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看着离去的管事,自己也一步步走出后罩房。
锦缎,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全叔竟是应了下来。
要么她运气好到,随意编造的借口正好对上了被罚的理由,要么就是全叔和蔓儿在扯谎。
一路上,她开始细细回忆着曾经被时衍一笔带过的叶家姐妹,叶灵翻墙与自己未说完的怪话。
究竟真是记忆减退到忘了,还是时衍在……蒙骗她。
好似眼前萦绕着浓浓白雾,拨散不去,又看不清四周。
快回到内院时,沈遥忽然转了脚步,直接往外院书房而去。
她骤然想到了曾在书房中看到的那个锦盒。
当时夫君想要将其藏起,最后当面放入了书案下的暗格。
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关于他的重要之人,究竟是谁?
沈遥轻车熟路地找到那处暗格,在拉住卡扣想要将暗格打开时,她又犹豫了。
说实话,她的夫君,对自己真的很好。
自她得了那离魂之症后,原本府中下人皆看不起她,可夫君却给了她应有的地位与尊重。
她手臂和小腿上的外伤,每一次都是夫君亲手为她换药。
他时常将她当作小孩一般,哄着吃饭,哄着喝药,陪她照顾小橘,怕她无聊,想方设法让她开心。甚至最初喝药,都是他先陪着喝过一半,她再喝。
房间中时常备好的新鲜梅子,她伸手便能拿到。
书房这等地方,他也允她随意出入。
可如今她却要来窥视夫君隐私,这样真的好吗?
作为一个没有记忆,依附于夫君的女子,她究竟该相信什么?
沈遥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没打开那暗格,而是在书案前呆坐许久。
……
暮色四合时分,朱氏趴在后罩房床头呜呼哀哉,六十杖下捡回一条命。
楚绣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中多了瓶药膏,径直上前掀开被褥为朱氏上药。
朱氏忍痛,看着她的动作咬牙道:“你去寻那马夫了?”
楚绣抿着唇,低头“嗯”了一声。
朱氏气得脸红脖子粗,“诶哟,你傻了吗?放着好好的时爷不要,竟去寻那马夫,若爷知道了,岂不是有你好受的。”
楚绣一言不发蹙眉,如今朱氏和府中不少丫鬟都误会她与时爷关系密切,她也从未解释过,反正那人高高在上,看似温和,实则冷漠,从不在意这些小事儿。
之前本想寻机会将沈遥的橘猫抓了,可如今朱氏暴露,她也不好再去干这事儿。
如今,看着一脸无知的朱氏,她着实怨恨自己为何生在了这屠夫之家。
明明除了脸和家世,样样都不比那沈遥差,却一个天,一个地,一切都得靠她自立根生。
楚绣:“如今再怎么说,夫人就是夫人,这阶级鸿沟,女儿如何都跨越不过去。”
朱氏立即劝慰她:“夫人就是个得了离魂症的疯女人,还整日摆着个脸子,不让爷留宿。你怕甚,就是得趁这段时期好好勾住爷,最好早些生个孩子,那你娘我一辈子也没什么愁的了。”
“还有啊,这沈氏也忒嚣张,你明儿可得好好在爷面前吹吹枕边风,好叫我不白挨一顿。”
楚绣受不了朱氏喋喋不休,便决定将计划告知,堵住朱氏的嘴:“娘说的我都知晓。其实……我与马夫是有了计划的,今夜我去寻他,无意知晓了一种叫马儿发情用于配种的药,我劝了他许久,他应下助我把那药下给夫人,他到时毁了夫人清白,爷自然会弃之敝履。”
朱氏听闻后大喜,“那可……”
她话还未说完,门房忽然从外被打开,夜风哗啦啦涌入,接着缓步走进一个男人。
楚绣与朱氏满是恼意,扭头看去竟是南风,瞬间怔在原地。
楚绣起身,柔柔弱弱上前,微笑着想询问何事。
只是当她接近时,倏然间瞪大了眼,惊声尖叫出来。
……
宋衍从城里赶回葫芦镇后,先按往日那般去往内院,却不见沈遥,在锦书慌张的目光下,最后听闻其他下人告知夫人整个下午都在书房。
他来到书房打开门,此时光线已暗,沈遥仍然坐在案前,没有点灯。
宋衍入内后先燃了五六根明亮的蜡烛,才到沈遥身旁,低头一瞥暗格。
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问:“怎的坐这儿?”
沈遥回神,看他身子从容地斜靠着书案,带着那张天生欠下风流债的俊脸。
“嗯,我来书房等你。”
宋衍似乎有些错愕,拉过一张椅坐在她身旁。
她随意从书案上拿过一只毛笔,想了想,道:“我……我来拿笔。”
她并不想说自己来此地是为了窥视那锦盒。
“这不是怕动了你东西,你不高兴,便等着你回来嘛。”
宋衍手指摩挲着,“书房中任何东西,你都可随意取用。”
她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如何试探他。
要不,直接问他?
她将手中毛笔放回笔架,看着他,犹豫着开口:“时衍。”
“怎么了?”
沈遥沉默良久,与他那双桃花眼相对,似乎过了许久,烛光在两人瞳间摇曳,隐隐约约透着不同寻常。
她说:“你……今日上学,必是辛苦了,今夜早些歇息。”
还是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或许是因为,她如今不知是否该信任眼前这个,她所依附的男子。
……
月朗星稀,沈遥好不容易等到锦书彻底离去,才终从床上窸窸窣窣起身,随意披上一件披风,没走正门,而是从净室翻窗离开。
她观察过,每日晚上的那份药渣,会被留至第二日清晨清理。
所以现在一定还有残留放在厨房中。
沈遥实在不愿去怀疑夫君,她想不出,夫君欺骗她的目的究竟为何。
此刻只想去证明,直觉是错的。
翌日东方大白,沈遥很早起床,看着为她系腰带的锦书,淡淡问:“时衍还在府中吗?”
锦书低着头忙活,飞快回了一句:“姑爷天还未亮便离开去城中了。”
许久没有等到沈遥继续说话,她将最后部分系好,退开又道:“姑爷离开时告知今夜会晚归,许是塾中忙碌。”
沈遥“嗯”了一声,故作好奇,“听说近日来了百戏的戏班子,可凭空变鸟,可有此事?”
“有的。夫人可是想出街了?”
“嗯,我想去看看,从没看过这样的杂百戏。”沈遥下巴冲着门外一扬,“去准备准备,多带些银钱。”
锦书不疑有他,离开后,沈遥立刻到妆奁前,将昨夜偷来包裹着药渣的帕子藏到怀中。
外面来表演百戏的杂技人果真厉害,口吞长剑,空手生花。
锦书嗑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到搞笑戏谑处时,也跟着众人大笑起来。
沈遥反倒三心二意,待精彩之处,杂技人口中喷出一团火球,将连接至台下一串旗子点燃,众人纷纷尖叫着起身鼓掌喝彩。
她趁机溜出瓦子,直往镇上一处医馆快步而去。
此处医馆离瓦子不远,郎中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假寐,哼着小调,听到客人动静睁开眼睛,看是沈遥,竟吓得正襟危坐起来。
“诶哟,这位……客人可是来看病的?”
“非也。”沈遥先掏出铜板给郎中递去,直接说明目的,“我今日来,是想请郎中看看我手中这药渣,究竟是何作用。”
说着,她立刻将包裹着的药渣朝郎中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