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出海
“这味道真不错。”巴特大口咬下海兽的一支足肢，配上恰到好处的火候，肥嫩多汁，味香四溢。
波文看着他粗鲁塞肉的样子，往旁边嫌弃地离远了一点儿。
翻烤着手下的肉串，海兽不愧是领主级的魔兽，不仅贡献出晶核给他们的履历和财富再加一笔，还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身体，让他们美美地大吃了一顿。
“这还得多亏了我，你说是不是，队长。”波文沾沾自喜地对阿什利说道。
阿什利不轻不重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不是说自己就去方便一下？馋就直说，还撒谎。”
波文捂着后脑勺，委屈道：“一开始是去方便，这不方便着方便着就饿了吗。”
他摊手摆烂道：“反正波尼亚海的魔兽那么多，想着抓点尝尝鲜，还没吃过海里的魔兽呢。”
阿什利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把这事往心里去，见波文不长记性，随即换了个姿势，又给了他一巴掌，“这差点儿出事就不怕了？”
波文不服地站起来嚷嚷道：“这不是没出事吗？再说了，还有你和穆安呢，我知道我们没回去，你俩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明明是对队友无条件的信任好吧！”波文嚷完，理直气壮地拿起穆安烤的肉，一口吞了下去。
穆安：……我的肉。
不等穆安反应，波文把自己烤的肉串塞给他，讨好道：“穆安，你吃我这个，你烤的都焦了，我替你吃了，谢谢你来找我。”
穆安叹了口气，拿着波文塞给他的烤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咀嚼着烤肉，他吐字不清道：“唔觉得阿什利说得没错。”
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阿什利和穆安的关系变成可以相互直呼名字的关系。
熟悉月影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月影有两个核心，一明一暗，阿什利在明，穆安在暗，两人共同指挥着月影的战斗，缺一不可，促使着月影一步步成长到了现在。
吞咽下肉块，穆安理清了思绪，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这件事他的看法是和阿什利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今天差点儿就出事了，你也该好好长个记性了，万一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们呢，波文你有有想过后果吗？”
既然穆安都这么说了，波文不好继续倔下去，他讪讪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巴特最爱看他吃瘪的样子，嘲笑道：“穆安，你看他现在保证得好好的，真有事了还是会一个人跑出去，你信不信。”
波文大怒，他不敢说队长和穆安，还拿捏不住巴特？
立即回击道：“我看你说的是自己吧，我一个人跑出去，你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都半斤八两，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啊。”
“哼。”两人谁也不服气谁，同时冷哼，撇开了头。
穆安夹在中间，习惯了这种局面，来到月影呆的越久，他的滤镜就碎的越彻底。表面上看上去很强的人，私底下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怄气。
“哎。”默默地把烤串啃了个干净，穆安站起身，想要回去休息。钻进帐篷前，突然想起，回身提醒二人道：“我先去睡了，明天——”
穆安话没说完，波文就积极响应，“我知道明天要渡海去精灵森林。”
巴特慢了一步，鼻孔出气，佯装不屑道：“就你有嘴是吧。”他也会接话！
穆安轻抚太阳穴，头疼道：“你们知道就行了，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去接蕾莎。”说完便一股脑地抛下两人，进了帐篷。
一夜好眠，穆安走出了帐篷，天光大亮，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闲适间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海鸟的啼叫。
“天气真好啊，今天适合出海。”穆安眯着眼，看着天上晴朗的太阳，心情颇好。
阿什利从另一个帐篷钻出，无声地挥手，做了个早上好的口型。
同一时间，巴特和波文也苏醒了。
“这太阳也太大了。”巴特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不自觉地用一只手盖住了额头，遮挡住刺眼的光线。
波文扬起了一个开朗的笑，爽朗道：“这样才有意思啊。”
回头去望穆安，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卷起帐篷，迈着松快的步伐走在前面。见波文在看自己，穆安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语气自然地亲昵道：“我们去接蕾莎吧。”
“嗯，一起走。”波文重重地点了个头。
到了和蕾莎约定好的地点，众人左等右等，没有见她的身影。
“不是早上八点吗？”巴特纳闷道，按理说应该刚刚好。
阿什利耐心道：“再等等看。”
果然，不一会儿，蕾莎就从风中显露了身形，她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叙述道：“久等了。”
穆安忙说没事，他们也刚来没一会儿。
巴特好奇地问：“蕾莎，你师傅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啊。”
波尼亚海作为大陆和精灵森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魔兽众多，人烟稀少，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样的地方来定居。
蕾莎放下扶着眼镜的手，淡淡地回道：“她喜静，这里人少，正合她的意。”
好在塔尼亚大陆的怪人不少，隐居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喜静所以选择定居在这里，乍一听，确实也没有什么毛病。
巴特也就随口一问，这是蕾莎的师傅，他们做队友那么多年，他还只在蕾莎口中听过她有这么一个很厉害的师傅，亲自抚养她长大，教了她很多东西。
直到进了波尼亚海，蕾莎提出她师傅就住在附近，她想离队几天暂时去拜访一下，这才引出众人的实感，蕾莎口中的师傅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巴特起先还不好意思，问要不要买点礼物，一起去拜访一下。
结果蕾莎拒绝了，说她师傅不喜欢见生人，她一个人去就好了，几天后在出海码头集合就好。
见蕾莎态度坚决，巴特就退让了，只在心里把蕾莎的师傅嘀咕了一下，这么不喜欢见人，怎么还愿意收养蕾莎。
蕾莎的身世在月影里不是迷，大家都知道她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师傅长大，学习没有去过什么正规的学院，全凭野路子和当冒险者的实战，锻炼了一身全能的武力。
说她像法师，她的魔力操控确实独树一帜，但偏偏会的法术没几个，几个基础的法术翻来覆去的用，就差被她玩出个花来；可是战士，她又拥有令人艳羡的魔法天赋，武技可以自保，战斗技巧却差了一大截。
只能看得出她什么都会一点，虽不太精，却没有短板，性格冷静，关键时刻靠得住，永远不会掉链子。
波文比巴特脑子转的更快，他从蕾莎的师傅喜静，就能看得出蕾莎这幅性子多半受她师傅的影响，有她师傅的影子。
一想到这儿，波文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大号版蕾莎，怕是见面就被冻得发抖，还是别碰面了。
一行人赶到了出海口，提前找好的船只等候已久。
鉴于近年来南方的战事不断，精灵森林和大陆的关系日益紧张，很少有人类愿意前往精灵森林，连带着船只都不通行那里。
这点小事儿自然难不倒穆安，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来到波尼亚海的第一天，就麻利地在码头张贴了公告。
悬赏一千金雀，找愿意带他们渡海的船家。
经过一轮筛选后，最终锁定了现在的船只，船长本是做货物生意的，偶尔会途经精灵森林，但碍于精灵自带的魔法防护屏障，只敢远远地停靠看一眼。
这次也是看到了码头上的公告，一方面好奇真的有人能进去精灵森林吗，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要知道他堵上性命做船运生意，走南闯北，几年下来才赚得了那么多，这次只要把他们送往精灵森林附近，又不用自己上去，就可以一趟赚那么多，谁不心动。
船长满脸堆着笑，客气道：“这位法师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错把穆安当成了领头人，看穆安一身不菲材质的法袍，在一群人里气质出众，仪态昂然，活像某个主城出身的大贵族。衬得旁边的阿什利等人虽穿着也不差，但看上去更像是他雇佣来的冒险者，用来保护他出行的人身安全。
从某种程度上，船长的直觉也没错。
“可以了，我们走吧。”穆安率先登上船。
前几天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有些许湿润，甲板上几处小水洼没有干透，脚踩上去，一不留神，穆安差点儿滑倒。
下意识地想施法接住自己，穆安的吟唱还没张口，就被身后的阿什利懒腰抱起。
“小心，地上滑。”阿什利放下穆安，叮嘱道。
穆安站稳，整了整长袍，决心等下就换成方便行走的裤子，什么要以好的姿态见精灵王，大不了下去临时再换。
“谢谢。”穆安诚心道。心中暗自感到羞愧，阿什利对他那么好，他却为了隐藏实力摆出的人设，一直没有坦言告诉他真相。
穆安悄然下定决心，等完成精灵的委托，他就和月影的大家全盘托出。
至于实力为什么突变，就全推给得到了精灵王的真传，有了奇遇，毕竟精灵王的面不是谁都能见，也不怕暴露。于是还没上岛，穆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精灵王日后背锅的命运。
第92章 意外
海面上的气候瞬息万变，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秒船长就招呼大家赶紧回船舱，进房间里呆好。
“看样子，风暴要来了。”副手一手握着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完全遮盖住了太阳的光辉。
船长盯着航海仪不停地确认着船只的位置，确保航线没有偏离预定的轨道。
“降帆，拉起风暴帆！”他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船员们顺从地听了船长的指挥，合力降下了原来的船帆，拉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风暴帆。
穆安在前世很少乘坐这样大的船只出海，准确一点说，他甚至连实验室都很少出。做研究讲究一心一意，时刻保持专注的状态，很少有机会能出去到有海的地方去游玩。
因此，这也是他第一次遇见海上的风暴，房间内仅有一个狭小的窗户，可以观测到外面的情形。
黑云压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周围的光线都变得暗淡，海鸟发出呜鸣，海水不再澄澈，颜色变得浑浊，不断地翻涌向前，冲击着船板。
霎时，船体受不住地摇晃起来。
穆安的身体控制不了平衡地滑向一侧，又滑回来，胃里刚享用过的早饭，翻江倒海地涌上喉咙。
竭力遏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穆安晃悠悠地站立住身子，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光盾，浮空站在地板上，走出了房门。
船长看见了他，可已经无暇顾及。
往常过了风暴区，就会恢复风平浪静，他航行来回那么多次，都没有出事，今天却格外不同。
船只航行了一段里程，按地图和时间来看，怎么都该驶出了风暴区，可眼下的飓风丝毫不留情面，止不住地裹挟着海浪冲刷着船身。
“真是奇了怪。”船长看着航海仪的位置坐标，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偏离航线，这一块是他以前经常会遇到的风暴区没错，但怎么就离不开呢。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再不驶出风暴区，船体的加固承受不了那么强劲的冲击力道，很有可能会解体沉船。
穆安看出事情的棘手，主动来到船长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船长不好意思直说，用手擦了擦冷汗，佯装镇定道：“法师大人放心，我们以前也经常遇见这种风……暴”
“船长，不好了！”一个船员慌乱跑来，大喊道：“船体一侧被海浪冲破了，正在不停地往船舱里面渗水。”
“什么？！”船长大惊。
他急忙打开通讯，联系起副手，“船侧破损，海水倒灌，能有办法维修吗？”
副手此时人就在现场，勘测了破损的情况，他摇摇头，“这个程度的破损，很难。”
话锋一转，他严肃道：“不过我用东西先堵上了，还能坚持一会。还有多久能有可以靠岸的地方？”
船长埋头看起最近的停靠点，恰好是矮人的聚居地。
他平时是会做矮人的生意，矮人不习惯进大陆自己买东西，却又不得不依靠大陆的原材料来进行锻造，所以他们这种船商和流浪商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船长为难道：“附近是有一个停靠点，可走到那里需要经过魔龙海恩，现在是它的苏醒期，我怕惊扰了它，直接有去无回啊。”
旁边的船员小声嘀咕道：“现在已经快无回了。”
船长瞪了他一眼。
良久，才咬牙下定了决心，询问副手，“你那边还能坚持多久？”
副手看着破损越来越大的裂口，估摸了一个心里有底的时间，告知了船长，“大约半个星时，或者说，顶多半个星时。”
随后，他语气一顿，沉痛道：“之后要是没有靠岸，沉船的几率很大。”
船长趔趄地退了半步，扶住额头，那是一点儿后路没有了。
他调整了情绪，冷静地回复道：“那这半个星时就交给你了，请务必确保停靠前不会沉船。”
立即变更了航线，目的地改变，船只驶向了矮人的聚居地。
穆安安静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在船长下达更改航线的指令前，他就在思考对策。
在海上，他的经验判断显然不如船长来得老道，更没什么指手画脚的资格。于是没有强硬地质疑变更的理由，穆安选择相信船长的判断。
他默默地给船长递上一张手帕，“这次辛苦您了。”
船长这才有余力地看向穆安，接过手帕，一摸手心全是汗，差点把整个手帕浸湿，神色尴尬道：“法师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次的情况真的是意外。”
穆安理解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船长的肩膀，让他和自己相处不用那么拘谨。
“没事，谁也不能保证每次出海都是一帆风顺，有意外很正常，现在我们……是去矮人聚居地？”
船长郑重地给他解释了目前的情况。
“我们一开始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表情肃穆，涉及生死的事，不容小觑。
“按理说船身经过加固，经过风暴区时都不会出现很严重的破损，即使出现，程度也都在可以修复的范围之内。”
“这次实在不知道怎么了，风暴区的覆盖面太广了，船只按照原定的轨迹始终航行不出去，只能改变航道，选择最近的港口回避。”
随即，船长指了指地图，“喏，就是这里，约里纳——矮人的祖地。”
“那沉船有解决的办法吗？”穆安没有遗漏他和副手交谈时吐露的关键信息。
船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选择停靠去矮人聚居地的原因，矮人拥有塔尼亚最好的锻造技术，这么严重的破损只有他们能够修复。”
“那您刚才犹豫的理由是？”穆安不解道。既然矮人是唯一能够修复船只的人，那他还那么犹豫，不选择直接停靠。
“这就不得不说起魔龙海恩了。”船长回忆起他刚成为水手的事。
那天，同样是晴朗的一天。
“传说魔龙海恩，酷爱残杀人类，经过它所在海域的人，都要上交出另它满意的贡品，才能放行平安通过。”
一个大副闲来无事，最爱在甲板上和新来的水手唠嗑。
他把一支烟夹在耳后，炎热的夏季，光着膀子，赤足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毫无动静的鱼钩始终没有猎物上当，无聊地和刚来的船长攀谈。
彼时是船长对大海最充满兴奋和好奇的年龄，没有现在的老成稳重，那颗未经磨砺的心，仍心无畏惧地憧憬着大海里的一切。
“好酷啊。”船长惊奇道，满眼写着不怕死，想实际见识一下。
大副被气笑了，带在头顶的草帽一把盖在了年少的船长头上，“你还是太年轻。”
起身，把迟迟没有猎物上钩的鱼竿放在他的手心，意味深长道：“等你真的见识到了，就不会这样想了。”
一语成谶。
一次出海中，年轻的船长真的见到了魔龙海恩。
铺天盖地的海浪，以魔龙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沿岸的船只都卷了进去，没有一只船能从那么恐怖的吸力拉扯下幸存。
除了船长。
他放弃了全部的货物，里面刚好有一个商品让魔龙相中了眼，允诺放他一条生路，但一个贡品只能换一条人命。
就这样，他一个人九死一生地开了回来，迎着其他船员亲人的谩骂和痛恨，他终日做着噩梦，魔龙那双深紫色的妖异竖瞳永远地印刻在他的梦里。
他久违地记起了那时大副还最后说了一句话。
“大海，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要怀着敬畏之心看待它们。”海上风吹日晒黝黑的皮肤，更衬得他一口白牙的灿烂。
“当然！也不要太敬畏，我们生活在船上的人，生死就像掌握在手中的船舵，别的控制不了，还控制不了舵吗，只管向前走就好了，会有出路的。”
梦醒，船长重新打起精神，干起了货物运输，这次不同的是，他有意避开了魔龙的区域，勤勤恳恳地赚钱，给足了那些牺牲在魔龙手下船员们的抚恤金。
渐渐地，他的口碑传了出来，人们知道那并非他的过错。
“魔龙海恩啊，遇见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说它就在约里纳附近海域转悠，尽量避开那里吧。”
以往咒骂着他的人，慢慢理解起他，还给他出谋划策。
“不用那么害怕，它冬半年会休眠，夏半年才苏醒，趁着入冬做矮人的生意就好了”
“说得没错，哎，你也真是倒霉，刚好出海就碰见它的苏醒期。”
昔日同行的船商好言劝慰道。
就是这时，船长意识到这件事还另有玄机。
当时他和其他船员商议路线时，没有一个人告知他说，魔龙就在约里纳海域，还处于苏醒期。
后续他提议要去矮人那里做生意大赚一笔，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除了他当时的副手。
“我觉得可以。”副手环视一圈，见有人想提醒船长，副手抢先咳嗽了一声，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挑眉道：“想必船长都发话了，你们也都没有意见吧？”
他的话都撂这了，有意见也说不出来了。
见所有人都“自愿”地同意了，船长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向约里纳行进。
第93章 魔龙海恩
往事的发生另船长不胜唏嘘，越想当年的事就越发现更多的蹊跷。
大副实际上和他熟悉的船员们，早就沆瀣一气地准备利用魔龙海恩的力量把他除掉，好自己占据船只，单独运输那些被他禁止贩卖却异常赚钱的违禁品。
其实船长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船员们对他的埋怨。
“船长这人也太不知道变通了！卖那些东西怎么了，大家都在卖，就他清高。”一个船员一边搬运着货物，一边不忿地嘀咕道，刚刚他想贩卖违禁品的建议又被船长驳回了。
“就是！真是后悔来这条船上了，天天跟着赚这些辛苦钱，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另一船员附和着他，帮着搬运的同时，泄愤地踢了一脚身下的沙袋。
船长充耳不闻地经过他们身边，两人瞬间噤了声，诺诺道：“船长。”
“嗯。”船长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有说话的劲，不如多搬点？”
转身，在船员们看不到的地方，船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能带他们赚大钱的船长，但比起赚钱，他觉得每次能带他们平安地出海，再平安地把他们送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哎，这钱哪有那么好赚，被监理会查到倒卖黑暗生物的违禁品，那是要连累家人的。”船长缓缓踱步进了船长室。
随后，大副叼着一根烟从角落的黑暗处现身，他不屑地盯着船长室的方向，暗自骂了一声，“呸，怂蛋。”
迈步找到那些对船长积蓄不满的船员们，大副道：“我有个大赚一笔的计划，你们要不要一起，事成利润五五分。”
他搓了下手指，给他们比了个数。
都知道卖违禁品赚钱，可没想到那么赚钱，两个船员的眼睛都瞪直了，大副有自己私贩的卖货渠道，这在船员间早早就传开了。
一个艳羡道：“还是大副你厉害，船长要有你一半的魄力就好了。”
这顿马屁简直拍在了大副心上。
大副吐出烟圈，把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点点星火才不甘地泯灭。
他转头看向船员，“那你觉得我当船员怎么样。”
话语中的暗示意味几乎浓过烟味。
另一个船员见同伴都这样倒戈了，连忙掏出自己兜里的烟，给大副重新点上，笑得狗腿道：“那再好不过了，以后我俩就跟着大副你混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默许了灭口船长和其他人的计划。
除了……他们低估了船长的果断。
“船长？”狂风呼啸，海面的漩涡越陷越深。
船长看了看翻腾的海浪，起先没有意识到这里是魔龙的地盘，还在兀自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漩涡挡在海面中间。
好在他经验老道，面对这样的情况，船长知道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他不慌不忙地下达了指令，“把货物都扔下海，减少船身的重量，从侧面看能不能通过。”
船长的指挥出乎了大副的预料，他没想到船长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就决定把所有的货物扔掉，换取逃生的可能性。
他慌乱地试图阻止，要知道那批货物里有他专门准备给魔龙换取活命的贡品。
大副道：“船长，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批货物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
他满头大汗地跑到船长室，言下之意船长这样做太过草率了。
可惜船长没有给他阻止的机会，在他跑来前，就放开了货舱，把所有的货物都抛下了海。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没有理会大副，船长大力地把他挥开，在通讯里继续喊道：“把甲板上的货物也全部扔下去。”
船长的一意孤行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看着货物一批又一批地抛出，大副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魔龙海恩现身。
“汝是何人？看在你给的贡品那么美味的份上——”它深紫色的妖异竖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船长，傲慢地吐出了一口龙息，“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
就这样，船长莫名地捡回了一条命，一个人活了下来。
再次凝视着身前的巨大漩涡，魔龙的声音咆哮而出，把船长从沉思中带出。
“汝敢重新踏来，这次想好了带什么贡品换取你的性命？”海恩挑剔地看着船长破烂的船只。
船长紧张地把手握成拳，正是见识到了魔龙恐怖的实力，他才一直回避着不愿想起这些回忆，不料魔龙竟然还记得他。
“伟大的魔龙海恩大人。”船长长呼一口气，尊敬道。
掐了一把发软的双腿，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以免引起对方的不耐。
他竭力解释道：“这次我们的船只受到了风暴区的侵袭，受到了不可修复的破损，如果魔龙大人愿意借道让我们通过，这次事成后，魔龙大人想要的贡品，小的一定会尽力搜寻，给您送来。”
海恩都被气笑了，要不是这个人类上次送的贡品格外美味，让它一直有些念念不忘，它都不会给他诡辩的机会。
滔天的海浪像它的怒气一样，卷起万丈高，直扑这支伤痕累累越过风暴区的船队。
“人类，没资格和吾谈条件。”那双梦魇般的深紫竖瞳中透着轻蔑。
话音落，万丈高的海浪就要倾泻而下。
“暗盾。”穆安抬眸，挥起法杖。
一个黑色的护盾，以穆安为中心渐渐散开，包裹住了整个船只，漫天的海水倒灌入船，又奇异的从空中分散，向船身的两边滑落。
海浪袭来，船长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和魔龙谈判不切实际。
谈判是建立在双方力量对等的基础上，他们力量悬殊过大，成不成功全靠魔龙的一念之间，只是不忍不作挣扎地死去，这才拿出全部的勇气说出了刚刚的那番话。
被拒绝后，船长也知道这一定会激怒魔龙，巨龙的贪婪傲慢在塔尼亚大陆都是排得上名号的。
你顺从他，满足它们的贪欲，让它们开心了，还有可能从它们的龙爪下活下来；要是胆敢违逆，巨龙的怒火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见久久没有预想中的黑暗来临，船长睁开了紧闭的一只眼，眼前的场景远远超乎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法师大人以渺小的人类身躯，寸步不让地拿着法杖站立着，直视着魔龙，“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吗？”
海恩大怒，它残杀的人类不在少数，法师也不是没有遇见过。
龙鸣轻吟，海面上骤然升腾起四根海柱，衔接着天地，汹涌的海水盘旋着，拧成一股巨大的吸力，无差别地破坏着周围的事物。
“区区小法师，还跟跟吾猖狂？”它张扬着龙爪，飞天俯视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穆安没有被魔龙的阵仗给吓到，他垂眸，收回视线，低喃道：“龙吟魔法好像……比我想象中更弱啊。”
包裹着船只的黑盾撤掉，化成同等的黑洞，“吞噬术。”
一股比魔龙更强吸力的暗元素漩涡凭空出现，顷刻间，就吞噬掉了海恩的海柱。
事已至此，魔龙心下一惊。
能完全吞噬掉它的魔力，这个人类的阶位起码得有魔导师以上，它的魔法通过巨龙的天赋加成，可以完美比拟刚迈入魔导师的法师全力一击。
这人类能无伤地覆盖它的魔法，看起来还尚有余力的轻松样子，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眨眼间，魔龙想要遁入深海，它在这里骗吃骗喝几十年，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类，这次算踢到铁板了。
海恩冷哼一声，心想这次就让他一回，等它呼唤它的同族，看他还怎么嚣张！
巨龙由于子嗣难育，一个种族都极度护短。
海恩离开巨龙岛，在这里称霸几十年地收过路费，看准地就是这一点——打不过它还有族里的人可以撑腰。
前来讨伐的法师都是点到即止，没有人敢真的惹怒龙族，因为往往惹怒的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整个巨龙族群。
海恩侥幸地以为这次也是，却没想到穆安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冰封。”宽广的海域结起了冰，隔绝了魔龙的潜入。
魔龙一头撞上了厚重的冰面，咚的一声，它的眼睛冒起金星，嘶——好痛！
海恩抽疼地弯起尾巴，看出这个法师不打算放过自己，一定要和它决出个生死，索性掏出它的保命卷轴，肉疼地用龙爪扯开，虚张声势地威胁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暴*躁间连口癖都没了，魔龙原形毕露，它在巨龙岛就是一只打不过那些实力高强的普通龙，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跑出来谋生。
人类比它认知里的更弱，在那些瑟瑟发抖祈求着放自己一条生路的哀求下，海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些人命也没什么啊，那么弱怎么还有脸活着，魔龙满脸冷漠地想。
全然忘记了自己在龙岛也是这样的存在。
太久的安逸让它逐渐傲慢了起来，无聊捞起的话本让它学会了原来人们是这样认为龙的，巨龙小心地控制着龙爪，怕撕破手中的话本，讶然地翻阅着人类对龙的猜想。
巨龙1号：“汝大胆！尔等给吾跪下，速速献上贡品。”
巨龙2号：“还不快给吾献上汝国的公主！”
……
话本打开了海恩的新世界，好像这样子在人类面前会更威武一些，正好适合我，它满意地照模照样地学了起来。
第94章 上岸
卷轴的白光一闪而过，危急之际，海恩也没忘卷着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宝藏，尤其是它的那些话本。
虚空裂隙中一只龙爪伸了出来，威严的声音疑惑道：“海恩？”
魔龙欣喜地回应，“祖父。”
下一刻，整个巨龙的身子从虚空中钻出，赫然比魔龙更为锋利坚硬数倍的爪牙，提溜着和它伟岸高大身躯相比，显得有些滑稽娇小的海恩。
威严的声音不再，巨龙的口吻吐露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嫌弃，“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都混到能被人类欺负了。”
海恩尴尬地抱着自己装满宝贝的宝箱，像个被训到不敢说话的小媳妇，唯唯诺诺地蜷缩在巨龙的龙爪下。
“祖父……这还有人。”海恩不敢顶嘴，臊到忍不住，才委婉提醒了一嘴。
巨龙更看不惯它了，“真是给我们龙丢脸，等回龙岛我再好好收拾你。”
闻言就要带着海恩返回虚空。
穆安及时制止，“这位阁下，等一下。”
此时，巨龙才注意到那个把他孙子打趴的人类，竟然如此年轻。
它鼻子灵敏地嗅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意思，你身上有不是这个世界的气息。”巨龙玩味地看着这个奇怪气息的人类。
“先别说话，让我猜猜。”巨龙从空中落地，随手把海恩扔在一边，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个气息很陌生，不对，好像我又在哪里闻到过。”
巨龙族的生命太过漫长，它的记忆浩渺到数不清，难免有时候会遗忘。
穆安的眼神瞬间变了，“前辈，您还在哪里闻到过这个气息？”
穆安以为它是见过和他类似的人。
巨龙：“让我想想，大概……一百年前？”
它的眼神变成了审视，“我想起来了，那个东西可不是你们小小人类，现在可以碰触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择你，但背负上它的命运，你的道路最终会通向死亡，这你知道吗？”审视的目光变得犀利，直直拷问着穆安。
穆安不解，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头巨龙和他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如果您说的是那个东西的话，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择我，可能我和它有些渊源，所以我一直在找寻是否还有别的和我一样的人。”穆安谨慎地回复道。
语罢他两手一摊，作无奈状，自嘲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背负不起，不过除了我，又有谁可以承担这份责任呢。”
穆安苦笑了一下，算是袒露了些自己的真实心思，他从来不想当什么救世主，走到现在只是无路可退罢了。
“至于您所说的死亡，维持现状不会变得更好，倒不如临死前搏一搏，说不定呢，毕竟您口中的小小人类，也曾靠着这样的精神，创造过你们难以企及的奇迹，不是吗？”穆安反将一军。
人类纪元的辉煌他在书中有幸见识过，说起这个，穆安在巨龙前完全不虚，他有身为人类的骄傲，那是印刻在骨子里传承下来的精神财富。
巨龙了然地点了点头，姑且是认可了穆安的回答，它转身捞起海恩，向虚空飞去。
“有机会的话，来龙岛做客吧，这个龙再丢脸也是我们龙岛的龙，要找它算账就亲自来龙岛吧。”
遁入虚空前，它回头，抛下了一枚刻印，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龙岛的客人可以按照龙岛特有的规则进行决斗，届时我便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
转眼虚空裂隙闭合，巨龙和海恩都消失不见，徒留一地的狼藉。
穆安的叹息还未出口，就看见阿什利抱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连带着巴特和波文两人都促狭的笑着，唯有蕾莎淡定如初。
“穆安，你藏得深啊。”巴特率先忍不住，冲了过来，他本想拍穆安的背，又似乎想起什么，按捺住了，没有拍上去。
波文边迈步向前，边挤眉弄眼地附和揶揄道：“就是就是，亏我们还把你当成什么魔法学院那些温室里的花朵，生怕你冷着摔着，出个什么事儿。”
穆安扶额，差点儿忘了他们。
穆安原来不想出手，就是怕太过张扬，暴露了实力，会在上岸前惹出什么事端，耽误了正事。
可惜他不惹事，事情反倒都来惹他。
要不是实在看不过去船长低三下四的求人，巨龙却一脸嚣张，张口闭口就是区区人类，还敢和它谈条件，罔顾他人的生命不是命，只是它眼中的一个污点，穆安绝对会忍住，不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他没忘记身上还有寻找神格的任务，兹事重大，能隐秘的进行还是隐秘一些，穆安天性的谨小慎微，让他做事力求细致稳妥，万事小心起见。
穆安尴尬地扯出一个讨好的笑，现在轮到他像海恩刚才的模样。
宛如被捏住后颈皮的小猫咪，穆安无辜道：“还不是你们太厉害了，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来。”
总之，先夸他们准没错。
巴特颇为上道，听见穆安的夸奖，与荣有焉。
“这么说倒也没错。”他得意地仰起头，乐呵呵地豪迈一笑，“没办法，我们月影就是这么厉害，都不用你出手，就全解决了！”
波文不忍直视地扭过了头，还真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幸好，阿什利站了出来。
他环顾左一个傻大个，还没套出话，就被夸得缴械投降了；右一个笑面虎，只知道整天开玩笑，说话不把风成天没个正形。
那声穆安没叹出来的气，在阿什利那里叹出来了。
“哎。”阿什利回身望着默不作声的蕾莎，他怀疑蕾莎可能早就知道，当初就是她强烈建议自己招募穆安，说穆安是会给月影带来好运的人。
“说说怎么一回事吧，你那身浓郁到极致的暗元素。”阿什利皱眉，他是不在意队员有什么秘密，可这秘密如果会威胁到穆安的生命，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是月影的队长，月影的每个人他都有义务对他们负责，阿什利心安理得地给自己的担忧找了块遮羞布。
一行人坐在船尾商议着，穆安想着既然一时半会儿去不到精灵森林，现在说了也好。
阐述了他的研究，变换了个更容易接受的说法，比如他这身暗元素是他的力量，但是他那么浓郁，是假借了魔龙的力量。
从暗盾的原理来看，确实是这样没有错，暗元素主打一个化为己用，借力打力。
穆安道：“魔法元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全看在你们怎么利用它，暗元素并非人们想的那样不堪，不要给自己设限。比如我，我觉醒的不止一种元素，对别人来说唯恐不及的暗元素，恰好是我的一部分天赋所在。”
穆安点到即止，他透露的已经远超塔尼亚大陆固有的魔法认知体系，这些在他编纂的魔法技能书里有隐约提到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众人听完，都一副若有所思消化他这惊人信息量的样子。
令穆安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接受了他话的人竟是阿什利。
阿什利起身，一脸如常地发话道：“那我懂了，其他暂且不提，对你没有危害就好。”
他最在乎的就是穆安的生命安全，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哪怕他现在不是很能理解穆安话中的意思，但他愿意相信他的队员。
队长都发话了，其他人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和平常一样地接纳了穆安的秘密。
“所以说，穆安你会攻击魔法啊，我还以为那效果是什么黑魔法卷轴搞的。”巴特终于从状态外回神，get到了重点。
穆安一把拉过波文当挡箭牌，他相信波文的脑子一个顶巴特十个。
“你来解释。”穆安感觉自己人已经麻了，兜兜转转巴特说他藏得深，不是指他会使用暗元素，而是说他偷藏黑魔法卷轴啊。
不过，还能这么圆？学到了。
穆安摩挲着手指，一对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心里打着小九九，万一船长那边问起，就这么给他们说。
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搪塞一下，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
敲定了应付船长那边的话，穆安正要去问还有多久到约里纳。
“法师阁下，马上就要上岸约里纳了。”船长毕恭毕敬地找到他，汇报道。
态度更殷切了，腰却弯得很低。
穆安很是不适应这样俯视人的角度，打圆场道：“船长，不用这么称呼我。”
“叫我穆安就好。”他开玩笑地活跃着气氛，“我的年龄可能跟您年轻时当水手差不多，在船上还是船长您更有经验，我该尊敬您才是。”
船长把背弓直，也被逗笑道：“我当水手时，可没法师大人你这么厉害。”
“不过真的出这趟儿船值了，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还有一天能看到那魔龙夹着尾巴逃走的样子。”船长的眼中带着释然和感激：“这次多亏您了。”
穆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
恍然间，船长的话，让他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做到了，把力量用在自己当初和老牧师的承诺上。
您看到了吗？我做到了。
「孩子，你的理想是什么？」
「可能是学习魔法变得强大一点，然后去外面多走走，好好看看和体验这个世界，要是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就更好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那个下午和老牧师的谈话，懵懂中穆安还不知道以后的路会走向何方，可不自知间现在映证了那时无心的话。
嘴角勾起，穆安注视着即将到岸的前方，那就保持着这份初心，继续走下去吧，巨龙的刻印仿佛受到感应般的在空间戒指里凭空闪烁了一下。
第95章 矮人
“就是这里了，约里纳。”船长长舒一口气，可以着陆就表明他们有救了。
穆安好奇地先行下船，这是他在塔尼亚大陆见到的第一个异族聚居地。
周遭的一切像是缩小了的小人国，建筑风格混着些许粗犷的原始风，姜黄的泥土粗糙地糊在一层结实的瓦盖上，增添了几缕放荡不羁的气息。
这就是独属于矮人的主城——自由城。
约里纳是个面积较为宽广的岛，其中矮人占据了中心最大的平地，那里是他们世世代代传承的祖地，在这片遗留之地上，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城邦，赋予它矮人族最美好的祝愿。
穆安看着遍地的墓碑，那里是他们的祖先抗争过的痕迹，但凡踏入自由城，就要先迈过这片荒芜的墓地。
“这是矮人的语言吗？”穆安抚摸着墓地前警示的石碑，它通体是苍凉的灰色，手触碰上去，透着刺骨的凉意。
“对。”船长停泊好船，微微点头道，也望向穆安手中的石碑，“说起来，我曾问过和我做生意的矮人族，这块石碑上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不自由，毋宁死。」
那个矮人平静的语气，给了当时他极大的震憾。
“不过矮人的历史就是这样的。”船长边指挥着卸货，边回头和穆安讲述着。
约里纳是块富庶的土地，这里不仅远离人类，而且森林茂密，物种繁多，不少异族都瞧上了这块土地，其中竞争最激烈的就是兽人和矮人。
巨龙在时空裂隙中发现空岛，把那里作为根据地，霸道地占有后，宣布更名为龙岛；精灵王带着众神纪元后残存的精灵遁入结界虚无之地，久而久之传出来精灵森林的名号。
唯有兽人和矮人，四处逃散，分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既不敢和种群最为庞大的人族对抗，又找不到一块适合举族居住的迁徙地。
约里纳岛起初是座无人岛的，可惜一次出海中，被一伙冒险者发现了，那群冒险者就是后来兽人和矮人的先祖们。
好在岛屿够大，两个种族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同住了下来。
那时种族间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紧张，矮人勤劳，兽人勇猛，彼此合作起来亲密无间，就这样慢慢靠着富庶的土地安定了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会这么永远地过下去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起因是一个兽人雇佣了一对夫妻矮人，专门给他锻造武器，好去角斗场参加决斗，这是兽人们热爱的一项饭后闲余活动。其他兽人发现了这一窍门，刚开始还比较内敛，也都学着雇佣矮人给自己独家锻造。
不料，事件很快就发酵成兽人仗着武力优势，肆意掳走矮人，压榨他们给自己当免费的锻造劳动力。
“我早就看不惯那群矮人了，找他们锻造个武器，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哄着他们。”一个兽人放肆地笑着，指着悬梁上倒吊着的矮人一家，“你看，只要武力够，吊着他们的家人，什么锻造大师，还不是只能乖乖地给我锻造。”
另一个兽人比较有良知，看着拿着鞭子，一刻不停呵斥着锻造炉前矮人干活的同族，流露出些许不忍，他想制止道：“这样不好吧，他们也没对不起过我们，大家都是异族，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笑着的兽人没当一回事儿地狠狠落下一鞭子，丝毫不顾及踩着凳子的矮人正小心熔炼着炉子，疼痛让他的手有些拿不稳，滚烫的铁水从中溅出，灼烧着赤裸的皮肤。
“这有什么不对，他们不是喜欢锻造吗，我这么做还不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喜欢那就一直给我锻造，锻造不出来不许休息。”兽人又重重抽了几鞭，直到矮人受不住地跌落在地，锻造的武器化为废品，融进了火炉之中。
熊熊的高温和仇恨让矮人愤红了脸，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鞭打着他的兽人。
“看什么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稳还说当什么杰出的工匠，以前给你好脸色真给你长脸了是吧。”矮人瞪得越狠，兽人心里就越畅快。
早该这样做了，武力更强的人奴役弱于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吗？兽人就该信奉弱肉强食！
之前和矮人上演什么人类的和平相处，每次舔着个脸，卑躬屈膝地讨好那些倔脾气的矮人工匠做把好武器，他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
这座无人的岛屿，简直就是他们兽人的天堂。
解放天性，他们这样的行为只是顺应本能罢了，那些奴役着矮人的激进派兽人这么号召着。
除了少数几个保守派抱着微弱的反对声，大多数的兽人都加入了这场狂欢，数不清的绝好武器，还有不想做的劳务，矮人在他们眼里全然成了奴隶。
更多的矮人惊恐于这样的环境，他们的武力确实比不过兽人，兽人想奴役他们，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能这样下去了。”矮人族长秘密召集了一批幸存下来的矮人，严肃地说道。
一众矮人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他们平常只会锻造，说技术那是没问题，但让他们和人高马大，身强体健的兽人面对面搏斗，那可毫无胜算。
“那怎么办，族长。”一个还算沉得住气的矮人出言问道。
族长拄着拐杖道，叹息道：“搬入地下吧，我相信我们矮人的力量，相信智慧的力量，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由此他们团结了起来，偷渡回了近海岸，在人类的世界建立了自由城的雏形，那是一座地下城，没有足够的物资，他们就因地适宜，发挥想象地利用现有的材料，创造出可以简易制造的屋子，也就是现在这些乍一看有些潦草的建筑风格。
“怪不得，我想矮人这样精湛的工匠，怎么会制造出，嗯……这么别具一格的房子。”穆安恍然大悟。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矮人的屋子不该又小又精致吗，他们是最伟大的工匠，却居住的如此简陋，这完全打破了穆安上岸前的幻想。
“原来是传承啊。”穆安若有所思地盯着石碑。
故事还没完，船长继续娓娓道来着石碑上话语的由来。
矮人建立地下城后，就潜心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和兽人一决胜负，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皇天不负苦心人，五十年间，勤劳的矮人不停歇的研究着，一代又一代继承着这个夙愿，在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年的生命历程中，作出了武器锻造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发现了一种地下的矿石，可以镶嵌在武器里，发射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波段，持有巨大的杀伤力。
带着新武器，矮人的复仇席卷而来。
重新坐上回去祖地的船，这一次，命运是站在矮人一边的。
他们的新武器横扫了依靠蛮力生存的兽人，昔日矮人身为力量弱势的苦楚，一一反噬给了兽人。
他们解救出还在被关押奴役着的同族，清算了当时大批宣称兽人应该解放天性，顺从弱肉强食本能的激进派，把其余不认同的保守派圈划到周边的密林。
“你们没做错什么，我们这么做也不是为了驱逐你们，我们只是不再相信你们了。”新上任的矮人族长平淡地叙述道。
剩余的兽人皆低头不语，严格来说他们知道同族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他们没有参与却同样无颜祈求矮人们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