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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阿姐 荚泽 32675 字 4天前

阿栗见他不说话,也劝不动他,只得摇头离开。

公子自以为靠绝食能逼迫家主放他,殊不知,他每日盘中偷吃两个鸡翅,即便再重新悄悄将剩下的摆盘回去,稍微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看得出问题。

也就公子这傻小子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这脑子,家主不看着,绝对会害惨宁家。

待夜深人静后,宁梓谦坐不住了,几日绝食都未能换来父亲心软,可见并无甚用,一切只得靠自己。

他听着外面家丁动静,见时机已到,便往后窗而去,将这些时日用匕首切割的最后一根木条取下,空出的位置大小将好适合他体型。

一番麻利动作,他翻窗而出,寻来梯子爬上墙头,逃出宁府,一身狼狈地往葫芦镇而去。

……

沈遥没想到在葫芦镇又见到了宁梓谦。

时府内院寝室中。

她垂眸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姣好,皮肤细嫩,乌发如云,她对自己外貌是极为自信的。

夫君走后的几天,她照样吃吃喝喝,可一周过后不见人回,她还是隐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她过分了么?

可她想要的,好像仅仅也只是一个解释而已。

夫君有家不回,莫非是真的生气了?

端午那天夜里,她确实喝醉了,最开始也睡了过去。

可夫君不知,她其实醉得快,醒得更快。

当夫君靠近她,气息喷到她脸上时,她便清醒过来。当时她闭着眼睛,以为夫君只是看看她。

却没想到,他竟隔了条巾帕,吻上她。

夫君的唇又软又热,她当下就起了欲,看他吻的如此青涩又小心翼翼,她亦是惊讶万分。

整个人又呆又麻,后来回神时,夫君已然起身,没发现她通红的耳根子。

最后为了避免尴尬,她在半醉下继续装醉,彻底闭上眼睛睡过去。

那夜之前,她因着梨花一事,思索着夫君欺骗自己的目的,甚至也想过,待寻到真相后,要不直接离开时府,离开葫芦镇,去扬州寻义父义母得了。

可那夜的吻,让她心如鹿撞,即便知晓自己喝醉了,也没能真正睡着。

直到第二日头疼得紧,困得不行才终于睡去。

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也曾想过,夫君平日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她都看在眼中,不至于害她。

可是,他真的在乎她吗?

若是真的,又怎会一走了之这么久的时日。

要不,梨花一事,就这么算了?

心不在焉多日,沈遥有意无意朝着锦书打探夫君消息,却都杳无音讯。

后来过了一个月,沈遥放弃了,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尝试着彻底将他抛至一旁。

沈遥有一段时日没有理会锦书,可后来发现锦书私下仍在用心伺候自己,还把手弄得全是伤,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终究还是心软。

罢了。

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主子要求的事情,身为奴婢的哪儿有选择。

锦书如今每日想方设法讨好沈遥,表忠心。

见她除了对着院中的广玉兰发呆,就是逗逗小橘,再无其他。

恰巧这日天朗气清,便主动提议陪着她出街逛逛。

沈遥带着锦书去了那日的小酒馆,行至桥边,一阵风过,柳絮飘零,迷了她眼。

她忽然忆起端午那夜,清亮的月色,美妙的童声,还有那个小心翼翼的吻。

原本他们坐过的地方坐着另一个人,是每日到柳树下练功的赵大爷,正在小酌白酒。

见到沈遥后笑着挥手,朝她打招呼:“哟,时夫人,又见面了。今儿天好,可来喝点儿小酒?”

葫芦镇小,沈遥却和镇上的人都不熟络,似有隔阂,大家几乎不会与她主动说话,除了曾经的叶家姐妹。

却没想到,唯一的,还称不上朋友的人也离开此地。

她的生活中没有交际,不敢离开镇子,没有经济来源。所依赖的,只有夫君一人。

她曾和锦书聊过,可锦书告诉她:“这世道除了妓子与奴仆,哪儿有女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姑爷把所有的都给夫人了,若夫人还整日想着往外交际,虽姑爷不提,可到底遭外人耻笑。”

“姑爷满心满眼都是夫人,也是担忧夫人单纯易被人骗,安心待在家中便是。”

沈遥那时沉默良久,

自此后没再提起过类似的事儿。

而葫芦镇中,赵大爷竟是唯一经常在河边偶遇,会朝她打招呼,随意聊几句的人。此人一把年纪,看上去七、八十,已是极为长寿,听闻曾是一教书先生。

她笑笑,落座至赵大爷对面,锦书站至身后。

她本想叫壶烧酒,可在锦书的提醒下,还是换成最不易醉的清酒。

沈遥抿唇,将锦书打发走,见人没影儿,便又叫了壶烧酒。

赵大爷看着此情形,忍不住笑了笑,他眯着眼睛,摸着胡须,“时夫人心情不好?”

沈遥一怔,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她想假装无碍,犹豫一番后,却还是问:“大爷,不知与家中夫人相处如何?”

“诶?怎会有此一问?”

沈遥说:“上次听大娘说起,你们婚姻已过五十多年,这么久的时日,可遇到过吵架?或是……一方隐瞒了另一方什么?”

赵大爷饮下一口白酒,“五十年光阴,说没有,是不可能的。老夫与夫人少年结发,一路走来,其实磕磕绊绊不少。诶,说起来,还真瞒了家里夫人件事儿。”

沈遥来了兴趣,“何事?”

“夫人吃斋念佛,便也要求家中人一同戒去荤腥。诶呀,老夫这人又是无肉不欢,便在灶下藏了熏肉,时常趁她不注意时偷吃些个。本以为这瞒得很好,哪儿知夫人其实一直都知晓。”

沈遥哑然失笑,“令夫人生气了么?”

“夫人假装不知,任由着老夫偷吃那肉,这几十年也是相安无事。是人呐,都有私心,这姻缘啊,讲究的是寻到一舒适的方法过下去。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来了。”

“令夫人倒是心偏着大爷。”

赵大爷将杯中白酒饮尽,笑笑没有说话。

正在此时,忽然熟悉声音从小桥上传来:“诺诺——”

沈遥扭头看去,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采花大盗宁梓谦,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暗红锦袍,只是被扯破了些许。

这人胆子不小,被官府通缉竟还光明正大来寻她。

沈遥还来不及吃惊时,身旁的赵大爷忽然惊叫一声,捂着头摔到了地上,浑身抽搐,口水直流。

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两步上前蹲下,拍着他的肩膀:“大爷!大爷!你怎么了?”

沈遥即便读了不少医书,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此时锦书又不在身边,一时紧张得心里抽抽。

四周看客皆聚集起来,却无人知晓如何处理此等状况。

倏然一阵疾风擦过耳际,她就这样看着宁梓谦冲过来,蹲下掰着赵大爷的脸探查片刻,“是癫疾发作!”

他眼疾手快,从一旁桌上抽出几根箸,将其卡到大爷牙间,又倾身把人扛到背上,朝着沈遥急切发问:“镇上医馆何处?”

沈遥不敢多思虑,立刻起身,道了一声随我来,便带着宁梓谦往医馆奔去。

所幸他们来得快,郎中很快为赵大爷施针,又开了药方,暂时稳下病情。沈遥不见赵大爷家人,便先为其垫付了银钱。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宁梓谦,脸灰扑扑的,身上沾着些个草屑,眼眸中却充斥着阳光与正义。与她了解的那个采花大盗,似乎不同。

“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

虽然此人乃罪犯,可就事论事,今日是他救了赵大爷。

宁梓谦挠挠头,羞涩一笑,“别客气,我也是家中兄长患有同样的癫疾,知晓的便比旁人多了些。”

他想到什么,又放下手,问她:“诺诺,你真的不记得我是何人了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沈遥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却只能摇头,“我撞了头,确实不记得了。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宁梓谦失落得耷拉着脑袋,他想将一切真相说与沈遥,可在开口时,脑海中又闪过宋衍曾在他耳边威胁的话语。

他确实,没有办法对抗皇权,也没有办法弃宁家不顾,但也想将沈遥救出。

或许一切得从长计划,循序渐进。

“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便好,你相信我,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沈遥“嗯”了一声,垂下眸子,捏着手中袖子。

宁梓谦从怀中掏出一只糖人递给她,“这是你最爱的小食,我从长安来时的路上特意买的。”

沈遥怔住,没接那糖人。

忽然一群混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转身一看,不知是谁叫了官兵,正成群朝此地赶来。

宁梓谦咒骂一声“他娘的”,来不及寒暄更多,便将糖人直接塞到沈遥手中,扭头就跑,兔子般快,转眼消失无踪。

沈遥垂眸看着手中的糖人,是个胖兔子。

他若真不识得自己,又怎知她喜好?

宁梓谦,你究竟是何人?

……

太原府的宋衍,骑于一匹白色大宛马上,身后跟随千牛卫众人,缓步巡视过军营。

两月前,北部边境发生动乱,非异族入侵,而是当地节度使联合氏族造反。好在火苗才刚燃起,便被迅速扑灭。

宋衍亲临,直接将犯上作乱的氏族满门抄斩,整个边塞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待该杀的人都杀了,他提拔新任北庭节度使后,又稳定边境军心,直到前几日,才往南回。

最紧急的已经过去,可是他仍在磨蹭,路上一边犒军,一边抚民。

当地太守陪在宋衍身边,嘴巴不停地恭维。

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面色阴沉,仍在思考着如何解释那梨花一事。

唯一停下脚步,是听到几个士卒在私下闲聊。其中一人吹嘘着自己御女无数,参军前乃是当地出了名的风流公子。

男人之间的话题无非就是这些,战争,军功,女人。

他对女人的话题一向不屑,此刻却着了魔一般,听着那士卒大笑道:“女人生气哄不好?这有何难?抱着亲一顿就行,还不听话,就扔上床,干她一顿,结束后保准对你言听计从。”

粗鄙不堪!

宋衍蹙眉,扭头就走,几个跟在后面的将领面色难看,见他离开后立刻上前教训那几个说话肮脏的士卒。

结束巡视后,太守在府衙设了宴,除了各级将领,新任北庭节度使还带了一女子入席。

那女子面若桃花,年龄看上去很小,却生得前凸后翘。

“小女若若,家父北庭节度使,今日特地前来参见陛下。”

节度使心底打着什么主意,宴中所有人皆看得出来,却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头说话。

听着那女子的名字,宋衍一怔,收回神思多看了若若一眼。

太守脸笑成了褶子,“陛下在太原府停留多日,今日若若小姐终于见得陛下,特意排了一舞,请陛下赏脸。”

宋衍抬起桌前的酒,饮了一口,“嗯”了一声算是准许。

若若心头一喜,很快席间伴舞奏乐皆上来,丝竹声声跃入宾客耳中。

一舞毕,若若抬头却发现宋衍正低着头,没看自己,也不知再想什么。得不到回应也不气馁,便落座回节度使身侧。

她眼睛一直没离开宋衍,低声嘟囔着:“没想到陛下如此年轻英俊,人虽冷漠,却也温和,与边境那边的传言完全不一样嘛。”

节度使笑着瞥她一眼,眼中满是对女儿的宠溺,低声窃窃私语:“爹早跟你说过,怎会骗你?只是这位陛下一直不近女色,怕是难。”

若若朝着他自信一笑,“那只是因为陛下年轻,假以时日,女儿定得青睐。”

在两人悄悄说话时,太守拿着酒杯上前又是一大段恭维宋衍的话,各种华丽词藻,极为浮夸。

宋衍淡淡一瞥他,没有说话。

太守也不觉丢脸或是尴尬,继续大胆道:“如今陛下

仍未娶妻,北境又刚刚稳下来,若能与节度使联姻,必定能凝聚北庭氏族与军心。”

宋衍往屋外看去,士卒整齐列阵在外守着,那个方向,刚好是长安。

太守还想说什么,宋衍打断:“行了,朕已有夫人。”

“啊?”太守一时懵了头,宴会中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不对啊,后位如今不是还空悬么?后宫也是空无一人。娶妻?何时发生的事儿?

节度使蹙眉低声道:“看来,陛下无意将后位给我们。”

若若咬唇,并不相信什么夫人的存在,只觉得是拒绝的借口。

“那又怎样?这可是天子,就算做皇家妾我也愿。况且陛下刚才都看我了,定然有几分心思。”

节度使却是心底不满,如今他算是手握重兵,待蛰伏假以时日,定权势滔天。他崔家的女儿可不会是皇家妾,只会是皇后。

想到前些时日暗中收到的消息,他眯眼。

若到不得已之时,那也只能让龙椅上那位换一人了。

宋衍自是没听到父女俩的低语,只是又忽然垂眸沉默。

离开诺诺这许多时日,也不知她可否想念,得回去了。

无论是什么,哪怕抽他几十鞭,都得面对。

太守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话了。

心里也觉得,这怕只是皇帝为了拒绝联姻的借口,若是大周有了皇后,他们这些人怎会不知。

正在此时,一快马从远处奔袭而来,是南风。

“陛下——”

南风跑入房中,穿过舞姬,在到达宋衍面前时跪下,面色慌张,不成体统。

宋衍正想说他两句时,南风大声喊道:“陛下!那情夫又找上夫人了!”

那声音震耳欲聋,转瞬间,四周鸦雀无声,宾客们嘴张得鸡蛋一般大,迅速低下头不敢窥视半分。

第26章 第26章恕我犯上

宋衍回到时府时,已经过了盛夏最闷热的一段时日。

洁白无瑕的广玉兰刚被雨水洗涤过,又偏偏带着一点黄,雨水未干,叶上水珠坠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仿佛击在心弦之上。花香从远处凝结,赶走肺腑中的空气,将过往的虚妄与心虚一并揉碎,填满了他的呼吸,压得他心头发闷。

沈遥此时一身淡红圆领缺胯袍,头发高束簪花,脚踩软靴,手持木剑。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曾经粗糙的剑术如今愈发流畅,有了恢复到失忆前的势头。

宋衍头戴金冠,身着玄色华服,背手,定定站在垂花门口,看着她练剑,倏然间,钻入鼻腔的广玉兰香在心头无声散去。

他清楚地感觉到,随着她一点点找回失落的自己,他愈发抓不住了。

沈遥一个旋身转体后,地上积水飞溅,终于收起木剑,往垂花门看去。

阳光正盛,可她看不清他黑眸里的东西。

时隔两个半月,夫君竟还知道回来。

时府下人如今已经被训得极守规矩,到了夜间,整个府邸安静得只剩下蝉鸣。她时常坐在巨大而空旷的拔步床上,点着一盏小灯。

她时常怀疑自己戳破夫君梨花树骗局的举动是否正确,回忆里,他的温柔与欺骗交缠成茧,勒得她无法喘息。

灯在密闭的空间内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有一段时日,她要到很晚才能堪堪入睡。

可愧疚、怨怼、失望……通通撕扯到最后,终于被一种深沉的倦意碾得粉碎。

最后,她已无心再去追问真相。

无论他何时归家,无论他是否在归家时会带回一个女子,朝着自己敬妾茶,她都不想再承担这份委屈。

如今他回来了,身边也没带着另一个女人。

他还没向自己解释梨花树与广玉兰。

不过也无所谓了。

隔着花树的香影与光斑,沈遥与宋衍对视片刻,收着木剑转身离开,回了内院。

而宋衍这一路上建立起来的勇气,包括他跳动强烈的心脏,顷刻间又化为齑粉,只留下一滩难堪的血水。

不过好在,她似乎还不知晓真相,而那宁梓谦也也踪迹全无。

良久沉默后,他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打算追上去,却被锦书挡在内院外。

锦书将视线从紧闭的房门收回,低着头,心惊胆颤道:“姑爷,夫人说她累了,需要歇息。还让奴婢嘱咐姑爷,一路舟车劳顿,先用膳沐浴,而后也好生歇息歇息。”

宋衍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不断抠着左手大拇指指甲盖,直到抠出血迹才终于停下。

他沉默地看着寝室许久,也没看到沈遥的影子,最后攥拳转身,直接又离开时府。

……

另一边太极宫中。

沈芯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肖秦,“你说什么?真的是个女人!你真的跟上陛下了?”

肖秦一身黑衣斗篷,曾经先帝还在时,给大族做过一段时日的暗卫。后来宋衍入主长安,氏族尽数被屠,他因着在外任务的原因,逃过一劫。那之后,在城中做了收粪的青衣。

他斜眼轻哼,“小的在陛下回来后便暗中跟上了。沈姑娘莫不是看不起小的?”

“自然、没有。”沈芯低下头咬牙,清丽又单纯的眼眸划过另一丝不同寻常的暗光,声音依旧温婉,“可是、可是,陛下不是从来不近女色么?”

银铃气不打一处来,“姑娘,忘记奴婢与你说过的了?陛下再怎样,也是个男人啊。”

“可陛下贵为天子,为何此番掩藏作为?不将其带入后宫?”

银铃也有相同疑惑,最后猜测,“许是个妓子,身份低贱。陛下一向注重名声,若未立后便将妓子纳妃,定会遭到朝臣反对。”

肖秦继续说:“陛下在葫芦镇安置的宅子,那整个宅子暗卫极多,小的无法太过接近,看得不清楚,却能看出是个美人,不难怪陛下将其藏着掖着。”

沈芯背过身子,倏然间面色苍白,捂着心口,咳得停不下来,看着面前悬挂的丹青。

画上女子身着红衣,手持利剑,驾于白马之上,眉眼间除了世间罕见的纯净,更是夹杂着英气。

是她画笔下的沈遥。

她一直都知道,在宋衍心里,她比不上沈遥的地位。

自沈遥失踪后,她画过无数张这样的丹青,只为了多得他几分关注。

看着如今闭眼都能画得栩栩如生的丹青,她苦涩暗笑。

没想到,即便没有了阿姐,他也会有别的女人。

也是,毕竟沈遥是他的阿姐,不是他的女人,无论如何,他身为帝王,都会有无数女人。

一个妓子罢了,她沈芯总有一日,会成为他最重要,最特殊的那个。

沈芯深呼吸平静下来后,转过身,柔柔请求道:“接下来,还请肖大哥继续盯着,有劳了。”

说着,她上前给肖秦和银铃分别递上两包金叶子。

两人假意推拒后又接过,相视一笑,肖秦变了副嘴脸,恭道:“沈姑娘放心,这事儿交给小的,有任何消息,小的都会告知姑娘。”

当夜,沈芯终于见上宋衍一面,可他却浑身散发着戾气。

她将手中画卷递给胡生,朝着宋衍行礼,“参见陛下,这是绵绵前日刚完成的丹青,今日终于能送到陛下手中。”

胡生将画展开,宋衍抬头望去,是鲜衣怒马的阿姐,活灵活现,与今天白日里院中的她如出一辙。

他颔首,示意胡生将画收好。

沈芯上前两步,面上担忧,“陛下今日心情不好?是边境之事不顺吗?”

宋衍靠在龙椅上,闭眼按压着太阳穴,“很顺利。”

见他不愿与自己多说,沈芯咬唇,又捂着嘴咳了两声。

宋衍听到后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沈芯,发现她脸色又白了些,“今日可看过太医?”

“陛下放心,看过了。太医每日都来给绵绵问诊。”沈芯因着小小的关心而窃喜,很快又关心他:“绵绵虽力薄,可陛下若有烦闷之事,也可说与绵绵,只是实恨自己不是阿姐,也不是男儿身。”

提起沈遥,宋衍暗自叹息。

沉吟片刻后,他问:“若……你被重要之人识破谎言,你会如何面对?”

沈芯听到此问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被宋衍藏在葫芦镇的女人,袖下手指掰着,转瞬即逝划过阴沉,很快又脸上重新带笑,柔声道:“那我定会与那人解释欺骗他的原因,并求得原谅。”

“嗯。”是该如此。

她所

言,宋衍又何尝不知。

只是在面对阿姐时,总是心生胆怯,不成样子。

沈芯回到自己寝殿后,便让银铃重新将肖秦叫来。

银铃不解,她抿着唇深呼吸道:“本以为只是个靠媚色惑人的妓子,没想到陛下竟上了心。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我定要亲自去会会那女人。”

……

沈芯没有耽搁时日,翌日一大早,便跟随着肖秦往葫芦镇去。

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好在不大,虽有着夏日的热度,她还是裹了厚厚一身披风。

在肖秦带着她躲过众多暗卫时,她更是确信了这女人对宋衍的重要性。

两人到达时府门口后,便只得在寻到一隐蔽之处守株待兔,宅子内安静如斯,连洒扫的声音都传不出来。

长时间的疲累让沈芯有些站不住,只得靠在立柱上勉强维持着。

她狐疑,“我们就在门口等着?若她今日不出来怎办?”

肖秦往四周查探,低声道:“那就得翻墙,可沈姑娘身子可撑得住?”

他听闻沈芯身体不好,这出来一趟才发觉,竟是比想象中严重。

沈芯捂着胸口,唇色发白,转头看了一眼灰色高墙,阳光正好从对面刺过来,闪了下她的眼。

“我爬不上去。”

正想放弃时,时府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拉开,两人一怔,立刻窥视过去。

走出一女子,长得秀气,可却极为普通。

沈芯蹙眉,心道不过如此,竟也能得宋衍垂青。

直到那女子身后跟着走出另一名女子,沈芯双眼逐渐睁大,在某一瞬间,有些发黑。

柔和脸颊却带着英气,眉若远山,眼若秋水,仪态万方。

那张脸是她无数次下笔,闭着眼睛都能画出的脸,失踪已久的,她和宋衍的阿姐,沈遥。

沈芯呼吸一窒,竟起身不受控制走出那处角落。

肖秦一惊,低声呼她回来,她却毫无反应,又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沈遥察觉,停住脚步,转过头,与沈芯对上视线。

可是令沈芯没想到的是,沈遥没有认出她,瞳中竟满是陌生。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分明是阿姐,就是阿姐。

沈遥被对方看得有些不适,不解道:“你是谁?为何一直看着我?”

沈芯眉头皱成了川子,神游了好一会儿,正想说话时,一只手猛得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到令她骨头发疼。

“你怎么在这儿?”

沈芯转头,是刚刚来此的宋衍。

他眼中透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浑身发散着寒意,往日温柔彻底消失无踪,她心底一咯噔。

转头一看,不知肖秦去了何处。

“陛……”

“跟我来!”沈芯话还未说完,就被宋衍打断。

他没有看沈遥的神情,直接一手抓着人塞进马车,自己跟上后,马车便往葫芦镇外疾驰而去。

他动作极为粗鲁,将沈芯甩到车壁上,一言不发。

她揉着自己胳膊,双眼泛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下车后才发觉,已经回了皇宫。

回到寝殿后,她面前的两人被五花大绑,堵着嘴扔在地上。

是银铃和肖秦。

沈芯此时终于意识到,她踩了他的底线。

这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让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宋衍紧盯着,低声阴仄仄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跟踪朕!”

“你以为姓沈,便可无法无天了么?朕说实话,除了阿姐,朕六亲不认。”

“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好奇,我什么都没与阿姐说……”

沈芯算是聪慧,想到当初阿姐成亲,轿子滚落山崖,早已猜出了究竟怎么回事。此刻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梨花带雨,见他眼中仍是冷血,她跪下来,抓着他的衣摆。

“阿兄!阿兄!原谅绵绵啊,绵绵只是担忧阿兄被外面的女人所魅惑,才叫人跟着。”

见他不为所动,沈芯哭得更大声,“阿兄,我不会说出去的,真的,别怪绵绵,阿兄!再怎么说,阿姐也是我的长姐,阿兄是我的二哥啊!阿兄真的六亲不认,那绵绵是什么?绵绵是什么啊!”

沈芯此刻终于意识到,宋衍是皇帝,是屠灭多少著姓氏族的那位冷血帝王。

而他对沈遥的心思,不是阿弟对阿姐的心思,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而他的占有欲,比其他男人更深,更偏执。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对宋衍来说,只有沈遥,和其他人的区别。

幸运的是,她被划分在沈遥的圈子中,但也很遗憾,她依然是其他人。

她哭着哭着,开始捂着心头,剧烈地咳起来,整个人撑了一早上,终于忍不住倒地,脸色唇色皆是发白。

宋衍冷眼扫去,毕竟是沈遥的亲妹,他还是让人去叫了太医。

他淡淡道:“你身子不好,好好待在寝殿休息。至于这两个人,蛊惑主子,本就该千刀万剐。朕之后会给你派新的婢女。”

“你刚才的话,好好记在心里,阿兄便不会怪你。”

银铃和肖秦一听,疯狂挣扎起来,麻绳嵌进了手腕,虽流了不少血,此刻的痛苦却被恐惧所掩盖。他们发不出声,只能摇着头,瞪着眼往沈芯看去。

沈芯咬唇躲开视线,不敢看两人。

直到身后传来利刃的清脆声,某种物体的坠地声,紧接着是刺鼻的血腥味,空气中泛着作呕的粘稠,待寝殿彻底安静下来后,沈芯才终于恢复原本的呼吸,停止了咳嗽。

而宋衍的身影也早已消失。

……

待处理完事宜往葫芦镇回时,天色已开始暗淡下来。

马车内,南风硬着头皮,上前禀:“陛下,这几日出现在葫芦镇的,确实只有肖秦一人。”

宋衍头疼地捏着眉心。

在那肖秦出现葫芦镇的第一时刻他便知晓,却不动声色。本以为背后之人是那白鹤,想利用此人放长线钓大鱼,却没想到竟只是沈芯的人。

说实话,他对沈芯的容忍皆是来自沈遥。

沈遥算是重视那个妹妹,曾经离开沈家时,混乱之中,沈遥为了找他而弄丢沈芯。

此事令沈遥生气了许久,迁怒到他这“臭弟弟”身上。好在她终究心软良善,还是没有将他丢下。

虽然他心底嫉妒到想要沈芯彻底消失,可他不想沈遥因此生气。

直到十年后,他登基为帝,才终为沈遥将沈芯寻回。

虽然如今她失了记忆,可他知晓,沈芯若在他手上出了事儿,那阿姐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宋衍终于回到时府。

此时沈遥刚好用完晚膳,在锦书的搀扶下起身往寝室而回。

进入内院时,她便见到站在庭院中的夫君,定定看着她,手垂放在身体两侧。

沈遥没有多少震惊,往他身后看了两眼,却没见到任何人,上前两步微微屈膝,“爷回府了。”

“怎如此客气?”宋衍心头一疼,想扶她起身,却被她轻轻侧身给躲开。

他双拳紧握,心脏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爬。左手结了痂的指甲开又被磨破。

宋衍往锦书身上一瞥,对方收到示意后便福身退下。

沈遥面无表情说:“不知爷今日归家,未给爷备膳,下次至少遣个人回来告知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宋衍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咬牙道:“若遣了人告知,那又见不到你了。”

沈遥沉默着,扭头一看,所有院中的下人早已不知何时躲避起来,此刻的院中只他们两人。

空间似乎陡然间变得狭窄起来,面前的男人虽仍温和,却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阴冷。

看得出来,他在隐忍。

可仔细一想,故意弄那梨花树一出的人是他,一声不吭便离开两个半月的人是他,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人亦是他,结果最后生气的人还是他。

沈遥叹了口气,拉了下自己的衣襟,留下一声“爷请自便”后

转身进了屋子。

宋衍视线一直跟随着,看着她的淡漠的背影迈步而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竟一用力,将那块指甲盖掰断一节。

他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破坏欲,在沈遥关门前,大步跟了进去,猛地一把抓住她胳膊,“砰”一声抵到墙角,膝盖分开她双腿,挤了上来。

一阵风吹过,正好将他们身旁的门合上。

室内静下来,只几盏烛光,带着暗夜冷清。

猛烈的冷香席卷,包裹着她,防不胜防,她眼瞳透亮地瞪着他,喘息,“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宋衍努力将声音放缓,温柔的语调与他的强势行为透露着极端的矛盾,“阿姐,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但不能不理我。”

沈遥挣扎起来,却依然被死死扣住手腕。

她此时才意识到,男人与女人的力量差距,慌乱间,她抬膝往宋衍下方攻击而去。

宋衍动作却是极快,将她的腿立刻压下后,身子更贴近了几分。面前柔软的躯体让他呼吸愈发沉重,喉结上下滚动着,脖颈青筋脉络爆出。

他第一次与她是这般亲密的距离。

她的身子好软,好小。

沈遥还在挣扎,怒道:“时衍!放开我,要发疯去找你外面的女人!”

“我哪儿有外面的女人?”

宋衍力气很大,让她无法动弹丝毫,他静静注视着她,眼神带上了细碎的烛光。

他说:“阿姐,就这一次,恕我犯上。”

说完,他不等她思索,便低下头,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没有再隔着那条帕子。

第27章 第27章“禽兽!”

沈遥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夫君,疯狂挣扎起来。

他单手扣住她下巴,另一手抓住她手腕,将人死死贴在墙角之上。

她想要偏过头,却又被他扭了回来,手指碰到她耳后,一阵血腥味,又让人微微颤栗。

他的吻并不深重,更多的是在安抚,渐渐的,她不再继续挣扎,只是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长,眉峰细看其实颇为冷冽,毛孔细小,漆黑的瞳孔里带着光,眼尾那块极小的斑点变得柔和。他只是含着她唇,轻轻吮吸,啃噬,柔软又带着浑身发颤的酥麻。

随着吞吐不停,水声啧啧,在本就安静的府中更加明显。

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雨丝,葫芦镇的小贩们开始收摊,赢了钱的赌客满脸喜悦,看见墙根的小黄狗后心血来潮,买了几块肉扔去。所有一切细腻的,微不足道的,都在安抚着躁动。

原本内心凝结的冰霜瞬间融化成水。

沈遥已经被亲呆了,只能乖乖任由面前的人为所欲为。

宋衍发觉她的放松后,放开她手腕,改为抚住她腰肢,轻柔地摩挲着,时不时捏一捏,不带情欲,更多的是安抚。

她还是被他弄痒了,反应过来后一口咬住他的唇,直到血腥蔓延,宋衍才“嘶”了一声,笑着退开,与她鼻尖停靠一起。

宋衍忽然想起那几个士卒私下说的话,女人不听话,抱着亲一顿,再不行就干一顿。

干一顿他暂且不敢。

没想到亲一顿竟果真有用。

他舔着唇上的血,神情带着病态,“阿姐,别生我气了,若你还气,打我一顿,可能消气?”

沈遥眼角有些泛红,“禽兽!”

“是,我禽兽。”

“卑鄙!”

“是,我卑鄙。”宋衍笑的更欢了。

他退开些许,看着她红肿起来的唇,竟伴着一股**燃烧至下腹。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粗鄙,便微微又退开些,没有再紧贴她。

他很努力地克制着刚才的吻,下一次,他想要吞吐她的舌,吮她的唾液,将她口腔内壁的每一寸土地占为己有。

沈遥抿唇,心底还是委屈,“你一声不吭走了这许久,连封家书都没有,凭什么我还不能生气了。”

“对不起,我的错,让诺诺委屈了。”他抬手轻轻为她捋着发丝,又拉着她在美人榻上落座,“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你这么久时日去了何处?”

宋衍垂眸,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上面已经沾染了些许指甲盖的血迹。

他又看向她道:“前两月,北部边境动乱,原北庭节度使造反,我老师因此卷入战乱之中,听到消息后,我实在担心,便动身去了边境寻人。”

“啊?”沈遥怔住,视线往下扫时忽然注意到他正在流血的手指。

宋衍看着她的视线,不在意地将大拇指放到口中含了一口,“之前的伤,弄裂了。”

沈遥不说话。

还是起身去将药箱拿来,打开后,没耐心的一把扯过他的手,将止血药粉一股脑撒上去。

宋衍低头笑了笑。

都说指尖连着心脏,此刻指尖的疼痛果然穿到他心脏,刺激着浑身的毛孔,汗毛乍起。

疼得他好爽,好快活。

沈遥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竟是因此。她弄完药粉后,将药盒合上,随意放至一旁。

“我怎么从未听过那边发生战乱。”

宋衍靠在身后的引枕之上,“葫芦镇一方安稳之地,加之你身在内宅。”

沈遥上下扫视着他,犹豫问着:“那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可有受伤,你老师如何了?”

“关心我?”

“别往脸上贴金!好好说话!”沈遥带着愤怒用力捶了下他胸膛。

没想到她力气挺大,这一拳头还蛮疼。

他捂着胸膛“唔”了一声,却又笑得不行,“放心吧,我这次没受别的伤,老师也是。”

他又解释了一通,大致说了老师是他曾经的启蒙之师,意义深远,却没想到因此委屈了她,应该提前说清楚,也应该寄家书回来。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她靠近自己几分,“为夫也是第一次做丈夫,是有许多不足,诺诺可能多担待?原谅为夫?”

沈遥推开他,低骂一声孟浪。

“我没说要原谅你,问题还没问完呢。”

“问!接着问!我今夜就是不睡了,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遥着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我问你,今日那姑娘是谁?你认识?”

宋衍垂眸,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回答。

沈遥见他沉默,心一下又沉了下去,哂笑道:“我见到了。”

“见到什么?”

“香囊。她腰上挂着的那枚香囊,和你端午给我那枚是一样的。”

宋衍仰起头,深呼吸几番,喉结显得尤其明显。

沈遥扭过头不看他,不想被美**惑,声音带着不自然,“我曾经就说过的,你若是外面有人,想抬进府就说,我又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宋衍无力道:“若是那样,我反倒会伤心。”

“为何?美人在怀不好?”

宋衍无奈地戳了下她额头,“没有人。今日那姑娘是我小妹,只是这其中实在有些复杂,我可以不说吗?倒是你,竟能做到如此大度。”

沈遥:“……”

宋衍靠近她侧脸,斜着眼看她,声音很低,“阿姐,你心底根本没我啊。”

谎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难以控制,就算是他,也还是倍感疲累与心悸。

“……”

“小妹?还是情妹妹?”沈遥想说都成亲了,还要藏着掖着自家的事儿,究竟有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啊。

可话在脱口而出之前,她又收了回去,压在心底。

宋衍说:“没什么情妹妹。但我也说过,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真的。虽然那是小妹,却也是因为某些家中的原因,关系并非那么好。”

“再说了,我是那种四处留香的人么?”

沈遥撇嘴嘁

了一声,“你自己有多招蜂引蝶,难道你还不知道?”

别说楚绣了,府中哪个丫鬟看到他不是满面春光,走不动路的。

宋衍说不出话了,只能摸摸鼻子,乖巧地看着她。

正巧此时,雷打不动的小橘终于睡醒,发现房内多了一熟人后,几步跳到他腿上落座。

这俩一大一小,同时瞪眼凝视她,一模一样的气质,惹人怜爱,若说猫儿是他生的,怕都有人信。

沈遥无奈,大度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好了,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你问。”宋衍开始头疼,猜到她会问什么。

“广玉兰和梨花树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给我来这一出?”

果然,头疼。

宋衍低下头,弓着腰,手拄着下巴凝思。

随着时间流逝,烛光不断晃动,沈遥压下去的怒意又开始浮现,“算了,爱说不说。”

她直接起身,想要往拔步床走,宋衍见状一慌,一把将她抓住,仰着头看她,“又生我气了。”

沈遥背对着他,又被他拉住,一时也难以走开。

她闷着声音说了一声“没有”。

宋衍一听就知道她口是心非,又上前将她的腰抱住,头埋在其间,“我错了诺诺,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沈遥低头好笑地问他:“你不知道为何如此?”

宋衍感受到她开始挣扎,又用力了几分,“诺诺,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她伸手扯他,可这人却跟座山一样,一动不动,“你先放开!”

见她越来越生气,宋衍最终还是松了手,“你别走。”

“好,我不走,你说,我听着。”

宋衍依旧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遥,“我知诺诺对我不够信任。心性单纯,我真的怕你信了外人,被他人蛊惑,就不要我了。”

沈遥又气笑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宋衍沉吟不语,慢慢站起身子,随着沈遥抬头,他恢复到俯视她的视角,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激烈,只是淡淡问她:“诺诺,你仔细想想,那件事发生之前,你是不是因为药渣一事对我失了信任?”

沈遥抿唇,在他的等待下,点了点头,“是,可是……”

“诺诺,当初是不是那丫鬟两句话,就让你对为夫生了疑,无视了为夫平日如何待你的。你没与为夫说一句,私下查探药渣,还跑出葫芦镇。是也不是?”

“……嗯。”

宋衍轻轻勾唇,抚摸着她的发丝,蛊惑起来,“诺诺,就是因此,为夫才会害怕。随便一个低贱的丫鬟,就让你离开了为夫,你对为夫的伤害,又可曾想过?”

“时衍。”沈遥听进去了,她回忆起自己对夫君的误会,还害得南风受了伤。而曾经那段时日的内疚,到了此刻,似乎再次袭来。

好像……他说的也没错。

“可是,我真的很厌恶被欺骗,你骗了我。”她重新直视回他的目光。

宋衍说:“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犯。”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远不及我对你的万一。没关系,都是因为诺诺失了记忆,我理解。可是诺诺,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是你的丈夫,是世上唯一爱你的,唯一给你依靠的人。”

“你若不好好珍惜,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以后多让我安心些,多些信任,别再随便被外人利用蛊惑了,好吗?”

“……好。”听着他认真的话语,正在对她表达着爱,可心底却说不上来的难受。

唯一爱你的人,唯一的依靠。

夜下的烛光散发着炽热的光芒,蛾子从夜幕下飞来,狂躁地往火焰中冲着,迷人又危险。

宋衍自然敏锐地察觉到沈遥低落的情绪,他拉起她的手,滑进指头,十指相扣,晃了晃,“别气了,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沈遥咬唇跟着他离开寝室,没有再挣扎。

“看什么?”

“来了就知道了。”

宋衍直接将她带到书房,房中灯火鼎盛,极为亮堂。

她坐到书案前的座椅上定定等待着。

宋衍笑笑,弯腰拉开书案下的暗格,取出锦盒,又将其推到她的面前。

“打开看看吧。”

第28章 第28章“阿姐好会啊。”……

“你要给我看这锦盒了?”沈遥又确认了一遍。

“嗯。”宋衍此时笑着,从一旁果盘中拿过橘子熟练地剥着。

沈遥手按在盖子上。

她并非不好奇,也因为夫君说过,这盒子里装的是重要人之物。可她仍然尊重夫君隐私,却没想到他此刻又愿了。

“看吧。”宋衍撇了一瓣橘子抵到她嘴边,手指却有些发颤。

沈遥垂眸,咬下那瓣橘子,汁水在口中炸开,酸酸甜甜。

她打开了盒子一怔。

里面装着一块带血的帕子,血早已干涸凝固发黑。还有一张信纸,接着是些零零散散的女子物件铺满了锦盒,有小花簪,落单的耳铛……

她不解,拿出那信纸扭头看夫君,见他已经吃完橘子,乖乖地看着她。

沈遥展开信纸,发现是端午那日两人的传信,幼稚的话语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

一个猜想跃然而出,“这些都是我的?”

“嗯。”宋衍不一一解释,只是等着她发问。

“那这是什么?”沈遥拎起那块带血的帕子,虽然血腥味已经消失,但还是有些恶心。

宋衍犹豫着解释:“还记得,刚受伤那会儿,给你换药么?”

“啊……”沈遥不知作出何表情,“所以,这上面是我的血,你用帕子清了血迹后,就将其藏起来了。”

夫君脑子真有病啊……

宋衍又“嗯”了一声,声音更柔和了,“我就是怕诺诺看到了这些东西,觉得我变态,不要我了。”

“那……你今天为何要给我看了?”

“我想让诺诺信我,知道我对你,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只有更深。”

他回答的很认真,这叫沈遥好气又好笑。

“那这下面的……不会都是你偷的吧?”她看出来,这些物件都有些年岁了,边缘老化,有的甚至都被踩烂了,竟还被小心翼翼藏着。

她真的想说他是变态,私底下竟偷偷摸摸将她东西藏起来,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可看到他这份剖开阴暗面,一时间无法指责,又好笑。

宋衍一直沉默着,最后又拿起另一个橘子,心不在焉地剥开,又递到她嘴边。

他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就学会了伪装,他在父王,兄长,嫡母,阿姐,所有人面前,都装成一个乖小孩,翩翩君子。

可自己内心的那些黑暗与恶臭只有自己知道。

若非梨花一事被戳穿,他永远不会让阿姐看到他丝毫的罪恶。在这个世上,除了阿姐,他谁也不爱,包括他自己。

与其说不爱自己,他实则极度厌恶自己,否则父王又怎会说他是天生恶种呢?

否则小娘又怎会在生出他后,便血崩而亡呢?

否则院里的同龄小伙伴,又怎会指着他鼻子骂怪胎,拿石头砸他砸到头破血流?

那支被踩烂的金簪,他还记得。

十岁不到的沈遥和小她四岁多的沈芯,都看上了那支带着一小朵梨花的金簪。

沈母因着沈芯的病情,一向更宠小妹,在两姊妹争执不下时,无奈道:“诺诺,你是长姐,怎能和绵绵抢东西呢?不就是根簪子,让让自己妹妹又如何?”

小姑娘那时倔强得很,看着被沈母抱在怀中的沈芯,一怒之下抓起那簪子朝她扔去。

梨花花瓣的边缘划破了沈芯的额头,小姑娘当时就愣在原地,看着小妹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所措。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姊妹都不要了那金簪,即便沈遥寻来药膏,沈母还是将她罚跪到祠堂,又着急忙慌去寻了郎中来为沈芯诊治。

而那支梨花小金簪就这样被遗弃在角落。

他知道,阿姐喜欢那金簪,便趁

人不在时将其悄悄捡起。可在阿姐出祠堂时,正巧撞见了她眼红的场面。

小姑娘天生带着些傲气,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被撞破了脆弱,连他捡来的簪子也不要了,将其扔到地上,一脚踩过。

那根被踩烂的小金簪,最后还是被他又捡了回去,认真收好。当时年幼,想着等某日阿姐消了气,他有了钱,定将簪子修好重新送给她。

只是后来没这机会,再后来,他能给她更多的,更精致的,数不尽的金簪。而这只早已损坏的梨花小金簪,便被他私自藏了起来。

此刻给沈遥看到他十多年来的私心,也是在赌。

美好又善良的她,会因此而厌恶他吗?

还是说,他可因此达成他另一层恶毒又自私的目的,让她的人生,只剩下他,只相信他。

不仅将她困在这个桃花源,更在她的心上,画地为牢。

沈遥抿唇,拨弄着锦盒,复杂的心情在看到一件物品后更是到了极点。

她挑出最下面那件绣了玉兰小衣,转头看向他,“时衍,你变态啊,你拿着我的小衣都干了什么?”

“我说我以前怎丢了小衣,竟在你这儿!”

宋衍眉心一跳,这才发觉他忘记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若是其他物体,那只能说他偏执,这收藏女子小衣,那简直就是痴汉流氓。

见他不说话,面上还满是往日少见的尴尬,耳根子通红。

沈遥终于生不起气了,反而心底产生了怪异又羞耻的愉悦,可她自然不会说。

她将锦盒一关,那件小衣还拿在手中,“这东西收走,剩下的还给你。为人君子,别跟个街头混子似的。”

“不怪我了吗?”他一把将她拉过,头埋到她颈间摩挲着。

沈遥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浑身一颤,肩头痒痒的,勾了下唇,“你先放开我。”

“不要。”他语气闷闷的。

“你在跟我撒娇?”沈遥睁大了眼,拿着小衣的手没地方放。

“诺诺,你还怪我吗?”宋衍细若蚊音,声音又低了几度。

他抱得她很紧,高大的男人贴在她身上,血液中的沸腾与心脏的跳动传递到她的肌肤,又钻入深处。

书房外传来奴仆洒扫的声音,还有风吹动花树的瑟瑟响动。

“诺诺,我真错了,别怪我了,好不好?”

沈遥一向都吃软不吃硬,此刻被他磨得没脾气,没想到夫君这般孩子气。

“叫声姐来听听,我就原谅你了。”

宋衍来到她耳边,热气呼入她耳蜗,痒得她头皮发麻,他声音又轻又撩,“阿姐。”

沈遥眨了眨眼,心跳得更加剧烈起来,垂眸看他靠在自己肩头,斜眼睨着她,风骚又浪荡。

本想逗弄他的,好像给自己玩儿进去了。

宋衍继续说:“阿姐,今夜让弟弟陪你睡可好?弟弟手艺不错的。”

“……什么手艺?”

不会是她想的某种房中手艺吧?他哪儿学的?

宋衍看着她许久,见她面色通红,不叫多久便轻易猜出她想法。

他低笑了起来,在她耳边说:“自然是按摩手艺,想哪儿去了?”

“你!”沈遥头往后仰,躲过他,又盯着他深邃的眸子,最后揪着他耳朵将人拉开,“臭不要脸你!”

她不等他说话,又逃跑似的飞奔出书房,连刚才没收的小衣都落在了地上忘拿。

宋衍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笑意如沐春风,将地上那件小衣捡起,放在鼻尖轻嗅后,又收回盒中。

他就知道。

他的阿姐太心软,太单纯。

……

沈遥当晚自然享受了宋衍的手艺。

他手艺确实很不错,对背部的每一个穴位了如指掌。

只是不知怎的,他给她弄得心痒痒,手中医书停在一处看了许久都没翻页。

“诺诺这些时日,都不看话本了?”

“嗯。”沈遥回过神,扭头看他一眼,随口答:“想找些事情做。”

此话一出,宋衍按压她肩膀的力道蓦地重了几分,沈遥疼得轻喊一声,一脸怪异转头看向他。

宋衍凝视着她白皙的脖颈,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她为何最近尽看医书,除了想要找回记忆是一方面,还是因为那个八十岁的老朽。

那日老头突发癫症,宁梓谦救了人,他自然知晓。

实在叫他嫉妒得胃液翻滚,血液似乎在试图冲破血管。不说宁梓谦那厮,竟然连一个八十的臭老头都值得她如此上心。

一个臭老头,凭什么?

想到此处,他整个人直接趴了下来,压在她的背上,狠狠一口咬上她脖颈。

“啊!”沈遥震惊地喊出声,不疼,却痒得不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扭过身子将人推开,滚到床里侧,不解地看着,“你又发什么疯?”

宋衍侧躺着,一只手懒懒地撑起头,认真观赏着面前明艳的人儿,像一朵洁白却又热烈的娇花,下巴尖尖,眼神湿漉漉地反着光。

她的脖颈上被他留下了红痕,也只有他能留下红痕。

宁梓谦不能,那八十的臭老头也不能。

想到此处,他心情算是好了些许。

他沉默许久,在沈遥被盯得浑身发麻时,倏然上前一手将她揽过在怀中,又再次吻上她的唇。

他没什么经验,只知道揉捻,想吮她舌头,却不知怎么让她张嘴,最后只能一个劲儿地吮唇瓣,直到嘴唇都被他亲肿了,才放开。

只是他还在定定看着她的唇瓣,紧闭的牙关。

她嘴闭得真的好紧。

或许他得想想办法,或是看点儿书学习。

沈遥头昏脑胀,缓了许久才开始喘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嘴,疼得蹙眉,这小畜生力气挺大,又没技巧,跟野兽觅食似的。

“你口艺真烂。”

宋衍一怔,沉默着没说话,又将人抓着脖颈揽过,不满地重重亲了一口。

沈遥疼得怒了,一巴掌甩他脸上,丝毫不控制力气,“够了啊!疼死我了!”

宋衍睁着眼睛,舌尖抵了下腮帮子,忽然笑出了声。

他爽了。

只是看着她肿起来的嘴,还是心疼地抬手,轻轻碰了碰,“我错了,下次先学过。”

沈遥发现他找到哄她的方法后,认错认得是越来越快,叫她想骂他几句都骂不出口。

她说不出话,而他又趁着空隙挤了上来,重新将她抱在怀中,低头认真道:“阿姐,你再多打我几下。”

毛病!

沈遥瞪着眼睛,仿佛第一日认识他似的。

面前的夫君自从亲了她之后,仿佛成了被欲望所掌控的傀儡,又骚又浪。

“你受虐狂?”

宋衍沉默,似乎有些失望。

沈遥低头抿唇,又轻哼一声,倏然抬头一口咬上他的耳廓,气力不小,她退开时,除了拉丝的银线,耳廓上还留下了发青的牙印。

等重新看回他双眼时,没看出他表现出任何疼痛,反而脸颊通红,原本漆黑的瞳孔亮了起来,呼吸愈发急促。

原来夫君真的是受虐狂。

宋衍努力克制着激动,将人重新抱到怀里,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嵌入身体中,想要将心脏不成样子的跳动传递给她。

他将头埋到她颈间呼着热气,弄得沈遥痒到开始挣扎。

他声音低沉:“阿姐好会啊。”

沈遥:“……”

宋衍:“下次接吻,阿姐狠狠咬我舌头,好不好?”

沈遥:“……”

第29章 第29章还没试过,舌吻

沈遥与宋衍这日之后好似变得更加奇怪起来。宋衍喜欢光天化日下盯着她看,直到她将手上的书一把糊到他脸上,他才挪开视线。

他喜欢抱她,躺在床上时整个人

如树袋熊一般挂在她身上,时常搞得自己欲/火/焚/身,金鸡独立。

可沈遥每当以为他会进一步时,这人又遁了,着实令她想不通。

彼时,沈遥正翻阅医书,研究着癫症的治疗之法。一油纸包裹着的鸡腿从支摘窗外被扔了进来,香味扑鼻,引得小橘从一旁飞奔而来。

沈遥自是被猝不及防的动静所惊吓到,正稳着心绪拿起那鸡腿时,支摘窗外露出了一个脑袋,发出“噗呲噗呲”两声。

她看过去,是采花大盗宁梓谦。

若非那日他恰巧救了赵家大爷,此刻她已经叫了家丁侍卫将人捉起。

“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宁梓谦露出白牙笑笑,“山人自有妙计,嘿嘿。诺诺,我能不能进来?”

“这……”沈遥犹豫,毕竟这儿是妇人内院,身为有夫之妇,怎好见外男。

更何况,她才承诺了会信任夫君没多久。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宁梓谦扭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着急道:“诺诺,有人来了!你相信我,我对你真没恶意。我要是这次被抓了,就真的完了。”

沈遥拿起案上的鸡腿,想要递回去,“可是,这样真的很像……”

偷情……

宁梓谦自是看出她想法,连忙说道:“诺诺,我知你喜欢烤鸡腿,这次特意从长安城中你最爱的醉香居买的,你好好吃,我下次再来找你。”

那脚步声更近了,此时跑怕是立刻就被发现。

沈遥一听他所言,上下扫视他一番。身上原本的暗红色锦缎早被钩破了不少大洞,脸黑黑的,头顶还有几片叶子。

比上一次见面更加邋遢,与乞丐别无二致。

沈遥最终将支摘窗撑得更大了些,小声道:“进来吧。”

原本打算离去的宁梓谦听闻后一喜,立刻身手利索地翻进屋子。

窗正紧闭上时,锦书的声响刚好从外面传来,“夫人,奴婢听到这边有响动便来看看,可一切安好?”

沈遥一瞥龟缩在一旁墙角的宁梓谦,他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惹得她心感一阵好笑。

她轻咳一声:“啊,没事儿,我正好有些疲了,想休息休息,莫要打扰。”

“是,夫人。”锦书没有任何怀疑,又离开此地。

待周围一切安静下来,沈遥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宁梓谦身上,空气一时凝滞。

她不知怎的,又有些后悔了,自己实在都太容易心软,对谁都是。

好在宁梓谦是个擅聊之人,很快僵硬的气氛便被活跃起来。

他注意到案上的医书,问她:“你对医术感兴趣啊。”

“嗯,稍微看看,主要想到上次赵大爷癫症发作,我站在一旁却什么都不会。”

宁梓谦上前随意翻阅了几页,感叹道:“诺诺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从未变过。”

经过这几次相处,虽然此人顶替夫君身份不地道,但沈遥觉得他曾经确实认识自己。

她好奇起来:“这怎么说?”

宁梓谦随意往椅子上一坐,那架势,完全没当自己是外人,“那时候你生活不易,我陪着你一起赚过些外快。可因战乱,涌入不少流民,诺诺心软,就把那钱都用来施粥了。”

夫君没有与她说过,沈遥本不愿轻信他,可想想,又觉得他没什么说谎的必要。

“宁梓谦,你究竟为何来找我?”

他挠挠头,将头上的树叶扯了个干净,捏成一团收到怀中,不想将她房间弄脏,又将一旁跑来嗅闻的小橘抱到怀中。

他想直接与她说出真相,可想到宋衍威胁,再加之既然决定了循序渐进,那还是不能轻易刺激她,“我上次说了,想和你重新认识。”

“为何偏偏就要认识我?”

沈遥见他拨弄着小橘的那撮白毛,猫儿被他薅烦了,转头咬了他一口。她上前将他手拍开,把猫儿抱到自己怀中。

宁梓谦无奈,直接道:“诺诺,你看得出来的,我喜欢你。”

沈遥拒绝,“我已经成亲了,我有夫君。你身为外男对我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叫我对不起我夫君。”

“你就这般信任他?”宁梓谦不敢置信,张大了嘴,“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沈遥心头不爽,“你怎能这般嚼舌根?你又非我,怎知我夫君对我好不好?更何况,夫君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信任他,难道信任你这个采花大盗?”

宁梓谦低头连续啐了宋衍几声“卑鄙”,“无耻”,“阴险”,“狗贼”。

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这采花大盗的由头,只得干巴巴道:“诶,我真不是!我只是、只是善于翻墙爬窗掩藏……唉,算了。”

他拍了拍自己嘴,又嘲讽了自己一声“笨嘴”。

“那要不做朋友,做朋友总行了吧?”

“朋友。”沈遥低喃一声。

她在这小镇生活这么多年,身边竟真的无一朋友。曾经与自己还算聊得来的叶灵,也不知搬去了何地。

而她的身边,只有夫君一人。

沈遥从未见过宁梓谦这么有意思的人,抿唇一笑,“行了,我看你确实不像真的坏人,对我也无恶意,若是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真的吗?那太好了!”宁梓谦整个人兴奋几乎要原地蹦跶起来。

他不知道宋衍那臭小子对沈遥做了什么,得人此般信任,可好在沈遥不再抗拒自己的靠近,这是好事。

沈遥又狐疑:“宁梓谦,既然你之前如此熟知我,为何却与我夫君相处不佳呢?”

宁梓谦一哽,他不是个很会说谎的人,可此时若是开口说她与真相,怕是朋友都没得做了。毕竟他虽脑子笨,却也看出,这宋衍洗脑人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有些事儿,我没法明说。”

沈遥没有继续问他,只是眼神极为怪异。

“那你与我说说,关于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提到此处,宁梓谦可是来了劲儿,一张嘴开始叨叨起来,“诶,这多了去了。你喜欢烤鸡腿,曾经醉香居停业一阵子,你嘴发馋,竟私下趁夜色潜入那铺子中。”

他捧腹大笑起来,“你最后没找到鸡腿,后来问我,简直笑死我了。你可不找不到鸡腿,人家铺子都停业了,之前的鸡腿,都是厨子现做的。”

“啊?”沈遥不敢相信自己是个如此蠢笨之人。

宁梓谦又继续笑着说:“还有,你最喜欢糖人,还喜欢喝酒,每次都要喝烈酒,经常在酒中加两颗梅子。酒量奇差无比,竟然还喜欢喝酒!”

沈遥:“……”

“你加梅子还必须是两颗,多一颗,少一颗都不愿意,不如你意,你就要生气,可难伺候了。啊,对了,你还颇爱男\色,最爱看那些个伶人露着上半身给你唱曲儿……”

沈遥拿起案上的书就往宁梓谦头上拍去,“闭嘴吧你!”

宁梓谦没有躲,只是捂着头一脸不解,“怎么了诺诺?”

沈遥还是第一次这般无语,“你多大了?”

“二十二。”

“成亲没?”

“……没。”

沈遥翻了个白眼,“就你这张破嘴,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宁梓谦更是不解了,挠着头,想说自己本来娶到沈遥这个媳妇了,谁知那宋衍狗贼横刀夺爱。

他想了想,最后又还是闭了嘴。

将人赶走后,沈遥坐在窗边,一直思考着宁梓谦说过的话。他后来还说了许多自己的喜好,都对上了。

他不像个是会说谎的人,这人脑子缺了根筋,虽然总是气人,却是个单纯的性子。

这样的人,竟然是采花大盗。

这夜夫君遣人来告知会晚归,沈遥在锦书的伺候下先入净室沐浴。

一瓢瓢的热水自上而下浇过她的肩,净室内冒着白色的热气,她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看着其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当第八次瞥向锦书时,她终于出声了,“锦书,问你个问题。”

锦书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恭道:“夫人请讲。”

沈遥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有一友。”

锦书一顿,看向沈遥,抿着唇,见人不说话了,立马

又问:“嗯,夫人的朋友怎么了?”

沈遥垂眸蹙眉,思索着应该如何说起,“我这个朋友已经成亲了,与夫君相处……还可以。只是总有另一个外男,时常翻墙来寻我这个朋友……”

“啊!夫人你情夫?”锦书惊得瓢掉入水中,溅起水花掉落地上,水面不安地晃动起来。

沈遥瞪大了眼睛,“你瞎说!是我朋友!况且,他们也没做任何出阁之事。”

锦书一言难尽,最后咽了口口水,点头道:“是,夫人的朋友,然后呢?”

沈遥长叹一声,“这个外男,是个采花大盗,可对我朋友却是极好,以礼相待,又极为了解我朋友,所有的喜好皆一一知晓。你说,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锦书拿过一旁的帕子,柔和地擦拭着沈遥娇嫩的肌肤,想了想,犹豫道:“……姘、姘头?”

沈遥猛地扭头看向她,又摇摇头,“不可能!”

锦书咬唇,“夫人啊,你……不是,你朋友,得好好劝劝。这内宅妇人,若是私自接触外男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浸猪笼的。”

“浸猪笼!?”沈遥将头重新扭回来,开始思索起夫君对宁梓谦的态度,以及宁梓谦曾在自己面前冒认过夫君。

似乎一切,都在往锦书所猜测的靠拢。

她摇摇头,着实不相信她是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不可能!我朋友不是这样的人!”

锦书撇着嘴反问:“那夫人以为,一个采花大盗闯妇人宅院,又对人这么好,还知晓这么多喜好,能是什么关系?”

沈遥重新看向她,挑眉道:“是……盗伙?”

锦书:“……”

沈遥越想越合理,“看来她曾经也是个……采花大盗!”

“……”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天夜里,沈遥一个人上了拔步床入睡,迷糊间又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她是一身手老练的采花大盗,平日赚的钱都用来打赏唱曲儿的伶人。

月黑风高时,她轻车熟路地翻墙进了一家府邸,白日打听过,这家主人是个模样俊俏的小生,美色在方圆十里都是出了名的。

当她掀开支摘窗,游刃有余进入屋子中,却倏然听到一阵破风声传来,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后脖颈一疼,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她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巨大的拔步床上,而眼前的人,竟是自己的夫君,时衍!

只见俊俏夫君脱去了上衣,他筋肉毕现,肤如凝脂,肌若雕玉,不愧是出了名的好看。

可是,此时夫君眼中却是污浊与阴鸷,他冷笑着,居高临下,“有意思,自投罗网的小夫人,真叫为夫一顿好找。”

“什、什么?”

“好好的时夫人不当,竟跑去当采花大盗,夫人啊,不是你答应为夫,要信任我,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么?若是不想浸猪笼,那就好好陪为夫玩儿玩儿。”

沈遥浑身一颤,搞不清状况,一时害怕起来,不懂他想怎么玩。

眼看着夫君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狗链,她惊声大呼:“啊——不要!”

夫君手一顿,挑眉看着她,带着不可置疑的神色。

可他最后却将那狗链拴在自己喉结凸起的脖子上,又将链条的另一端塞到她手中,强行用力一扯。

他脖颈青筋暴起,头跟随着链子的动向移到她耳边,低沉的声音跃耳:“我的乖乖,这么喜欢男\色,是忘了自己夫君有多俊么?竟整日想着往外跑,今夜就帮你回忆回忆。”

“一定要好好地,来、干、我。”

沈遥:“!!!”

疲累一整日,晚归后刚躺到沈遥身旁的宋衍,受到了无妄之灾。

只听她忽然惊醒,一声尖叫,在他迷糊之际,一个气壮山河的巴掌扇上了他的脸。

而翌日清晨,沈遥醒来,看到眼窝发青的宋衍,一时懵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睡觉啊。”

宋衍挑眉:“……”

沈遥见他不说话,更是不解,自顾自披上外衫,“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回来晚,没睡够,与我何干?”

宋衍气笑了,抬手使劲儿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是不说话。

沈遥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他侧脸的红痕。

她拉了下被褥,记得昨晚那个令她心惊胆颤的梦,但完全没有做了何事的印象。

她狐疑:“你脸怎么了?”

宋衍捂着脸闷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诡异,嗓音沙哑:“被鬼打了,很爽。”

沈遥:“……”

不知所云。

……

又是宋衍晚归的一夜,宁梓谦趁着人不在,再一次潜入了时府。

沈遥已见了他不少次,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份好吃的,与她讲述镇子外的趣事。

虽然她最近总是看到关于“浸猪笼”的剧情,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与宁梓谦的往来。

倒也不是对这个男人生出什么好感,也从未与他有过什么肢体接触,只是单纯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她除了宁梓谦外,真的没朋友。

虽然夫君尽可能每日早归陪伴,有锦书在耳边唠叨,也有小橘时常将自己逗得大笑不止。

可在这极为规矩又安静的小院儿中,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孤独与空虚。

沈遥清楚地知道,私见外男是不对的,可即便去做那书上所写的“水性杨花女”,她还是想听到些许来自镇外的声音。

沈遥在椅子上吃着他带来的糖葫芦,而宁梓谦就这样大咧咧在席上箕踞而坐。

“说实话,我在躲躲藏藏之前,可是有钱的公子哥,名下有不少宅子,其中最名贵的一座,落座于山脚下一处河边,景色极为优美。”

沈遥吃完糖葫芦,将手中签子往案上随意一扔。

“你这么有钱,那为何还要做这采花大盗?还要躲躲藏藏?金盆洗手不好吗?”

“屁!都是那狗贼!”宁梓谦想到此处骂骂咧咧起来。

他在沈遥面前说过很多次狗贼,可就是不提狗贼为何人。

在他口中所言,此狗贼权势滔天,阴险狡诈,年纪小些,还未加冠,一副小白脸模样,极会隐藏,真乃一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之辈。

“我当初就是被这狗贼外表所欺!还给了他不少钱财,助他上位,没想到他得了权势后便恩将仇报,害得我有家不能回!”

“诺诺,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被某些小白脸的柔弱外表所欺骗了,这个世道很复杂,没有那么单纯。”

沈遥颔首认可:“嗯,我夫君也总说我为人太过单纯,出去容易被骗,被利用,所以我如今都不出镇子。”

“你!”宁梓谦气到吐血,“算了,算了,这不是重点!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的山脚临河大宅子。”

“哦对,我那套大宅子,你知道为何临河而建吗?”

沈遥晃了晃腿,“风景好?你喜欢钓鱼?”

宁梓谦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非也,乃是一算命大师说我,命里缺水,而正好就有一处临河的大宅子,虽然贵些,可风水却是与我命格极好的。”

沈遥自是不信风水之说,却也没有说出自己观念,只是继续晃着腿点头。

宁梓谦又道:“后来,我无意中知晓一件事。”

沈遥:“何事?”

宁梓谦大怒道:“那大师其实就是个宅牙,他卖不出那座建在鸟不拉屎之地的宅子,才看上我这个冤大头!”

沈遥“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立刻鼓起嘴,想要将笑憋回去,最后却还是忍不住。

宁梓谦无奈:“行吧,你就笑我吧,那宅子虽然离长安城有个十五日的行程,附近也无人家,无酒肆,好在风景极美,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沈遥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听出来,那是夫君的脚步声!

她心底一紧,将宁梓谦从地上拉起,哑着嗓子道:“你快走!我夫君回来了!”

宁梓谦见她这般大张旗鼓的模样,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好似自己真是个有夫之妇的姘头,在房内苍蝇般乱撞,最后被沈遥眼疾手快,从净室的窗户处扔了出去。

甫一合上窗棂,宋

衍推开寝室房门,大步而入。

沈遥低头从屏风后绕出来,额角还挂着些许细汗,“时衍!你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今夜同窗生辰宴,会晚归吗?”

宋衍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净室,窗户紧闭,不见丝毫动静。

“宴会无甚趣味,便回来得早些,诺诺在做甚?”

“啊。”沈遥扭头往净室一瞥,编不出借口,满脸通红,“就在净室还能做什么?”

宋衍看着她良久,又扫了一眼案上的签子,忽然笑了,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回榻上。

他细细搓揉着她的食指,一根一根,“手指怎这般凉?”

沈遥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

宋衍对于她的反应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仍帮她暖着手,“夏季末了,很快会入秋,这些时日多穿些,还得加床被褥。”

沈遥“嗯”了一声,抬眸看向他温柔的脸。

她太不是人了。

夫君对她这般好,她竟背着人,私自见外男,还是夫君极为讨厌的男人,还是她的作案同伙。

“今日累吗?”

宋衍对于她的主动关心,自是欣喜万分,“还行。”

他又道:“诺诺呢?今日忙什么了?”

沈遥抿唇,低下头,心底没来由的慌张,内疚感逐步攀升。

“能忙什么,看书,理了下账……你要看账本吗?”

宋衍拉着她的手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又摇了摇头,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诺诺是值得我相信的。”

沈遥被这句话定在榻上,心被他烫了一下。

他相信她,可她却还是背着他见了宁梓谦,不止一次。

既不想背叛宁梓谦,告知关于他的消息,又对不起夫君的信任与爱。

沈遥半天才回过神,只轻轻“嗯”了一句。

宋衍见状只是抚摸着她的发丝,更轻柔了,没有多问她任何一句其他的。

“想我了吗?”

“嗯?”沈遥低声细语,别扭道:“早晨不是刚见过么?也就一个白日罢了。”

宋衍揉着自己后脖颈,脸又靠近几分,“可我已经想阿姐想得快疯了。”

沈遥忍不住低头轻笑,“孟浪!”

“到底想不想我?”

“不想!”沈遥笑着摇头,就是不愿承认。

宋衍声音又低了,“阿姐,你真不想我?”

沈遥耳畔痒得不行,她耸肩躲开。哪儿知他竟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嘴中咬了一口。

沈遥:“啊——”

宋衍:“惩罚。”

这小子,一会儿让她内疚得不行,一会儿又对着她撒娇,一会儿又咬她,坏得很。

她转开视线,不想看他,却还是声音软软道:“想亲亲吗?”

“什么?”这回轮到宋衍怔住。

沈遥再次转过头,没有多说一句,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后便退开。

宋衍还没反应过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发生的太快,连余热都未留下。

他轻哼一声,不满道:“就这?也太敷衍了。”

“那你想要什么?”

“舌吻。”

“什么?”沈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没试过,舌吻。”宋衍回答得一本正经,很难想象这人正在端坐着,索求舌吻。

第30章 第30章叫我什么?……夫君……

沈遥耳根子红了个透顶,“你!你怎如此蹬鼻子上脸!”

宋衍微微眯眼,话不多说,直接单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不同以往,霸道而强势,他不知从哪儿学会了,蛮横地用舌尖撬开她牙关,占领她口腔中每一寸土地,夺取所有的空气,好似在宣泄着什么。

他斜眼一瞟那根糖葫芦签子,眼皮一跳,吻得更狠了。

沈遥感到柔软席卷,空气被剥夺后,带着淡淡却又刺激的窒息感。

宁梓谦应该早跑了吧。

她趁机往净室那扇紧闭的支摘窗看了一眼。

“嘶——”沈遥唇上一疼,发觉是被夫君咬了。

宋衍颇为不满,“接吻都这么不专心。”

沈遥无意舔了下唇角,声音闷闷的,“你太用力了,嘴都肿了,况且我还没同意。”

宋衍看着她的香舌,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低声说:“我是你夫君。”

说罢,他又一次吻上来,只是这一次温柔很多,慢慢舔舐着,带着强烈的安抚,却比刚才还痒。

他轻抚着她耳尖,另一手撑着她后背将整个人环到自己胸前,“诺诺,记着,我是你夫君。”

沈遥被亲得眼神迷离,没听清他的话。

宋衍看着她,“我今日真的想你,诺诺。记住了吗?谁是你夫君?”

见她不说话,宋衍又一次狠狠吻上来。

沈遥想要骂娘。

她不明白为何他如此执着,她不回答他,他就这样一直亲,亲到嘴唇彻底麻木还不愿停下,直到她回答:“你是我夫君。”

宋衍终于笑了,“我是谁?”

“时衍。”

他低低嗯了一下,“叫我什么?”

“时衍。”

“不对!”

他又想亲她,沈遥忙不迭捂住嘴。

“夫君!”

即便声音细如蚊音,宋衍还是听到了,他傻笑起来,懒洋洋地回了一声“诶”。

……

自那日后,沈遥开始逃避着见宁梓谦。

锦书不在时,她便锁紧门窗,无论外面的人怎么敲,她都没去开。

说实话,心底没有一丝失落是不可能的。

虽然宁梓谦身为男子,却是她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夫君,为了减轻心底内疚与负担,她还是选择与他断绝往来。

在又一次拒绝见宁梓谦后,他接连五日都未前来时府寻她。

或许不会再来了吧。

直到这日她提出去后院中四处转转,锦书微微露出了些许慌张,可问了又什么都不说。

沈遥抱着小橘,带着锦书在外院逛了一圈,夫君知晓她喜欢梨花,又多此一举地将原本的广玉兰树全部拔除,换回梨花树。

然而此时早已过了梨花花期,见不到当初庭院中如漫天飞雪的场景。

倏然,一个身影闪过,往后罩房去,沈遥定睛一看,那背影似乎是南风,而南风身为书童,往日都跟在夫君身旁。

她不解:“时衍今日没去上学?”

“啊?”锦书掰着手指,眼睛斜瞟向树根,“奴婢也不知,不过应该是去城中了吧。”

“可刚才那人不是南风吗?”沈遥一直看着她。

锦书这个小叛徒,曾经梨花一事就被夫君收买,即便她多次表明忠心,沈遥还是再难以信任。

锦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沈遥更加确定,夫君在府中,并且又做了什么事儿瞒着她。

她不再犹豫,直接往南风离开的方向走去,锦书跟在她身后试图阻止,“夫人,如今正是晌午,可需用些午膳?”

“不用。”

“夫人,今儿天气好,不如出街去逛逛?”

“不去。”

“夫人……”

“行了。”沈遥打断锦书,“你不是说忠心于我吗?再帮时衍瞒着我,以后你就无需伺候我了,反正你也快到该发嫁的年岁了。”

锦书一脸苦相,“夫人,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伺候夫人。”

沈遥抿唇看一眼她,不再多言,继续往后罩房去,而这一次,锦书亦不再阻止。

到了曾经杖刑丫鬟蔓儿的地方,沈遥果然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宋衍,以及被两

个侍卫压在地上的宁梓谦。

她听不清两人间的对话,却能看到宁梓谦带着看仇人般的眼神瞪着夫君,满脸鄙夷。

当她靠近几步后,夫君直起身子,手背过身后,身上带着阴沉的气息。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像痰一般,粘连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一旁南风厉声道:“宁梓谦,你自找的。主子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选择自投罗网,好好的宁家小公子不当,偏要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人。”

沈遥身子一顿。

她见过夫君霸道又偏执的面孔,也见过他幼稚又柔软的面孔,这此时这张面孔,是他第一次见。

宋衍半阖着眼睛,看着宁梓谦身后,另外两个拿着木杖的侍卫挥了挥手,宁梓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脸颊贴地,磨破了皮肤,在地上擦出一条血痕,他大喊一声“狗贼——”,又宽又厚的木杖被挥到空中。

沈遥心惊,大喊:“住手!”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所打断,两个侍卫收到宋衍眼色后,放下了刑杖。

宋衍顿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望着走向自己的沈遥,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巡视,眼神带着往日的温柔:“诺诺,你怎来了?”

他乜了一眼站在沈遥身后的锦书,对方直打哆嗦,连头都不敢抬起。

沈遥抚着怀中小橘的脑袋,心脏跳得不太稳,面上却是平静地说:“你别看她,这也是我家,我想去何处不可去?”

宁梓谦仍被压在地上,骤然抬起头:“诺诺!别管我!就算死,我也不会放弃!”

宋衍低着头,听闻此话后眼眸划过一丝暗沉,又带了细微溢出的杀气。

“行了,你闭嘴!”沈遥看着这傻小子,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小橘递给锦书抱好,又上前几步到宋衍跟前站定,“时衍,都是我的错,是我私会外男,还瞒着你,你要罚便罚我。”

宋衍平静地看着她,“诺诺,你知道的,我不会伤你一根汗毛。”

沈遥不知为何,有点儿害怕此刻的他,即便他话语和神情仍是像湖边杨柳那般的柔和与自然。

宋衍:“这事错不在你,是这厮私闯时府。”

宁梓谦哂笑道:“狗贼说得不错,要杀要剐,我随你便!这一切与诺诺无关。”

沈遥怕他真对宁梓谦做出何事,心底着急起来,“时衍,宁梓谦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是么?”宋衍微微勾唇,神色却如一湾深潭。

沈遥飞快扫一眼披头散发,狼狈十足的宁梓谦,声音带着硬气道:“时衍,退一万步说,宁梓谦不是你时府的人,你无权处置,就算他被官府通缉,那也应是交给官府发落。”

沈遥与宋衍视线焦灼,某一时刻似有火光噼里啪啦闪过,他们都很固执,像战场上厮杀的敌人,谁也不愿退让半步,哪怕两败俱伤,也要对方俯首称臣。

宋衍气笑了,“沈遥,我是你丈夫。”

沈遥:“……”

宋衍:“你以为我一直不知你背着我私会男人吗?我忍很久了,沈遥,你对得起我吗?”

沈遥继续沉默。

宋衍:“若我偏要在府内对这厮动私刑呢?”

沈遥心底内疚,却面不改色,“那你就罚我,我是时府的人。”

见他无动于衷,她又说:“时衍,你说过的,无论我要什么都会给我,我要你现在放了他,你要食言么?”

在即将入秋的季节中,四周的树叶早已开始泛黄,偶尔有风过,打落几片摇摇欲坠的叶片。

有些东西,比如感情与信任,皆是以一己之力的骗局而构建,就像这树叶,悬挂得很吃力,只需一点点外力,便可彻底崩塌。

宋衍收起了最初的笑意,没有了任何情绪的显现。他看着沈遥坚定的视线,又看向宁梓谦的满脸不忿,最后一挥手,令两侍卫放了宁梓谦。

沈遥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冷然一笑:“好一个郎有情,妾有意。”

“时衍。”她见他要走,心底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抓住他冰凉又指骨分明的手,“……对不起,时衍。”

宋衍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是在关节处微微用了几成力,便拧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一阵风过,带着凉意,沈遥身子晃了晃,看向宁梓谦道:“我送你离开吧。”

她将宁梓谦一路送到葫芦镇口,看着镇外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已有一小部分变了色,阳光从背后透来,空中飞鸟盘旋。

宁梓谦自是发觉她的低落,与她一路沉默,如今分别之际,他还是想逗她:“诺诺,你别想太多,是我技不如人,没想到这么轻易被捉住。你想吃醉香居的鸡腿吗?我下次再给你……”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沈遥打断他。

宁梓谦别过头,“你是在怪我吗?”

沈遥摇头抿唇,“我不怪你,相反很是感激你这些时日的陪伴。说实话,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惜你身为男子,我身为内宅女子,本就不应这般往来。”

宁梓谦瞪着眼,一把抓住她的肩,“诺诺,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以前不会这样想的,你是被那狗贼洗脑了!”

“宁梓谦!”沈遥厉声喊了一下,他定住不再说话了。

她扭了下肩,躲开他的手,严肃道:“你说的那人,是我的丈夫,我已经成亲了。他对我极好,爱我,敬我,我没有理由将朋友的位置置于他的前面。”

“别说这世道苛刻,出嫁从夫。他既真心待我,又介意此事,我便不应与他以外的男子往来。”

宁梓谦憋着闷气,脸红脖子粗,用力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子。

若非宋衍拿着他宁家全家人的性命威胁,他此刻定将所有真相告知于沈遥,戳穿这狗贼的人面兽心。

“宁梓谦。”沈遥见他终于放弃,转身离开时又喊了他。

宁梓谦扭过头看去,染上余晖的她极美,她笑着说:“谢谢你,再见。”

沈遥着急忙慌回到时府后,才知夫君早已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她知道这一次她真是让他失望又伤心了,她会好好哄他。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自放宁梓谦离开后,夫君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

她去书房找过他,可他闭门不见。有时在梨花院中遇到他,他也是眼不斜视地匆匆离开,在她想将他拦住时,南风又挡住她道:“时爷要事在身,请夫人谅解,等爷回来自会来寻夫人。”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始终没等到夫君来寻。

若非清晨醒来,枕边还残留着淡淡青草味的冷香,她以为夫君真的不愿理她了。

沈遥感觉自己每日忽上忽下,心似乎被签子穿住,放在炉火上炙烤。到底是她的错,是她让人伤了心,虽然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可还是压抑着想方设法去哄他,最后皆是徒劳无功。

这些时日,整个时府的氛围都阴沉沉,凉飕飕的,所有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活,连锦书的话都变少了。

沈遥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时常感到自己身后有着一道炽热的呼吸,窗沿,甚至墙缝,好似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可当她仔细去寻,又什么都没有。

这日,沈遥从锦书处知晓夫君早归,便从晌午就来到厨房中,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些炊饼。后来听闻夫君似乎格外疲累,睡眠也不好,便又准备一壶安神小酒。

听到下人来传他归家后,端着托盘径直往书房去。

正当她穿过梨花院,来到书房时,南风又一次将她挡在门外。

沈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炊饼和小酒,再也没了哄他的心情,最后选择转身离开,叫下人将所有的炊饼全分了去。

自那日之后,沈遥再也没去找过宋衍,只是去镇上买了些医书,自顾自忙起自己的事儿。有时是待在房中看书,有时是去镇上医馆,寻白胡子老头请教些个问题。

她还带着锦书,亲自去过一趟赵家,看望赵大爷,在见到对方仍是身轻如燕后,也安了心。

就这样过了三日,夜晚渐渐凉了下来,屋子里也不再用冰。

宋衍在书房将奏章批完,交给南风后,头疼地按压着太阳穴。

四处跑跳的小橘不知怎的,从内院一路跑来书房,还从厨房叼了一个肉丸子,躲在角落偷吃。

他看着它偷偷摸

摸的模样,低沉地问:“她今日也没过来么?”

“没有,已经三日不往这边跑了。”南风低着头面无表情回答,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让你作,现在好了,夫人失望了,不来找你了。

宋衍看着大开的支摘窗,摆摆手让南风带着奏章退下。

很快室内安静起来,只剩下猫儿吃肉丸的细微声响。

他深呼吸着,从桌上取下一支毛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写着字。他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究竟想要怎样,只是不停地写着,一笔一画,越写越快,越写越潦草,越写越用力。

直到毛笔分叉,纸上的字迹再也难以分辨,毛笔忽然被指尖巨大的力量折断,划破他的手心,鲜血流水般哗啦滴了一大滩在纸上,他才终于停下。而他写的所有字,都是一个“诺”字。

宋衍冷笑着将手中断掉的毛笔“啪”一声用力往墙上砸去,刚吃完肉丸的小橘吓得炸起了毛,弓腰观察着他,最后见无危险,又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宋衍冷笑着看过去,讽道:“得了,在她心中,我没宁梓谦那蠢货重要,更没你重要。这么久时日,也没喜欢上我一点,哪怕一点点,呵,实在可笑。”

心底明明燃烧着怒意,周身却不断发冷,额头汗液冒出,顺着他的轮廓,流过喉结,一直到衣襟之中。

他想继续去偷窥她,可她都不再来找他了,他又何必再去?

她不喜欢他,不爱他,皆在情理之中。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他,未来又怎会有人爱他?

“真羡慕你,她这么爱你。”宋衍盯着小橘继续自顾自说着,“你说,若我杀了宁梓谦,再将你扔了,那我是不是就是她心底最重要的人了?”

猫儿眯着眼睛,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舒服地伸展开身子。

宋衍摇摇头,上前蹲下揉着它的肚子,又将猫儿抱起在怀中薅着毛,“没良心的小东西。”

一阵狂风陡然从窗外席卷而来,瞬间吹灭了书房中燃着灯。

这个房间变得黑暗一片,只听“喵”一声尖叫,猫儿从开着的窗户飞奔跳了出去。

……

翌日,沈遥是被南风强烈的敲门声所吵醒。

锦书听见动静,立刻先行入房,给沈遥洗漱整装完毕,才允了南风入内。

屋外下起了细雨,不如盛夏的舒适清爽的凉意,此刻更带了些令人发颤的寒冷。

玩儿了一整夜的小橘从外面跑入,跳到沈遥身上,小小一团瑟缩在厚实的披风中。

南风满脸急色,说话口吐连珠一般,“夫人!夫人帮帮小的吧!爷从昨夜起,便自己将自己锁在了柴房中,谁也不让靠近,到了现在也不出来,夫人帮忙去劝劝吧。”

沈遥难以置信,“他把自己锁在柴房中?为何?”

“这……”南风犹豫起来,还是没说,只是一个劲儿请求,“反正现在下人都不敢靠近柴房,唯有夫人可以。”

沈遥抿唇,扭开头,“你高估我了,南风。”

她去了书房多少次,都被拒之门外。

南风差点儿给沈遥跪下,“爷心底只在乎夫人一人,夫人去看看爷吧,这样下去,爷会出事儿的!”

见他快急红了眼,又说得这般一本正经,沈遥还是跟着南风往柴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