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冒险团往事（上）

穆安的话出口，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阿什利。

波文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知道队长肯定会同意，可穆安这么直白地问，还是挺让他刮目相看的。很少有人敢直视阿什利的眼睛这么说话。

“嗯，欢迎加入，报酬明天给你。”阿什利干脆地说明了情况，把一张羊皮卷的契约书递了过来。

上面的规则很简单。

月影冒险团

待遇：报酬按贡献平分

条件：永不背叛，违约者死

穆安心中诧异，很少有人把背叛那么明目张胆地写在契约书上。

见穆安手持羊皮卷，仔细审视着契约书的条款，短短三行字来回看了好几遍。

阿什利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穆安酝酿许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语气轻松，用开玩笑地口吻问道：“永不背叛是不是条件太苛刻了？这是选小队，还是订婚啊。”

霎时，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向着穆安的方向直勾勾地望去。

波文旋转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来的金雀，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着相当决绝的话，“我们其实不怎么挑同伴，实力够的情况下，就这么一个条件，背叛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价值。”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你会背叛我们吗？”巴特眼神奇怪，在他眼里这种对同伴的誓言是最基本的要求，根本没有什么好想的。

穆安被看得有些紧张，他只是觉得大家加入冒险者小队，为的不就是图一个利益，永不背叛过于沉重了，让他觉得在这里十分突兀，像签下的不是加入小队的契约书，而是卖身契。

“你们都签的是这份吗？”穆安谨慎地再一次确认道。

“自然。”蕾莎合上手中的书，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应道。

也许是冒险者小队的习俗，写得比较可怕？类似于前世进公司签署合同一样，会把处罚说得特别严重，他侥幸地想。

怀着忐忑的心情，穆安咬牙签下了这份“卖身契”。

虽然他有很多选择，但不可否认，月影冒险团的吸引力对他最大，不仅是他们的实力，还有他们的秘密。

进到地下室，穆安就隐隐感觉这似乎是个分水岭，自己人和外人在这个空间里区分的格外明显。这份契约就是那个进入自己人圈子的钥匙，穆安想窥探更多的东西，就首先要加入他们。

往好里想，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同样是个保险，最起码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捅刀了，穆安乐观地想。

学校的环境是单纯，但穆安的成就太突出了，在拜沃缇还好，只呆了不到两年，没有感受很多。

科瑞提亚则不同，实打实的三年中，穆安不乏遇见过有眼馋他科研成果，背后议论他造谣的；还有怀疑他勾结老师，不服背后偷他论文的。

人性的善恶，有时候一个实验室就能看出来。

他亲眼见到，昨天还谦虚问他问题，说要向他学习的人，暗地里却跟同学说他太高傲，问他什么都不肯说。明明穆安很认真地教他，安慰他脚踏实地，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要心急，成果总会有的。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说的还算好，更让人长见识的是，有一次穆安把写完的研究论文落在了实验室，回去再去取，之前和善相处愉快的同事转身就把他的论文抄袭了，还反诬告他抄袭自己。

柯恩不止一次地劝告穆安要长个心眼，他在这个圈子里呆了那么久，很多事情多少都见过，不是你问心无愧就可以避免的。

穆安总是笑笑，没有反驳。

月影冒险团的这个契约倒是让他想起了这些小事。

某种程度上，穆安觉得自己和他们是相通的，能把一些人性的东西变成规则，如实地表达在纸面上，告诉想*要融入他们的硬性条件，既简单又非常考验人性——只要你做到了永远不背叛，我们就一直是可以交付生命的同伴。

签订好的羊皮卷自燃，伴随着契约的生效，穆安的手背刺下了一个半月形的黑色标识。

阿什利看着成型的印记，知道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人了，心情颇好，“今晚我请客。”

气氛松快了起来，巴特大笑道：“那穆安你有口福了。”

月影冒险团的人都知道，队长平时扣，面对喜欢的东西却十分大方，不管那东西是人还是物，他一定要得到手。

看见他们那么高兴，穆安努力压下心头发毛的不祥预感，怎么像是他把自己卖了，上了贼船还替别人数钱的感觉。

大概是错觉，穆安努力说服自己道。

其实，决定以牧师的身份加入冒险者小队，是穆安提前考虑好的。

用系统造假铭牌信息的时候，他就想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历练，才能最好的锻炼自己，顺便打听消息收集剩余的神格碎片。

法师的确很好用，但牧师更为稀有。

稀有就代表着他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利和资源，不会受到别的什么事的束缚，能够最大程度做自己想做的事。

况且牧师不仅稀有，还特别无害，没有人会防备一个没有自保能力，只能依靠别人的牧师，方便他更好的隐藏实力。

二十岁就进阶魔导师的速度太过可怕，穆安从观星塔中就学到了一个教训，这个世界有很多神秘莫测的力量，保持谦虚和敬畏就是他最好的态度。

凡事谨慎地留有一手，作为退路没有坏处。

夜晚的红玫瑰酒馆，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喧闹声和划拳声，不绝于耳。

“玫瑰，再来一杯！”巴特兴致冲冲地吆喝道。

红玫瑰踩着高跟，有力地在地板上发出蹬蹬的响声，“别叫了，巴特，跟叫魂一样。”

她端上一盘清酒，啪地放在桌子上，没好气道：“阿什利今天最好把钱给够，他都喝了多少了，喝高了吧。”

“高……嗝，高兴”巴特打了个酒嗝，看着人高马大，最先醉倒在了酒桌上。

蕾莎不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丰盛的菜吃，怀念地说：“上次聚着喝还是三年前吧。”

波文晃着酒杯，“有那么久吗。”

冒险者的时间过得飞快，日复一日，重复着猎杀魔兽的日常，一天天很快就过去了，惊觉起来，他们在一起已经那么长了。

“队长，你是我一辈子的队长。”巴特醉倒后，并不安分，扒着阿什利的袖子，哭哭啼啼地发着酒疯。

波文看不下去，怕他明天酒醒就被队长打进了棺材重新投胎，拉着巴特，“走，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穆安扒拉了一筷子的菜，和不太熟悉的人喝酒他还是有些拘谨，没有说太多的话，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大多数时间都在闷头吃饭。

突然，碗中多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大块他爱吃的烤肉，穆安的眼睛向上，是阿什利。

“谢谢队长。”穆安学着他们的称呼融入道。

阿什利利落地收回筷子，“不用谢，多吃点，太瘦了。”

他把那盘烤肉推向了离穆安最近的地方。

穆安愣神，这次吃饭他知道是自己的接风宴，只是刚认识都不熟，更多的是他们在一起默契地聊以前的事，当给穆安介绍队史。

那些有趣的冒险事迹，穆安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前面都忘了吃饭，这会才想起。

波文看他爱听，讲得更起劲了。

“我们成立那会大家都没想到能支撑那么久。”波文回忆道：“队长把我们三个聚集起来，说要不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冒险者小队吧，不看别人脸色，赚多少我们就分多少。”

“啊，新人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怎么接触过冒险者吧，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其实也是给别人卖命的。他们出钱把不想干的，觉得有危险的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很公平吧。”

波文还是那个灿烂的笑容，“我和蕾莎本来是别的小队的，看不惯他们老的队员欺负我们这些新人，那会年轻气盛啊，看不过去，就直接反击了。”

说到这，他轻拍穆安的背，“你放心，我们都是新人过来的，别太拘谨，事后队长说我们做得没错，那个小队不当人。后来一次遇到了兽潮，他们就联合起来，报复地把我和蕾莎丢下了。”

蕾莎给波文倒了一杯酒，波文仰头一口气喝完，“可惜，我们命大，遇见了队长！”

“他捡着巴特那个傻大个，哦，巴特和我们情况还不太一样，他是兽人混血，他们族里的人组成了个冒险者小队，不待见他还利用他。”

“呵。”波文嘲讽一笑，“人心可比兽人脏多了，给他起了巴特这个名字，猪狗不如地豢养他，让他卖命，还找了个漂亮的由头，什么你是我们族里最勇敢的战士，这些是你应该为我们做的。”

波文难得发飙地把喝空的酒杯摔在桌子上，“狗屁！还不是看他的命不值钱，切了他的肉喂给魔兽当诱饵，抛下他去给他们殿后。”

“队长找到他时，这么壮的一个人，身上被咬的都没几块肉能看了，痛地咧嘴傻笑着，说他们族里的人让他呆在原地不要动，他们一定会回来找他。实际呢，人早跑的没影了。”

“真是傻透了。”波文摇头笑道，没有看身下破碎的酒杯，碎片四分五裂，却又巧妙地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在一角安静的聚在一起，实现了另一个意义上的完整。

第82章 冒险团往事（下）

蕾莎制止他，“波文，你喝醉了。”

言下之意，这些事就不用多说了。

她看向穆安，穆安也转头望向她，四目相对，蕾莎讶然。

她以为没人会喜欢听这些事，穆安异常认真专注的神情让她有些意外。

“没事，这样可以多了解你们一点，我对你们很好奇。”穆安袒露心声道。

在雷迪的眼里，月影冒险团是机遇，也是麻烦。月影的强大他很早就有所耳闻，接触到后，果然和传闻里一样，既可靠又难搞。

顺着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是最好合作的小队，只要悬赏足够丰厚的报酬，就能贴心帮你解决各种棘手的难题。

然而倘若有一丝隐瞒，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又会变成最令人头疼的恶主。

穆安对月影的了解都来自雷迪，雷迪劝导他时，说了很多利弊上的分析，却没有告诉他真正的月影冒险团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或许能窥探到一点了，穆安想。

隐藏在强大的背后，让他们彼此互相信任的根基，全部寄托在阿什利一人身上。

阿什利救了他们，把他们聚合在一起，月亮不像太阳那么耀眼，但仍然照亮在黑夜中久行的人，给予他们一束光，一个方向。

月影的四人关系就像他们的名字，阿什利作为绝对核心，其他人充当他的影子，听从他的指挥，按他的命令行事。高效的运作下，月影冒险团很快从一众普通冒险者小队里冒出头来。

比起其他人零散的利益合作，他们要的是永不背叛的忠诚，这是月影引以为傲的强大由来。

“好奇？”阿什利头一回听说这个词，别人提起他们都是惧怕偏多。

他的眼睛多了几分探究，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安。

穆安放下手中碗筷，“嗯，好奇。”

他答道：“你们知道，我是个牧师，去到哪里都可以，但加入你们是我唯一没有迟疑的选择。”

“因为好奇？”

“对，因为好奇。”

穆安笑了，“好奇他们流言之外真实的你们。目前看来很不错，我很喜欢月影。”

阿什利不置可否，穆安的说法让他同样产生了一丝好奇。

原来还有人会这么想他们吗，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审视着心里莫名出现的这丝古怪情绪，阿什利淡漠地想：这就是好奇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感觉吗？穆安也是这么想的吗？

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想要和人相处的久一点，久到能够完全了解对方心理就不错的想法。

自小出生在戈雅沙漠的阿什利，有着和大漠沙黄天色格格不入的墨绿发色，这种天赐的显眼发色降生在大漠这样危险的环境中，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知道父母是谁，阿什利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如何独自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大漠教会了他高超的捕猎技巧和耐得下性子的沉静，这让他在出了戈雅后成为冒险者，几乎所向披靡。那时所有的冒险者小队都曾发出过邀请，期望他能加入自己，强大是他的代名词，追捧者不计其数。

一次猎杀完魔兽，阿什利换取到丰盛的报酬，随便加入的冒险者小队却毫无缘由地要求他平分这些他私有的所得。

“我们是一个小队，这钱就该平分。”队长道貌岸然的脸上满是贪婪。

他没想到阿什利会选择加入他们的小队，就和传言里一样，阿什利强大的实力让他能够一次获取到超出普通冒险者将近十倍的奖励。

阿什利对小队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些高级任务，需要小队的名头才能接取，他不在意地想，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人那么多，哪个都可以。

不在意的结果就是，他随意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名字，就加了进去，没有过多做别的了解。

阿什利的眼神变得犀利，对自己的东西，他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从大漠出来，为了生活他抛弃了与世隔绝形成的野性，披上人类道德伪善的外衣，扮作一副日常好说话的面孔。

这不代表他真的好说话。

阿什利眼神变得危险，紧盯着他，“你再说一次？”

队长被盯的有些畏惧。

看着阿什利手边满到鼓起的钱袋，喉结滚动，吞咽下口水，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他还真重复地又说了一次。

“这钱我们应该平分，契约书上写的很清楚，你不会想违背契约吧？”想到阿什利签订的契约书，队长顿时有了威胁他的底气。

那份契约书他做了手脚，他很早就听说阿什利似乎是从什么偏远山沟来的，不识字，没有常识。那些追捧他的人，表面上全是恭维，实则暗地里嘲笑他光有实力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文化。

窃喜地看着阿什利签下他偷换概念写下的霸王条款，队长得意地想，违背契约付出的沉重代价，就算阿什利实力再强，也得掂量一番。

阿什利笑了，他平时话很少，笑更少。

瞬间箭矢穿过队长的眉心，人头定在了冒险者公会的墙上，上一秒还得意威胁的人，下一秒尸体都凉透了。

一时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大厅，这会正值接任务高峰，人流拥挤。

很快墙上的尸体和中间浑身是血，却仍坚持站立着，用弓箭支撑克制住自己不倒下去的阿什利就成为了举目的焦点。

在阿什利射杀队长的同时，契约之力生效，反噬的魔力化成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在他的心脏之上，向内勒紧，挤压着他的呼吸。

那一刹那，阿什利以为自己就这样会被挤爆心脏的死去。

真是难看的死法，阿什利淡漠地想。

他不害怕死亡，在大漠的历练中，他曾与死神无数次擦身，幼时脆弱的身躯，配上堪比地狱难度的开局，面对死亡，阿什利可谓是驾轻就熟。

他出神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猎杀到魔兽的场景。

茹毛饮血地撕咬着猎物，怕鲜血的味道会引来别的魔兽，他强撑着把整头魔兽都吃了下去。味道并不美味，比起他出来以后吃到的那些美食，称得上一句难吃。

可阿什利至今都记得起那个味道。

那些血肉沿着饥饿的喉管，吞没进胃里，化成饱腹的力量。那些力量让他如同重获新生，他好像拥有了一些什么，拥有能掌握自己命运的钥匙。

初次猎杀的感觉太过美妙，在阿什利的骨子里，刻下了嗜血的印迹。

他享受着魔兽死亡前的哀嚎，杀戮的快感。

魔兽在他眼里，是战利品，收集品，唯独不像常人那样——是恐惧的源头。

所以当阿什利无意中从戈雅沙漠中走出，适应了好一阵外面的生活，才磕磕绊绊学会了把自己的兽性的藏起，普普通通地当个人。

人类的世界和大漠不一样，尽管他们同样崇尚着弱肉强食，但人们很会包装，一般不会肆意滥杀其他的人类。

阿什利矫正了自己好久，学会了跟人讲道理，而不是一有不爽，就杀人。那样往往意味着他会有更多无法避免的麻烦找上身。

而他，讨厌麻烦。

真烦啊，他已经忍了他们在他狩猎时什么也不干，就看着他动手，他们还要来招惹他，拿他的东西。

阿什利烦躁地想。

烦躁让他难得没法控制好自己，在被激怒的那刻，没过多犹豫，就做出了攻击的行为。

身上血流如注，把阿什利包裹成一个血人。

要问后悔吗，那肯定不后悔。

那是他敢威胁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就算代价是他一同死去也罢。

阿什利无所谓地盯着地面，既不呼喊求救寻求治疗，也不理会人群中的惊慌失措。

没什么在乎的，手里攥紧钱袋，像个旁观者静静注视着自己生命的流逝。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阿什利的东西，他的东西他就要保护好。

弓箭支撑的身体摇摇欲坠。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他眼睛不眨，公然在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的举动，充满了畏惧惊恐。

这些情绪大于有人发现他状况很不好，良知里微不足道的善意。

见阿什利还能站立，没人敢上前接近他，确认他的情况。

杀人那会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对他们的举止态度阿什利早就看清，谈不上失望，无感会多一些。

不仅如此，他觉得只是旁观默不作声还好，蠢蠢欲动中，不少人想要搏一把，紧盯着他手中的钱袋，等他一倒就上前来搜刮。

忽然，一个大大咧咧，透着憨批的气质，没有眼色的人靠了过来。

是谁，阿什利的意识开始模糊。

“兄弟你怎么了，流那么多血。”巴特操着带有口音的话，慰问道。

注意到似乎人群的视线都集中在对面的墙上，巴特疑惑地看上去。

一颗人头孤零零的被箭矢挂在墙上，下方尸首分离，凌冽的箭锋穿过头颅，拖拽着身体，力道之大，碰撞上墙壁的阻碍才堪堪停下。

这样的震慑，无疑是摧毁人心的，那么多人不敢上前，正是尸体的惨状太过冲击。

不太聪明的巴特看着尸体，自以为了解了情况，拦腰把阿什利整个人抱起，“原来你们在决斗啊，决斗结束还站着干什么。走，我带你去教廷找牧师，兄弟你这决斗好不容易赢了，别失血死了。”

怀中阿什利眼睛紧闭，没有回话，已然不省人事。

忌惮巴特健壮的体型和身后的斧头，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阿什利带走，疾风一样地跑出了冒险者公会的大厅。

巴特和阿什利的相遇从此开始，月影的齿轮缓缓转动。

「其实那天是巴特从族里出来的第一天，部族派他出来接取任务，换取资源供给族里使用，他就不带怀疑的来了。

想着要赶紧接任务好回馈族里，靠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巴特飞速挤开人群，来到了任务大厅的最前面。

当看见阿什利满身是血的站在那里，他不发达的大脑单细胞地想，这人杵在这他还怎么接任务，没多想就走了过去。

刚从族里出来，巴特的常识和阿什利差不了多少，眼前的情况，他下意识地按照部族的习惯，解释想：这肯定是决斗闹出事故了。

决斗在部族里，是十分常见的解决矛盾的方式。

巴特对杀人没有多少认知，混血是不被允许上学学习的，自然不存在道德的这些评判标准。抱着尽快处理眼前事故，好早点做任务的单纯想法，他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救了阿什利。

后来阿什利成了冒险者公会有名的独狼，名头更响，巴特都不知道他救的人叫阿什利，心心念念地不断接取任务，供养族里肆意挥霍。

直到出事那天，一直观察巴特，想着找机会不留痕迹还了他人情的阿什利，才能那么恰好的出现。——《月影后记》」

第83章 暴雨前的狂欢

酒后饭足，夜色渐深，红玫瑰酒馆的人烟越发稀少，到最后除了他们，变得空无一人。

波文东倒西歪地睡在了长椅上，蕾莎回了房间，木桌之上，只有穆安和阿什利健在，他们都不贪杯，没喝几口，意识十分清醒。

穆安一向习惯早睡早起，这个点对他来说已经很晚了，止不住的困意袭来，匆忙和阿什利说了晚安，就回去睡觉了。

红玫瑰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回来看到醉醺醺躺倒的波文，眉头一皱，问阿什利，“你们明天没任务吗，放着他喝得那么醉。”

阿什利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放心，他明天会醒的。”

第二天。

“阿什利！”波文惊恐地大叫，连队长也不喊了。

阿什利一夜未睡，安逸地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波文的吼叫，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道：“嗯？”

波文对着镜子，他英俊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鲜明的手印，敢怒不敢言地直瞪着摊在躺椅上的阿什利。

物理叫醒的方法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看波文那么有精神地叫喊，一听就很清醒，阿什利闭目，满意地想。

同样面对队长暴力的还有巴特。不过他人高马大，皮糙肉厚，对脸上的巴掌印丝毫不在意，醒来后就中气十足地挥洒力气，磨着心爱的斧子，等着阿什利的吩咐出任务。

波文的叫喊吵醒了蕾莎，穆安出来看情况，和她对了个正着，长大也没改掉不会跟女孩子相处的毛病，尴尬地开了口，“早……早上好。”

蕾莎点头示意，径直走到阿什利身边，递给了他今天占卜的签。

阿什利睁眼，坐起身，看着签运，是难得的好签。翻着手中的任务清单，沉思该把这运气放在哪些任务上收益最大。

月影的一天就这样从玄学开始了。

穆安迷惑地看着阿什利，他神情格外认真，仔细和蕾莎对照着签势，分析着即将出发要做的任务。

“这是你们的保留节目吗？”穆安有些无语，他没想到会这么草率地选择做什么任务。

巴特把磨得锃亮锋利的斧子背在身后，大笑道：“没错，你别小看这个，救了我们很多次命呢，蕾莎对占卜很有一套，你说是不是？”

随即挤眉弄眼地暗示蕾莎，让她在穆安那里好好展示一番，给他们月影做个榜样。

蕾莎没有理会，在阿什利确认完任务后，销毁了占卜得到的签，声音没有起伏地陈述道：“今天大赚一笔的概率是九十，小有意外的概率是五，一无所获的概率五。”

波文处理完脸回来，他一个打拳的，还能皮肤那么细嫩，和巴特这种糙汉截然不同，离不开日常对自己的精心呵护。

一脸心疼地倒出治疗药剂，在脸上涂抹，红色消去，恢复了往日的白皙，没有毁容，波文长舒了一口气。

“可以，大赚一笔！”波文兴奋地只听到前面的话，摩拳擦掌地想要赶紧出去，发泄早上对队长积攒的怨念。

明明知道他的脸就是他的命根子！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都不懂！

打不过队长，只能拳拳到肉地打在魔兽身上。波文卖力地打着怪，穆安划水地履行牧师的本分，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阿什利看向穆安，“认生没睡好？”

穆安挥动法杖的手停滞了一下，阿什利搭话的语气透露着关切。

这要是被波文他们看见，肯定要惊呼队长怎么转了性，幸好都在忙着清怪，没人注意这边。

“没有，就是昨天睡得太晚了。”看着波文昨天那么醉，这会却那么有精神，穆安羡慕道。

还是该多锻炼一下战斗技能的，这身体好就是不怕宿醉熬夜啊。

“嗯。”阿什利问完，就把注意放在了地图上，目标是暗夜沼泽深处的大BOSS，沼泽怪。

这是阿什利近期接到的比较大的一个任务，也是冲着这个任务，他带着月影来到了暗夜沼泽。

沼泽怪的武力值不高，特长是极为擅长隐匿，和暗夜沼泽得天独厚的复杂环境融为一体，经常要翻遍整个沼泽才能找到它的踪迹。

阿什利的想法是，把沼泽附近的魔兽都清空，它不就相当于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了吗。清怪这样的低级任务，他通常是放给手下的人去做，大方向的把握，他再自己来。

看着奋战的波文和巴特，近战都要近距离直面魔兽狰狞的面容，做最脏最累的活，两人在穆安的加持下幸运地没有受伤。

但身上的衣服就没那么走运了，溅着各色的血迹和泥点，斑斑驳驳，浑浊地像是在地里打了个滚。

这是阿什利觉醒时，坚决选远程弓箭作为攻击手段的原因。

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干活，阿什利默默退后一步，走到了穆安身旁。穆安闲适地挥着法杖，队友的战斗技巧不差，受伤的机会很少，用得到他出手的情况也少。

穆安更多的是加持增益BUFF，让他们更好的发挥。

原来当牧师那么轻松，他神色恍惚地想起在学院暗无天日，不舍昼夜地做实验，在教廷和救济院，忙碌到一刻不敢停地去施法救人。

历练的感觉意外地不错，穆安心情好的弯了眼角，索性不划水了，施法间还隔三差五地抽空指挥几句。

“弱点在胸口下三寸的地方。”听惯队长中途指挥的波文，没来得及多想，手就下意识听话地打在那了。

魔兽本来气势汹汹，击打弱点后造成了暴击，一下子损失了大半气血，气势顿时下来。

效果那么好……

波文心惊了一下，回神想起队长是会指挥，可刚才的声音分明是新人啊。

而且指挥的风格也不同，队长喜欢打团队间的配合战术，穆安则是倾向于对细节的把控。

阿什利的眸色变深，没有出言阻止穆安的话，悄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更加细致地观察起穆安来。

“它后腿受过伤，可以打在膝关节那里。”

巴特的斧子劈了过去，魔兽瞬间没了双腿，支撑不住地倒下。

“注意站位，魔兽要进入狂暴了。”

蕾莎提着波文远离战场，魔兽暴怒地放了一波空大，气极地无能狂怒，最后含恨而终。

“队长，小心！魔兽要往你那个方向攻击！”穆安的预判让阿什利提前跳起，躲开了魔兽的偷袭。

在穆安的帮助下，清怪的效率陡然提高，阿什利预计要一天，短短一个上午就完成了。

“厉害啊，你还有这技能？”巴特豪迈地想拍打穆安的脊背，夸奖道。

忆起上次沉痛的爱，穆安的身体一僵，他可经不住巴特的力道。没等他委婉提醒巴特，下次能不能换个轻点的方式表达友爱，阿什利先出手了。

“他精贵着呢，经不起你这么打。”他无情地拍开巴特的手。

巴特看着落空的手，这才反应过来，穆安的小身板的确经不起他的力道。不好意思地双手背在身后，憨厚一笑，歉意道：“对不起啊，穆安，我习惯了。”

月影没有过牧师的经验，印象里牧师在法师里都算特别脆皮的那一类。

蕾莎不算，蕾莎是法师中的异类，在冒险者长期摸爬滚打的经验，让她比别的法师血厚很多，都可以当半个战士用。

阿什利从不心慈手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他没顾忌过蕾莎法师的身份，导致月影其他人也都没有把蕾莎当法师看，压根意识不到队伍中法师是多么精贵的存在，在别的队里都是层层战士护住的。

穆安听见阿什利的话，刚想解释，他血挺厚，没他说的那么脆弱。

只是巴特的力气太大了，拍在身上有点疼。

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的人设，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来，小声抗议道：“没那么精贵，正常相处就好。”

恰好，波文适时转移了话题，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新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还有多少宝藏秘密他们不知道，阿什利真是捡到宝了，波文暗地啧道。

“我以前做过些关于魔兽的研究，加上感知比较强，见得多了，眼力劲就慢慢有了。”穆安含糊其辞道。

阿什利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允许秘密存在，只要他对他们是有利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阿什利的话属实让穆安松了口气。看得见弱点这个能力其实是他光明之力融合神格后，新开发的技能。

他在月影和冒险者公会报的身份是光明牧师，可牧师不一定是光明系，光明牧师是个统称，光明之力太过显眼，有心的人很快就能查到他的过往。

这几年的光明系觉醒就穆安和圣子两人。

穆安想历练还是踏踏实实地重新开始，抛开过去的光环标签，真实地和身边的人相处，熟悉，认识。

这才是具体的他，而非顶着炽手可热的学者或者觉醒光明系的天才，这样虚假头衔下抽象的他。

托穆安的福，月影果真大赚一笔，收获颇丰。

清怪的同时，阿什利提交给冒险者公会一大堆任务。

“结算。”他盯着弗拉。

弗拉不情不愿地给了他十几个钱袋，“请当面查收好。”

嘴里叨叨道：“这次可没给你少算，说好的百分之三，你数好走，回头数量不对千万别来找我们的麻烦。”

波文接过，清点确认好，点头向阿什利致意，“没问题。”

出了公会大门。

“解散解散。”波文舒展身子，高兴地盘算着要去哪里挥霍。月影的规矩是绝不多做，今天的任务早早完成，平白多出了一个下午的假期。

阿什利分发报酬，给穆安额外包了一个小红包，满溢的金雀都要从钱袋里掉出来。

“给你的。”阿什利道，他深知留下人，金钱的诱惑还是很重要的。

当冒险者那么赚钱吗……

穆安吃惊地看着和他锻造一件紫装差不了多少的金雀，要知道锻造好歹是一门技术，冒险者就纯粹武力碾压了。

波文见他不了解行情，主动介绍道：“我们队是这样，一趟任务就是那么多，是不是很心动，待遇我们都不屑写在招募上，怕别人眼红。”

明晃晃的炫耀，就差把跟着我们月影，以后铁定少不了你有肉吃写在脸上了。

穆安噗嗤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队长。”

做完了收尾，阿什利拍手解散，冒险者朝不保夕，明天和死亡没人知道谁会先来，能把握住的唯有现在，所以他从不制止队员们的享乐放纵。

明天，恶战才刚刚开始。

第84章 猎手

“是这里？”一个人小声道。

“没错，我跟着月影他们好几天，看他们一直在这里清图，沼泽兽八成就躲在这里。”另一个人附和道。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埋伏在沼泽附近，想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话的人同样来自一个有名的冒险者小队，队名叫猎手。

不过和月影实力强劲，猎杀魔兽找他们准没错的威名不同，猎手在冒险者公会是人喊人打，臭名昭著的“小偷”。

专门干劫掠其他小队财富，盗取他们的劳动成果，这样为所有冒险者都不耻的事。

猎手的队长早年靠这个发家，一手追踪魔法用的是出神入化，配合队里的职业盗贼，强强联手，不少实力强大的冒险者小队都在他们手上翻了车。

“他们还没来吗？”一个成员等得有些不耐。

猎手的队长经验丰富，对猎物的耐心和贪婪让他一步步壮大，走到了现在。

他比了个口型，噤声道：“他们来了，快躲好。”

很快，穆安五人的身影就出现了。

波文双手枕臂，神色悠哉，“这附近都被我们清空了，它只能在这里了。”

蕾莎推了推眼镜，提醒道：“不要大意。”

阿什利多年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先别动。”给巴特递了个眼神，让他放出了领域。

领域是巴特的专属技能，兽人和人类的血脉相互结合，让他领悟了一种独特的气息感知方法。

一旦释放出领域，领域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巴特轻车熟路地释放了领域，这是他们常有的习惯，树大招风，人红招妒，他们崛起的太快，过程中不乏碰见许多恶意，有背后偷袭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也有故意引怪期望借刀杀人的。

冒险者公会的任务就那么多，利益当头，凭什么都给你们接了，对月影日常扫单行为不满的人不在少数，殷切盼着他们迟早出事，横死野外。

在和其他冒险者小队的斗智斗勇中，月影的警惕意识也在不断磨砺升级。打高级魔兽前，先解决外部忧患，是他们“清理”程序中的一环。

猎手能做到那么大，自然是有几分实力的。

早早打听好月影里成员的技能，看着巴特释放出领域，猎手的队长吩咐道：“开潜行。”

一时间，在领域即将覆盖到猎手众人身上时，五人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

“队长没什么人。”巴特兴奋地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沼泽怪算是他们今年接的最大的任务了。

这个魔兽在暗夜沼泽就是霸主一般的存在，仗着主场的地形优势和高超的隐匿天赋，几乎没人能拿它有办法。

“这个任务做成了，我们月影不得刻在冒险者公会的里程碑上。*”还没击杀，巴特就已经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击杀大型地域的领主级魔兽，可以记录在冒险者手册上，相当于名人堂，所有的冒险者小队都会知道这个队伍的名字。

波文的嘴角抽了抽，脑子不太行，做梦第一名。

他及时打断了巴特的幻想，“这还没开始呢，别意念清怪。”

比起魔兽，波文叫它们怪物更多，把杀魔兽，戏称为清怪。

他言之凿凿地跟穆安解释说：“你看这些魔兽，没一个长得好看的，跟怪物没两样。说杀魔兽太粗俗了，清怪，清理怪物，让它们别碍我们的眼。”

穆安：……

你开心就好。

之所以提到这个，是穆安仍然没放弃寻找和他一样的人，试探中听到波文把杀魔兽说成清怪，以为他和自己同样穿越，都有着游戏系统。

听到这个理由，穆安说不清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点。

失望是他还是没遇见和自己一样的人；庆幸是他没有盲目暴露自己，穆安简直不敢想象，别人听了他的事，会怎样把他当异类。

不可否认的是，在觉得波文可能和他一样时，穆安的心中是激动的。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八年了，身边的人他问了个遍，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个异界，带着格格不入的游戏系统。

包括观星塔，穆安曾经明里暗里试图套安德的话，异星真的是指他吗？会不会有别人的存在？

得到的答复是安德也不知道。

安德指着星之海上空浩渺的星象。

“看见那颗被群星包围的星子了吗？”安德抬起手，缓缓道：“那就是异星现世时出现的。”

穆安依然不死心，“只有那一颗？”

安德叹息道：“或许有别的，但那是神的秘密，观星塔也观测不出来。”

他只知道观测出来的那颗指向是穆安。

他们何尝不想有别的选择，把拯救世界这个重担全压在这个孩子身上，太过于沉重了。

殊不知穆安不是怕担责，他是想找到些别的归属感，证明自己真的在那个世界存在过，前世恍然如梦，不知道是他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穆安，穆安。”波文晃了晃手，“在想什么，马上要开打了。”

波文的举动打断了穆安的神游。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穆安歉意道，他轻拍脑袋，今天可不是昨天那样能划水的魔兽，打BOSS还是要专注些。

阿什利的眉头紧锁，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定有什么别的因素让他直觉危险。

没有动手，阿什利扫过四周，周遭一片寂静，这是暗夜沼泽的深处，穆安加入之前，他们就在这片区域活动了好几天。

视线掠过，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

“队长？”穆安茫然，按理说阿什利平常的行动都极为干脆利落，很少有这样踌躇的情况。

阿什利松开眉头，“但愿是我多心了。”

穆安看向附近，静得连脚踩断树枝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队长是怀疑这里有人埋伏吗……

看着阿什利不放心的样子，穆安悄然张开感知，暗夜沼泽的光明元素一如既往的活跃，不停地向他示好，争相往他身体里钻。

确实不对劲，好像不是阿什利多想。

穆安闭目，内视观察着这块沼泽地，几个黑色的身影显眼地出现在一片白地中。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阿什利，附耳道：“有人。”

阿什利握紧弓箭，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控制不住的瘙痒感随着穆安的呼吸，在心中泛起点点涟漪。

“嗯，我知道了。”阿什利退后一步，他本就谨慎，不管是不是多想，他都不会贸然出手，在预感有其他危险的情形下，与魔兽进行战斗。

他是队长，要对小队和队员们负责。

用月影独有的手势，示意其他人戒备。

阿什利撑开弓箭，“箭雨。”

利箭出，幻化成无数支小箭，射向四面八方，横扫了以他为中心的方圆百里。

转瞬间，数不清的箭矢落在树干上、沼泽里，以及人的身上。

“好疼。”一个年轻的盗贼最先忍不住，叫喊出了声。盗贼和法师类似，都是脆皮，一个依赖高敏捷躲避伤害，一个则靠高攻击，以暴制暴。

见有人受不住疼痛暴露，猎手的队长骂了一句，“靠不住的狗东西。”

“撤退。”正面和月影对上他们不占优，抱着及时止损的想法，他大手一挥高声道，“撤！”

阿什利哪会给他们机会，下一秒，另一支利箭直指猎手撤退的方向。

“既然来了。”阿什利屏气瞄准目标，沉声道：“那就别走了。”

嗖——

猎手的队长捂着受伤的臂膀，喉咙里啐着血，咬牙切齿地把一名队员迅速抓来，充当人肉掩体。毫不在乎对方生命的把他抛向后方，挡住飞来的利箭，厉声道：“就当发挥你剩余的价值了，别怨我。”

谁知阿什利的箭像是长了眼，随心操控地避开了层层遮掩，径直射向了他的背后，穿过胸膛，又最终飞回了手中。

“去看看。”阿什利率先走到猎手队长的尸体前，掏出匕首，手起刀落，补上了最后一刀。

除了他，剩下的四人也都一一被巴特他们处理。

“队长，这边完事了。”

“我这里也是。”

五人再次齐聚，波文道出了他们的身份，“看他们的小队印记，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猎手。”

他掀开尸体，每个人的手臂都纹着一只红色带着眼睛的手，意为无法逃脱追踪的血手。

巴特对着身下的尸首吐了一口唾沫，“以前就听说他们喜欢截胡，没想到还真让我们遇上了。”

波文看着满地的尸体，发现穆安又在发呆。

以为他是被吓到，毕竟牧师在大多数人眼里跟养在温室的花朵没两样，安慰道：“你在月影呆久了，就会习惯了，冒险者都是这样的。”

冒险者为酬劳卖命，也互相要对方的命，有争端的地方就有杀戮。

“啊？我没事。”穆安回神，他不是因为被尸体吓到，而是系统出现了新的功能。

悬赏仇杀的红名单。

在猎手暴露的那一刹，穆安的地图徐徐展开，几个敌对红点出现在了地图中央。

第85章 人心的考验

伴随着他们的逃跑，红点的位置也在发生着变化。

阿什利的箭矢射穿其中最大的一个红点，系统：

【恭喜您协助击杀了敌对目标头领】

【您获得了掉落经验x1000金雀100】

【你获得了敌对遗产（未拾取）x1】

这个提示让穆安心惊。

虽说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出来历练的生活要比学院和莱茵镇的日子残酷许多，他将直面这个危险的世界，杀人在这里可能是非常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但真当见到，并且系统默认了这种行为，还给予一定的奖赏，穆安觉得还是高看了自己。

他不由得有些恶心，这些人是死有余辜，他知道月影不杀他们，对方肯定也会找机会反杀他们。这是个既定的事实，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杀人成了不得不采取的必然行为。

可这还是让穆安打了个冷颤，亲眼看到和自己相关的人杀人，和曾经看到战争践踏生命的感觉又不一样。

前者会更有实感，毕竟它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你亲自参与了其中，并且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后面还会有许多次。

正是如此清楚地知晓这点，穆安无法安慰自己，不是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没杀人。他隶属月影，是他告诉了阿什利有人在埋伏，无可逃避地，他同样是这场杀戮的帮凶。

穆安嘴上说着没事，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出他唇色惨白，神情恍惚，状态有些不太对。

波文活跃气氛道：“你以前杀的都是魔兽吧，人和魔兽没什么区别，真要说区别，可能是人命比魔兽要脆弱些？心更肮脏些？”

波文和蕾莎一样，在冒险者里混迹久了，这样的事他做得太多了，他被别人这样对待过，所以觉得这样对待别人也并没什么大错。

穆安不是。

他长在和平的年代，穿越到塔尼亚大陆后，第一眼接触到得是莱茵镇那些满是善意的人，之后顺理成章地觉醒了魔法天赋，进入到了心仪的学院学习。

学院的生活和前世没什么不同，象牙塔般地呵护了他的天性。

他只需要每天本分的按部就班努力提高实力，踏下心来埋头做研究，力所能及地像在莱茵镇受到别人帮助那样去帮助其他人。

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实力陷入了瓶颈，研究结果又失败了，或者我真的有帮到别人吗，诸如此类精神方面的自我怀疑。

这样直面杀死他人和自己生存的激烈现实矛盾，穆安此前从未接触过。

自然无法做到和波文他们一样习以为常，淡然处之。

内心叩问，如果自己要活下去，就必须杀死那些会危害到自己生命的人，他会做吗。

应该会的吧，穆安愣神想，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先活下来更重要的事了。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有许多人等着他，他还没有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

再自私一点说，他就是不想死。

好不容易得到的生命，不算艰辛，却也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一路奋斗走到了现在，穆安不想这么前功尽弃，因为这些杀人的不忍，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我这样真的没错吗？

心中一个声音小声辩驳道，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罔顾他人的生命，这样做完，自己还能无愧地回到莱茵镇和老牧师说起他当时出来的理想吗。

穆安觉得头脑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争论不休中让他产生了些许割裂。

一面觉得对方该死，他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面，又质疑他真的可以毫无愧疚之心的杀死别人吗，这样做真的对吗。

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头绪，穆安的神情变得痛苦而纠结。

阿什利看出他的纠结，反倒不像波文那样随意，觉得这种情况单纯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杀人的不适应而已。

“走吧，剩下的回去再说，现在把要做的事做好。”他拍了拍穆安的肩，转移注意道。径直走回原先已经踩好的点，做出了战斗的姿态。

阿什利的话把穆安拉回到现实，他应声道：“嗯，我知道了，队长。”

既然这些思想上的挣扎一时理不清，那就放一放吧，把要做的事做好。

想到这，穆安索性不再思虑，顺应了阿什利的话，收起混乱的思绪，同样做出一副战斗姿态。

“要来了。”阿什利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沼泽。

话音落，沼泽兽就现身了。

魔兽通体呈透明质地的固态状，裹挟着沼泽深处的淤泥，周身泥泞不堪，一边走动，一边抖落着淤泥，泥点四溅，扬起一阵尘土飞扬。

吼——

它气急败坏地发出嘶吼，栖息的地方仅剩现在这一小块，在感知到有人大规模地在附近绞杀魔兽时，它就躲到了这里。

谁知人类还不放过它。

波文一跃而起，在它的脸上率先送上邦邦两拳。

“找到了！这怪物丑得还挺别致！”挥拳间仍不忘抽空和队友嘲讽点评两句。

巴特素来对魔兽外貌不在意，这回也难得嫌弃了一下。

他捂着鼻子，沼泽兽的气味像是臭水沟腐烂的鱼虾，几个月没有见过天日，突然现身，越发被太阳晒得难闻了。

“就你爱躲是吧——”

风中，斧头落地，劈开寂静的空气，落在了魔兽的头顶，配合波文的攻击，打出了一套暴击。

吼——

不忍身上的疼痛，沼泽兽痛声长啸，寻着能够躲藏的沼泽，试图像以前那样隐匿起来避开。

可惜，没人给它这个机会。

其他地方都被蕾莎的风壁隔开，一通不甘地乱撞后，最终沼泽兽被围困在了原地。

“风刃。”

漫天柔和的风幻化成最坚硬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封闭的空间中穿梭，撕裂了沼泽兽的半个身体。

眼看就要被逼到绝境，它也不藏着了。

淤泥般的身躯化成一摊液体，从风壁下方的空隙处钻出。

吼——

那就一起死。

沼泽兽收起了防御的固体形态，以流体的姿态快速移动着，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穆安脚下，企图攀爬上去包裹住他。

“小心！”波文和巴特一同惊呼，反应不及，刚要调转方向保护穆安，却已经为时已晚，沼泽兽重新聚拢，顺着穆安的身体，把他密不透风地围合进自己体内。

这个发展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想要击杀沼泽兽，就要连带着穆安一起射杀。

蕾莎本以为胜券在握，这个围堵的战术是她和阿什利一起设计的。

考虑到了已知的所有信息，知道沼泽兽会依靠地形打游击战，为了堵死找不到它的可能性，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利用风壁的封闭性，从内部截杀它。

可很少有人能把沼泽兽逼到这个份上，他们的信息不全，不知道除去隐匿，沼泽兽还具有变换形态的技能。

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队长？”蕾莎看向阿什利。

在别的小队，这当然没什么好犹豫的，牺牲一个不太相熟的队员就可以杀死一头领主级的高级魔兽，简直血赚。

阿什利沉眸，“我想想。”

不说别的，月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就算他只加入两天，签订了契约书，那就是他们的人。

高级的魔兽以后还会遇见，这么合心意的队员却不会了。

想清楚这点，余下的选择就很清晰了，魔兽可以下次再杀，现在主要以救人为主。

“撤掉风壁，看它逃不逃。”阿什利下令道。

蕾莎收到命令，撤掉了围堵的风壁，沼泽兽的液态状不是没有代价，它能从风壁的空隙处钻出，可也失去了自己最为擅长的隐匿能力。

若非被逼到危及生命的地步，沼泽兽都不会选择化成这个形态去脱身，这是最后不得已为之的下策。一旦暴露本体，不能隐匿到沼泽里，它能走的路就只剩一条，那就是和对方同归于尽。

阿什利表明了态度，“我可以放你离开。”

高级魔兽不能说话，但仍具备一定的智慧，是可以商议的。

吼——

它又一次发出声音，知道人类听不懂它们的言语，它还特意漏了一点缝隙给穆安，用身体充当回复，表示它愿意谈。

这点缝隙让穆安足以呼吸，没有在里面窒息。

其实不用月影救他，被包裹的第一时间穆安就想到了自救的方法。

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是他想试试，月影是怎么看待他的？他有被接纳成他们中的一份子了吗？

契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