过呼吸交缠的鼻尖。

两人实际都没什么经验,半懂不懂,进行得极为困难。

特别是宋衍,呼吸急促,双手颤抖,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整个人僵硬得不会动弹,比她这个未经人事的女儿家还紧张。

沈遥长叹,抚上他的腰窝,“说实话,曾经刚醒来时,我是不信任你的。我一直想要找回缺失的记忆,因为那是属于一部分的我,我感觉自己似乎不完整了。”

宋衍垂着眼眸,凝视着她,汗液从下颌滑过,滴落在她的唇角。

沈遥抬起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可是后来与你相处的日子,即使找不回曾经缺失的那一部分,我觉得和你一起生活,每日待在这个小镇,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即便你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举动,其实比起质疑,我愿意尝试着去理解你。”

“诺诺……”他眼底的黑眸闪烁着,动容着。

“那次知道了你用梨花骗我,我戳穿你后,我也没有想着离开。我想要等你解释,可你却走了太久,留下我一人在这个安静的时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我讨厌死你了。”

“你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亲人呢?”

“诺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遥有些疼得脚尖发颤,却还是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如安抚炸毛的猫儿一般,“我知道,你在害怕,你今夜和我说了,我才知道你有多缺爱。所以你才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去爱一个人,即便你努力尝试过。”

宋衍将脸埋在她的颈肩,“诺诺,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没这么

爱过一个人,真的。”

沈遥攀住他的宽厚的肩,“我也不知道如何正确去爱一个人,所以没关系,我们以后一同学习,毕竟谁不是第一次做丈夫,第一次做妻子呢?”

宋衍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溺毙在了海水中,尾椎骨随着脊椎一同在酥麻震颤,心脏在抽搐。

她对他越是温柔,越是安慰,他越是被自己心底那柄利刃所折磨,痛不欲生。

可是相比起来,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与别人做夫妻之事,他好像更痛。

自从小白猫被虐杀后,他再也不渴求任何,直到遇见沈遥,他才有了新的欲望,才知道原来他还活在这世上。

耳边传来她细微的声响,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

曾经只有梦里的景象,如今成为现实,即便上天不公,却还是给他留下一丝幸运。

没关系,我会骗你一辈子,只要你不发现我的卑劣,我们此生都将幸福。

我会补偿你,任何你想要的,哪怕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快乐。

我会保护你,无论是用权势也好,还是金钱也罢,你将永远安逸地生活在我为你建造的桃花源中,剩下的一切,都由我来做。

他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她,原本他连自己都不允许。

可他们已经完成这场圣洁的仪式,她从此是他的了,此生都被刻上了属于他粘腻浓稠的烙印。

随着汹涌的潮水侵袭,鱼儿穿过瀑布河流,跃入大海,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低声道:“阿姐,对不起。”

“诺诺,我爱你。”

沈遥闭着眼睛,身上带着不知是谁的汗液,忽然感受到颈肩一股潮湿。

她一怔,“你哭了?”

“没有。”他嗓音哑哑的,却不愿意将头抬起,也不愿退开。

沈遥抿唇,勾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半刻钟……”

宋衍愣住,抿着嘴,始终不肯抬头,也不敢相信,“不可能。”

沈遥眯着眼仔细又看了一遍,“好像,没到半刻钟。原来你因为这事儿哭的?”

“阿姐!”宋衍恼羞成怒,翻身滚开躺到侧边,拉过被褥盖着自己的头,裹成一只蚕蛹,不愿看她,就好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也不知防着谁。

沈遥从没想过,夫君竟是这副模样,自己还疼着呢,没想到还得反过来哄他。

她上前拽了拽被褥,对方却丝毫不动弹。

沈遥再也憋不住,笑得不行。

宋衍闷闷地声音传出来,“阿姐,我疼。阿姐,哄我。”

“啊?你……”沈遥震惊。

“真的,刚才好疼,不骗你。”

“……好,哄你。”沈遥着实无奈。

见他放松了,不再死抓着被褥,沈遥笑着将其扯下,上前凑到他唇角吻了吻。

“这样哄,是吧?”

“嗯,不够。”

沈遥憋笑着,又多吻了几次,直到发现他在暗笑,才退开。

宋衍身上的被褥被彻底扯开后,迎着烛光,沈遥垂眸一怔。

只见一条小臂长的伤疤横亘在他的腰部,顺着肌肉线条往臀部延伸,以前从未发现过。

她伸手顺着那道伤疤滑下去,他身子倏然僵硬起来。

“怎么了?”

沈遥问:“你这疤哪儿来的?”

宋衍声音没什么变化,“之前一次坠马,木刺刮的,别担心,已经好了。”

听他这么说,沈遥也不再多疑,颔首起身叫了水。

待两人一同沐浴过后,案上那碗面已经成了一团,无法再吃。

有过鱼水之欢后的宋衍变得特别粘人,沈遥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关键他还不穿衣裳裤子,就鬼一般站在她身后,图穷匕见。

她有些怪异地拉紧了自己身上的中衣,随意用筷子搅拌了下清汤面,无奈道:“我叫锦书再让厨房弄一碗,你今夜都没吃东西。”

“不用了。”他上前将她全圈在怀中,贴着她后耳,声音带着满满的诱惑,又骚又浪,“阿姐,我是饿了,但不是肚子饿,是小小衍饿,一次吃不够,再来一次,好吗?”

沈遥:“???”

沈遥:“!!!”

……

天色阴沉,一片黄叶密林之中,沈遥已经独自躲了五个夜晚。

如今刚刚入陇右道,便被一群死士盯上,只差最后一段距离,便能到达甘州。等到达甘州后,就会安全。

可惜天公不作美,夕阳西下时,乌云密布,骤然间下起滂沱大雨。雨滴穿过树梢与灌木丛,打湿她身上的衣服。此地明明很少下雨,没想到竟如此倒霉。

得寻一处避雨,最好是山洞。

她一边猫着腰,一边往深山处找寻。为了躲避那群死士,原本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人与她分开许久,如今她很担忧他的安危,却倍感无力,只能在沿途做下记号,祈祷他能快些找到自己。

幸运的是,她很快寻到一处避难所。

然而浑身湿透的她,很快便昏睡过去,浑身乏力,呼吸困难,定是染了风寒。

当她有意识时,一只温热的小手放在她额头,转瞬间,她心底绷紧了的弦松了下来。

还好他没事儿。

若他出了事,她也不想去甘州了。

他点了篝火,又烤了野物和果子,让她舒服地靠在他怀中,撕好肉,一点点喂她,言语中充满了担忧。

不过就是一场风寒罢了,她体质一向好,傻小子。

明明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如今已经会照顾人了。

在山洞中又生活了两日,他每日采来药草给她服下,终于让她不再发热,恢复了力气。

他们可以上路了。

虽然很累,可再坚持坚持,一定能走到甘州。

等到了甘州,她要躺到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吃好几个烤鸡腿,再买两个糖人。

快要出密林时,他们还是被一单独行动的死士发现。

好在她有些功夫傍身,从一旁拾起木棍便冲上去与死士搏斗。可毕竟年纪小,再加之对方手持利刃,她很快落了下风。

她转头大喊着想让他先跑,坚持了几个回合,她被一脚踢上胸口,摔在泥地之中。

那人力气极大,她疼得无法动弹。

当抬起头时,她看着那把巨大的砍刀朝自己挥劈而下,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躲不过了,却没想到一个身影猛地飞扑过来,用背挡下了那一刀。

“刺啦——”

在死士重新提刀的空档,他转过身,一把匕首从他手中直直捅入死士正脸。

她还在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两个重叠的身影,直到血从他后腰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她才回神,惊呼起来:“小衍!你受伤了!”

他听闻后扭头蹲下,面前的是一张青涩的脸,是个极为俊俏的男孩儿。

他唇色惨白,朝她微微一笑,温柔安抚她:“阿姐,别怕。”

沈遥猝然睁开眼睛,头顶的白色帷帐告诉她,她躺在拔步床上。

屋外的阳光穿过白纸窗户投入,带着明亮与温暖。

原本挂在她身上入睡的夫君已经离开,猫儿毛茸茸软绵绵一团睡在她身侧,占据了他的位置。

一宿颠鸾倒凤,浑身酸疼得被车轱辘碾过一般,可更让人心神不宁的,是刚才的梦。

沈遥按压着眉心,缓解头痛之感,许久才从中回神。

是做梦。

亦或者,是过去的记忆碎片。

梦中那个男孩儿的脸,很明显是曾经的夫君。

可他们为何会去甘州,为何会被死士追杀,她却全然不知,夫君也半句没提过。

还有他后腰的那道伤疤,究竟是如何留下的?

他又在骗她?

第34章 第34章并无时衍此人

宁梓谦回到宁府后,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除了阿栗送饭进来,谁也没见。

直到这日阿栗敲响门,不

等他回应后便推门而入,“公子,快出来,今儿来了有意思的。”

宁梓谦躺在床上,身为一个无所事事,每月将近二十八日休沐的的校书郎,除了玩乐便是睡觉。如今受到来自沈遥的打击,更是没了玩乐的心思。

“走开,本公子近日心烦着。”

阿栗也不管了,上前直接拉着他的手,将人拉起来,愁眉苦脸道:“公子,今日你若不出来,大夫人会打死小的。”

宁梓谦道:“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阿栗着急,直接朝着宁梓谦跪下,大声嚷嚷起来,“公子啊,大夫人今儿下了死话,公子若再不出去,就将您给绑了扔出时府,断绝关系。大夫人扔您也就算了,他说小的是公子的人,到时候也要同公子一起上街行乞。小的不想当乞丐啊!公子!”

宁梓谦被他吵得心烦,自是不相信母亲真会做出如此举动,却还是一手将人从地上拎起,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出去就是了,母亲找我究竟何事?”

阿栗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宁梓谦被带到一处水榭屏风后,才终于知晓母亲用意。他转身想走,扭头却看到阿栗祈求的神情,最后不得不坐下。

屏风后落座一女子于母亲林氏对面,娉娉袅袅,手持茶筅轻轻搅拌。待煮好茶,将其分于茶碗中,又加入橘皮递给林氏。

“家父前些日子与北庭节度使有所交往,节度使听闻了宁家之事,还说想有机会,邀请您一家去边塞呢。”

“诶哟,节度使大人真是高看我家了。”

林氏笑眯眯接过品尝后,道:“白姑娘茶艺果然不错,这和我平日里饮的,差别大着。”

白岁岁温婉一笑,“这茶道之中,首先讲究用水,山泉水为上等,井水则为下等。二来,便是这煮茶三沸,在三沸时,水翻腾剧烈便应停火,否则水过老,煮出来的茶便会苦涩。”

林氏商贾家妇人,以前也没学过这些,听得半懂不懂,“白姑娘果然贤德,我家那臭小子与白姑娘相比,怕真是高攀了。”

白岁岁抬袖捂嘴一笑,“怎会如此,宁小公子同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曾经还是驸马。”

“诶,没有没有,那亲事也没结成,算不上驸马。”林氏立刻摆手,“倒是听闻白小姐上头有五个哥哥呢。”

“是,岁岁是幺妹,其实曾经还有两个哥哥,皆在幼时夭折。”

听闻后,林氏虽嘴上说着遗憾,心底却更是激动起来。

待送走白岁岁后,林氏立马走到屏风后,“怎么样?这白家姑娘可入得了你眼?”

宁梓谦面无表情,想要甩手走人,可碍于长辈面前又不得无礼,“母亲,我对白姑娘没兴趣,我心里只诺诺一人。”

“你真不识好歹!”林氏恨铁不成钢,“虽然长公主身份尊贵,当初叫你走了狗屎运,可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白姑娘哪儿不好了?为人贤惠,她父亲可是效忠于北庭节度使麾下。算得上一方土皇帝的近臣了。你忘了,当初就是河西节度使举兵,当今天子才是这位的,这白家的权势和那长公主家比,也差不了太多,反而能助我们脱离皇帝的掌控。我们也不指望你这个校书郎了,你若真心为了宁家,就该好好结识这些高官。”

“还好你没当上驸马,若成了驸马便得远离朝堂,那我们宁家到头来,还是商贾,也走不了多远。”

宁梓谦震惊地看着自己母亲,半晌说不出话,“母亲怎能这般说诺诺!”

林氏丝毫不在意,尤其是一个失踪已久的人,别说清白可还在,尸首怕是都被那野兽给啃光了,不然怎会那么久都没个消息。

“你这臭小子真是愚昧,白姑娘除了身家背景,关键是她母亲生了七个儿子,你也听到了吧。”

“那又如何?”

“什么那又如何!”林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母亲这般能生儿子,那白姑娘定然也能生儿子,我刚看了她屁股,咱们以前乡下都娶这种屁股大的,极好生养。”

宁梓谦着实听不进去了,扭头便走。

林氏被他的态度气得心梗,立刻跑上前,提高了嗓子,“你若还想着长公主,不顾我们宁家上百口人性命,你岂不是要气死你爹!”

宁梓谦停住脚步,着实不解,“什么意思?”

宋衍并非没在自己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可他为了宁家,从来没将真相告知过沈遥,宋衍那狗贼不应出手才是。

林氏道:“你爹身子愈发不好了,上次陛下身边的东风又来府中敲打,说你若再惦记着长公主,到时有的宁家好看,但你根本从不放心上。宁家如此大的家业,如今在生意上处处受阻,代表了什么,你还想不到吗?”

“梓谦啊,宁家已经被陛下盯上了,兔死狗烹的事情历朝历代发生的可不少。若宁家得到白家相助,还能保全安稳,若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死的就是我们。”

“如今可是在夹缝中求生,你这个傻的,竟然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红起来的眼眶,“你个不孝子,自回家后都不去看一眼你父亲,他人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也最是操心你的事。”

“父亲病了?我现在就去看他!”宁梓谦眉心一跳,又在心底咒骂了宋衍一声狗贼,连忙往主院奔去。

当看到宁忠时,他完全没想到,人已经病到唇色全无,食不下咽,整个人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宁梓谦冲了进去,立马跪下,“父亲!孩儿不孝!”

宁忠说不动话,只是眯眼看了好半天,才认出他,只得叹息着抬了抬手。

林氏跟在宁梓谦身后进来,看到宁忠的样子,没忍住又开始落泪,“你父亲如今最忧心你的婚事,你要真孝顺,就趁白小姐还在长安,人家对你印象也好,多去接触接触,早些把这事儿给定下来。等你娶亲后,我们就回凉州,这才是保全我们宁家最好的法子。”

“当然,若最后真是不成,我和你父亲自然也不会强求,毕竟都是天命。”

宁梓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脑袋耷拉着,最后答了一声“是”。

……

自圆房后,沈遥便一直没再见到宋衍,如今已过两日,连着南风,人甚至在晚上都没回来。

她问起锦书,可锦书又说不出,只道或许书院有要事,因此也没能有机会询问疤痕一事。

生活照旧,陪小橘玩耍,或是在天气好时出街。

镇西边新开了家糖铺子,生意红火,她嘴馋得厉害,锦书便只身前往排队,让她留在一处茶铺休息。

茶铺中人很多,有斗鸡开赌局的,也有坐在桌前嗑瓜子聊天的。

两个婆子在沈遥背后唠嗑,讲完哪家新纳了妾,又讲哪家娶了个彪悍媳妇,现在又讲到了镇外之事。

“诶,你可知道最近闹的科举舞弊一事,涉及了不少高官,听说还有许多因此落榜的书生打抱不平,集体在长安城街道上闹。我家老头上次从外面回来,说那长安城可乱了。”

“竟有这么大的事儿,我倒是没听说,许是日日待在这葫芦镇中,消息闭塞。”

“老头说,昨日街道上书生闹得流了血,好几个涉事严重的直接被抓进牢房里去了,都是那什么,鹿什么书院的。”

沈遥一怔,手里的茶水晃了一下,将自己裙摆打湿。

鹿桐书院,那不是夫君所在的书院吗?

这人圆房后按理说与自己更加亲密才是,怎会忽然又消失两日,难不成真涉入了这科举舞弊案之中?

沈遥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婆子,急切道:“你们说的,难道是长安城里的私学,鹿桐书院?”

那两婆子话音一顿,这才发现沈遥竟坐在她们身后,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时府那位夫人么,立马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这……应该吧,我们也不确定。”

“呃,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很多消息怕是做不得真,我俩老婆子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说完,两人招呼也不打,便挽着手,结伴溜出茶铺。

沈遥并未在意她们的态度,只是心底担忧起夫君安危,隐隐猜测夫君未能归家的原因,或许是被卷入了这案件之中。

要是如那婆子所言,夫君真被抓进监狱,那更是独木难支,人微言轻,无人会从狱中捞她。

不行,必须亲自去一趟长安,确认他安危,将他带回家。

毕竟他们如今已是真夫妻,即便对疤痕有疑问,她也必须从他口中亲自确认,而非随意揣测。

沈遥站起身,戴上幂篱,快步离开了茶铺,又掂量一番腰间钱袋。

还好她这次出街带了不少。

她往租马的地方去,运气却不好,这老板今日休沐。

待走到葫芦镇门口时,看着门外小路,稀少的人烟,她忽然又犹豫了。

上一次纵马出镇,她被骗光了钱财,遇了盗匪,害得南风受伤,令夫君担心。他告诉自己外面世道的危险后,她便再也没想着出去过。

并非她不好奇,而是产生了胆怯,不想给人添麻烦。

犹豫许久,她还是迈步踏出葫芦镇。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为了夫君安危,即便胆怯,她也必须去做。

出镇子后,沈遥才发现,葫芦镇位置隐蔽,四周比上一次出镇时多了一片密林,需要走过一条很长的小道,才能看到通往长安的驰道。

虽然镇子位于这么大的城市附近,可外人若是想要寻到镇子,并不容易。

这次她并未遇到山匪,一路走得极快,在不断问路后,总算暮色四合前赶到了城中。

长安的繁华是她在葫芦镇中极难见到的,即便已临近天黑,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小贩熙熙攘攘,好不欢乐。

鹿桐书院是城中除了国子监外最有名的一处私学,往日又不少名师圣人在此授课,寻找书院并不困难,问几个人,穿过几条街道便能找到。

临近书院的街道有些混乱,一些横幅被肆意扔在地上,染上了积水污泥,还有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杆子,看起来便知晓此地经历过一场恶战。

沈遥心底更是紧张起来。

在书院门口等了会儿,一小厮模样的人走出来,“敢问这位小娘子来书院有何要事?”

沈遥立刻上前道:“妾身是来寻夫的,听闻这几日科举舞弊案子涉及不少人,见夫君久不归家,着实忧心。”

小厮一听便明白了,这几日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来书院寻人的家属极多。

“请问小娘子夫君姓名为何?”

“时衍,时间的时,单名一个‘衍’字,衍沃绵千里的衍。”

“小娘子稍等片刻。”小厮福身后便又进了书院之中。

沈遥等了许久,都没见人出来,转头无所事事地看着书院四周。心底焦躁,有些喘不上气,便直接掀开幂篱,深呼吸着城中空气。

附近有小贩推着车,无视这街道上乱七八糟的环境,直接开始叫卖起来,似乎成了某种常态。

身侧一股视线扫来,即便她没看,也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吐着蛇信子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好似冰凌要戳破她喉咙。

沈遥捏了捏手,直接转头望去,在书院拐角处与一男子对上了视线。

可在她扭头时,那股阴仄仄的气息全然消失无踪,男子头顶垂下得一部分发丝,刚好完美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一只丹凤眼。他身着一袭灰白道袍,带着幞头,腰间布带,脚着麻鞋,一副寒门书生面貌。

见她看过来时,男子只是礼貌朝她微微一笑,便又退回书院之中。

沈遥还来不及多思,刚才的小厮已经走出书院,又来到沈遥面前,确认了一番,“小娘子说的人,是叫时衍?”

“嗯。”沈遥点头。

那小厮不解地挠挠头,“可是,书院中并无时衍此人。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或是在名单上看漏了,可问了书院中的夫子,都无人知晓。”

天空逐渐阴云密布起来,开始飘起了小雨,本就是夏季末,秋季初的时节,起了风后,便更是让人阴冷不少。

沈遥一时怔住,蹙眉不可置信,“没有时衍此人?”

她确认了好几遍,才慢悠悠往回走。

细雨绵绵,雨水打在路边的树叶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惊动了路边小贩,行人们开始举着手,挡着雨奔跑起来。

沈遥开始从醒来后回忆着与夫君的一点一滴。

第一次看着他,他声音极为温柔,“单名一个‘衍’字,衍沃绵千里的衍,姓……时,时衍。”

叶灵知道她身份时带着吃惊的神情,“你就是时府中的那位神秘夫人!”

“这个小镇!你要小心!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阿姐,对不起。诺诺,我爱你。”

还有许多许多,变成广玉兰的梨花树,楚绣最后留下的话语,夫君时常不知所踪的身影。

他亲口说过,他在长安城中的鹿桐书院上学。

还有,他腰后那条伤疤。

明明她记忆减退得厉害,在此刻却清楚得记得从醒来后经历的一切,甚至每个人的话语。

他对她的爱,她能深刻感受到,并非弄虚作假。

可他为何骗她?

他每日说是去上学,究竟去了何处?

她的夫君,真的是时衍吗?

沈遥心底乱麻一团,理不清线头,此时甚至想如鸵鸟一般缩起自己的脑袋,去逃避一切的虚假与不和谐。

就这样平淡地生活在葫芦镇,有什么不好吗?为何执着于某些看不清道不明的真相?

雨越下越大,等沈遥反应过来时,身子已大半被雨淋湿。

不得已,她只能和路人一样,举手遮着头跑起来。

“沈遥姑娘。”一阵声音在她身后响,转头看去,是一辆青顶的普通小马车,车上坐着刚才在书院遇到的那名男子。

沈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睛看着男子掀开车帘,朝她勾了勾手,又换了称呼,“时夫人,现雨大,时夫人想回葫芦镇?某可送夫人一程。”

“你知道我?”沈遥定在原地没有动,那驾马车的马夫挥起鞭子,将马车挪了几步,定住在她面前。

男子仍微笑着,“夫人是想寻自家夫君吗?我知道,夫人上车吧,某是时衍同窗好友,自是会将夫人完好送回镇子。”

沈遥眯眼,想着刚才一路以来的困惑,又扫视了一眼只男子一人的马车。雨水随着一阵狂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选择坐了上去。”

车帘放下后,马车开始走动起来。

车内地上放着一小暖炉,将整个车厢烤的热烘烘的。

沈遥身子虽然湿着,却也比外面舒服些许,这时她才看向面前的男子,“多谢公子,不知公子身份?”

对方淡笑着说道:“某姓秦,名木,刚才也说过,是时衍同窗。”

“你说你知道我夫君去了何处?”

秦木颔首,一举一动皆极有礼,又保持着距离,“时衍已经离开鹿桐书院几月,书院中因着这段时间的科举舞弊一事换了夫子,自然不知曾经书院之中的人。”

沈遥瞬间松了口气,却仍是着急,“那他?”

秦木低着头,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是去了太学吧,时衍功课一向出色,具体的某也不太清楚,夫人归家后自可询问。”

沈遥听闻后欣喜,“这么说,他没有卷入这起案件,如今并无危险?”

“嗯,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站在哪边,这样的聪明人,不容易有危险,即便有……或许也是因为自身软肋。”秦木声音温和,如夫君一般。

沈遥渐渐放下心防,“软肋?”

秦木闷笑了一声,“自然是夫人你啊。”

沈遥一听这调侃便红了脸,轻咳一声扭开头,不想看他。

秦木弓着腰,头发纹丝不动地挡着半张脸,他定定在暖炉上方烤手,“此次舞弊案涉及了最大的两个高官,分别是中书令,以及门下侍郎,还有底下一干众人。特别是中书令,三朝元老,大权在握,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圣上,是日理万机,夙兴夜寐。”

见沈遥对政事不感兴趣,他又道:“此次舞弊案也影响了秋季即将到来的乡试。”

沈遥看回他,手指微顿,“这么说,夫君他很有可能无法参加此次乡试?”

秦木笑笑没说话,他掀开帘子往外一观,令马夫将车停下,“葫芦镇到了,这小路上走马车实在颠簸,今儿就先将夫人送到此处。”

沈遥一看,见马车停在了

密林小道的入口处,“这么隐蔽的入口你也知晓,这么说你来过葫芦镇?”

秦木点头,没说更多的,只是从一旁拿过一把油纸伞递给沈遥,“外面还在下雨,夫人带上这伞,回去后喝点姜汤,沐浴一番,莫要染了风寒。”

外面雨越下越大,沈遥并未推拒,将伞接过后道谢,又说:“之后我把伞给时衍,让他还给你?”

秦木摇摇头,“如今我俩不在同一处,各自忙碌,一把伞罢了,无需归还。”

话虽如此,沈遥想了想,还是掏出铜钱,见他不接,便又放置座位之上,直接撑伞下马车,往小路而去。

她走了几步后,秦木的声音又传人耳中,“沈遥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沈遥脚步一滞,扭头往回看去,雾蒙蒙的滂沱大雨中,青顶小马车已走远,看不到影子。

大路上白茫茫一片,身后的小路上竟是树木遮掩,两边都不见任何阳光。

她转身踏入小路之中,在天彻底黑下来后,终于回到葫芦镇。

还未走到时府,街道上带着家丁们四处张望的锦书从远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满脸焦急:“夫人去了何处?怎的现在才回来,还弄了自己一身湿,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以为夫人又像上次一样独自出了葫芦镇。”

沈遥本想实话实说,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低下头,回避着视线道:“我四处逛了逛,结果下了雨,便在一处凉亭中躲雨,后来一直不见雨停,也只能找路人借了伞回来。”

锦书满脸狐疑,却也没有质疑她的话,只是扶着沈遥快速回了时府。

为了防止她染病,锦书马不停蹄让厨房煮了姜汤,又备了热水。

伺候沐浴时,锦书看着一直发呆的沈遥提了一嘴:“姑爷今夜应是会归家,只是回来的晚些。”

沈遥没有太大反应,只“嗯”了一声。

就寝已是亥时,沈遥一人上了拔步床,锦书为她放下帷帐便离去。

她夜晚一直都会在房中留着两盏灯,辗转反侧许久,沈遥起身,到墙角拿过今日那柄油纸伞仔细观察着。

明明一切都能说得通,她遇上了夫君同窗,也解释清了为何鹿桐书院的人不知晓夫君。

可冥冥之中,似乎就是又什么东西不对,麻花一样在她心底拧巴着。

她不知是过往夫君以及众人的行为举止,还是那秦木,让她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再次撑开伞,灯火之下,她终于看到了伞上印着的图案,不大,不仔细根本发现不出来。

与曾经装着梨花的荷包一模一样。

一只白鹤。

……

这天夜里,沈遥又做了与前几日相同的梦。

在林间的逃亡,与‘小衍’的重聚,还是个孩子的他努力地照料着自己,最后为她挡下一刀。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梦境中,‘小衍’的面孔与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他好似春日旺盛的青草,带着稚嫩与青涩,却有着最为坚定的意志。

他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阿姐”。

后半夜,沈遥处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一股潮湿在脸颊脖颈游走,像一把沾了水的细毛刷,她被痒醒了,半眯着眼睛,在暗淡的烛光下许久没反应过来。

“醒了?抱歉,把你吵着了。”宋衍直起身子,看着身下的人儿躲在被褥中,露出一颗小脑袋,头发凌乱,双眼还微微发红。

第35章 第35章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自己……

“什么时辰?”沈遥嗓音有些沙哑。

宋衍往外一瞥刻漏,回她:“丑时末。”

“怎么这么晚?”

“嗯,有些事儿忙,一时没顾上你。”他心疼地揉揉她脑袋,看着有些发红的小脸,“你染风寒了?”

沈遥揉了揉自己嗓子处,“或许吧,发热了吗?”

“没有。”他见她脚露在被褥外,立刻帮她揶了揶,将她裹成一只蚕蛹,“你继续睡,明早叫郎中来给你看看,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说。”

沈遥迷糊着,没有完全听清他的话,便又睡了过去,缩到他怀里。

许是身旁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再次睡着后,她没再做梦,一直到早上醒来,才终于有了些力气。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半靠在夫君胸膛前,郎中跪在床铺下方为她诊脉,夫君眼神幽幽地盯着她纤细的手腕。

待郎中将工具收好后,宋衍双眼带着些疲累后的充血,急切问:“夫人如何?可严重?”

郎中退后几步,弓着腰答:“夫人只是淋雨后小感风寒,并未发热,不严重,只需服几副药,多多修养身子,很快会好。”

宋衍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垮下来,锦书立刻带着郎中离开寝室煎药。

沈遥看着两人将房门关好后,她声音很低问:“郎中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

“来了一会儿了,你睡得沉,我也不忍叫醒你。”

这一病三日,在宋衍的精心照顾下,她都没怎的动弹过,他整日守在床前,昨夜才出去了一趟,今早又回来了。

好在是小病,除了嗓子还是有些发疼,其他却也感到很快好起来。

待郎中又一次来看过,沈遥能感受到,他这几日紧绷的情绪这才松懈下来。

他让她又躺了会儿,待药煎好,才将人叫起来,半抱在自己胸前,一边吹着一边喂她。

沈遥喝了一口便满脸皱起来,推开他的手,“郎中都说我已经好了,我再休息休息嗓子就不痛了,何须服药。”

“小病不仔细着很容易拖大。”宋衍无奈笑笑,实在拿她没辙,“诺诺,若不好好喝药,我亲自喂你了。”

沈遥心不在焉地瞥他一眼,不说话,就是闭着嘴摇摇头。

宋衍也不与她多言,直接含下一口药在嘴中,沈遥还未反应过来,头便被人给掰了过去,手强硬地捏着下巴,让她无法挪动,却也不疼。

她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这人直接亲上了自己。他娴熟地撬开她牙关,将药渡了进来。

原本苦涩的药似乎失去了某些味道,连触感都变得如绢丝般光滑,汇聚成了一股温泉上方的溪流,自上而下流进胃中,干疼的嗓子似乎也变得清凉起来。

然而眼前的人竟胆大妄为,在她喝下药后,又反口吞咽起她的唇舌,带着潺潺唾液,吮到她舌根发酸。

沈遥没有反抗的力气,推搡他许久,才将人推开,银丝在唇间拉开后,他伸手将其勾走,又放到自己口中舔尽。

夫君带着一脸色//欲地看着她,“喜欢哪种?”

沈遥气笑了,知道他在问她喜欢哪种喝药方式。她没回答,只朝他递去眼刀子。

宋衍抬手揉了揉她后脑勺的乌发,“诺诺喜欢喂,那我继续了。”

“我自己喝!”沈遥没好气地从他手中抢过药碗,憋着气一口全部灌下。

她正叹息着自己就这样轻易被夫君拿捏,对面这人又倾身过来,控制住她后颈,不顾一切地吻着她。

她咬牙闭着嘴死活不愿张开,他双手将她一提,整个人趴到他身上,见她还闭着,又二话不说咬了一口她的唇。她一痛,不受控制地张开,任由面前的人胡乱发//泄占//有。

亲了许久,沈遥身子软下来,不再挣扎,双眼迷离地看着他,他见她久不换气,才终于不舍地放开。

他好像逐渐迷恋上了与她的吻,有时带着情欲,有时带着兽性,有时由上至下俯视,又时常埋于颈间乞求怜爱。

宋衍半眯着眼,享受着身体游走至颅内的胀痛。

她这刚睡醒,被狠狠吻过的模样,比起平日显得更为乖巧,更让人想欺负。

可乖巧?都是假象,她人真是从不与乖巧二字沾边儿。

“那日下雨,出葫芦镇了?”

他憋了这么多日,还是终于问了出来。

“嗯。”沈遥细若蚊音,理智渐渐回笼。

她低下头着实懊恼,没想

到又被他轻易拿捏住了,这个臭男人实在可恶。

宋衍泄愤地又咬了一口她的锁骨,在她“嘶”了一声后,他抬起头,看着上面留下的深红牙印。

他在宫里忙得焦头烂额,那日临近傍晚,锦书忽然让人传来消息,道沈遥又不见了,他当即吓了一跳,却又因着中书令的破事儿被阻。

寻了暗卫一问才知,沈遥昨日下午带着幂篱离开得悄无声息,整个镇子并没人注意到,是锦书买完糖回到茶铺后,才发现人不知所踪。

他大怒,来不及处罚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解决完中书令的事儿便往葫芦镇赶,好在回家后,锦书说沈遥自己又回来了,这才放下心。

可是她还是出了镇子。

在他昨夜细想后,猜到她极可能去了长安,而她去城里的原因,很可能便是科举舞弊案。

是他大意了,即便再忙,都应该给家里主动递消息才是。

他已经经历了几日几夜的不安,好在今早听闻她病情稳定后终于平静下来,原本凝固的血液在时间流逝下融化,重新开始在全身流通。

沈遥看着他的脸,说道:“我无意听人提起最近的那起案子,与科举有关,听说很多书生被捕,你两日没消息,我以为……”

“对不起,诺诺。”他低头将下巴埋在她颈间,深深嗅闻她身上的体香,短小的胡渣没有被清理干净,有些扎人,见她肩膀一耸,又到她耳边轻轻呼着热气,“我应该递消息回来的,是我的错。”

没想到他认错认得这么快,沈遥顿时没了脾气与手段,不知该说什么。

宋衍趁热打铁,声音哑哑的,“下次不会了,真的,我发誓!”

沈遥“哼”了一声,扭开头,又挡住自己被他扎了的脖颈,“你倒是好,人不在鹿桐书院了也不与我说。”

宋衍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去过鹿桐书院,还从那儿知晓了自己没有在书院中的事实。

他脑子转得很快,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居高临下看着她,抢先一步说:“我错了!以后真不会了,我有任何事儿都告诉你!真的!”

沈遥躺在床上,头发彻底散开,刚睡醒不久,眼睛还有些湿润,因着刚才的拉扯,身上的寝衣被拉开些许。

她却始终不愿表现出弱势一方,梗着脖子道:“你真没骨气,嘴里只会认错吗?”

宋衍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她身子,面孔带着淡然,“在你面前,我要什么骨气,骨气这东西能让阿姐多睡我么?”

“你!”沈遥脸瞬间气红了,浑身热得不行,“够了啊,时衍!你别这么浪荡!”

“老夫老妻了。”他捋了捋贴在她鼻尖的发丝,“那你想要我如何?才能原谅我。”

沈遥随意道:“解释,我要听你解释。”

宋衍思考不过弹指,便张口道:“我去了太学,所以便没在鹿桐书院了。”

太学……

沈遥一怔,想到秦木口中的话,与他说的一样,这么说,真是去了太学。

可是秦木与那白鹤的图案,究竟有何关系?还有之前的梨花,究竟是秦木授意?还是巧合?

所有的一切似乎越理越乱,让她有些头疼。

“在想什么?”宋衍侧过身,将沈遥一整个捞过抱在怀中。

沈遥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问他:“那这次的案子,对你有影响吗?”

“嗯。”宋衍张口就来,“秋季乡试或是要取消,读书人每年能参加科举都不容易,而太学在大周的意义不同于私学,所以前两日都在忙着和同窗夫子们做着工作,将请求上达天听,希望今年乡试的如期举行。”

“真的可以吗?”

“是希望。若国子监的人都不出面,便无人可出面了。”

沈遥点点头不再多想。

宋衍紧了紧怀抱,笑盈盈地看着她,手开始往下乱动起来,“可这案子不简单,接下来一段时日还是有的忙。”

沈遥听着他的话又是一怔,抿着唇不说话。

面前的人更加猖狂起来,水声渍渍,她扭了扭,呼吸乱了起来,许久后,看着他抬起那只乱动的手,倏然浪荡地含到口中,她整个人似乎都炸开了。

“你!你!你从哪儿学的?”

“这种事儿,还用学啊。”

说完后,他俯下身来吻沈遥,她吓得挣扎起来,拼尽全力地推着他,扭开头,他的吻只落在了她侧脸上。

“你不许亲我,除非去漱口。”

“我都不嫌弃,阿姐怎会嫌弃?”他咧嘴笑了起来,继续试图亲她。

沈遥不停扭头躲避,最后抬手捂住他的嘴,脸都气红了,有气无力,“我就是嫌弃,不行吗?”

他声音闷闷地从她指缝间传出,“行,你说什么都行。”

明明如此美味甘甜,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自己有多好吃,多诱人。

嘴上这般说着,他又伸出舌头舔了下她手心,沈遥瞬间头皮发麻。

她还是不敢放下手,“你快去漱口!我还病着呢!你怎么能这样!”

“哼。”宋衍懒懒笑着,“那你该喊我什么?”

“时衍!”

“不对!”说完,他又试图继续倾身,拉她的手腕。

“夫君!夫君!这样总行了吧!”沈遥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没骨气的人最后成了自己。

宋衍终于满意地翻身离开,带着一副餍足的神情,叫了锦书领人进来伺候。

沈遥背对着他,将整条被褥蒙住头,想着他刚才那副浪荡模样,越想越气,越想越羞。

这个人!怎么可以!臭不要脸!

他也不弄她了,上前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睡了一觉。

也不知多久,当她掀开被褥往外看去时,宋衍早已恢复了平日在外人面前冷淡的神情,南风站在他面前不知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可他面色却愈发严肃。

没过多久,宋衍回到床边,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揉了揉她的脸,温柔道:“太学那边有要事,我得离开一趟,接下来几日或许都不会回来,诺诺一人在家可以吗?”

沈遥心口闷闷的,却还是点头让他快去,最终也没有问出他后腰那道疤痕。

他昨夜出去过一趟,回来的很快,后来一整晚没换衣服。

在他转身时,她视线敏锐在后领处看到几滴红色,有些开始发黑,很明显,那是血迹。

她怔住,她的夫君既是书生,那血迹从何而来?

难道这次案子严重到,已经有人在他的面前流血了吗?那为何他又能如此淡然,什么也不与她说?

眼前白雾变得愈发厚重,正在与锦书交代照顾事宜的他,模样似乎也渐渐模糊不清,声音忽远忽近,紧接着有些耳鸣,脖颈血管跳动得厉害。

他着急离去,交代完后又看了她一眼,便大步迈出门槛。

很快,房间空荡下来,那团白雾似乎充盈了整个心脏,遏制着呼吸,无论如何也难以驱散。

……

本只是普通的风寒,以为差不多好了,沈遥没想到,仅是去院中练了一上午功夫,自己的病竟愈发严重起来。

从嗓子轻微发疼,到咳嗽,到如今又一次发了热,躺在床上四肢无力。

沈遥沉睡了一整个白天与黑夜,醒来后,就能闻到那股带着青草的冷

香,猜到原本说好忙碌的人定回来过,只是刚离开。

她每日按时吃药,遵循着医嘱抽出时间在庭院中散步。

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日过去,也没见太多好转。

这日,锦书煎药时,沈遥一人回了屋子,发现自己案几上多了一个从没见过的锦盒。

不知是何人放在此地。

她没多想,直接将锦盒打开,整个人却猛然吓得坐在了地上,半晌发不出声音。

只见锦盒中是一只橘猫的尸体,鲜血被人抽干,内脏掏空,两只眼眶成了窟窿,变得干瘪又恐怖。

她立刻站起身,疯了一样跑到床边,见到小橘伸展,翻着肚皮,发出咕噜的声音后,又立刻抓起她的前脚掌查探,见到其中一只只有三个指头,才暂且呼出一口气。

沈遥甚至不敢转身去看那锦盒中的野猫尸体,直到锦书端着药入内,见到那尸体后陡然大叫起来:“啊——”

药打翻在地,得重新煎了。

锦书跑到她跟前,震惊道:“这是哪里来的?夫人还好吗?”

沈遥勉强地点点头,着实不解,当初时府那个虐待动物的人,是楚绣的母亲朱氏,为何如今又出现了这样的尸体?

朱氏和楚绣两人不是被发卖了么?难道不仅仅有朱氏,还有别人?那人将尸体放到她跟前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人在恨她?

仅仅只是想吓唬她?为何?

“快拿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埋了。这件事儿别声张,私下去查,定要将时府这人查出来!”

沈遥的嗓音还是沙哑着,指尖止不住颤抖,她想到什么,又说:“我给时衍写封信,告知此事,你派人送去长安。”

“是,夫人。”

第36章 第36章对他的一种挑衅

是夜,沈遥回到府中后却还是因着白日的场面精神恍惚。

锦书将煮过的白水倒了一些出来,递给沈遥,“夫人这些时日嗓子可算好些了,但郎中说每日还是得喝够足量的水。”

沈遥接过后轻抿,眨了下眼,“锦书,你在水里放糖了?”

“没有啊。”

“这水好像变甜了。”

“是吗?”锦书拿过一个空杯,重新倒入水喝了几口后摇摇头,“没有啊,这水不还是和从前一样。”

“怕不是夫人这些时日喝太多药,如今吃什么都是甜的。”

“或许吧。”沈遥想也是,将喝完的空杯递回。

锦书正想给沈遥再倒一杯时,没想到一时恍惚,水竟浇了自己一手,“诶呀。”

沈遥见状立刻掏出帕子递给她将水渍擦净,“你这几日好像很累啊。”

锦书强撑着摇摇头,“还行。”

沈遥:“你早些去歇息,今夜别守着我了,反正时衍这几日都不回来。”

见她这么说,锦书也不好拒绝,便点上熏炉,而后起身离开房间,将门关好。

彼时也开始下起了雨。

人生病后,便更容易多愁善感起来。

沈遥没有亲生父母,兄弟姐妹,没有任何记忆,对远在扬州的义父义母极为陌生,虽偶尔书信往来。

整个时府到现在除了风和雨,仍是寂静无声。

夫君总是很忙,又总是什么都不与她细说。

今年雨水比往年异常多,入秋之际,屋外连绵不绝的雨伴随着凉意,她半夜冻醒后,不愿将锦书叫过来。

毕竟小丫头这些时日为了照顾她也是尽心竭力。

支摘窗还开着,许是下人忘了关。

她自个儿起身到窗子前,却没想到屋外狂风大作,身体虚着,费了好大力才将其合上。

可这般费事后,身上的寝衣又被雨水打湿,头发丝也黏腻在脸颊上。

从柜子中翻了一件厚实的衣裳换上,又开始寻找多余的被褥,她无意扫过被压在最下方的那柄雨伞,拧着眉头,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将其无视。

多余的被褥被放在最高处,她搬来椅子站上去,踮着脚却还是拿不到,对自己顿时无语。

无力感骤然席卷全身,好像没有别人,她什么都做不成。

她忽然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学会了压抑自己,克制情绪,隐藏心绪。

不再试图什么都与夫君或是锦书倾诉,好似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她虽然看似与夫君距离越来越近,甚至有了肌肤之亲,可她与时府,与整个世界,又产生一条巨大的鸿沟。

至于那是什么,即便她时常询问自己,她也始终说不清,她也不知自己在犟什么。

她如今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他,她对他的依赖程度或许超乎想象。

可当身边出现数不清的疑点,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变得难以信任之后,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还能相信什么?

她的生活也是从何时起,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伴随着自己是沉重包袱的自我厌弃,与逃避,寂寞,恐惧,全部交织一起,形成了一张复杂而混乱的蛛网。

而她是被蛛网所缠住的蛾子,毫无动弹之力。

沈遥看着够不到的被褥,最后压着情绪,跳跃了一下试图去够,却倏然踩空,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啊!”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来,她低呼一声,提了提裤腿,那处已发红,是扭了脚。

沈遥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撑着椅子站起,默默地一瘸一拐坐到床上,按压着脚踝。

猫儿还在床上一无所知地呼呼大睡,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人格外羡慕。

小橘虽然与她都一样,住在时府中,被好好细心地养着,吃穿用度全依赖着别人。可猫儿的世界很单纯,脑子愚笨,所以对事物的期许便少了很多,吃饱喝足便已足够幸福。

可生而为人,却承受着多变又复杂的情绪,看得越多,对周围的期盼也越多,也更容易产生失落。

沈遥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与暴风,骤然间,关好的窗户又被那阵风给吹开。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她眼睛酸涩起来,却闷声不吭,只是定定看着窗外天际裂开的口子,以及侵袭而来的雨幕。屋外雨声吵得闹人,却更显得时府空荡。

身旁的小橘注意到她动静,走上前轻轻“喵”了两声,又蹭蹭她。

她抬头看着猫儿,又抬手将蹭着自己的小橘抱到怀中。她收紧怀抱,庆幸身旁有着小橘的陪伴。

空荡而巨大的拔步床中,烛火颤颤巍巍地摇曳着,沈遥睁着眼睛许久,最后才终于在雨停的晨光中彻底睡去。

沈遥第二天除了喝药,一直拉着帷帐不愿见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锦书也只以为她是疲惫,便不多打扰,让她在房中睡了许久。

沈遥终于病好是在一周后,这一周的时间里,都没见过夫君,只递回一封书信,叫她不用担忧那虐猫之人,他已吩咐下去在查。

这个骗子。

沈遥打起精神,一同着手查起府中另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却没有任何线索。那人似乎只做了这一次,便隐匿起来。

暴雨之后的天气总是格外好,这样的日子她都会出街去逛逛。

等待锦书排队之时,脚步声噔噔从身后传来,她转身,是锦书又着急忙慌地走回来,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怎么了?”

“夫人!跟我来!”锦书眼中带着惊慌与不可置信。

沈遥跟随她往一处墙根走去,此时面前已经聚满了群众,都这低着头互相交谈着,指指点点。

锦书拨开人群,“让让——”

沈遥终于站到最前方,可面前的场景踩痛了她的神经,差点儿吐了出来。

只见面前排列整齐着不同动物的尸体,有老鼠,松鼠,猫,狗,它们相同的共通性便是,都被抽干了血,掏空了内脏,干巴巴地晾晒着。

“所以……不仅时府有做这事儿的人,葫芦镇中也有。”她此刻有些后悔,自从发卖了朱氏后,锦书前些时日想再去寻人,却没了任何消息,如今遇到这壮烈的场景,也找不到人发问。

“锦书,去叫官府来查。”

锦书忧疑道:“官府会管这事儿吗?毕竟死的只是动物。”

说的倒也是实话。

沈遥背过身,不忍目睹此番场面,开始细细回忆着当初抓朱氏

的一举一动。

“血鬼!”沈遥忽然想起来,当时朱氏房间,有一张未被烧尽的纸,上面写着血鬼二字。

而后来,第一次出葫芦镇时,她在路边茶铺听人聊天,也提起过血鬼。

锦书没能理解:“夫人是何意?”

沈遥道:“你与官府说,当初时府抓住的那虐杀动物之人,与所谓的血鬼有些关系。如今世道动乱,这么庞大的屠戮,或许有人想借机生事,利用此事对皇室或是整个大周造成不利影响。”

“你在他们面前,定要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若是此事涉及皇室朝廷,官府的人就算不想管,也得管。”

锦书眼睛一亮,立刻应下沈遥嘱托。

两人从时府又叫了些家丁,一同将尸体找了块好地,全部掩埋。

她也亲自动手,结束回到时府后一身灰头土脸。

沈遥看着阴沉的天,嗅到了不同寻常,这次的这些行动,看来并非针对她一人。可她始终不解,府中那人将尸体放到她面前的目的,究竟为何。

……

短短一月内,整个大周发生太多事。

先是科举舞弊案发生,连日暴雨后又是各地洪涝灾害,正是即将秋收的时节,庄稼被水淹过后死了不少,紧接着爆发了小范围灾荒。

宋衍已连续多日未能休息,终于处理完手头事宜。

他再一次拒了沈芯的求见,南风也恰巧匆匆赶来。

“陛下!”

宋衍捏着眉心,顿感疲惫乏力,“怎么?长安城内动物集体死亡,有眉目了?”

南风点头,“今日,原本从狱中逃跑了的朱氏突然出现在长安闹市,大喊着动物集体死亡的源头是血鬼出现,而血鬼又与当今天子失德相关。所以才会出现这科举舞弊案和洪涝。”

“而这仆妇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又说自己右手被砍,都是因为天子要杀她拿来祭祀血鬼。”

宋衍扯了下嘴角,“你们没抓住人,又叫她跑了?”

南风一哽,立即补救道:“人是跑了,不过刚才有消息传来,朱氏在城外一处山林又出现了,还是与两名男子同行。”

“朱氏……”宋衍垂眸咬牙。

前些日子,他收到沈遥的书信,告知了时府发生的虐杀动物一事。让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那人如此嚣张,竟将尸体送到沈遥面前。

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葫芦镇隐藏的真相,此番形势,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他第一个想到的线索,便是当初被关入地牢后又不知如何逃跑了的朱氏母女。可一个仆妇,一个丫鬟,竟叫身为皇帝的他找不到踪迹,如此便是更加可疑。

背后之人实在吃了熊心豹子胆,待抓住,他定要亲手了结,给沈遥出气。

宋衍眯着眼睛,看向南风,满是阴冷与戾气,“人在哪儿发现的,朕这次亲自去追。”

……

今日出了暖阳,天气还算好,沈遥来了练剑的兴致。

还未耍完一套剑法,没过够瘾,管事全叔来了内院,福身恭道:“夫人,时府来了客人,说是时爷的同窗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