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梦雨神情激动:“你胡说!我怎么没看到我的师兄弟们做那龌龊之事,血口喷人!”
老汉鼓起勇气,道:“村里好几个人都瞧见了,那几人看见阿秀在河边洗衣服,起了色心,阿秀不从,他们就敲断了阿秀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做……做那事,阿秀的惨叫声整个村里人都听到了,原本也在河边洗衣服的婆娘吓得衣服都不敢要了,跑回家紧闭门户,几天都不敢出门,当天晚上,方老四和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跑去河边,就看到阿秀……阿秀她尸首都不全,那几个胆大的小伙子都红了眼,根本不忍心看第二眼,真是造孽啊!”
方圆虎目含泪,硬生生把嘴唇咬出了血。
谢梦雨还要说什么,谢红衣阻止了她,和贺星河说道:“听你言下之意,杀人的是几个男子,贺宫主为何要扣住梦雨?”
贺星河意外地挑眉:“哦?这么说,谢门主愿交出真凶?”
谢红衣不置可否,淡淡道:“既然梦雨不是杀人凶手,那贺宫主就放了梦雨吧,让这位老伯去指认真凶,若我门下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辈,我也绝不姑息。”
贺星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看来谢红衣是准备弃车保帅了,他亲自登门毕竟有些分量,她眼见骑虎难下,几番挣扎,还是选择舍弃弟子,虽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贺星河干脆利落地放了谢梦雨,谢梦雨回到谢红衣身边,她想说些什么,被谢红衣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大大方方地将贺星河等人迎进古月门,谢梦雨跟在谢红衣身后,几次欲言又止,谢红衣都没能察觉。
谢红衣将所有弟子都叫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站,老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眼睛都觉得晕。
贺星河问:“贵派所有弟子都在这里了?”
谢红衣坦然地道:“贺宫主不妨去别处搜,看还能不能搜到其他人。”
沈钦心说,这谢红衣真是奸诈,这么大几千人往这儿排排站,要从中找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有他!”
谁料老汉竟迅速指认出一个男子,那男子站在第一排,显然地位颇高。
老汉激动地道:“说实话,我老汉眼花耳聋,记性也不太好,让我记起那天看到的所有人,还真不太容易,但我记得他!因为他眉心有颗美人痣,当时我看到他还在想,男人长美人痣真是少见,所以我确定,那些人里绝对有他!”
谢梦雨像是被谁踩了尾巴似的大喊道:“胡说!不要污蔑我大师兄!”
这一次,谢红衣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谢梦雨,等谢梦雨发泄完后才沉声道:“你们说是谁我都相信,就是说谢晗我不信,他不仅是我最得意的大弟子,也是天下少见的善良人,别说杀人了,你就是让他杀只鸡,你倒是看他肯不肯。”
其他弟子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大师兄还给受伤的小雀做过窝,给瘸腿的老狗治过腿,谁有他温柔善良?”
“大师兄把我们不要的衣物都偷偷收起来,送给了山下的乞儿,他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我们都知道。”
“大师兄对所有女子都彬彬有礼,便连玩笑都不曾开过,倘若别人开玩笑,大师兄还会喝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个大师兄有多么多么好,说他不可能是杀害阿秀的凶手,一定是那老汉看错了。
如果老汉所说为实,那谢晗要么是个演技能拿奥斯卡的心机狗,要么——他就是被影鬼寄生才性情大变,做出了与他本性不符之事。
谢晗着实生得温柔,阳光刺目,他微微眯着眼睛,仿佛这诸多议论均与他无关。
沈钦不由得寻思,这位大师兄究竟是演技太好,还是运气太差呢?
第47章
古月门的众多弟子闹哄哄吵做一团,纷纷站在自家大师兄那边,说自家大师兄多么多么温柔正直,杀害阿秀的人决不可能是他,众人各抒己见,谢红衣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以至于这神秘的修真门派竟像菜市场一般嘈杂吵闹。
贺星河喝道:“够了!”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能容纳数千人的场地鸦雀无声,贺星河缓缓走到谢晗面前,问道:“是你做的吗,阿秀是你杀的吗?”
谢晗抬眼,不卑不亢地迎上贺星河的目光,道:“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如同水入油锅,溅起一片巨大的声浪,众弟子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师兄为什么要说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师兄你就说不是你做的啊”“打死我也不信大师兄会是那种人”。
方圆忍耐了太久,这下终于忍不下去了,冲到谢晗面前,双手攥成拳,问道:“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有没有杀人,你会不知道?”
谢晗沉默片刻,还是那三个字:“我不知道。”
方圆一拳将他捣翻在地,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身负修为的修真者,只知道一拳一拳重重地打着谢晗,他下手颇重,拳拳到肉,虽不能真正让谢晗受多重的伤,一点皮肉之苦却绝避免不了,谢晗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好几个师弟想要冲过来搀扶劝阻,谢晗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谢梦雨焦急地喊道:“大师兄!”
方圆见他没有还手的意思,更加愤怒了,他吼道:“还手啊!不要在这儿惺惺作态的了!难道你欺侮阿秀时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吗,你若那时能仁慈一些,哪怕只是给阿秀留条命,今日我们何至于如此对峙!”
他怒气勃发,骤然出剑,凛冽剑锋裹挟着森寒真气,劈头盖脸地向着谢晗劈去!
谢晗竟依然不闪不避,他闭目不动,俨然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就在那磅礴真气即将把谢晗劈成两半的那一瞬间,一道火红的身影挡到他身前,替他卸去了侵袭而来的真气。
谢红衣喝道:“够了!休要得寸进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我古月门,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在我古月门肆意欺压我古月门大弟子,当我谢红衣死了么!”
谢红衣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谢红衣愤怒地循声望去,只见沈钦笑得停不下来,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没忍住,听谢门主这话,我还以为古月门不是个修真门派,而是一窝地痞流氓呢。”
谢红衣冷笑道:“阁下好利的嘴皮子,就是不知道修为是否和身手一样厉害。”
沈钦吊儿郎当地道:“你不用威胁我,我知道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我也要提醒你,你一定打不过我师弟。”
谢红衣:“……”
贺星河眯眼看着沈钦,沈钦那副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就像亮出肉爪的小猫咪,一下一下,挠得他心痒难耐。
沈钦见谢红衣无语,乘胜追击,道:“这跟修为无关,跟公道有关,谢门主既已承认要跟我们对质,严惩真凶,怎么老伯指认出凶手,谢门主倒不肯认了?还是说这指认出的凶手必须经过谢门主的首肯,谢门主同意了,才是凶手,谢门主不同意,我们便白来一趟,不如谢门主直接告诉我们,你同意我们指认谁是凶手,我们便指认谁,这样倒还省事些。”
谢红衣被沈钦刺得心中冒火,哼了一声,道:“你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叫有公道了?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指着他说是杀人凶手,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了?”
沈钦:“所谓对质,双方皆可畅所欲言,一方否认,我们可以认为另一方的供词有争议,但谢晗否认了吗?只要他否认,我们立刻掉头就走。”
方圆失声叫道:“大师兄!”
东菱亦面露焦急,他们都生怕谢晗就驴下坡,顺势否认,只有谢梦雨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方圆想要冲上去说些什么,贺星河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方圆不敢违背宫主的命令,不甘地咬住了唇。
贺星河轻声说:“相信你大师兄。”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谢晗,头顶鸟雀扑腾翅膀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分明。
所有人都很紧张,除了谢晗本人,他依然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甚至还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红衣厉声道:“谢晗!!”
谢晗垂下眼,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谢红衣干脆不再让谢晗开口说话,态度强硬地让手下弟子把谢晗带走了,跟沈钦他们扯皮说,老汉一个人的指认不足以证明谢晗就是凶手,让他们把其他目睹了这一切的村民找来,方圆原本不愿妥协,堂堂男子汉红着一双眼睛,差点哭出来,到底被沈钦拉走了。
离开的路上,方圆倔强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谢晗?!”
沈钦本欲劝慰,却听贺星河直截了当地道:“因为你没办法凭借武力杀了谢晗,唯一能这么做的是我,但我不会帮你杀他。”
方圆紧攥双拳,一声不吭。
沈钦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宫主不帮你撑腰,而是——谢晗恐怕也被影鬼寄生了,严格来说,杀害阿秀的不是谢晗,而是他身上的影鬼,极有可能,他自己还不知道。”
方圆被悲愤折磨得口不择言:“那我们杀了谢晗,寄生在他身上的影鬼不就死了吗?!”
沈钦和贺星河都没有说话,沈钦眼神悲悯地看着方圆,其中深意不言自明:他跟贺星河都不会帮方圆杀人,方圆若要报仇,只能靠他自己。
方圆一声不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东菱生怕他一个人去古月门寻仇,叫着方圆的名字,焦急地回头看沈钦和贺星河,贺星河冲她点点头,她就连忙向着方圆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钦叹息道:“师弟,我们做得对吗?”
贺星河说:“再对不过。”
沈钦又道:“如果你是方圆的话,你会怎么做,放弃报仇吗?”
贺星河缓缓道:“寻仇,至死方休。”
*
古月门中,谢红衣盛怒之下衣裳无风自动,站在两侧的弟子噤若寒蝉,谢晗安安静静地低头跪着,近乎柔顺地承受着谢红衣的怒火。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那个姓沈的都说了,只要你不承认,他们就当没这回事,打道回府,这档子麻烦事就跟我们无关了,你偏要说你不知道,你是鬼上身了吗?”
谢晗抬起头,看着谢红衣,哑着嗓子道:“师父不必这么为难,直接把我交出去便是。”
谢红衣怒火攻心,衣袖一挥,谢晗的脸上立刻多了个血红的巴掌印,她疾言厉色地道:“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有没有全尸都两说,反而一个劲儿地顶撞我——这就是你报答师门的方式?”
谢红衣素来宠爱谢晗,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谢晗,谢梦雨也吓了一跳,忙跪下来为谢晗求情:“母亲,大师兄向来循规蹈矩,是我们所有人的表率,母亲就看在往日的……”
谢梦雨话未说完,谢晗就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求情,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谢红衣方才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谢晗!你若是真想……”
谢晗突然打断了谢红衣的话,说:“是我做的。”
谢红衣错愕:“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是你做的?!”
谢红衣以为谢晗发疯、不可理喻、鬼上身,唯独没想过谢晗当真杀了阿秀。
谢晗点了点头,平静地道:“那天,我,师妹,慎言、慎语和其他几个师弟一起去大王村,一开始,我们说说笑笑,一切如常,可是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我好像突然就不是我自己了,师妹打人,我没有喝止,还夸她鞭法更上一层楼,后来碰到阿秀姑娘,慎言和慎语调戏她,我也没有喝止,不仅没有喝止,我还说她肤白如雪,摸上去定然比得上上好的瓷器,之后发生的一切,是阿秀姑娘的噩梦,也是我下半生难逃的噩梦,阿秀姑娘死了,我理当给她赔命。”
谢红衣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什么!怎么会?!”
谢红衣看向谢梦雨,谢晗抢在谢梦雨开口之前说道:“师父别怪师妹,这不是师妹的错,她试图拦住我们,但我们执意行凶,师妹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到别处去了。”
谢红衣仍是觉得匪夷所思,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帮你师妹背黑锅?”
谢梦雨:“……”
她是个女人,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那个身体条件啊,在她母亲心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谢晗笑了,笑声及其寡淡,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做的,并且我是主谋,慎言慎语只是受我指使。”
谢红衣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谢晗奇的用词,谢晗说的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记得是他做的”。
谢晗郑重地冲着谢红衣磕了个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我确实记得清清楚楚,是我做的,求师父责罚,师父若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只可惜辜负了师父多年教导,诸般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谢红衣静默良久,才用游魂般飘渺的声音说道:“倘若没招惹紫霄宫,你这错,犯便犯了,外面那些人虽没修为,但贪婪、自私、狡诈,你以为他柔弱,他转头就能咬你一口,这样的人死便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你偏偏惹到紫霄宫头上,我也救不了你……来人,把谢晗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
*
“大师兄。”
“大师兄。”
昏暗的牢房,谢晗盘腿坐着,突然听到了谢梦雨压低声音的呼喊,谢晗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谢梦雨的脸,“大师兄,是我,我偷溜进来找你了,听我说,你别再犟了,只要你跟我母亲求个情,她一定会出面保你的。”
谢晗唇边浮起一抹笑,道:“但此时此刻,死对我而言才是一种解脱,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阿秀姑娘的惨叫,我对她不起,阖该为她偿命,不然我余生不得安宁。”
谢梦雨急道:“可是、可是她死都死了!没必要让你也赔上命!”
谢晗闭目养神:“我心意已决,师妹请回吧。”
谢梦雨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她脚步轻盈地离开,因此也就错过了谢晗嘴角诡谲的笑。
第48章
银白月光在地上结了一层白霜,梳妆台上的菱镜里映出少女熟睡的面容,突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谢梦雨猛然睁开眼睛,披衣起身,她悄无声息地将鞭子握到手中,缓缓靠近窗户。
“大师兄?!”
谢梦雨惊喜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鞭子,“大师兄,你不是被关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
谢晗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谢梦雨忙捂住嘴,打开窗户把他放进来,谢晗的目光在谢梦雨的脖颈和胸前流连,少女起得匆忙,外袍的腰带没有系好,领口松散,一大片细腻的皮肤露在外面,谢晗的目光黏在她的皮肤上,拔都拔不出来。
谢梦雨心中异样,喊道:“大师兄?”
谢晗回神:“嗯?”
谢梦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总觉得现在的大师兄有些心不在焉,很不对劲,让她想起了他前段时间在大王村时候的模样,那时的谢晗看着阿秀,就像是饥饿已久的狼看着新鲜的肉,眼神里都流露出垂涎之意。
谢梦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谢晗闭上双眼,垂下的眼帘将所有情绪挡住,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道:“杀人偿命,我已经决定了,自己去找紫霄宫的那几人去偿还我的血债,不让师门难做,就是……就是想最后再看师妹一眼。”
谢梦雨顾不得方才那一丝异样,忙上前劝阻道:“大师兄,你千万别那么想不开啊,我们是对不起阿秀,但她的命怎能同你的命相比?我相信我娘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大师兄,你别冲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谢晗垂下眼帘,掩住眼里掺杂着狡诈和欲望的光芒。
*
沈钦和贺星河等人就借宿在老汉家中,老汉家住着茅草屋,四周用竹栏圈出一片院子,院子里种着菜,还长了一颗石榴树,人都吃不饱的年月里,那树上仅剩的两个石榴也长得格外瘦小。
老汉正在烙饼,准备给他们一行人做早饭,贺星河突然钻进厨房,喊道:“老伯。”
老汉忙回头,受宠若惊地道:“公子跑这儿来干嘛,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老汉就是。”
贺星河:“我想跟您买那树上的两个石榴。”
老汉慷慨地道:“那你直接摘了去便是,别看那石榴瘦得不成样子,可甜呢,我孙子吃过半个,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贺星河:“谢谢老伯。”
贺星河走后,老汉笑呵呵地转过身,赫然发现手边有一锭金子。
沈钦正蹲在老汉家的鸡圈前面,撅着屁股拿小木棒斗鸡玩儿,鸡圈里仅有的两只鸡都是公鸡,瘦归瘦,攻击性倒挺强,沈钦一用小木棒戳它们屁股,两只鸡就喔喔喔地跳起来,目露凶光,试图啄沈钦。
老汉家的小孙子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神仙哥哥,你在干什么?”
沈钦:“……”
在戳鸡屁股。
老汉家的小孙子:“你在做法让小鸡成仙吗?”
沈钦:“……”
小朋友,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大哥哥自己还没成仙呢。
老汉家的小孙子扭扭捏捏:“那能不能顺便带上我,我可以喂鸡。”
沈钦:“咳,小鸡说,它还是喜欢呆在你家。”
老汉家的小孙子失望极了:“这样啊。”
沈钦一本正经:“绝对是这样。”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沈钦回头,看到贺星河端着个白瓷小碗站在门口,沈钦心想,方才那一幕一定被贺星河看到了,顿觉脸上挂不住。
沈钦扔掉手中的小木棒,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弟,你找我什么事?”
贺星河伸手,只见白瓷小碗里晶莹剔透的红石榴籽儿紧紧挨挨,堆叠了小半碗。
沈钦惊喜地喊道:“石榴?”
他一进这院子就看到了,也有些想吃,不过石榴毕竟是稀罕物,他也没好意思提,没想到贺星河竟注意到了,还把石榴找了来,一粒一粒地剥好放碗里,他大学室友也曾这样追过女朋友,当时他们几个人看到平日里懒成精的男生一粒一粒地剥石榴籽儿,都嘲笑他,说追个女朋友而已,至于那么卑微么,其中沈钦嘲笑得最大声,他还说,像你这么二十四孝的男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要是那女生,我肯定同意,谁要是有那个耐心给我剥石榴籽儿,我肯定以身相许。
沈钦看着碗里的石榴籽儿,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不只是石榴籽儿,还是贺星河的真心。
贺星河的声音紧绷起来:“怎么了,你不想吃吗?”
沈钦违心地道:“我不喜欢吃石榴。”
老汉的小孙子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道:“大哥哥不喜欢吃,我喜欢吃……”
沈钦不看贺星河,道:“那就给小孩子吃吧。”
贺星河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把白瓷小碗端给老汉的小孙子,那男孩欢天喜地地捧着碗走了,说要和爷爷分着吃。
贺星河突然问:“你是不喜欢石榴,还是不喜欢我?”
沈钦:“……”
不等他回答,贺星河便转身回房了,沈钦的心像是被谁揪住一般,难受得很,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泄似的仰天吼了一声。
这之后,贺星河便一直窝在房里,沈钦看着院子里的公鸡也不觉得有趣了,也不想跟老汉的小孙子玩耍了,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贺星河失望的眼神。
再见到贺星河是隔天早上,他们叫了其他几个目睹谢晗行凶的村民,一起去古月门,这一次,他们在古月门外等了很久,就在他们差点就忍不住闯进古月门的时候,谢红衣终于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很差,面上有种焦头烂额的狼狈。
沈钦扬声道:“谢门主不是不相信老伯吗,我们找了其他人来,他们都曾亲眼见到谢晗欺侮阿秀,谢门主不会是想赖账吧?”
谢红衣疲倦地道:“赖什么账,那畜生跑了,现在我比你们更想抓住他。”
沈钦吃惊:“谢晗跑了?!”
贺星河沉声问道:“借用门主先前那句话,门主说他跑了,他便跑了吗?安知门主不是故意找个借口放走谢晗,顺便搪塞我们?”
谢红衣冷笑道:“随你们怎么想,爱信不信,现在他不再是我古月门门人,你们爱找他报仇就找他报仇,与我无关,不过,他最好祈求先被你们找到,不然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第49章
“谢门主这是何意?谢晗难道不是门主的爱徒?”
谢红衣硬邦邦地道:“与你们无关,你们只需知道,谢晗现在已被我古月门逐出师门,你们想要杀了他,或是将他碎尸万段,悉听尊便。”
沈钦笑呵呵地道:“门主只需让我们进去找上一找,如若谢晗已确定不在古月门了,那我们自然不会再来打扰门主。”
谢红衣的脸色十分难看,沈钦几乎以为她要拒绝,谁料过去半晌后,她终是妥协,微微侧身,是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古月门像个小小的城镇,他们自然不可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那样太慢,也太容易有疏漏,见沈钦等人要去搜查,贺星河喊道:“师兄。”
这是冷战过后,贺星河第一次跟沈钦说话,沈钦连忙停了下来,问道:“师弟,怎么了?”
贺星河转头问谢红衣:“门主,可否帮我找到谢晗的一两件贴身物品?”
谢红衣:“拿来何用?”
贺星河:“我便可以确定,谢晗是否还藏身在古月门。”
谢红衣转头冲着身边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点点头,很快离开了,不一会儿,带回一件有些旧的中衣、一方颜色素净的帕子,贺星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小鼠,小鼠飞快地爬到中衣和帕子上耸动鼻尖,嗅了嗅,随即飞快地跑走了。
众人忙跟了上去,沈钦挤到贺星河身边,讪讪问道:“师兄,这是什么老鼠啊,这么袖珍,我们同行这么久,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吗?”
贺星河淡淡道:“这一路风景这么好,你注意不到我也情有可原——这叫寻踪鼠,嗅觉绝佳,能觅踪寻人,不过它也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只能小范围寻踪,刚好适合眼下来找谢晗。”
寻踪鼠鼻尖耸动,一路走走停停,它速度极快,能奔跑能攀爬,凡是走到谢晗待过的地方,它就会发出“吱吱吱”的尖叫。
牢狱、饭堂、谢晗的卧房,都是谢晗往日活动的地方。
寻踪鼠又走到一个房间门外,吱吱吱直叫,沈钦嗅到了房里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香味,还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问道:“这是谁的房间?谢晗曾来过,所为何事?”
谢红衣似乎有些紧张,上前半步,咄咄逼人地道:“与你何干?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就能把谢晗找出来么?”
东菱进去看了看,只看到一个侧身、露出白皙颈子的病弱女子,正昏迷着,屋里没有其他人,东菱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对贺星河摇了摇头。
他们最终还是没找到谢晗,谢晗确实离开了古月门。
他们离开时,贺星河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道:“贵派少门主呢?怎么在古月门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她?”
谢红衣此时背对着他们,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紧绷的声音:“难道我女儿也杀人了?不然,她在不在这儿关你们何事?”
*
离开古月门之后,沈钦主动凑到贺星河身边,道:“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这古月门有古怪?谢红衣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似的,不然她怎么一夜之间就不待见她那个宝贝徒弟了?”
贺星河看了沈钦一眼,没吭声。
沈钦继续道:“还有,你有没有发现我提到谢梦雨的时候,谢红衣的反应很奇怪?她好像很紧张,谢梦雨到底怎么了?”
贺星河淡淡道:“不知道。”
沈钦摸着下巴纠结道:“师弟,我们真的不把关于影鬼的猜测和怀疑告诉谢红衣吗?”
他没有等来回答,因为贺星河已经转身走了。
谢晗被逐出师门,对他们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没有古月门护着他,方圆想要报仇不用通过他的师门迂回,直接很多,坏处是谢晗的踪迹变得难以追寻,他若是悄无声息地远走天涯,他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方圆果真如他们所想,整日不见人影,东菱放心不下他,也跟在他身后寻觅谢晗的行踪,毕竟方圆一人不是谢晗的对手,加上一个她,或有一战之力。
沈钦躺在石榴树下,满脑子都是贺星河,他惯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以对,但是和贺星河的关系让他很头疼,他纠结,难受,只要一有空闲,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这件事。
恰好碰到方圆和东菱一起回来,方圆跟沈钦打了个招呼,就沉默地回房了。
沈钦灵机一动,冲东菱招招手:“东菱,我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们女子在感情问题上有办法得多。”
东菱忙凑过来,道:“怎么了,沈公子情路不顺么?”
沈钦仰头看着天空,长叹一口气,悠悠道:“还谈不上什么情路,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有个人喜欢我么,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但我们之间有友情,他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们平常还要相处,他对我很好,可我回应不了他,他大概有点伤心,我也很难受。”
东菱问:“多难受?”
沈钦:“……”
沈钦想了想,斟酌道:“前所未有的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感情问题或者情绪问题而辗转反侧,想象贺星河的伤心,也让他备受煎熬,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星河。
东菱又问:“你确定你不会接受他?”
沈钦肯定道:“十分确定。”
东菱笑了笑,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沈公子想象一下,若是遇到这事的不是沈公子,而是沈公子的朋友,沈公子会建议朋友怎么做?”
沈钦愣怔片刻,如醍醐灌顶,喃喃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无法接受别人,不如干脆些,一开始就别让那人抱有希望。”
东菱摊手道:“沈公子你看,其实你都知道。”
沈钦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大学室友,他很喜欢他追的那个女孩子,每当手机震动传来微信提示音的时候,他都会条件反射似的拿起手机,如果那消息是女孩发来的,他就会扬起嘴角,十分欣喜,如果那消息是别人发来的,他就瞬间失望,所有情绪都被那女孩牵着鼻子走。
当时他很费解,跟那室友说:“她肯定不像你喜欢她那样喜欢你,就算偶尔给你发个微信也不意味着什么,有必要这么患得患失吗?”
那室友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理智告诉我不要整天想着她,酷一点,但是感情上根本做不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沈钦现在完全能理解他那室友,他跟他那室友立场不同,但不知不觉间情绪被影响被控制的感觉,跟他那室友一般无二。
谁也没注意贺星河此时此刻正站在门外,将将要推门进来,他紧紧攥着双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然而,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似乎怕自己克制不住冲进去做些什么,下一瞬,他便克制地收回手,消失在门口,因此也就错失了接下来的一幕。
东菱叫住了想要回屋的沈钦,说道:“不过,你可能比你以为的更在乎他。”
沈钦疑惑地看着东菱,东菱解释道:“如果你完全不在乎他,你会拒绝得理直气壮,如果你们关系不错,你会短暂地纠结,但最终还是会坚定拒绝,因为,内心深处,你其实知道该怎么做,但现在,你心烦意乱的程度几乎跟他差不多了……”
沈钦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样?”
东菱勾勾手指,沈钦缓缓凑过去,只听她小声说道:“说明你也跟他一样,动了感情。”
沈钦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东菱也不反驳他,笑了笑就要去找方圆,沈钦从她身后叫住她,转而质疑起了她的权威:“你个丫头片子难道跟谁在一起过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东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肯定地道:“我没有跟谁在一起过,但我看过的话本摞起来估计有十个沈公子这么高,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经验丰富。”
沈钦:“……”
他自言自语道:“难怪我觉得她不靠谱。”
东菱说的话,他觉得前半段很有道理,他也确实要快刀斩乱麻,不该优柔寡断,坚定地拒绝贺星河的心意,至于后半段……纯属胡扯!
*
“不好了不好了!刘家庄也出事了!刘老三家有个漂亮闺女,叫琳珑,她也像阿秀一样,被人糟践以后又被打伤,唯一比阿秀幸运的地方就是她捡了条命,我听人说,对她下手的人好像就是欺负阿秀的那个人!”
贺星河不在,沈钦便做主带他们去了隔壁村刘家庄,竟恰好碰到了谢红衣,谢红衣带了五六个弟子,正冲着无辜村民大发雷霆,有个弟子抽出鞭子便向村民抽去。
沈钦扬袖一挥,那鞭子便飞了出去,他笑容可掬地道:“谢门主何必这么大火气,这些村民哪里得罪了门主,我代他们跟门主赔个不是。”
谢红衣看上去很想说“你算老几”,但她勉强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贺宫主呢?”
沈钦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道:“我师弟另有事务,不过话又说回来,谢门主也在找谢晗吗?”
谢红衣哼了一声,道:“这些废物,就这么让那个畜生跑了。”
沈钦:“……”
沈钦心说,所有“废物”加起来,也拦不住谢晗那个畜生啊,你让他们怎么拦?
沈钦:“这么说,谢门主已经确定,欺负琳珑姑娘的就是谢晗?”
谢红衣旁边一个弟子嘀咕道:“真是搞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个大色魔。”
谢红衣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古月门弟子从远处疾奔而来,他飞身下马,在谢红衣耳边说了什么,谢红衣猛然色变。
第50章
“谢门主,发生了什么事?”
谢红衣撂下一句“跟你无关”,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弟子想要离开,沈钦一个闪身拦到谢红衣身前,直直地看着谢红衣的眼睛,问道:“谢门主是得到谢晗的下落了么?”
谢红衣眉心的那轮弯月红得几乎要滴血:“沈公子可要执意拦我?”
沈钦寸步不让:“如若谢门主执意包庇谢晗的话。”
谢红衣身旁的那个弟子又不满地叫了:“都说了,谢晗如今不是我们古月门的弟子,我们也是来捉他的,他对二师姐做下那种事,谁会包庇他啊!”
谢红衣喝道:“秋月!”
那个名叫秋月的弟子讪讪地缩了缩脑袋。
沈钦从善如流地笑了起来,道:“那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谢门主如此着急,宁愿放着谢晗不抓也要赶过去?”
谢红衣大约是烦了,不耐地道:“我门下弟子屠了无为县县衙,怎么,沈公子要为昭月国朝廷出头吗?”
沈钦愣了愣。
谢红衣冷笑一声,便要带人离开,沈钦在她身后叫住她,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普通百姓,甚至是昭月国朝廷,认为他们不能把你们怎样,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需知狗急都能跳墙,更何况是人呢?长此以往,你们终将自食恶果。”
沈钦记得,在修改版《星河传》里,谢梦雨视人命如草芥,一个不顺心便要杀人,有一次,她在街上闲逛,迎面走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动作笨拙,一不小心撞到了谢梦雨,谢梦雨新买的钗环掉在地上,嗑掉了一粒小珠子,她登时大发雷霆,一鞭子将那妇人抽翻在地,妇人抱着肚子哎哎叫唤,谢梦雨仍不肯罢手,不依不饶地想要那妇人的性命。
年仅十四岁的靳寒池恰巧路过,看不过眼,为那妇人出头,谢梦雨恶从胆边生,将那妇人和靳寒池一并杀了,她嫌恶靳寒池多管闲事,直接将那小少年的尸身抛给了恶犬。
靳寒池的哥哥靳寒舟乃是惊雷门门主,那一日恰好是靳寒舟的生辰,靳寒池到街上闲逛本意是为哥哥寻一件新奇小玩意儿做生辰礼物,靳寒舟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生辰礼物,谁料等啊等啊,等来了他残缺的尸身。
靳寒舟悲痛欲绝,不及将那尸身下葬,就奔向古月门寻仇,谢红衣自然不肯交出女儿,双方愤而交手,两败俱伤,之后,谢红衣将谢梦雨藏了起来,整个惊雷门满世界也找不到谢梦雨的身影,后来,在靳寒池头七那天,靳寒舟用镇派至宝天机果悬赏谢梦雨的人头。那时候,贺星河风头正盛,整个修真界没人能压得住他,也是他把躲起来的谢梦雨杀了,人头斩下,换取天机果,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古月门。
对于天机果,沈钦追连载的时候就觉得不明觉厉,修改版《星河传》里说,天机果是第一至宝,多年来一直下落不明,一直到这次靳寒舟用天机果悬赏谢梦雨的人头,大家才知道天机果原来藏在惊雷门,若不是贺星河及时出手,哪怕谢梦雨不死,天机果也必将引来各方追逐,甚至会为靳寒舟引来杀身之祸,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贺星河将它摘入手中反而是好事,天机果在他手中,没有人敢觊觎,而在其他任何人手中,都会纷争不断。
这样一件至宝,作者偏偏没有说出它的用处,沈钦知道,这是一处很重要的伏笔,但他还没追到揭开伏笔的地方,就已经穿越到了书中。
*
谢红衣对沈钦这番忠告很是不屑一顾,轻蔑地道:“区区几个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我手下的弟子屠了县衙是过了些,但昭月国皇族那些软骨头敢拿我们怎么样?能拿我们怎么样?”
谢红衣所言非虚,昭月国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凡人与修真者武力悬殊,他们就算用十倍百倍于古月门的兵力,也未必能拿下古月门,更何况,还有叔覃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昭月国就算有心找古月门的麻烦,也必先掂量掂量。
沈钦笑了笑,道:“凡事不必太过绝对,不然悔之晚矣。”
谢红衣轻叱一声,便不打算搭理他了,沈钦提高声音,道:“难道谢门主就不好奇,为什么谢晗一个堂堂君子,会变成如今这个不择手段的色魔?如今这个修真界,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有些改变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阴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笼罩到了每个人的头顶,概莫能外。”
谢红衣回头看沈钦,纳罕地道:“男人好色难道还需要理由?”
沈钦:“……”
沈钦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的这番仇男言论。
看着谢红衣带着弟子远去,方圆不甘地道:“大师兄,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沈钦笃定地道:“她会来找我们的。”
东菱凑过来问道:“沈公子,贺宫主呢,你们俩不是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怎么不见贺宫主啊?”
沈钦大声反驳:“我们才没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东菱:“……”
沈钦:“……”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他都跟贺星河黏得太紧了。
东菱继续会心一击:“没有啊,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感情好得简直万中无一,我师门中都没人感情好到你们这种程度。”
沈钦:“……”
他耳朵莫名发烫,捂着脸说:“别说了。”
这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gay,沈钦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东菱好奇地道:“沈公子,你是跟贺宫主吵架了吗?”
沈钦现在根本不想听到“贺宫主”三个字,全当没听到,径直招呼大家打道回府。然而,该来的躲不掉,贺星河正负手站在老伯家门口,将这破破烂烂的农户家站出了恢弘宫殿的效果。
东菱欣喜地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贺宫主去哪儿了呢,没想到……”东菱察觉到哪里不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没想到就在这里见到贺宫主了。”
贺星河谁也不看,就看着沈钦,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进去。”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贺星河和沈钦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噤若寒蝉,贴着墙根溜回了房。
方圆勉强劝了句:“有话好好说。”
沈钦温言道:“不用担心,你先进去吧。”
接下来,不等沈钦开口,贺星河便说:“有什么话别在这儿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钦万万没想到,他随便挑的一间屋子,竟是个猎户的家,屋里光线暗淡,贺星河身后的墙上挂着各种弓箭、绳子、砍刀之类的猎具,沈钦顿时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干嘛?”
他曾经玩过一个乙女游戏,其中一个霸总型攻略对象性格鬼畜,也带女主去过这样一间屋子,那屋子也是整面墙的工具,霸总手握鞭子挑起女主的下巴,眼神阴翳:“你怕么?”
沈钦:我怕。
贺星河的眼神和那乙女游戏里的攻略人物如出一辙,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哼笑:“师兄,你怕我?”
不等沈钦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接道:“不,你不是怕我,你是心虚,你表面上答应我,就算你不接受我,我们也跟以前一样,实际上你已经打算冷落我,折磨我,让我发疯,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我的好师兄?”
沈钦:“……”
他只打算冷落疏远他,后面全是贺星河自己的脑补,况且,他只是这么打算,还没来得及实施,贺星河是怎么知道的?
贺星河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沈钦,压迫感十足,他的声音和眼神都很压抑,偏偏嘴角勾了起来,轻声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我亲耳听到的,可我是个懦夫,我听到以后只觉得害怕,我怕面对一个冷漠的师兄,怕得我都逃走了。”
沈钦直觉贺星河要说的不止这些,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但贺星河身为一个有黑化潜质的大Boss,绝不会真正像个普通人那般温和无害。
果然——
“为此,我躲了两天,反反复复想你所说的那些话,想得我都快走火入魔了,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该把全部期待都放在你身上,师兄喜欢退缩,而我不喜欢师兄退缩,师兄又不懂得心疼我,我若软弱矜持,只会像前两天一样,伤心至死。”
贺星河话说得柔软,眼神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沈钦分明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极度压抑的疯狂,就像坚冰之下的烈焰,一旦坚冰融化,那烈焰会把他们都焚烧殆尽。
沈钦胆战心惊地道:“师弟,你想多了,我没有打算冷落你,如果你是说上次那个石榴的话,我……”
贺星河打断沈钦,沈钦恰好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了墙壁,贺星河微微低头,手指凌空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微一笑:“从今往后,我想要什么都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师兄。”
“师兄,你可要对你师弟好一些。”
沈钦的小心肝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