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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照青梧 27219 字 4天前

第41章 第41章“是玉娘求着我亲的。”……

薛玉棠中途醒过一次,但太疲倦了,翻了个身,侧身蜷缩回凉被里,又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清冽的檀木味道萦绕在鼻翼,是顾如璋身上的气息,她顿时一凝,睡意去全无,彻底清醒过来。

罗帐是撩开的,顾如璋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薛玉棠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与男人的视线相撞。

幽深的眸子看着她,薛玉棠屏气凝神,纤白手指紧了紧被角。

“我们是恩爱夫妻,夫人不必如此怕我。”顾如璋指腹摩挲着腰间的藏蓝色香囊。

这香囊是她亲手绣的,婚后送给他的,薛玉棠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昨夜情况危急,她太慌了,竟忘了还装着失忆。

薛玉棠支起手臂,从床上坐起,往里面靠了靠,拉开与他的距离,清醒说道:“这门亲事非我所愿,你不是不知。”

顾如璋冷笑,偏执道:“那又如何,玉娘是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薛玉棠打断他的话,坚定道:“我要和离。”

顾如璋锋利的下颌线紧绷,五指用力握住香囊,漆黑的眼底乍出愠色,冷声道:“我看夫人是魔怔了。”

薛玉棠抬眸看他,“将军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连称呼都恢复了,还没和离便断得彻底,顾如璋胸腔里蹿出一股无名火,他蓦地伸手,大掌握住皓白腕子,虎口用力收拢,娇气的雪肌经不住这般紧握,女子一番挣扎下,皓腕已红了一片,指痕明显。

“嘶,你放开!”薛玉棠被他拉了过去,疼得出声,另一只手按住男人的手掌。

顾如璋方意识到力道大了,缓缓卸了力,但仍旧抓着她。

薛玉棠知道他的性子,一遇到她的事情,便十分偏执。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场无声的冷战开始了,屋中安静地可怕。

“夫人昨夜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吧。”顾如璋松开她的手腕,起身离开床榻,召来丫鬟在房中伺候她。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房中,素琴闻声进来,站在床边听候薛玉棠的吩咐。

薛玉棠无力地撑着床榻,乌发从肩头滑落,发尾垂落在褥子上。

“什么时辰了?”薛玉棠淡声问道。

素琴:“快午时了。”

薛玉棠黛眉轻蹙,竟眠到了这个时辰,“梳洗吧。”

素琴伸手扶薛玉棠起身,伺候她穿衣梳洗。

顾如璋离开后,便再没有出现在房中,薛玉棠梳洗完毕,素琴问她可否用膳。

这一问,薛玉棠倒感觉有些饿了,但夏日炎炎,热得又不想吃,便让厨房备几道酸辣开胃的菜。

素琴领了吩咐,去屋外召来小丫鬟去厨房通传,之后又回了屋子。

薛玉棠摇着团扇扇风,轻轻抿了抿下唇。

她孤身一人在京城,这偌大的将军府,都是顾如璋的人,就连她唯一的贴身丫鬟,也是很久前他安插在身边的。

“将军呢?”薛玉棠随口问道。

素琴愣了一下,将军只让她看好夫人,并没提他的去处,回道:“将军约莫是出府了。”

薛玉棠摇了摇团扇,沉眸若有所思。

俄顷,丫鬟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薛玉棠敛了思绪,去了外间用午饭。

素琴在一旁布菜,细心地将鱼肉的刺挑出来,放到薛玉棠的碗中。

薛玉棠喝了几勺酸汤,心里顿觉舒服,可吃了两口鱼肉突然恶心,拿了丝绢掩唇,将口中的鱼肉吐了出来。

又干呕了一阵,才勉强将那阵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这可把素琴吓坏了,忙递来清口的茉莉花茶水,担心道:“夫人,姜大夫在西院,待会儿请姜大夫来看看吧。”

姜柔常来顾府给顾婉音复诊,是以薛玉棠不觉奇怪,况且昨夜娘还受了伤。

薛玉棠摇头,掩唇将漱口水吐在翁中,擦了擦唇,道:“这鱼腥味重。”

素琴担忧的心落地,将那道鳜鱼撤走。

薛玉棠想吃酸,便盛了半碗酸汤,连喝了几勺,心里总算是舒服许多。

用罢午饭,薛玉棠坐了片刻,去了西院。

“快,拉住他!”

巨大的动静从西院的一间偏房传来,几名护卫闻声进屋,拉住狂躁的白发男子,姜柔拿着银针扎入穴位,男子反抗的力渐渐小的,僵着脖子,齿牙咧嘴。

薛玉棠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直到谢淮旌卸了力,昏了过去,姜柔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命护卫将人放回床上。

“这是怎么了?”

在一地凌乱的书籍中,薛玉棠过去扶起地上的顾婉音,“娘,慢点起。”

顾婉音眼眶湿润,忍着膝盖的痛意,在她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棠儿,那是阿璋的父亲。他被冯甸练成了药人,没了意识,醒来瞧见生人,便狂躁了起来。”

方才顾婉音和姜柔在桌边翻阅医书,寻找治疗的办法,谢淮旌突然就醒了。他已经习惯了冯甸的控制,此时从陌生的环境醒来,戾气突增,谁拦他,便要杀谁。

薛玉棠扶着顾婉音来到床边,姜柔此刻正重新为谢淮旌施针,道:“这两日得让他暂时昏睡着,驱一驱他的戾气。”

“我命人去济世堂备些夜合藤,制成熏香,夜里在屋中点上,以防他中途醒来。”顾婉音说道,传来外面的护卫,将所用的药材告知逐一告知。

屋中气氛凝着,薛玉棠静静看着姜柔施针,万万没想到曾经与顾如璋交锋,对他下死手的白发男子,竟是他爹。

他爹尚在人世,可她爹爹,再也回不来了。

薛玉棠替他高兴,但也有几分落寞,眼睛慢慢红了。

顾婉音回了桌边坐下,地上的医书已被丫鬟们拾起,整齐地放在桌上,堆叠了手肘高的两排。

薛玉棠在旁边落座,跟顾婉音一样,拿了一本医书翻阅。姜柔施完针,也来了这边,继续翻找医书,冯甸在谢淮旌身上不止实验过一次,药物太杂,治疗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久之后,素琴忽然端了药进屋,放到了一旁,才来到薛玉棠跟前,小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顾婉音抬眸看向薛玉棠,道:“棠儿,去歇一会儿吧,把药喝了。”

薛玉棠将这页折起,合上医书,去了窗边的晾榻,她端起温温的药碗,勺子轻轻搅动着。

这药是姜柔开的安胎药,她有喜的消息,只有诊脉的两人知道。

薛玉棠心里突然乱了起来,手掌下意识摸了摸小腹,不能让顾如璋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薛玉棠在内心挣扎许久,将安胎药喝完了,与之前喝的药相比不苦,但她还是习惯地吃了颗蜜饯。

护卫从济世堂取来东西,进屋交差。

姜柔看了一眼,顾婉音明白她的意思,道:“师姐,我来配香。”

谢淮旌失忆刚醒那阵,见顾婉音跟仇人似的,她便给他用过夜合藤了,省得他夜里不安生。

薛玉棠没见过这药材,好奇问道:“娘,这是什么?”

顾婉音解释道:“这叫夜合藤,焚烧生烟,可助眠,令人昏昏欲睡,但需控制用量,不宜大量吸食,否则伤身。”

薛玉棠将活接了过来,道:“娘的手受伤了,还是我来吧,您说用量,我来配香。”

“也好。”顾婉音点头,让薛玉棠用碾槽将夜合藤碾摩成粉末。

薛玉棠做事细致,很快便将夜合藤碾成粉,但她闻着这味道,十分熟悉。

她捻了一小撮粉末在指腹,凑近细细闻了闻,顾婉音忙按住她的手臂,提醒道:“你这闻法,不消片刻便呵欠连天。”

顾婉音将碾槽里的粉末倒出来。

薛玉棠皱了皱眉,这味道确实很熟悉,她仔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很久前,她寝屋里的熏香,就是这味道。

薛玉棠心头一紧,脸色骤白,后背直发麻。

原来很早以前,顾如璋就给她用了夜合藤。

*

暮色四合,灯火惶惶,屏风上映着女子纤瘦的身影。

薛玉棠垂眸,失神地看着平坦的小腹,心里一团乱麻。

平日里喝的安胎药可以瞒一瞒,但孕吐不是她能控制的,不能让顾如璋发现端疑。

正说着,男人突然推门进来。薛玉棠不愿与他打照面,起身大步往里间去,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男人拉住她的手,一股大力将她拽回身,撞入他怀中。

顾如璋双臂牢牢抱着她,似乎要将她融入他的身|体|里。

薛玉棠被抱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害怕他的蛮力伤到腹中孩子,被搂着的肩膀左右挣扎,皱眉道:“松手。”

“不和离。”顾如璋轻咬她的耳朵,偏执道:“玉娘,不准和离。”

薛玉棠没说话,他越抱越紧,似乎是在逼着她回应。

薛玉棠早领教过他的手段了,与他不能硬碰硬,示弱道:“你勒疼我了,松手。”

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隐隐能听出哭腔。

“我也疼。”顾如璋松了松手臂,大掌按住她的后腰,将若即若离的女子往怀里贴,“伤口疼。”

薛玉棠皱眉,一点也不相信,他力大如牛,哪像是受伤的模样,且他受伤,何时喊过疼了?

顾如璋嗓音低醇,道:“玉娘,帮我上药,还如以往那样。”

薛玉棠没辙了,无奈应了下来,男人果然松了手。

薛玉棠去取来药箱,顾如璋已在榻上坐下,双腿岔开,将衣袍撩起,露出素白里裤。

薛玉棠抿唇,脸颊有些烫,他不会是腿受伤了吧?

顾如璋端端坐着,俊朗的五官在烛光下显得深邃,幽幽看着她,沉声道:“过来,玉娘。”

薛玉棠带着药箱过去,搬了张绣墩坐在榻前,淡声问道:“伤那儿了?”

顾如璋:“大腿。”

薛玉棠垂眸看去,男人双腿修长,里裤有些紧,勾勒出腿|间流畅的线条。

顾如璋拿起药箱里的剪刀。

“刺啦——”

帛锦裂开,锋利的剪刀剪开左腿的里裤,修长的腿明晃晃露出,白布包扎着大腿的伤口,膝盖往上一臂的距离,快挨着腿根了。

顾如璋将剪刀递到薛玉棠手里,示意她剪开包扎的白布,“有劳夫人。”

薛玉棠脸颊热了起来,紧了紧剪刀,低头小心翼翼将包扎大腿的白布剪开,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男人的腿,余光也看到了其他地方,她更热了。

隔着一层布料,薛玉棠看到了微鼓的轮廓,顿时面若滴血。

丑东西。

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庞,薛玉棠知他在看,抿了抿唇,加快手里动作,取下白布后,简单将伤口清理了一遍。

男人默契地将药瓶塞到她手里,薛玉棠打开瓶塞,仍然一句话没说,也没给他吹吹伤口,直接洒了药粉在伤口上,几乎是同时,男人大腿轻颤。

薛玉棠紧了紧药瓶,红唇翕合,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吹一吹。

后颈蓦地被男人的大掌按住,压着她抬头,下一刻顾如璋的唇便落了下来,吻上她的唇。

声音被压回喉间,薛玉棠重心不稳,本能地握住他的腿根,稳住前倾的身子。

她避着他的亲吻,他却穷追不舍。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亲吻的声音。

熟悉的恶心感来袭,薛玉棠暗道不妙,奋力推开顾如璋,捂着唇狼狈逃离,撑在桌边干呕了几声。

好不容易没呕了,薛玉棠端起水杯漱口。

顾如璋剑眉一压,便这般厌弃他,让她作呕?

男人周身的气息骤然沉降,面色紧绷,伤口都没包扎,大步来到桌边,单手抱起薛玉棠坐在桌上,按住她乱动的腰,声音冷若冰霜,“失忆时,玉娘可没有这般嫌弃。”

顾如璋长指撩起裙摆,堆叠在她纤细的腰间,按住,指腹摩挲着腰间软肉,“是玉娘求着我亲的。”

“既然厌弃我,那便再尝尝自己的。”

薛玉棠吓得一颤,伸手去推他,被他大掌握住,反剪至身后。

顾如璋解了她的腰带,缚住女子身后的纤白手腕,推着桌上的她往后坐,膝窝抵着桌沿。

布料撕裂声乍然响起。

亵|裤在绣花鞋尖停留片刻,最终落到桌角。

烛火摇曳,顾如璋发烫的手掌搭着她的腿,凝脂般娇嫩的肌肤小气,稍稍一捏,便红了。

红白交织,极具视觉冲击。

薛玉棠呼吸急促,害怕地颤抖,顾如璋眸色暗沉,口干舌燥,略带惩罚地咬了一口。

薛玉棠呜咽着,被束缚的手撑着桌案,支肘往后仰靠,纤纤玉颈划出一抹弧度,汗珠从下颌滴落。

夏夜燥热,最是让人口干,顾如璋饮了一遍又一遍温热的水。

鼻尖沾了水泽,他凑去贴了贴妻子的面颊,搬过她躲避的脸,霸道地含住她的唇,将嘴里的尽数渡给她。

第42章 第42章入宫面圣

桌案湿漉漉的,约莫是水壶被打翻了,薛玉棠坐在的地方,那泓打翻的清水沿着纤白玉腿,嘀嗒落下。

水珠滑过肌肤,一阵酥|痒,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腿|侧乱爬。

双手被缚住,反剪在身后,薛玉棠浑身无力,潋滟的杏眼水雾蒙蒙,只能靠男人撑在她背后的手臂,微微撑起绵软的身子。

凉爽的夜风从窗户缝隙涌入,吹散暧昧旖旎的气息。

顾如璋的手掌按住她的腰,一手撑在桌案,将唇里的气息都给了她,丁香小舌没再躲避,任由他的亲吻。

薛玉棠微微抬起绵软的身子,往他怀里贴近。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主动,顾如璋一愣,她这是在回应他。

青涩的吻毫无章法,但足以搅动顾如璋的心,他胸腔里的无名火立立即硝烟云散,扣住薛玉棠的后颈,加重了这一吻。

发烫的手掌搭上女子柔软的膝窝,遒劲有力的手臂挽起她的腿,拉她贴近,薛玉棠诚惶诚恐,吓得咬住男人的唇,趁他吃痛,别过头去,结束了这一绵长的吻。

薛玉棠伏在男人的肩头喘气,呼吸紊乱,心也跳得飞快,他果真吃这一套。

顾如璋轻抚她的乌发,湿濡的唇贴着她的发,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两人紊乱急促的呼吸逐渐恢复,良久后薛玉棠问道:“我爹出事,你查到了些什么?”

薛玉棠知道他在暗中调查这件事,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既然她一开始来京城,就是为了爹爹的事情,那么她离开前这事需有个结果。

顾如璋舒展的眉拢了拢,顿时明白了她突然投怀送抱的用意,气得冷声一笑,以她执拗的性子,不愿就是不愿,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如璋掰过肩头的脸,长指捏住女子潮红的香腮,冷声命令道:“吻我。”

薛玉棠没有动作,眼眸里的情|欲散去,是晨间提及和离时的冷漠疏离。

顾如璋快被她气疯了,压着她的肩膀躺在桌上,撑着桌案的手解开缚住皓腕的腰带,单手握住纤细双腕往上举,愤怒地吻上她的唇。

换药时,他虽剪掉了一边的里裤,但垂落的长袍全遮住了,衣冠楚楚的,穿得人模狗样,反倒是薛玉棠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男人按住她乱踢的腿,手臂绕到她的腿|肚,挽起她的腿,垂挂在臂弯,薛玉棠惊惶无措,双手用尽了力挣脱开他的桎梏。

一记清脆的巴掌打在他脸上,震得薛玉棠手掌发麻,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疯狗!”

薛玉棠被咬破的唇角扯得发疼,骂他时嗓音都在发颤,手掌控制不住地抖动。

男人脸上五指印明显,大掌抚上脸颊火|辣辣的地方,修长的指执着于跟巴掌印重合,眼底竟漾出了丝丝笑意。

顾如璋埋首在女子雪颈,咬了一口浑圆的肩膀,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话,薛玉棠疼得嘶声,男人加重了力道,留了一圈齿印在她肩上,这才满意地松口。

发丝沾在嘴角,薛玉棠贝齿咬着下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顾如璋伸手去敛她嘴角的发丝,她闭了眼睛,偏过头去,只有雪肩的齿印还对着他。

手悬在半空,顾如璋愣了片刻,将她半脱的衣裳扯上去,转身离开寝屋。

大门打开又合上,偌大的寝屋只剩下薛玉棠,她捂着被撕烂的衣裳,侧身蜷缩在桌上,看着腕子上的一圈指痕,眼泪从眼角流下。

薛玉棠抹了抹眼泪,良久后颤巍巍撑起身子,腿根的不适提醒着她刚才的种种。

男人的牙印还留在腿|心。

薛玉棠冰凉的指尖抚过,心头一跳,忙扯过襦裙遮挡,叫了丫鬟备水沐浴。

这一夜,顾如璋没再回来,薛玉棠睡得安稳,也不安稳。

她梦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五官有些像顾如璋小时候,小女娃哭着质问她,为何不要她。

薛玉棠蓦地被吓醒了,额上渗出冷汗。

她长舒一口气,咽了咽干涸的嗓子,下意识抚上小腹。

有孕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薛玉棠昨夜没问出顾如璋结果,便打算今日去阙门,敲响登闻鼓,受刑时若是孩子保不住,那便正好断了与顾如璋的牵扯。

如今,她有些迟疑。

*

晨光熹微,书房的门打开,一夜未眠的顾如璋从里面出来,离开云翎居前,看了眼紧闭的寝屋门。

顾如璋离府去了济世堂。

倪云山躺在床板上,昏迷不醒,面色惨白没有血色,唇瓣干涸得开裂。

还没醒。

顾如璋脸色紧绷。

姜柔道:“送来的时间太晚了,他失血过多,差点就刺中了心脏,如今情况不太乐观,小芸说他昨日突然高热,两个时辰后烧才退。”

那夜,顾如璋跟着谢淮寇来到竹林,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等他走后才将人救起,又一路颠簸到了济世堂。

顾如璋:“劳姜师姨尽力救治。”

姜柔颔首,好奇问道:“他是何人?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顾如璋垂着眉眼,目光锐利深冷,幽幽看向昏迷的男子,“一个关键证人。”

顾如璋抬眸看着姜柔,眼里的戾气散去,问道:“师姨,我爹何时能恢复意识?”

姜柔叹息,“这个我也说不准,他体|内残留着数种药,被当了十五年的药人,情况甚是复杂,若要彻底清除残药,短则两三月,多则……”

顾如璋抿唇,剑眉一折,太久了。

*

顾府。

“将人带进来。”顾如璋厉声说道。

梁琦带着曾庭入屋,薛玉棠倍感意外,惊讶地打量眼前的青年。

“曾庭?”

曾管家的儿子,他不是……不是去世了?

“小姐!”曾庭来到薛玉棠跟前,咚的一声跪地,激动得热泪盈眶,“小姐终于想起来了!”

曾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今日,“小姐,我找您找得好苦啊。”

顾如璋的手掌搭在岔开的膝上,淡声道:“曾庭,将你那日告知我的,当着你家小姐的面,再说一遍。”

“小姐,大公子要杀我!”曾庭道出他在薛府看到的事情,“小姐的贴身丫鬟颜画,是被大公子杀的,我因瞧见他们行凶,大公子便要杀我灭口。”

“老爷还没送出去的密函不见了。老爷的死,我爹的死,怕是也与大公子脱不了干系。”

曾庭将密函和山匪的事情尽数告知薛玉棠,那山匪对老爷没有敌意,又谈何杀了老爷?

黑的白的,全凭裴凌的一张嘴。

薛玉棠静静听着曾庭说完,脸上浮出愠色,手腕忽然被顾如璋牵起,她缩了缩手,却被男人握紧。

顾如璋淡声说道:“作为唯一的人证,夫人得随我走一趟。”

薛玉棠愣怔,男人眼神坚定,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

顾如璋牵着她离开府邸,去了皇宫。

*

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紫宸殿内,楚宣帝与诸位大臣谈论事情,议事之后,大臣们纷纷离开大殿,其中便有开国侯谢淮寇。

顾如璋牵着妻子的手在殿外等候通传,听得帝王传召,牵着薛玉棠走上白玉长阶,与正托着官袍走下台阶的谢淮寇擦肩而过,丹凤眼微微眯起,眼中乍出一道寒芒,余光杀了过去,如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仇人的脖子。

顾如璋敛了杀戮的目光,握住薛玉棠的手,与她走完长阶,“夫人在殿外等候传唤。”

薛玉棠点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顾如璋进了紫宸殿,楚宣帝靠着龙椅,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顾如璋躬身,道:“陛下,太仆寺少卿府已查抄完毕,除了数箱兵刃外,臣还找到了肃祁与益州牧往来的数封密函。”

顾如璋从宽大的袖中拿出,汪贵拿过,呈递给了帝王。

楚宣帝打开一阅,威严的脸没有表情,然而殿中的气压骤降,宛如跌入冰窖。

顾如璋正声道:“陛下,益州牧居心叵测,早已与逆贼勾结,意欲谋反。”

“益州牧与蜀郡西工官柳涛关系甚密,臣暗中调查,蜀郡西工官被抄家时,账目对不上,少了批武器,如今从那些密函上看,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楚宣帝敛了敛眉,长指轻扣御案,眉目沉沉。

顾如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四年前,臣岳父薛鹤安并非被山匪所杀,而是察觉益州牧有二心,被益州牧的乘龙快婿,也是岳父的养子,裴凌残忍杀害,被灭了口。”

顾如璋呈上当年的案宗,“此案经益州牧之手,草草结案,一笔带过,细究之下漏洞百出,内子亲眼看见裴凌杀父,望陛下重审此案,严惩凶手。”

楚宣帝厉声道:“传证人薛氏。”

汪贵躬身离开紫宸殿,领了薛玉棠入殿。

薛玉棠跪下参拜,“臣妇薛玉棠,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宣帝威严道:“起来回话。”

顾如璋搀扶了薛玉棠起身。

楚宣帝高坐在龙椅上,垂眸看着薛玉棠,眉宇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道:“薛氏,朕问你,你父亲是如何死的?”

薛玉棠从容不迫,娓娓道来,“回陛下,四五年前,平泉县突然出现了一伙为非作歹的山匪,听说那山匪曾是前锋军,对朝廷寒了心,才上山当匪的,家父生性善良,常劝人为善,于是上山劝降山匪。在父亲的劝说下,山匪有了归顺的念头,但对朝廷还有些怨言,于是那夜父亲宴请他来府,试图再劝一劝,哪知裴凌动了杀心,杀了花厅里的所有人,并自己伤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也是宴会唯一的幸存者。”

薛玉棠回想起那幕,心惊肉跳,眼眶泛红,有些哽咽道:“那夜下雪,臣妇跑到前院去玩雪,在假山后面亲眼目睹父亲被杀,事后裴凌引火将花厅点燃,伪造了一场走水,仆人救火时,发现了受伤的他。”

薛玉棠跪下,正声道:“请陛下明察,还先父一个公道!”

楚宣帝皱眉,威严的脸上有了怒色,“养子杀父,天理难容,传朕口谕,此案交由刑部审理。”

这些年楚宣帝将天下治理得仅仅有条,国泰民安,何时寒过将士们的心?他皱眉问道:“那前锋军姓甚名谁?”

薛玉棠摇头,“臣妇不知。”

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未等通报,拿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气喘吁吁进殿。

楚宣帝正心烦,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不好了,益州牧反了,举兵攻向京城,武陵郡和南郡已经失守。”

第43章 第43章(大修)“玉娘束的发,……

益州牧与翊王遗腹子肃祁早有勾结,密谋造反。

益州牧私下招兵买马,几乎是乾山发现碑文谶言的同时,反臣便有了行动,借着乾山皇陵发现的谶言,将太子坠马一事与碑文谶言结合,煽动益州百姓,引起民愤,喊着“遵天命,诛帝王”,领了十五万精兵,从益州一路北上,攻向京城。

肃祁任太仆寺少卿,掌管全国马政、驿站系统,借着督办军马之便,在益州的马场,暗藏一万匹战马,这些年又在驿站安插了心腹,以致于急报在半路被截,军情延误了数日。

荆州的武陵郡、南郡,双双失守,情况不容乐观,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造反。

楚宣帝速速召来太子、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于紫宸殿商议平叛之策。

蝉鸣聒噪,唯有殿中静谧无声。

沙盘前,顾如璋长指遥指一处,道:“雍州、益州相连,此时雍州祁连将军可率先领兵迎战,然而一旦戍守在雍州边境的兵力减少,突厥必有动作,届时内忧外患,后果不堪设想。”

楚宣帝抬眸看去,一瞬间恍惚诧然,在青年身上似乎看见了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顾如璋手腕一旋,将一面旗帜放置于沙盘的京都,眉头微敛,道:“禁军护卫皇城,以防动乱,太子殿下的神威营有十二万大军,再加上臣的六万骁骑卫,足以迎战,只是战马的草料是个问题。肃祁与反臣勾结,既然注定一战,那他必然有所准备,京中贮存的草料……”

军粮由户部供给,而供应军队马匹草料,则由太仆寺负责征收储存。

顾如璋道:“陛下,反臣来势汹汹,绝不会只硬战这般简单,此战绝不能用京仓里的草料。”

兵部尚书一听是这道理,战事吃紧,都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话虽如此,但还是道:“事发突然,现如今从草场里征收牧草,来不及的,时间太短了。”

“逆臣贼子,只会用阴谋诡计,不成气候!”太子斥了一声,道:“神威营里贮有草料,粗略算了算,勉强可用半月。”

他问向顾如璋,“京郊大营中,还剩多少草料?”

顾如璋嘴角平直,道:“最多可撑二十日。”

太子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缓缓转动玉扳指,道:“沿路调集草料,加上这段时间加急征来来的收牧草,来得及。”

太子请命道:“父皇,儿臣请求出战!”

静谧的殿内落针可闻,楚宣帝沉眸看着沙盘,手中拿着一面旗帜,微敛着眉,似泰山压顶的低沉气息笼罩在殿中。

半晌,楚宣帝道:“就按太子说的办,兵部运送草料、军粮不得懈怠。太子领十二万神威军,顾如璋领六万骁骑卫,于三日后出征平叛。”

楚宣帝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道:“这点小叛乱都平不了,让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给你?”

太子躬身道:“父皇放心,静等儿臣凯旋。”

众人商议完作战计划,从紫宸殿出来,已是日头西斜。

战事吃紧,得调集人马和粮草,顾如璋没有回府,直奔京郊大营。

……

益州牧起兵造反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楚宣帝召集大臣商议平叛大事,薛玉棠从宫中回来后就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伸长着脖子张望屋外,两眉生出焦灼的愁意。

如今她终于知晓了裴凌和益州牧在筹划的事情。

爹定然是发现了他们在密谋造反,被他们灭了口。

思及至此,薛玉棠的

心脏隐隐作痛,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靠在圈椅上,痛苦地捂着心口,皱着眉微喘,脸色越来越白。

素琴的身影出现在绿树掩映间,薛玉棠忍着不适,急急起身,朝屋外走去,拉住迎面而来的素琴,焦急问道:“如何了?”

素琴脸上的神色不太好,道:“传来京中的消息晚了很久,叛军来势汹汹,荆州两郡已经失守,襄阳郡也快撑不住了。大公子作为益州牧的私人参军,这一战,必是有他。”

薛玉棠宛如晴天霹雳,心头一宕,心脏顿时剧烈地疼痛起来,苍白的唇翕合,慌张无措道:“怎么办?该怎么办?”

谋反,裴凌参与其中,娘怎么办?

谋反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薛玉棠脑中一片空白,无措地往屋外走,还没踏出屋门,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

“夫人——”

素琴眼疾手快,从背后及时扶住了她。

薛玉棠醒来已经是翌日上午了,小腹隐隐作痛,她在昏沉间迷茫地看着守在床边的顾婉音,虚弱开口,“娘。”

见她醒来,顾婉音让素琴去厨房将温着的粥端来。

薛玉棠捂住不适的小腹,急着起身下床,被顾婉音按着肩膀安抚住她,道:“孩子快躺着休息,你这是急火攻心,所以才突然晕倒。”

薛玉棠摇头,还是想下床,顾婉音拦了她一下,看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道:“你身子弱,情绪波动太大,这胎有些不稳,昨晚还见红了,需要静养。”

薛玉棠的掌心下意识在小腹停留,焦急的心里五味杂陈,逐渐红润的眼里泪光闪烁,哽咽道:“益州牧反了,裴凌参与其中,我娘因此受了牵连。”

“我娘是无辜的。”薛玉棠愁容满面担忧不已,涕泗横流,一时间慌张无措,握住顾婉音的手,哽咽道:“婆母,我娘是无辜的啊,她什么都不知道,被裴凌蒙骗多年,至今不知我爹被杀的真相。”

薛玉棠揪着被角,手掌狠狠砸在被子,哭得痛彻心扉,“爹爹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被灭了口。”

顾婉音擦了擦她的泪,安抚住她的情绪,“别激动,身体要紧,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十五年前翊王余孽在益州出没,这场造反是蓄谋已久,注定会来。

阿璋还在军营,没回来过,局势具体如何,尚不清楚。

顾婉音顺了顺薛玉棠的心口,尽力安抚住她,“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薛县令勤政爱明,却因此丧命,忠肝义胆,陛下一向圣明,等战事平息以后,再去求一求陛下,望陛下宽宥,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虽然希望渺茫,但不试试怎知道不行。

薛玉棠激动的情绪逐渐被按了下来,慢慢点点头,擦了擦泪。

事情还会有转机。

顾婉音扶她靠在床头,掖了掖被角,道:“棠儿,听娘一句,如今什么都不要想,好生修养,将这胎稳住。你啊血虚血亏,身子太弱,小产伤元气,事后如论怎么补,也补不回来了。”

薛玉棠抿唇,沉默半晌道:“娘,我有孕一事,瞒住阿璋吧,他这时出征,不能让他分心。”

顾婉音意外,这几天她忙着照顾谢淮旌,没太关注他们小夫妻,阿璋竟还不知他快当爹的事。

“好。”顾婉音应了下来。

这厢素琴端来温热的粥,顾婉音看着薛玉棠喝下,又号了号她的脉,叮嘱她好好休息。

薛玉棠喝了安胎药,躺回了床上歇息,手掌覆着小腹,模模糊糊间睡了过去。

……

月光皎洁,院子里虫鸣阵阵。

顾如璋这两日都在京郊大营,临出发前一晚,才回了府邸。

已是夜深,屋子里微弱的烛光快要熄灭,守夜的素琴在寝屋外的台阶上坐着,手托着头打瞌睡。

顾如璋将她叫醒,素琴起初还带着愠色,伸手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顿时打起精神。

顾如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瞧了眼安静的寝屋,放低声音问道:“夫人这两日都干了什么?”

素琴小声回道:“夫人很关心前线的战况,派人四处打听,昨儿急火攻心,突然晕了过去,还好老夫人在,给夫人开了药,让夫人将养着身子。”

薛玉棠瞒得好,素琴并不知道她有孕的消息,道:“夫人最近兴致不高,憔悴了不少,胃口也不好,夜里早早就歇下了。”

顾如璋颔首,示意她不必守着了。

顾如璋轻推房门,烛台上仅燃着的一盏灯,火苗晃动。他合上房门,脚步似无声般,来到床前。

月光皎洁,映着女子恬静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好像又瘦了。

柔荑握住被角,搭在小腹上。

她最近好像喜欢侧睡。

顾如璋脱了衣裳,在薛玉棠身后躺下,跟她一样侧着睡,揽着她入怀。

凉被薄薄一层,男人从她身后扯来,同时盖住两人,长臂绕到她身前,握住她放在小腹的手。

顾如璋敛了敛眉,不盈一握的腰肢比印象中细了,他清楚得感觉到她背上的蝴蝶骨。

顾如璋疼惜地紧了紧手臂,拥着她。

温热大掌握着她的手,一起贴放在她的小腹,顾如璋眼里忽然流露出些许惋惜。

若是他们有了孩子,该多好。

她估摸着会为了孩子,多爱他一点。

这一战,数月后才回。

来日方长,等他凯旋,与她再要孩子也不晚。

以后会很相爱的。

顾如璋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抱着她入睡,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浑身踏实不少。

……

天蒙蒙亮,薛玉棠被身后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男人的影子映在罗帐上,她揉着惺忪的眼,从床上慢慢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他已经坐在床沿穿靴了。

薛玉棠看着男人的背影,愣怔良久,他何时回来的?

听见窸窣的动静,顾如璋闻声回头,妻子乌发蓬松微微凌乱,揉眼睛的手还没拿下去愣怔着看他,没开眠的模样着实可爱,只是脸色有些差,没有气色,憔悴了很多。

顾如璋看着她,冷硬的眉眼温柔起来,道:“今日大军出征,夫人替我宽衣吧。”

这么快就要出征了。薛玉棠脑中一片空白,望着他愣了片刻,抿唇点了点头。

薛玉棠起身随便披了件外衫,伺候他穿衣。她没伺候他穿过盔甲,那锃亮的银甲拿在手上,太重。

他这一身怕是有十来斤。

将银甲给他穿上,薛玉棠背心已渗出细汗,她擦了擦额发的汗珠,张唇微微喘气。

顾如璋伸手,长指敛走她耳鬓的发丝,道:“还没束发。”

言外之意是要她来束发。

男人一头黑发披散,与那身银甲十分不搭,照入屋中的光线映着男人立体深邃的五官,剑眉星目,下颌长出了很短的胡茬,大抵还是这两日忙,他来不及刮胡子。

薛玉棠拿着梳子,仔细给他梳着发。

这是两人长大后,她第一次给他梳头发,很是生疏。

出征在即,薛玉棠来不及细究,勉强将发束好,但不能细看,她别扭地将梳子给到顾如璋,有了这段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要不,还是你重新梳吧。”

顾如璋握住她的手,起身,看了眼架上的银盔,道:“银盔给我。”

薛玉棠转身,取下架子上的银色头盔,递给顾如璋。

“玉娘束的发,很好。”顾如璋说着将银盔戴上。

男人头戴银盔,英姿勃然,绳子在下颌一系,深邃的眸子顿时凌厉起来,杀气腾腾。

薛玉棠随顾如璋去了城门口送行。

……

东边的朝霞如火烧般,炽热艳丽,大军在城门口整齐排列,黑压压的一片,压迫感十足。

楚宣帝亲自送行,于城门口鼓舞士气,将士们斗志昂扬。

临近出发,众人纷纷跟家人道别。

一袭铁甲的太子朝太子妃,走去,好好与她道别。

太子妃如今已经显怀,肚子隆得高高,但对于太子,还是忽冷忽热。

姜柔是随师妹顾婉音来的,却在人群里,多看了太子几眼,满眼都是担忧。

目光不经意间与楚宣帝相撞,姜柔迟疑了片刻,挪了眼。

“我留了一批精锐的士兵护院,娘不必担心,安心给爹治疗。”顾如璋说完看向姜柔,将一切都安排好,“我已叮嘱梁琦,济世堂那人的伤势好转,便将他接走。”

谢淮旌何等厉害的人物,却出征受了重伤,

顾婉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放心儿子出征,握了握他的手,“平安回来。”

“都要平安。”姜柔说着,犹犹豫豫地从袖中拿出两瓶药,给了顾如璋,“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拿着吧,以备不时之。若是太子不嫌弃,便将另一瓶,给他。”

顾如璋颔首,将金疮药收下放好。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兴致不高的薛玉棠。

顾婉音跟姜柔走开了,将出征前剩下的时间留给小夫妻。

顾如璋垂眸看着薛玉棠,她察觉到了目光,微微低下头,明显是在避他。

沉默间,顾如璋率先开口,道:“要出发了,夫人没有话跟我说?”

垂下的衣袖遮挡住小腹,薛玉棠默了好一阵。

出征的鼓声响起,她还是没有开口,顾如璋眼底滑过失落,淡声道:“等我回来。”

属下已经牵来战马,顾如璋转身离开,自然垂下的右手忽然被一片温软握住。

薛玉棠刚触碰到他的手,蓦地又将手缩回去,顾如璋快她一步,反握住她温软的手,回身看着她。

薛玉棠方才一冲动,不知怎得就拉住了他的手,如今被他抓住,有几分不好意思。

出征在即,时间紧迫,薛玉棠也不别扭了,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平安回来。”

蓦地,顾如璋将她抱入怀中,双臂紧紧拥着娇小瘦弱的身躯,再次道:“等我回来。”

手掌搭着细腰,顾如璋皱眉,叮嘱道:“要好好吃饭,才两日不见就消瘦了一圈。”

薛玉棠抿唇,没有应声,抬了抬手臂,回抱了他一下。

鼓声越来越密集,大队人马陆续离开。

顾如璋在妻子额间落在一吻,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翻身上了马背,又看了她一眼,才挽着缰绳骑马离开。

男人一袭银色铠甲,英姿勃发,银盔上的红缨随风飘扬,在前行的大军间,不时回过头来,看向薛玉棠。

迎着朝霞,黑压压的大军浩浩汤汤离开了京城,迎战叛军。

同是来送出征的太子妃,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在城楼上站着,有些怅然地看着大军离开的方向。

盛夏的日头毒辣,薛玉棠擦了擦额头的汗,直到那抹银色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敛了目光。

她心里堵闷得慌,转身欲回马车里,眼睛突然一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夫人!”

素琴惊慌,扶住面色苍白晕倒过去的薛玉棠,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被有些凉的温度吓了一跳。

顾婉音急急过去,把了把薛玉棠的脉象。

开国侯谢淮寇随帝王出宫送行,闻声看了过去,眸子微微眯起。

顾府马车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谢淮寇把玩着玉扳指,幽幽看着顾府马车旁的婆媳二人,冷淡的唇,缓缓上扬,平静的眼底滑过一抹阴暗的狠厉。

第44章 第44章“夫人,您在找什么?”……

顾府,云翎居。

屋子里安静,落针可闻。

素琴守在薛玉棠的床边,手里的团扇不时扇动,给床上还没醒的女子送去凉风。

日照西斜,飞鸟归巢,鎏金般的光线映照远方的山峦,晚霞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绚烂的颜色,灼热的地气随着黄昏的风一吹,慢慢退去。

傍晚时分,昏睡的薛玉棠眼皮跳动,纤浓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了醒来的迹象。

她缓缓睁开眼,惺忪的眼看着熟悉的床帐,白皙的小脸沾了几缕乌黑的发丝,纤睫扇了扇,在眼睑投下一道阴影。

“我这是怎么了?”

苍白的唇翕动,女子声音孱弱,薛玉棠晕倒前最后的印象是在城门口送顾如璋出征,如今在屋中醒来,却脑袋昏沉,浑身软绵无力。

“将军离开后,您就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您本就血虚,这三伏天的烈日一晒,便中暑晕了过去。”素琴倒来一杯水,服侍薛玉棠喝下,“老夫人说了,您需要好生修养。”

薛玉棠拿过丝绢,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虚弱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几时了?”

素琴将空水杯放下,回道:“已是黄昏,夫人睡了一下午,可把奴婢吓惨了。”

薛玉棠在床上躺了一阵,缓了缓力,让素琴扶她起来,她想去院子里走走,奈何头昏昏沉沉,实在是撑不住了,吃了几口饭菜,便又躺回床上歇息了。

修养的三四日,薛玉棠的精气神总算是回来了,但是孕吐一日比一日严重。

起初,她只是喝到滋补的药膳会犯恶心,到了后来,光是闻到油腻的食物,就孕吐个不停,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消瘦憔悴,巴掌大的笑脸,瘦了一圈。

素琴也是在这时,知道了薛玉棠有身孕,心里甚是欢喜。

薛玉棠伏在晾榻的引枕上吐得昏天黑地,素琴心疼地顺了顺女子纤薄的背,道:“半个时辰间,夫人就吐了四五次,要不奴婢去请老夫人来看看?”

恶心的感觉逐渐散去,薛玉棠擦了擦唇,苍白的脸颊渗出层细汗,她摇头道:“这个时辰,娘在给爹泡药浴,施针时出不得岔子。”

近日,顾婉音和姜柔商议出来一个办法,用药浴辅以施针,慢慢清除谢淮旌体|内残余的药。

谢淮旌一直以来被冯甸当成药人,常浸泡在药池里,对药浴不排斥,但面对不熟的生人,他防御着,他力气大得很,三四名护卫才勉强将他按住。顾婉音每次给谢淮旌施针,都需先将他弄晕,等他没了意识,才放心靠近。

“夫人先漱漱口。”

素琴递来茉莉花茶水,薛玉棠接过,饮了一口含在嘴里,漱口吐在瓦盆中。

薛玉棠回过身去,摘了一颗果盘里的紫皮葡萄,剥开那层薄薄的葡萄皮,小口咬着晶莹的葡萄果肉,蹙着的眉逐渐舒展开。

薛玉棠吐了葡萄籽,接着又摘了一颗吃。

薛玉棠最近爱吃酸,这葡萄是今早刚在后院摘下的,还没成熟,素琴洗葡萄的时候尝了尝掉落在水里的一颗,酸的直掉牙。

见薛玉棠吃得津津有味,素琴嘴巴里酸得不禁分泌出口津,疑惑道:“夫人,您不觉得酸吗?”

“酸么?”薛玉棠小口吃着葡萄,反正这几口下去,心里舒服多了,也不觉得恶心了,淡声说道:“我觉得挺好的,以后的葡萄就摘这种甜度的。”

素琴应了下来,下意识看向薛玉棠平坦的小腹,感觉自从夫人有孕后,口味变得好生奇怪。

夫人以前喜欢吃辣,如今是越发喜欢酸口的食物了。

听有经验的老人说,酸儿辣女,夫人这一胎想必是男孩。

琉璃盏里的一串葡萄,眨眼间就被薛玉棠吃完了,她看着光秃秃的葡萄串,有点意犹未尽。

素琴瞧了出来,道:“奴婢去后院再摘一串。”

薛玉棠犹豫片刻,叫住往外走的素琴,“还是不吃了,也不是非吃不可。”

大抵就是嘴馋了。

薛玉棠垂眸,纤浓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阴影,她下意识抬手,抚摸平坦的小腹。

估摸着肚子里的小娃娃想吃。

她和顾如璋的孩子……

感觉到掌心的跳动,仿佛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回应她,薛玉棠呼吸微凝,忙收起腹上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

……

出了伏天,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暑气逐渐退去,初秋的天气凉爽舒服。

这日,晨间的雨刚停,刑部派人来传薛玉棠去问话,是关于薛鹤安的案子。

薛府管家的儿子曾庭目睹了裴凌手下杀死丫鬟颜画的全过程,又险些被裴凌灭口,是以薛玉棠带着曾庭

一起去了刑部。

刑部大堂内,薛玉棠详尽说了知道的一切,她无意间撞见裴凌杀人、事后派贴身丫鬟暗中调查,丫鬟颜画被杀害等一系列事情。

裴凌给她喝失忆药时,亲口承认了他的恶行,是他杀了养父。

刑部侍郎听到此处,已经面露愠色,愤愤不平。

曾庭坚信薛鹤安书房里没传出的密函是被裴凌拿走或销毁了,道:“回大人,小的在老爷书房伺候笔墨,老爷有一封没有写完的密函,那密函十分正式,有点像是传给陛下的奏折,但是在老爷遇害后,书房里的密函不见了。”

刑部侍郎凛然,厉声问曾庭道:“那你可知密函写了什么?”

曾庭摇头,怅然失落道:“小的不敢偷看内容,那密函看着就像是奏折。”

他后悔没有偷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作证时还能多出一份力。

“老爷一向不误判任何案子,若无实证,不会轻易下定论,肯定是在等待确认事情,否则那密函当日就已写完送了出去。”曾庭提及此处,恍然道:“与密函同一天写的,还有老爷传给祁连将军的信,莫不是老爷在等祁连将军的回信?但那信也只是让在雍州军营的顾将军回来一趟,并无特别之处。”

他口中说的顾将军,正是如今出征平乱的顾如璋。

刑部侍郎皱了皱眉,逐渐感觉这件事不简单,如今西南战乱,形势严峻,戍守雍州边境的祁连将军是否与此事有关?

从刑部出来,已经是午时过后。

薛玉棠扶着素琴的手进了马车,靠着车壁眉头紧锁。

爹曾写了一封信给祁连将军,让他准顾如璋离开军营,回一趟平泉县,明是在劝山匪归降,爹着急让顾如璋回来作甚?

若不是今日与曾庭一起来刑部,薛玉棠还不知有这回事。

曾庭明明是将信给了顾如璋,可面圣时呈上去的物证中,却没有那封信。

马车在顾府大门停下,薛玉棠匆匆下了马车,直奔书房去。

薛玉棠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神色是素琴很久不见的严峻。

“夫人,您在找什么?”素琴跟在她身后问道,“奴婢帮您一起找。”

“出去。”

薛玉棠在一排书架上翻找,竟忘了还跟了个顾如璋安插在身边的人,声音有些凌厉,像是在吼人。

素琴愣了一下,低头离开书房,将门合上,在外面守着。

书房里只剩下翻找东西的声音,薛玉棠将两排书架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曾庭说的那封信。

正当薛玉棠一筹莫展时,发现了柜子最里面藏了一个带锁的檀木匣子。

她又找了许久,连书房花盆底座都翻了,才终于找到钥匙。

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薛玉棠迫不及待地将檀木匣子打开。

匣子里放了一沓信,最上面的那封信,是爹的笔迹。

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薛玉棠眼眶泛红,颤抖着指尖将信拿出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爹的字了,仿佛此刻爹就在她的面前。

信中寥寥几行,言简意赅,催促着顾如璋赶紧回平泉县。

顾如璋不过才去军营半年,若非是发生了大事,爹不会如此着急催他回来。

薛玉棠双目通红,看着爹的字迹好半晌,才慢慢将信折好,小心翼翼装回信封。

匣子里剩下的那些信,皆是出自裴凌。

他们两人这些年还有往来?

薛玉棠疑惑地皱了皱眉,将那一沓信拿出来,匣子里最下面的一些信纸已经开始泛黄,有些年头了,是很久前裴凌寄给顾如璋的。

薛玉棠拆开信件,皱起的眉头逐渐深了。

满纸的

阿璋弟弟近况如何,莫忘来时路,记得让坏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薛玉棠知道裴凌常在言语上打压顾如璋,但没想到这些年,他一直传信来,反复提醒着顾如璋一件事情。

谁是坏人?

血债血偿在指什么事情?

好几封信都有这句话,薛玉棠看得云里雾里,直到另一封信出现——

信纸被揉得皱巴巴,一角破了洞,像是被指甲戳的。

薛玉棠和柳豹定亲的事情,裴凌竟千里传书,告知了顾如璋。

原来顾如璋一早就知道她那段没成的亲事。

定亲那会儿,薛玉棠对这门亲事还算憧憬,但因为无意间于素琴撞见了柳豹虐打仆人,她才害怕畏惧,执意退亲。

如今再仔细回想,当初以为的无意间,似乎算不上是无意。

是素琴突然提议去望江亭赏花,才有了之后窥见柳豹在花圃后面打人的场景。

薛玉棠呼吸一凝,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

除了信纸,匣子里还有一些散乱卷曲的小纸条,像是飞鸽传书回来的。

薛玉棠将这些小纸条拿起,一张一张细细看了看,愣怔在原处。

她才知顾如璋在益州安插了暗探,自父亲去世以后,顾如璋一直在调查裴凌。

最新的一张纸条,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她来京前夕。

原来,他早就察觉了益州牧与裴凌有二心,他们在筹划造反。

孕吐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薛玉棠忙将手里的小纸条放下,撑着书案掩唇呕了好一会儿。

薛玉棠心里乱七八糟,将信和纸条装回匣子里,脚步虚浮地离开了书房。

一开门,素琴就在书房外的廊下候着。

素琴迎了上来,想说什么,又怕薛玉棠动怒,微张的唇合上,默默跟在后面。

薛玉棠失神地回了寝屋,吃了几颗葡萄,心里的不舒服逐渐得到缓解。

凉爽的风吹入安静的屋中,薛玉棠纤白长指敛了敛额间乱飞的发丝,淡声对素琴道:“当年,你是授了他的意,领着我去了望江亭。”

素琴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薛玉棠指的是什么事情,他指的是谁。

素琴点头,跪下道:“夫人息怒,奴婢受将军之命,守在夫人身边,将军当年知道夫人定亲的消息,立即派了暗探探得柳豹的为人,奴婢接到指令,一刻也不敢耽误,那日带着夫人前往望江亭,后来便有了夫人看见的那幕。”

猜想得到印证,薛玉棠抿唇,忽然间心里一团乱麻,找不到首尾。

傍晚下了一场秋雨,雨滴淅淅沥沥,慢慢地,屋檐开始滴水。

雨水一滴一滴砸落,在水洼里泛起圈圈涟漪。

油纸伞穿梭在庭院绿意盎然的枝叶下,平阳长公主走进回廊,仆人接过嬷嬷收起的雨伞。

平阳长公主掸了掸衣袖沾上的雨水,擦着发丝沾着的雨珠,进屋边走边道:“这雨说下就下,淅淅沥沥的,绵绵不断,今儿怕又是一整夜的雨。”

开国侯谢淮寇扶着妻子坐下,道:“城外施粥的事交给下人们便好,夫人何必每日都去,再者,朝廷的赈灾粮也快下来了。”

西南那边战乱,这段日子陆续有很多难民涌入京城。

难民们食不饱腹,朝廷拨的赈灾粮要再等两日,平阳便先将封地的私粮拿了三分之一出来。

平阳长公主饮了一口热茶,感喟道:“算一算,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这场面了。”

邪不胜正,此战逆贼必败,只是苦了那些受波及的百姓们。

平阳虽看不惯顾如璋对谢家嚣张跋扈的态度,但在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盼着出征的大军凯旋。

平阳叹了一声,忧心道:“也不知这场战何时才停。”

谢淮寇面色冷淡,平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下压了压。

很久以前天下初定,先帝登基的前五年,各地战乱纷纷,先帝御驾亲征镇压平乱,涌入京城的难民不比今日少。

情窦初开的平阳热衷于在城外粥棚施粥。

她说是在城门口等父皇和太子哥哥凯旋,当第一个迎接大军归来的人。

但谢淮寇知道,这不过是平阳的借口罢了,她等的是太子身后的某人,她每次看谢淮旌的眼神,都带着一抹娇羞。

谢淮寇身弱,上不得战场,一直以文官跻身于朝中,他陪着平阳在城外施粥,但她眼里从来没有他的影子,一直是另一个人的缩影。

“夫

君,明天你休沐,我们一起去城外吧。“平阳放下茶杯,对谢淮寇道。

谢淮寇面色淡淡,声音也冷冷淡淡,“我明日有事,夫人自己去吧,或者找铮儿陪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谢淮寇吩咐仆人摆饭。

吃罢晚膳,谢淮寇去了趟书房。

昏暗的雨夜里,一身黑衣的死士受召入屋。

谢淮寇立在六层烛台前,一手拿着拨灯棒拨弄等芯,一手拿着剪刀,将过长的灯芯剪断。

他的影子落在死士脚边,慵懒说道:“打探清楚了?顾府里确定有他?”

死士不敢作假,回道:“属下确定,那人确实是侯爷要找的白发男子,与侯爷长得一模一样,顾府的护卫将他看得死死。”

“就这几日,将此人,与顾府那一对婆媳,都杀了。”谢淮寇轻描淡写的下了命令,锋利的剪刀一剪,将正燃着的一根烛芯被剪断。

屋中的光线顿时黯淡了几分。

谢淮寇淡声道:“只有一次机会,若事情失败,也不必来见我了,都自行了断吧。”

话音刚落,谢淮寇丢下剪刀,半张脸隐藏在昏黄的光线里,神色晦暗不明,更显阴鸷。

这一批死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忠心精锐,谢淮寇是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招虽险,然而一旦成功,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

薛玉棠初次有孕,没有经验,白日里频繁的孕吐让她提不起精神,夜里肚子还时不时隐隐作痛,搅得她睡不安稳。

夜色阒静,她迷迷糊糊中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薛玉棠如今习惯了睡时留着床头的一盏灯,映着微弱的火光起身,紧张问道:“素琴,发生什么事了?”

素琴在薛玉棠没醒时,便已经听到了吵嚷的动静,来里间回话道:“回夫人,是厨房走水了,下人们已经拎着水桶去灭火了。大抵是哪个婆子粗心忘熄了油灯,夜风一吹,火星子将厨房里的柴火点燃了,好在火势不大,发现及时,已经有仆人去灭火了,夫人安心歇息。”

薛玉棠靠在床头,两眉蹙起,心里莫名不安,有些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爹去世时花厅失火,她对这种事特别敏|感。

外面的动静有些大,薛玉棠紧着一颗心,已经没了睡意,吩咐素琴道:“将屋里的烛灯都燃上吧。”

一时间,屋子里亮了起来,薛玉棠在肩头披了件外衫,靠在床头等动静平息。

俄顷,屋外的动静大了起来,响亮的兵刃声传入房中。

薛玉棠一凝,暗道不妙,心中不祥的预感终是印证了。

“夫人莫要惊惶,数名小贼不足为惧。”梁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等奉将军之命,护夫人安好,夫人且待在屋中。”

素琴立即打起精神,手脚麻利地将屋中门窗都关严实,一切妥当后回到床前陪着薛玉棠。

素琴虽然也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安抚薛玉棠道:“梁护卫武艺高强,有他们在,不会让贼人进来,夫人不必害怕。”

夜黑风高,窗户上映着打斗的影子,屋外的打斗声越发激烈,兵刃相见的声音越发响亮。

很久很久之后,云翎居打斗的声音才逐渐平息。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浓郁的血腥味在稠黑的夜色中散开。

不止是云翎居,顾府西院也突然闯入了近二十名黑衣死士,这批死士来势汹汹,护院的侍卫奋力抵抗,但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死士闯入西院的时候,顾婉音就在屋子里跟谢淮旌说着话。

这段日子顾婉音照看着谢淮旌的饮食起居,谢淮旌对她的敌意慢慢消减,虽然在他目前的记忆里,还不认识她,但是男人能安静听着她说话,已经算很好了。

这厢,有黑衣人拿刀闯入屋中,直奔床前的顾婉音去,举刀就要砍她。

刀刃闪着寒芒,顾婉音起身躲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摔倒,手掌擦过地面,掌根磨得生疼。

黑衣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乎是同时,铁链晃动的声音特别大,谢淮旌猝然挣脱缠绑的铁链,重重的一脚踢向黑衣人。

刀落地的声音响起,一团黑影被踢飞到屋外,谢淮旌将摔倒的顾婉音扶起。

在夜色中,谢淮旌从屋中冲了出来,拾起地上长刀,不分敌我地挥刀砍去。

“找死!”谢淮旌眼中杀气腾腾。

那批死士的目标是谢淮旌,故而一看到谢淮旌露面,刀刃直直对着他。

院中的护卫拼死抵抗,经此一遭,谢淮旌不再与顾府的护卫打斗,凌厉的目光看向攻来的一群死士,挥刀间血光四溅。

谢淮旌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痛快地打一场了,唯一不足的是,来送死的黑衣人武艺不精,能与他过上五招的人都没有。

属实没劲。

谢淮旌兴致缺缺,但又想玩,留了最后一人没有下狠手,跟猫捉老鼠似的,逮住黑衣人,又放开黑衣人,这院子里逃不出去,也没本事伤他半分。

等梁琦率人从云岭居赶来,西院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谢淮旌安然无恙,正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捉着黑衣人玩。

梁琦领着人将地上的尸体抬走,无从得知夜闯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仅剩的一名黑衣人也因受不住谢淮旌的折磨,咬舌自尽了。

谢淮旌看着地上的尸体,缓缓皱着眉,凌厉的眉宇间与顾如璋有七分相似,他回了狼藉的屋子里,困倦地躺在床上,被子往身上一盖,睡了过去。

忙活了大半宿,顾府厨房的火被浇灭,院子里的血迹被连夜清理干净。

翌日,姜柔例行来顾府,看见顾婉音受伤的手掌,一追问才知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顾婉音坦言道:“昨夜有刺客闯入。”

顾婉音伤的是手掌,独自换药不方便,薛玉棠简单清理了一下她磨破的掌根,开始换药包扎,对姜柔道:“云翎居和西院都闯进了黑衣死士,想至我们于死地。”

顾婉音想想还心有余悸,道:“幸好阿璋留了一批精锐的护卫看守,否则我们婆媳二人早惨死在了刀下。”

姜柔看了眼还在睡觉的谢淮旌,心里七上八下。

目光落在谢淮旌身上,姜柔坦言道:“阿音,我倒是觉得此番行刺,是冲着他来的。”

顾婉音回忆起夜里打斗,对方好像就是冲谢淮旌来的。

姜柔道:“阿音,他已经露面了,当年如果追杀你们母子的人知道他的行踪,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不可能只刺杀这一次便收手,阿璋虽留了护卫在府中,但也抵不住三番五次的突袭。”

“阿音,敌明我暗,局面十分不好,你们婆媳势单力薄,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谢大将军恢复记忆苏醒过来。”

薛玉棠愣怔,大将军,姓谢?

京中只有一位谢大将军,那便是很久以前战死的镇国大将军,谢淮旌。

薛玉棠双目紧缩,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昏睡的白发男子。

阿璋他爹是……谢淮旌?

姜柔提议道:“阿音,面圣吧,有禁军相护,不会再有刺客闯入。”

顾婉音沉默半晌,摇头道:“十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一头白发,失了理智,陛下见了他,只会认为他是个与故人相似的狂躁疯子。”

世人皆知,镇国大将军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口说无凭,谁会信一个妇人的话?

况且谢淮旌还在查那年在军中害他之人,贸然承认身份也会招来祸事。

姜柔握住顾婉音的手,坚定道:“他们出生入死,陛下没有忘记他。”

顾婉音听出来不对劲,疑惑道:“师姐为何这般肯定?”

……

从顾府出来,姜柔匆匆回到济世堂,去了后院,召来一直在暗处守护济世堂的禁军护卫。

“速速备车,我要入宫面圣。”姜柔厉声道,一刻也不能耽误。

第45章 第45章生死不明

一辆马车停在巷口,巷子往里去,便是顾府。

马车窗帘掀起一角,一双锐利的眸子沿着悠长的巷子望去,留意着风平浪静的府邸。

仆人快步回到马车旁,在窗畔低声汇报道:“侯爷,小的找附近的住户打探过了,听说昨夜顾府走水了,动静闹得有些大,好像还进贼了,大半夜的还在捉贼。”

谢淮寇冷着一张脸,不怒于色,不急不徐缓缓道:“进贼了啊,那贼人送官没有?”

“没呢,跟没发生这事一样。”仆人摇头回复,侯爷让他悄悄去坊间打探,他只问了该问的,问完便回了马车旁,谨慎着不让顾府的守卫发现。

半晌,谢淮寇沉声吩咐,“启程,去城外粥棚。”

放下车帘挡了外面的光线,谢淮寇脸上顿时浮现出愠色,垂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目光阴狠毒辣。

竟还杀不死!

谢淮寇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心中早已燃起了怒火。

当派出去的死士没有一人回来的时候,谢淮寇估摸着吩咐下去的事情出了岔子,如今赶来一看,还真如他所料,顾府上下风平浪静,跟没出过事一样。

马车平稳地驶离巷口,竟不料在此遇到了谢铮。

跟车的仆人让车夫停下马车,行礼道:“世子。”

谢铮骑马正往城门口赶去,在此处遇到自家的马车有些意外,好奇问道:“爹这是要去哪?”

车帘被撩开,谢淮寇眉眼清润,气度儒雅,看向马背上的儿子,淡声道:“去城外,与你母亲一起施粥。”

谢铮眉心微蹙,挽了挽缰绳,城外分明不走这条路。

他是还念着薛玉棠,不知不觉间才来到了顾府附近,但爹要去城外,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附近。

谢淮寇的目光越过谢铮,往远处眺望,长长叹息一声,愁道:“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城中也不似往日那般繁华了,百姓惶惶不安,这场战乱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谢铮的眉逐渐舒展,此战突然,猝不及防,战区尸横遍野,逃难的百姓们背井离乡,爹一向心善,想必是见了城外的难民,伤春悲秋,心中难受,去城外的路上驾着马车于京城各处游走。

谢淮寇放下帘子,吩咐道:“启程吧,去城外粥棚看看。”

谢铮也是去城外,便与谢淮寇的马车一起。

*

宫阙巍峨,两排禁军戍守在宫殿外面,威严肃穆。

时隔多年,姜柔再次出现在椒房殿里,周遭的一切还是印象里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动。

清冽的龙涎香弥漫在整座宫殿,梳妆台边,帝王负手而立,光线落在他的侧脸,冷峻威仪,长指轻轻划过妆台,拿起匣子里的鎏金发钗,看了一阵,又轻轻放下。

姜柔福身行礼,“参见陛下。”

楚宣帝比了个手势,汪贵会意,端着拂尘麻利地扶起姜柔。

楚宣帝说道:“柔儿,朕还记得第一次送给你发簪,你没收。离宫时,朕给了你的各种首饰,你也没带走,如今匣子里的首饰,都落了灰。”

姜柔没说话,远远看着梳妆台边威严的侧影。

楚宣帝转身,朝姜柔走来,静谧的殿中响起稳健的脚步声,他挥了挥手,示意汪贵退下。

汪贵低首,躬身退出椒房殿。

楚宣帝在姜柔面前停下脚步,以往都是他出宫去寻她,今个儿是她主动回宫。

楚宣帝了解的她性子,这倔脾气十头牛来也拉不走,若非有求与他,她不会如此。

楚宣帝道:“前线刚传回捷报,咱们的儿子首战告捷,敌军已退出襄阳城。”

姜柔:“陛下教导有方,太子殿下旗开得胜,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

楚宣帝皱眉,不喜她的冷淡生疏。

“椒房殿每日都有宫婢打扫,柔儿也是时候搬回来了。”楚宣帝垂眸看着她,淡淡说着,一字一句令人不容拒绝。

姜柔抿唇,跳过他的话,谈起正事,道:“数月前,陛下摆驾去乾山皇陵祭拜,路上叛臣作乱,听说其中一人的相貌与开国侯别无二致。”

楚宣帝浓眉微敛,玉扳指上的指腹用力一压,一道痕迹赫然印着。

姜柔认真问道:“陛下觉得谢大将军还在人世吗?”

谢淮旌遇难一事是帝王的逆鳞,这么些年无人敢提。

楚宣帝明显有些激动,此话若是旁人道出,他势必严惩,可姜柔清楚谢淮旌在他心中的分量,“柔儿见到他了,他在哪!?”

……

马车稳稳停在顾府,姜柔来顾府已经见怪不怪,侍卫直接放了姜柔入府,只是身侧领着一名粗布短衣的中年男子面生,凌厉威严的眉眼令人莫名生寒,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姜柔带着楚宣帝一路来到西院,道:“昨夜有一批精锐的死士闯入,避免打草惊蛇,不得不委屈陛下乔装打扮一番。”

听及至此,楚宣帝眉眼凌厉,脸色阴沉地可怕。

姜柔在房门口停下脚步,对楚宣帝道:“陛下,他就在屋中。”

楚宣帝大步迈入屋中,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心脏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谢淮旌满头的白发被束了起来,手脚被厚重的铁链铐住,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浑身散着阴鸷森冷的气息,双目浑浊,像是空有一具尸骸。

屋中的桌上摆放了各种药材,顾婉音面对着一堆药材,尝试配制新的药方。

薛玉棠在一旁打着下手,已经学认了几种草药,她听见脚步声抬眸,见帝王亲临,还以为是眼花了。

薛玉棠惊讶地放下药材,“娘,是陛下。”

顾婉音诧异,与薛玉棠起身参拜。

没先到师姐竟真的将帝王带来。

楚宣帝淡声道:“免礼平身。”

话音刚落,铁链震动,谢淮旌满眼杀气,扯着铁链奔向楚宣帝,张牙舞爪地要掐他,似乎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阿蛮记住,看到画像里的男子,杀了他。”

“杀了他,一定杀了他。”

如今看到楚宣帝,谢淮旌满脑子都是深刻的指令,巨大的力扯动铁链,咔嚓一声巨响,右脚的铁链已经被扯断,正奔向楚宣帝。

“不好,他受了刺激,请陛下先退出屋中。”顾婉音暗道不妙,“棠儿,快带陛下出去。”

顾婉音迅速奔向失控的谢淮旌,姜柔会意,与顾婉音合力将谢淮旌钳制住,拿出长长的银针,扎入穴位,与此同时,谢淮旌逐渐卸了力。

姜柔又扎了他的睡穴,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失控的谢淮旌制住。

把昏睡的男人放置在床上,顾婉音点了安神的夜合藤,与姜柔离开屋子。

*

梁琦带着一批护卫守在大堂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楚宣帝端坐在高台之上,寻常百姓的粗布短衣一点也不影响那与身俱来的威严。

众人欲跪,楚宣帝抬手道:“免了,站着回话吧,他怎成了这副模样?”

楚宣帝眉头紧锁,难以置信谢淮旌对他的敌意,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一次次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民妇顾晚音,江湖游医,二十三年前,突厥战败后,民妇是在山涧溪畔捡到重伤的他,救醒后才发现他失了记忆。民妇就一山野之人,连谢大将军的面都没见过,自然是不认识他。那会儿他伤势严重,养了四个月才勉强下床,在后来的相处中,民妇与他情投意合,便成了婚,不久诞下一子,夫君给孩子取名如璋,随了民妇的姓氏。”

楚宣帝深邃的眼中闪过光亮,膝上的手不禁握拳。

难怪他初见顾如璋,便觉与故友相似,一招一式一站都有故友之姿,原是故友之子。

“阿璋快五岁时,淮旌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与民妇坦明身份,他怀疑是讨伐前最后饮的酒有问题,才令他在战时昏沉无力。他强撑着斩了突厥大将首级,昏沉间被战马驮着离开因战火引燃的山林,晕倒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一家三口定居在益州平泉县,淮旌恢复记忆后,发现附近有一批翊王余孽,他不知传信给了谁,之后便带着我们母子二人启程来京。抵京之后,他约了人,出去办事便没了音讯,我们母子被人追杀,一个坠崖,一个成了孤儿,分别十五年才相认。”

“追杀我们母子的杀手面生,民妇不认识,时隔多年,连长相也迷糊了。数月前,民妇再次见到丈夫时,他已被练成了药人,失了神志,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胸口那道长长的旧疤险些再次要了他的命!”

顾婉音情绪激动,通红的眼眶流出热泪,薛玉棠和姜柔双双上前,扶住身子不稳的她,安抚住她的情绪。

“昨夜来了批死士,若非顾将军留了侍卫护院,师妹她们婆媳二人已成了刀下亡魂!”

姜柔跪下请旨,“请陛下暗中派禁军护院,彻查此案,严惩凶手!”

楚宣帝霍地起身,怒不可遏,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当年谢淮旌出征平乱,突厥实际的兵马比探子来报足足多出了一倍。

谢淮旌传信回京,请求增派援军,但是楚宣帝接到那封信增援时,已经过了十五日,等集结军队赶去支援,谢淮旌遇难的消息传入京中。

楚宣帝这些年一直自责,倘若谢淮旌出征时,他多拨一两万人马,在战中还能多撑几日,等到援军抵达。

可结果……

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被祸害成如此模样!

楚宣帝痛心疾首,他重重坐回椅子上,已是雷霆万钧。

楚宣帝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怒道:“朕一定将害他之人,碎尸万段!”

楚宣帝相信姜柔的医术,自然也信她们师姐妹能治好谢淮旌,敛了怒色,沉声道:“治疗所需的名贵药材,只管提,朕派人暗中送来,不论如何,一定让淮旌恢复正常。”

顾婉音点头,又道:“陛下一出现,淮旌便杀气腾腾,他被控制了,适才以下犯上不是他的本意,还请陛下宽恕,也请陛下避一避,勿要出现在淮旌面前。”

“朕恕他无罪。”

为避免打草惊蛇,谢淮旌尚在人世的消息,楚宣帝连谢家人都没有告知。

楚宣帝拨了一批精锐的禁军,暗藏在顾府外面,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则外松内紧,一只苍蝇也放不出去。

众人恭送楚宣帝离开,顾婉音看向姜柔,心里的疑惑已经写在了脸上。

姜柔道:“师姐知道你想问什么。”

去找楚宣帝的时候,姜柔就清楚她和楚宣帝之间的事瞒不住了,谢淮旌见过她,自然是知道她跟楚宣帝的关系,倘若谢淮旌恢复神志,其实这件事也就不算秘密了。

薛玉棠回避道:“我先回云翎居了。”

姜柔叫住薛玉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棠儿留下吧。”

屋中没有外人,姜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顾婉音坦言道:“当年先帝重病垂危,我代替师父离开药王谷,入宫治病,期间认识了还是太子的天子,也与谢淮旌相识……”

顾婉音恍然大悟,“难怪淮旌恢复记忆后,得知我在寻灭谷的仇人,执意带我回京,说是准备了惊喜我一看便知,那惊喜原来是师姐。”

姜柔抿唇,那会儿师妹来京,她都逃出皇宫了,不过再怎么逃,楚宣帝还是能找到她,两人相见是迟早的事情。

姜柔讲述完与楚宣帝的种种,已临近黄昏,叹息道:“唉,大抵就是孽缘吧,逃也逃不掉,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