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中最有威望的长者,向前一步,郑重地弯下腰,给矮人族长鞠了一躬,兽人的寿命比矮人长得多,他活到现在,完整见证了当年的全部事件。
“你们不相信是应该的,说到底是我们的错,我们兽人对不住你们矮人。”长者布满岁月痕迹的皱纹里全是羞愧。
“知道是你们的错就好。”新上任的矮人族长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动容,“所以,我们才要好好对待你们,证明我们矮人和你们兽人的不同。”
说完,族里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没有逗留,矮人族长就先一步地离开了。
抗争胜利,回到祖地,所有的矮人都兴奋地喝着酒,互相举杯庆祝。
“族长族长,真的不来一杯吗?这酒……好烈!”一个矮人喝到兴起,醉醺醺地拿着杯子推到族长面前。
族长扶住已然喝得烂醉,神志不清的矮人,传唤了他亲近的人,把他好好带走,直到看着对方远走,才皱眉道:“喝得那么醉,明天不会忘了还有篝火祭吧。”
好在矮人的酒量都很好,第二天的篝火祭,所有同族一千多个矮人全部到场。
“为了牺牲的先祖!”族长把烈酒倒在篝火的烈焰上,火焰顺势猛地蹿升了一截。
“为了矮人的智慧!”第二杯酒同样倒了下去,浇灌着迅猛的火苗层层爬高燃起。
“为了永不妥协的自由!”最后一杯酒轰然点着了汹涌的火势,爬升到了最高点。
“我们会牢记先祖的牺牲,传承矮人的智慧,为了永不妥协的自由,斗争到底!”族长饮下祭祀准备的酒,立下了矮人心中共同的誓言。
“直至命运亲手将我们埋葬,不然,至死方休!”
第96章 蕾莎的记忆
穆安没想到一个石碑就能引出那么多矮人的往事,再次回头,石碑不再是石碑,而是刻录着矮人的历史,铭记着他们最深刻的链接。
“矮人好像和我在大陆听说的很不一样。”穆安如实道。
“何止是你,没来自由城之前,我也是。”船长宽厚一笑,带领着众人卸完货,掠过墓地,留给穆安一个造型独特的通讯器,一盏小巧的酒杯。
“我先带着他们去找以前给我们修过船的矮人工匠,法师大人您没来过这里,可以四处去转转,矮人都挺友善的。”船长演示了一遍那个酒杯的用法,注入特殊的液体后,会自动浮现出穆安的身影和声音,有点类似他前世的视频通话。
“修完后,我们可以用这个联系,约里纳远离大陆,那里的魔法信号传输不过来,矮人们在这里通常都用这个。”交代完后续的联络途径,船长就自行领着一群船员走了。
月影的其他人也都很好奇矮人,尤其巴特,他以为能看见大海已经很长见识了,谁知还能亲自到传说中矮人的祖地自由城去逛逛,早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那我也先走一步,回头船上集合。”巴特兴奋地踏入了矮小的城门。
波文怕他不知礼数,在这陌生的地域惹出事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我去看着他,别回头惹出什么事了。”
蕾莎对这个新的、不同于人类的异族文化十分感兴趣,想了想,和阿什利告别,径直独自钻入郊外的密林,比起精通锻造的矮人,蕾莎还是更偏爱武力至上的兽人。
最后,五个人,散的散,玩的玩,只剩穆安和阿什利在风中凌乱。
“就剩我们两个了。”阿什利挑眉,他没什么爱好和多余的好奇心。
穆安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快都走光了,他捂住脸,悲痛道:“确实。”
“那你?”
“那你……”两人同时道。
然后相视一笑,阿什利道:“你先说。”
穆安挠了挠脖颈,一年的时间没怎么注意,头发都长长了不少,黑鸦一般的尾发扫到了锁骨,弄得他不自禁地有些发痒。
“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和别人在一起时,哪怕很亲近,穆安最先考虑的也是对方的想法。
阿什利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我本来也想这么问你,不过……”
“现在我改变注意了。”阿什利挥挥手,潇洒地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留给穆安一个看不清神色的背影,“我一个人去那里看看吧,别跟来。”
徒留原地的穆安满脸摸不着头脑,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喃喃道:“阿什利这是怎么了。”
背对着穆安,阿什利走了良久才停下,他本就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心里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但他知道,如果和穆安一起,穆安就会迁就顾虑他的想法,而选择忽视自己真正的想法。
回身望去,阿什利极好的目力可以清楚地看到穆安走了另一个方向,唇角微微上扬,又兀自压下,低声自语道:“蕾莎,现在我可能真的要考虑月影是不是束缚住他了。”
时间跳转到船上。
在魔龙海恩出现的第一时间,阿什利就感知到了,他正要出去解决时,蕾莎来到了阿什利的房间,拦住了他。
“队长。”蕾莎一向冷静,却不会如此的郑重。
阿什利太了解蕾莎了,或者说他的这些队友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没有一个人是他不了解还能加入他的小队的。
知道蕾莎可能要跟他说什么很重要的话,阿什利重新坐回到房间的椅子上,无所谓地想到,反正外面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死,关键时刻他再出手也不迟。
示意蕾莎也坐下,阿什利抬头,目光锁定到蕾莎身上,问道:“说吧,你想说什么?”
蕾莎看了看紧紧掩住的房门,又仔细用魔力探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别人,才神情严肃地说道:“神格碎片的事有下落了。”
阿什利追查神格碎片的事,月影仅有蕾莎知道,他们的渊源可能比冒险者公会的相遇来得更早。
蕾莎是被雷迪救下托付给她师傅的,在她成年后出去游历时,师傅就告知了她当年的真相。
其实早年间蕾莎对雷迪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那时对母亲的死太过惊惧和茫然,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视野里怎么躲都躲不掉的鲜红上,根本没注意到底撞到了谁。
直到师傅说起她如果要去冒险者公会的话,那就去暗夜沼泽吧,那里有最初救下她的人,也是自己的老友,两人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蕾莎记得自己那个总是过分冷淡的师傅,头一次流露出怀念的表情,温和地笑了一下,轻抚着她的头,“你去帮我看着他吧,别让他把自己折腾死了。”
也就是那时,蕾莎第一次任性地拒绝了师傅的话,赌气道:“我才不要。”
就这样,蕾莎先是在别的地方历练,后来遇到了波文,再到被阿什利救下,和巴特等人组成了月影,阴差阳错间来到了师傅当年说的地方,暗夜沼泽的冒险者公会。
这会儿的蕾莎相比年少成长了许多,她不再赌气,身边有了信任的同伴,可以揭开伤疤,重新审视师傅临别前对她说过的话。
波文无意中点醒了惯以理性,片面思考他人言语的蕾莎。
在蕾莎看来,师傅是要她去照顾那个人,保护好他,避免他人把自己折腾死了,就是字面的意思。
这个认知让蕾莎感到很委屈,她和师傅那么多年的情分不如她的那个老友,师傅要牺牲她的自由去保护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别说什么他救了她,蕾莎印象里救她的那个人十分的模糊,反倒是和师傅这么多年的相处,让失去母亲的她格外依赖。
因此,这种委屈在年少还不知事的蕾莎看来,就是天大的事,让她难得鼓起勇气拒绝了师傅的提议,坚定地远离家门,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后来在野外差点出事儿,蕾莎都咬着牙没有联系师傅,而是自己扛了过来。
“也许你师傅的话,不是让你去照顾那个人,而是想找个借口让你去那里替她看看吧,可能他曾经也是她的同伴,呃,同伴就是我们这种关系,只是后来走的路不同,分散了而已。”波文听到蕾莎的描述,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月影的结构是这样的。
阿什利经常有自己的事要忙,甩手掌柜,主要掌舵指挥大的方向;巴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典型的实力不错脑子却少根筋,常惹出各种奇葩的事端,让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收拾他的烂摊子。
蕾莎自己呢,顶替阿什利不在的半个脑子,理智和智商都在线。但成也在这儿,败也在这儿,大概天赋都给智商了,加上从小就和师傅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很难正确领悟到人际上那微妙的语言艺术,情感全靠玄学和直觉,为人处世是一塌糊涂。
这就体现出波文的作用,小队内唯一的交际花、正常人,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混迹在各大冒险者公会,深谙社交的学问,伸手不打笑脸人,常年带着笑容迎人,负责外部任务的交接和处理琐碎的人际,也是阿什利指定替巴特惹事收拾烂摊子的唯一真神。
关于这点,波文不是没有抗议过,不敢正杠队长,他就怒视着巴特,诉说着心酸,“不能因为我能干,就可劲使唤我吧,巴特惹得事,凭什么要我来给他善后。”
阿什利是个好说话的队长,波文拒绝了,他就没有强迫,淡淡道:“那好吧。”
结果巴特又又又因见义勇为,看不惯别人当众调戏路边无辜的女孩,一斧子丢出威吓对方,不料劈坏了冒险者公会的公共财产,事后还态度坚定,拒绝赔付。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该由对方赔,眼看就要被强制扭送进监理会的监狱时,阿什利出手了。
等波文赶到,他抱头头疼地蹲在地上,“还是我来处理吧。”
一个人扭送,变成双双进监狱。
等波文赔着笑,付完钱,领着两个人从监理会的大门走出来,阿什利仍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处理不好,下次你来。”
波文:“……”
总而言之,这个家不能没有波文。
在和人打交道的事上,波文可以说撑起了整个小队的情商,堪称月影的社交天花板,洞悉人性和分析感情上,他从未出过错,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波文的话回荡在蕾莎的脑海,那一瞬间,多年前决绝离开的那个夜晚,她突然和自己和解了,记忆又想起很多小事,哪怕她任性地拒绝,师傅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只是默默给她准备好外出的行囊,看着她远行。
她是倔着没联系过师傅,可是师傅,那个最不爱跟人接触,说自己喜静的,不想被人打扰,连使用通讯都觉得麻烦的师傅,还是会常常给她用最古老的方式写信,哪怕只有短短几行字,问她最近是否安好。
这时蕾莎才真正放下了心理的隔阂,迈进了暗夜沼泽的冒险者公会大门,见到了师傅口中的那个人,十五年前的记忆复苏,她想起除了雷迪救了她,她还曾见到过一个人——阿什利。
第97章 我的阿什利
阿什利和蕾莎都是十五年前女巫惨案的幸存者,不一样的是,阿什利他是一个男孩,这份性别的差异,让各自的命运走向了分岔口。
在女巫村生成无法继承天赋的男孩无疑是不幸的,但这份不幸恰好救了阿什利,他生来没有女巫的印记,还未记事,便被抛弃在了沙漠之中。
沙漠中的荒原狼本是因他的哭声而来,却阴差阳错地把他认成了自己的孩子,叼走了尚且懵懂的他。
自此,他以大漠为居,魔兽为母,*一路靠着野蛮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道德规则,没有人类秩序,有的只是同类相食,更为勇猛无情的一方,才能拥有生存下来的资格。
阿什利受到的第一次重伤来自于养育他的狼母。
随着阿什利的长大,他人类的气息越来越浓烈,直到又一次狼母带着猎物回到洞穴,完全嗅不出这是它喂养的孩子,而是凶狠地冲着他哈气,怀疑是他残害了自己的孩子,愤怒地就要发出攻击。
毫无防备的阿什利被迫吃下了它的一记狼爪,捂着伤口惨烈地逃出了洞穴。
那时的他就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他看着没有皮毛的手和脚,从外型到言语,完全没有一处是和他所见到的荒原狼相同。
种种迹象,让阿什利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和狼母不一样的物种,他有些茫然,在偌大的沙漠里,他既没有同类,亦没有归处。
事情在一天迎来了意外。
大漠进来了一伙陌生人,他们是一群逃命的守卫者,为了躲避教廷和观星塔的抓捕,他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戈雅沙漠。
“真是该死,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就该老老实实去教廷当十字军团的骑士!被人骂工资低也比干这吊着脑袋的活儿好!”一个人咒骂道,眼中是数不清的懊悔。
“得了,伊桑,后悔的话谁都会说,当时看见黑暗教会给的钱是教廷的两倍,出外勤不强制,愿意做的还会多给额外的奖金,这谁能不心动。”伊桑的同伴不屑地嘲讽道:“你要真有力气骂,不如多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叫伊桑的男人,见同伴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炫耀地给他晃了晃手中的好东西。
“你以为我是你?我敢逃出来肯定有我自己的保命底牌。”伊桑得意地露出一排璀璨的金牙。
他贪财但仍有自己的小聪明,干守卫者的这几年很快就靠着给女巫村送物资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甚至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它全部镶嵌在了自己的牙齿上。
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直接带走,不给别人留机会。
“什么底牌?”同伴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宝箱。
“这个嘛——”伊桑先是抬头故弄玄虚地拉长了音调,随即脸色一变,迅速拉下脸,不客气道:“去去去,告诉你了还能叫底牌吗。”
赶跑了想要打探虚实的同伴,伊桑显摆完宝箱,又收了回去。
同伴被他这通骚操作秀了一脸,表情不太好地嘟囔道:“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哪有什么底牌,八不成又是趁女巫村乱的时候偷了什么东西吧。”
别说,同伴是懂伊桑尿性的,他执行任务时喜欢顺手牵羊赚点“外快”,不是一天两天了。
女巫村人口封闭,全靠他们这些守卫者充当和黑暗教会交易的媒介,负责运输物资和派遣任务。
就算发现丢了东西,一般也不敢对外声张,尤其向伊桑这样守卫者里经常见的老面孔,就更不敢得罪了。
这些人可不像观星塔里的同行那么单纯好说话,都是从外面招募的,人员鱼龙混杂,什么阴奉阳违地给你穿小鞋,你防都防不住。
女巫们实在不想在这些世俗的事情上耗费精力,一般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丢了处理。
这就给了伊桑很多可乘之机。
在干守卫者的第二年,就摸清了女巫村的构造,哪些人是地位高的女巫,家里放的东西比较值钱,哪些就是普通女巫,榨干油水得从别的方面来。
伊桑看着同伴走在前方探路,心中的盘算打得一愣一愣的。
之所以选择往戈雅沙漠这个方向逃,人烟稀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需要一个不易引起动静的地方打开手里的宝箱。
伊桑再次着迷地盯着宝箱,传说中可以成神的神格碎片没想到终究还是属于他伊桑的,别人都看不起他,认为他实力差,做任务也不尽心,每天就知道混日子,殊不知这次女巫屠杀案里就他得利最大。
等着吧,你们这些嘲笑过我的人,等我成神以后,会仁慈地给你们留个全尸。
伊桑眼神轻蔑地看着前面正小心探着路的同伴,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在对方注意着远处沙丘没留神儿的一瞬间,刺向了他。
“去死吧。”伊桑狰狞着脸刺向同伴。
“伊桑你!”同伴来不及惊呼,就被后背的剧痛干扰了攻击,只得挥刀避开了要害,转身大怒就要杀了伊桑。
他选择和伊桑同行,也不是为了什么一起当过守卫者的情分,纯粹是他觉得伊桑的战力弱,对他构不成什么实质的威胁。
所以伊桑提出要一起来戈雅沙漠逃避追捕时,他就一口答应了,想着多个人,万一碰见什么难搞的魔兽,还能丢出去当垫背。
但这不代表伊桑就可以背刺偷袭他,他是想着利用伊桑,可伊桑什么实力,凭什么认为失去了自己可以独自在这片大漠里活下去。
戈雅沙漠的人烟稀少不是没有道理的,它变幻莫测的气候温差和无处不在的沙丘陷阱,以及层出不穷的高级魔兽,都可能会在你精疲力尽时给予你致命一击,这些都阻碍了那些无知无畏想来涉足这块土地的人类。
在死亡率居高不下的大漠中,伊桑为什么要下手杀了还有用的自己,同伴至死都没有想明白,他怒瞪着双眼,倒在了沙堆里,很快便被移动的沙丘给吞没了。
挥起的刀跌落在地,被伊桑捡起,他假情假意地说了一句,“安心去吧。”
伊桑亮出宝箱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就暗自在同伴的水里下了毒,沙漠里的白天炎热到喉咙干涸,他一直等着前面的同伴忍耐不住喝下有毒的水,算着毒发的时间,才毅然决然地拿起匕首刺向他。
实力不强怎么当上的守卫者,当然是他比别人更有脑子啊。
和其他都是光明正大靠实力招募上的守卫者不同,伊桑是走了后门进来的,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份优越酬劳的背后是巨大的风险,它的身后是随时会暴雷的黑暗教会。
不过,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伊桑信奉着这个真理,买通了招募官,狗腿地自告奋勇接下了去女巫村驻守的任务。
没人愿意来女巫村,别的守卫者都想出外勤执行更重要的任务,有更高的收入,伊桑的积极主动,解决了招募官的一件心头大事。
他心情大好,浅浅透露给伊桑一个教会的内幕消息,“放心,去女巫村是要给你分配一个大任务,亏待不了你的。”
得到上头明示的伊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他原来想的是去女巫村,那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女人,他的战力弱也不影响他去大捞一笔。
现在看来,黑暗教会的布局比他想象中更大,和女巫村的合作只是假象,暗地里在搞什么大动静。
不知道鹬蚌相争,他能不能当那个得利的渔翁呢,伊桑吹着口哨,不着调的完成着任务,惬意地等待着那个时机。
很快,谣言传开了。
伊桑眼睛一亮,在得到上头的明示下,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黑暗教会在女巫村的最终目的就是——找到神格碎片。
那么它会在哪呢。
伊桑借偷盗的掩饰,实行着搜寻的举动,在连续望了几年的风后,他终于有了线索。
“这个孩子……大巫,你真的要把这个孩子丢了吗。”芙丽神色担忧地看着还不知事,被抱在怀里的男孩。
对话的另一端,是一个容貌异常美丽的女人,同样都是黑色,她手腕的倒十字星印记却要颜色更浓艳一些,像是吸食着她的生气,从皮肤里长出来的。
“别劝我了,他必须走。我预感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是我们女巫从逃离观星塔的那天就避不开的命运。”女人紧锁着眉头,咬紧的唇色透着苍白,衬得她的美丽脆弱又靡丽。
“这个孩子则不同……他是个男孩,还有那个人的血脉,把他抛下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既是说服芙丽,又是说服自己,大巫坚定道。
见大巫已经下定决心,芙丽只能收起担忧,她的占卜能力不如大巫,大巫的天赋强到可以窥探天命,她不行。
放下怀中的男孩,失去了温暖的依偎,男孩站在原地,顿时茫然无措地哭了起来。
芙丽叹了口气,蹲下来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安抚,没看大巫的神情,她知道她必定也不好受。
继续发问道:“就算他具有精灵的一半血脉,可沙漠不是森林,他的能力真的能让他那么小,就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活下来吗?”
大巫别过头,忍住想要把男孩重新抱起的冲动,语气强撑着冷淡,“我给他占卜过了,那里是他的机遇,沙漠里也有生灵,那就足够了,会被他精灵的气息吸引照顾他的,毕竟他们可是自然的宠儿,没有生灵能拒绝他们的。”
似乎是怕自己会动摇,外面的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吗?”
大巫连忙把芙丽推进密道,那里有女巫世代继承的秘密,由大巫代为保管,她就修建了这个密道,专门放置传承的宝箱。
世事难料,途中她破了禁忌,这个通向外面的密道成了她私自抚养孩子的囚牢,他还那么小,就长在这里,都没有出去看一眼,她一直提心吊胆地怕被发现,也没教会他什么。
“去吧,我的阿什利,精灵语中是自由翱翔的苍鹰,这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大巫回忆起那个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愿他保佑我的阿什利平安。”
往后数十年,阿什利的记忆之初,只有一句梦魇般的呢喃,“我的阿什利。”
第98章 代价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大巫?”
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大巫狠下心推了一把阿什利,眼睛不再看向他,而是径直望着芙丽,冷静地交代道:“他就拜托给你了。”
合上密道的机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巫对着镜子仔细辨别着,在确认看不出任何波动后,她从容地回道:“这就来了。”
敲门的正是伊桑。
“这么晚了,守卫者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大巫冷淡道。
伊桑蹲守大巫家已经很久了,在监测到大巫多次避开人群,早出晚归,似乎在隐藏着什么,伊桑的直觉就告诉他,对方一定藏有什么大秘密。
结果大巫不愧是大巫,伊桑明里暗里试探了很多次,她都油盐不进地紧闭口风,充耳不闻,一脸公事公办,别的消息你也别想从我口中多问的冷淡模样。
伊桑对此可谓是恨得牙牙痒,却又死活抓不到她的把柄,没有去大巫住处一探究竟的理由。毕竟他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能慢慢筹谋,不能一下子撕破脸皮。
尤其大巫这样在女巫村地位相当特殊的存在,一个处理不好,别说跟在黑暗教会后面喝汤了,怕是前脚惹怒了大巫,后脚伊桑自己就先被黑暗教会给处理了。
因此,平日哪怕伊桑好奇得要死,也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只得小心地暗自观察着,不敢被发现。
直到今天,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
伊桑一反常态地强硬道:“没事就不能找了?”
表面上是问句,实际半只脚已经踏进房门,伊桑左右环顾着,注意到桌子上突兀地有两个杯子。
一个人住的大巫为什么会用两个杯子喝水,伊桑觉得自己离他想知道的秘密已经很近了。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其中一个水杯前,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杯壁,尚有余温,像是刚有人离开不久。
伊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意味深长地挑起话头:“大巫晚上好兴致啊,这么晚都不忘招待客人?”
在没能阻挡守卫者进门,发觉这次他的态度格外强硬,大巫眼中一片漠然地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巫也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两个杯子,她的手指猛然攥紧,眼神一暗,竟然忘了这个。
但面色仍是平静,大巫不咸不淡道:“守卫者大人也想晚上来我这做客?可惜您来晚了,今天已经招待完朋友,有些累了,还是下次吧。”
伊桑笑了,他太清楚大巫的话是谎话,在敲门前,他就已经在外面蹲守一天了,从未发现有人从这个房门进出过。
那这两个杯子就很值得玩味儿了,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没有拆穿大巫拙劣的谎言,而是顺着她的话,伊桑配合地假意惋惜道:“那还真是可惜。”
“不过。”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道:“做客可以下次,也要您那时还活着能招待人啊。”
伊桑翻转着手上的匕首,“出于对大巫您的尊重,我就不饶弯子了,上头下了死令,说你们女巫里出现了叛徒,要我们来清理门户。”
可笑,她们都逃离了观星塔,却还是没有逃脱被打上叛徒的污名。
听见伊桑的话,大巫讽刺地大笑了起来,借着身体剧烈的颤动,她吞咽下喉咙翻涌的鲜血,遮掩住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残留的血液胭红了她苍白的唇色,使得她的容颜更加艳丽。
“说得倒是好听。”大巫止住了笑,恢复了面无表情,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弧度,“那守卫者大人,今天是来清算我的?”
伊桑背手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是也不是,全看大巫您怎么选了。”
“我还有得选?清理叛徒只是你们随便找的借口罢了。”大巫拉开另一把椅子,语气冷然道。
既然都撕破脸了,那就彻底一点,她可不想死前还恶心地跟他们逢场作戏,虚伪以蛇。
伊桑虽然不清楚上面为什么突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屠杀女巫村这件事,他也有自己的猜测。
估计是黑暗教会发现谣言越传越真,怕神格碎片的事情真的暴露了,想通过血洗女巫村转移人们的注意力,顺便收拾他们做人体实验的残局,来个死无对证。
伊桑武力是不行,但脑子很好使。自从知道女巫村有着连黑暗教会也垂涎的东西,不惜布局那么久也要找到,他就有意识地观察着身边的人。
日积累月地观察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端倪,除了大巫的秘密,伊桑还发现,自己有批同事在暗中驻守着另一个地方。
怕暴露自己,伊桑不敢跟的太深入,只在外围简单探查过,那里位于一处隐秘的地下,里面时不时就会传来各种哀嚎和惨叫,来往的路上还有搬运尸体的痕迹。
据伊桑多年做坏事的经验,他敢打包票,里面八成就是黑暗教会在女巫村做人体实验的据点。
他很早就听说过黑暗教会之所以发展起来,不是靠信仰的聚集,而是他们都是追求魔法至高真理的狂热疯子,为此不惜利用人体做实验,为的就是实现他们的伟大抱负:让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觉醒魔法的天赋。
他们不信仰任何的神,认为假如神真的存在,那他们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没有魔法天赋,不能享受魔法带来的强大,还要给那些法师卑躬屈膝,指望靠着他们去猎杀危险的魔兽,让自己过上安稳的生活。
更甚者有教众公开狂妄地发表过极端言论,指明就算神真的存在,那他们也要推翻这样不公平的神,引发了一众热议。
一些普通人觉得黑暗教会说得合理,他们对法师特权积蓄的不满在这些言论中找到了共鸣,当然也有不甘,为什么觉醒天赋的不是自己,而总是那些本来就过得十分滋润的贵族;
另一方则相对保持了理智,觉得法师是享受了很多优待,可他们同时也承担了很多的责任,许多法师都为塔尼亚的和平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积极与魔兽对抗,不少人甚至为此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所以,我们呼吁全人类平等,既然魔法有天赋的门槛,教廷和观星塔对此视而不见,只享受着垄断带来的红利,那我们黑暗教会就要打破它,创造一个人人都可以是法师的时代。”
黑暗教会对此宣称道:“我们有预感,那个时代很快就会来临,那时真正的魔法纪元就要到来,我们所做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迎接那个时刻。”
想起以前聆听过的教会宣传,伊桑撇了撇嘴,那个时代会不会到来他不知道,但听着这地底连绵不绝地哭喊,他还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这达成目的的手段是实打实的残暴。
谨慎地绕开地下的据点,伊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回到了守卫者站点,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今天你们还要出去执外勤啊?这频率可够高的。”伊桑开玩笑地问道。
一个同事穿戴整齐,跨出门前才回头讥讽伊桑,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
伊桑这么问,是他敏锐地注意到这几天的风声有点紧,氛围很不对。
自从谣言传开,女巫村闭门谢客后,他们守卫者的任务量就少了很多,可能黑暗教会真的研究出来了什么,他们对女巫的重视程度也在逐年下降。
但就在这清闲的环境中,有一批人,就是之前伊桑观察到会轮班去地下据点的同事,他们却更忙了,这几天表现的尤为明显,借口出去的次数赶得上之前一个月的频率。
难道我等的那个机会真的要出现了,伊桑细细琢磨着。
他对黑暗教会口中没影的伟大时代没什么感觉,那剩下值得关注的地方只有一个了——大巫的秘密。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藏有什么让我惊喜的秘密。
伊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大巫的房门,打定主意来个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伊桑蹲守的第二天,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出现了,伊桑收到了上级下达的指令:
女巫早已叛变,不留活口地屠杀全部女巫,事后放火扫尾。
真是有够残忍的,伊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用完了就扔。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女巫一样,但按黑暗教会以往的行事风格,多半也不会放过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们吧。
敲开大巫的门,伊桑按捺不住的兴奋,守卫了那么久的秘密果实,摘下时会如想象那般可口吗。
舔了下太久没喝水因而有些干裂的嘴唇,伊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就看大巫愿意拿什么来换自己的命了。”
**
密道里。
芙丽抱起阿什利,快速往外跑去,忆起刚才大巫宛如交代后事的神情,芙丽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的蕾莎还在家里,会有不好的事,那得有多不好才让族中的大巫都露出那样决绝的表情。
“对不起,大巫。”芙丽愧疚地看着阿什利和女儿同样懵懂的眼睛,她实在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女儿,想要回去再看一眼。
调转方向,芙丽裹紧怀中的阿什利,心想:我就回去确认一下,确认蕾莎安全后就带着阿什利回来。
芙丽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家中,这条密道深埋在女巫村的地下,连接着大巫和她们几个心腹女巫的房子,以及一个通往外界的传送阵。
“妈妈。”蕾莎好奇地探头看着母亲怀里的人。
芙丽单手抱着阿什利,腾出一只手紧紧拥着蕾莎,感受到女儿真实的触感,她这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终于平稳落地,芙丽柔声介绍道:“这是弟弟。”
“弟弟?”蕾莎歪着小脑袋疑惑道。
“对,弟弟。”芙丽被女儿的可爱会心一击,心头一软,捏着她柔嫩的小脸叮嘱道:“他叫阿什利,蕾莎是姐姐,要记得和弟弟好好相处呀。”
第99章 命运的预言
想起小时候见到阿什利的事,蕾莎不自觉地恍了神,她摇摇头,可能当年母亲也没有想到,他们后来还真的好好相处了起来,成为了可以交付后背的队友。
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特,会把你以为只是不经意遇见,连记忆都掩埋在深处,要不是触发了熟悉的场景,你可能永远都回想不起来的人,再度带回你的身边,补全了过去的拼图,成为重要的人。
“伊桑手里的那块不是,准确来说,女巫村拥有神格碎片就是黑暗教会自己故意放出来的谣言,我们都被骗了。”蕾莎说出了她最新的发现。
谁知阿什利根本没有意外的神情,他垂眸道,“这件事我之前就知道了。”
“你知道?”这次轮到蕾莎惊讶了。
“嗯,后来我在戈雅遇见了伊桑,他手里的东西在我手上。”阿什利平淡地抛出了这个惊雷的消息。
蕾莎这次真的坐不住了,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同一个阵线,却不知道阿什利瞒了她那么多。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伊桑不是传闻里逃去南方了吗?怎么会在大漠?”蕾莎难得情绪激动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抛出。
阿什利回忆道:“几年前?”
他神色淡淡,“传闻是传闻,估计是为了掩人耳目,丢出的假消息吧。他那会确实是逃到了大漠,还杀了他的同伴,结果被我给撞见了。”
想起伊桑那天惊惧的眼神,阿什利的神色一片淡漠。
“你这个怪怪……怪物,还活着?”伊桑语气磕绊着,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哦?”阿什利深绿的眼眸充满疑惑,又观察了片刻,带着笃信道:“但你认识我。”
听见他这么说,伊桑放下了紧张,嘴角裂出一个试探性的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阿什利干脆地承认道。
“不过……”他拉长声音,“现在认识了。”
伊桑脸色一变。
阿什利像找到什么玩具一样,稀奇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伊桑变换的神情,继续说完了剩下的话,“你……是我的同类吧?”
“哈哈哈哈哈,对……对,没错,我是你的同类。”伊桑尴尬地大笑了几声,借机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伊桑的额头冒出冷汗,只想赶紧远离这个小怪物。
他比小时候看上去更非人了,那双怪异颜色的眼睛里仿佛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像最幽深的死水一般沉寂,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更像是……伊桑的背后泛起冷意,更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你手上的是什么。”阿什利一派天真地问。
伊桑顿感不妙,打着含糊道:“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可我看见你为了这个杀了你的同伴。”阿什利收起了天真,同样凉薄的语气把伊桑带回了和大巫交易的那个夜晚。
“你想要什么。”大巫凉薄地讽刺道,明明即将要被杀死的是她,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伊桑把水杯转了个圈,用力一推,顺着光滑的桌面,水杯滑落到大巫的面前,“那就这个吧。”
大巫低眸,良久没有说话。
无声的沉默让伊桑很快失去耐心,他赫然暴起道:“既然大巫这么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闻言就要挥出匕首,刺向大巫,反正大巫死后他同样可以慢慢探寻她的秘密,就是花费的时间久一点。
伊桑冷笑一声,锐利的刀尖就要划破大巫的脖子,大巫笑了。
“你想知道?”她静坐在椅子上,眼里看不出一丝对死亡的害怕,而是充满了兴致,就这么突兀地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伊桑不由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都要死到临头了,还在摆什么大巫的架势。你的同族一个也不会剩,和黑暗教会合作,亏你们想得出来。”
“你懂什么。”大巫骤然拉下脸,她们做出的选择和牺牲她们自己知道,容不得这些外人来诋毁。
说完,她怜悯地看着伊桑,比无知更为可怕的是不自觉,只是别人的棋子,却误以为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妄想当掌控命运的主人。
“罢了,跟你说了又怎么样,都是命,你我都逃不过。”大巫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向伊桑。
直到伊桑的匕首穿过她的喉咙,倒地在身的那一刻,伊桑才发现,大巫厚重的衣物下早已空空如也,轻飘飘地只剩下没有血肉的皮囊,好像一开始她就是以这样的面貌存活下来的。
黑色的倒十字星印记妖异地闪烁着,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在大巫断掉气息的最后时刻,仅剩的皮囊消融进印记,脱离了她的身体,隐匿进了虚空中。
伊桑来不及多想这些怪异的地方,女巫的手段向来稀奇古怪,他更在意在其他同事赶来前,找到大巫隐藏的秘密。
伊桑搜寻了整个房子,最后在大巫的桌子底下,观察出其中一块地板的缝隙隐约有开合的痕迹。伊桑想了一下,把水杯中的水沿着缝隙处灌入,耳朵趴在地上,不出所料,水滴没有聚集,而是下渗了起来,下方响起了滴水的声音。
伊桑翻开地板,侧身跳了进去,一个隐蔽的地道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巫啊,大巫,你就算不说,还不是被我找到了。”伊桑看着空旷的地道,得意地哼着小曲,越发期待起大巫隐藏起来的秘密。
他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分岔的路口。
四个延展通往不同方向的入口展现在伊桑面前,该选哪条路呢?这是个问题。
还没等伊桑做出决定,其中一条通道传来了动静,伊桑眼神一闪,躲在了暗处。
“阿什利,走到这我就不能陪你了。”芙丽小心地放下阿什利,“带上这个,大巫会保佑你的。”
她把一个小巧的宝箱递给了阿什利,阿什利懵懂地接过,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宝箱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
芙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大巫的判断,大巫说密道里的东西让阿什利一并带走,芙丽只能听从。
不舍地又看了几眼阿什利,芙丽将阿什利带入传送阵中,输入坐标,满心担忧地看着这个幼小的孩子。
传送阵开始启动,阵纹亮起。
“啧,原来这个孩子就是大巫的秘密啊。”伊桑动了,从暗处出来,神色玩味地看着两人。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经常跟在大巫身后的那个小女巫?”伊桑作恍然大悟,随即眼神一暗,声音阴冷道:“可惜,你以后怕是见不到她了。”
芙丽在看到密道还有别人时,就惊觉大巫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被人发现这条密道。
但这么确切地从对方口中听到大巫出事,芙丽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你把大巫怎么了!”芙丽厉声质问道。
伊桑不屑地冷笑出了声。
“与其担忧你的好大巫,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我这就很快送你去见她,你们女巫一个也逃不了。”
芙丽的担忧最终成了真,大巫那时真的是在交代后事,那么紧迫地推走她们,也是因为留给她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芙丽心焦如焚地想着还在家里的蕾莎,蕾莎怎么样了?
又责怪自己该早一点把阿什利送走,这会儿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意外。
伊桑注意到阿什利手中的宝箱,他眼神一亮,看着宝箱的质感,他敢断定里面封存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不顾芙丽的阻拦,他一把推开了对方,终止了传送阵的运行,把阿什利从传送阵中推倒,夺走了他手上的宝箱。
“这个是我的了。”伊桑痴迷地看着宝箱,那上面的纹路似乎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抢夺着它。
一时心神迷乱,不察间,芙丽早已带着跌坐在地的阿什利,跑了出去。
焦心于蕾莎的情况,见身后的伊桑没有追来,芙丽抱起阿什利就原路跑了回去,没有确认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芙丽不敢再带着阿什利冒险。
“阿什利,你在这儿躲好。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带着你出去,如果我不能……那之后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芙丽不忍再看阿什利,一个人爬出了密道。
这时门外正好响起了敲门声,随着一句“有人吗?”
芙丽意识到大巫可能就是开门遇害的。
她惊慌地把蕾莎塞进地下室,吩咐道:“快躲起来。”
确认关好了地下室的门,蕾莎又暗自拿东西盖住了密道的位置,这才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神情不耐的守卫者,手中的武器血迹斑斑,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倒在血泊前,芙丽的眼睛没有闭上,她视线虚焦地注视着地下室的方向,过往走马灯的闪回在她的大脑。
大巫……已经知道会这样吗。
「这是我们女巫从逃离观星塔的那天就避不开的命运。」
芙丽又想起在观星塔的时候,大巫曾犹豫地问过她。
「芙丽,假如你提前预知到你会在未来某一天注定死去,你会怎么做。」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记得自己那时的回答好像是:
「大家都会死吧,既然都会死,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啦,不过大巫要是问我的话……」
芙丽想了想。
「我应该会在临死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然后接受这个命运吧。」
是了……大巫知道的话,一定会都安排好的,芙丽的眼睛安心地闭上,怀中大巫送给她的水晶球微弱地散发着光亮,隐约间可以看出一个黑色的倒十字星印记,倒映在其中。
第100章 祂
密道里,阿什利静静地等待着,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上的纹路。
伊桑后知后觉地沿着慌乱的脚印找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后怕地想,女巫的东西还真是邪门,费了极大的心神,伊桑才终于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宝箱上拉了回来。
强忍住宝箱对他的吸引,伊桑的脚步更急切了。
那个孩子一定是关键,大巫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肯定是有什么深意。
况且伊桑观察到,那个小女巫没留神的时候,视线也会被宝箱吸引,不自觉地黏在上面。
除了……那个孩子,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只把它当成个普通的物件。
一个隐蔽的拐角处,伊桑发现了阿什利。
“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小女巫呢?”
伊桑凑到阿什利面前挑拨道:“啊!我知道了,她肯定偷偷抛下你逃走了是不是。”
“啧,大巫的眼光还真是差。”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试探着阿什利的反应。
见阿什利一动不动,眼睛都不带眨地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伊桑自讨没趣地撇了下嘴。
“小孩,跟着我怎么样,我可以带你出去,只要你告诉我这个宝箱是什么,怎么打开的?”伊桑扬起一个假情假意地笑,诱导着,“大巫肯让你带着它,那一定都告诉你了吧。”
阿什利仍是一吭不吭地蹲坐在原地,像是个聋子,对外界充耳不闻。
伊桑的耐心就要见底。
“你还真是和你母亲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伊桑的脸色一变,凶相毕露,索性就要下手解决掉这个变数,永绝后患。
宝箱在他手里,慢慢研究就好了,但这个奇怪的孩子绝对不能留,动了杀心的伊桑果断掏出匕首,刺向阿什利。
“母……亲?”阿什利语气生硬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地如同第一次知道这个词,视线聚焦,望向眼前的人。
那双浓郁如深潭的绿色眼眸锁定了伊桑。
同一时刻,一把巨大的弓箭从阿什利的背后升起,墨绿色的长弓搭载着一支绿色的光箭,对准伊桑的位置,蓄势待发着。
伊桑的匕首还未刺下,箭矢动作更快地划破他的脸庞。
伊桑愣神的摸着自己的脸,眨眼间一道狭长的伤口就出现在了划破的位置上,不停地往地上滴着血。
阿什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开手,那双不似人类的深绿眼眸,颜色浓郁到就要溢出眼眶,就这样凭空震开了伊桑的武器,将他震倒在了一旁。
“怪……怪物。”伊桑险些吓破了胆。魔法师他见过,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拥有这样恐怖的魔力,他才多大啊,正常人都还没有觉醒,他就拥有这样惊人的实力。
就算伊桑已经对很多女巫的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阿什利的出现仍是打破了他过往的认知。
以至于在他失神的瞬间,一支绿色的光箭悬浮在空中,正对准他的眉心,仿佛只要他敢乱动一下,这支利箭就会毫不迟疑地射进去。
绝望中,伊桑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箱子,立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伊桑把手中的宝箱高高举起,瞅准时机,扔向了传送阵的方向。
“母亲。”阿什利脚步磕磕绊绊地追寻着箱子,走到了传送阵的中央,失去了主人控制的箭矢,转眼消失在了空气里。
伊桑抓住时机,重启了传送阵,在阵纹亮起的最后一秒,阿什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气呵成地抢夺回箱子,出了传送阵。
透亮的光柱包裹住阿什利,任凭他怎么敲打都阻止不了空间魔法的启动,最终魔力耗尽,晕倒在了坐标地。
等阿什利再次醒来,入目就是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沙漠,记忆里唯有一片空白和那句叹息般的“我的阿什利。”
懵懂间,他给自己取名为阿什利,和无尽的大漠共度了很多年,直到这次伊桑的重新出现。
“那个啊,他不是我的同伴,只是和我顺路而已。”伊桑紧张地答道。
他把拿着宝箱的双手背在身后,宝箱在他身上已经很多年了,可惜他总是找不到打开它的方法,从密道出来后不久,他就发现教廷和观星塔联合,把所有守卫者都通缉了。
东躲西藏了很久,伊桑都没有放弃打开这个宝箱的想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桑越来越笃定,这个宝箱里装的就是传言中的神格碎片。
不然怎么解释,这日复一日,他对宝箱的痴迷有过之而不及,甚至很多时候都到了一种魔怔的状态,伊桑都觉得自己快不是自己了。
“这是我的。”再一次杀了贪图宝箱的人,伊桑着迷地擦着宝箱上的血,自语道。
突然,他的眼神又清明地茫然了起来,一把扔掉了宝箱,喃喃道:我这是在干什么。
不能这样下去了,伊桑捂着快要分裂的脑子,不论怎么样,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他选定了人烟稀少的戈雅沙漠作为那个最终的地点,随着脑子里另一种声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伊桑直觉,离开启宝箱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能惊动别人,不能让别人抢走,魔怔的声音又一次无意识地占据了伊桑的大脑,让他下意识地更加捂紧了手里的宝箱。
“这样啊。”阿什利不置可否地应道,背后的长弓,万箭齐发,“那就给我也看看。”
这几年间,阿什利的实力更强了。
反观伊桑一直东躲西藏,不仅没有好好锻炼武力,反倒实力下降了不少,为了隐藏好宝箱,积累了不少伤病,前面能杀人全靠偷袭和下药。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伊桑眼睛瞪大地不甘倒地,就差最后一点了……
不经意间大巫多年前怜悯的眼神在伊桑的脑中浮现,与眼前冷漠的阿什利重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可惜,伊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阿什利摸着手上这个小巧的宝箱,光滑的纹路,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思索片刻,阿什利咬破了手指,一滴血径直滴落在宝箱的表面,顺着纹路,鲜血一路滑进银色的锁扣,只听咔嚓一声,伊桑遍寻不解地宝箱,就这样轻易地打开了。
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伊桑心心念念的神格碎片,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这是什么?”下意识地输入魔力,瞬间无数的记忆纷涌向他。
从现在回溯,到刚来戈雅沙漠被母狼叼走,再到伊桑算计他开启传送阵,密道里和芙丽分别,蕾莎、伊桑,那些魔力损耗封存的幼年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阿什利的脑海。
“原来是这样……”阿什利看着手中的水晶球若有所思着。
画面的最后是大巫静坐在绒布前,抚摸着这颗球体,背对着阿什利自说自话道。
「我的阿什利,不能陪着你长大了,生下你的那一天我就做过这样的占卜,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女巫的存在本来就是禁忌,早该泯灭在众神陨落的纪元。可惜祖巫不甘,执意要存活下来,启动了那个法术,历届大巫所做的无非是用自身的血肉供养着那位,祂的名字不可说,我也不愿再提。
如今该来的还是来了,幸运的是这份罪孽会伴随着我们的死去带入坟墓,不会再影响后来人的生活,自此之后,世间再无囚笼里的女巫,天赋是祝福,可没有武力支撑的天赋无异于一场最恶毒的诅咒。
最后,我的阿什利,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不要怨恨我,命运的选择,我们无从插手,只能顺从。」
水晶球轰然碎裂,阿什利神色不明地看着掉落在地的宝箱。
繁琐的纹路腾空,星星点点的暗元素聚集,引燃成一个黑色的倒十字星,在空气中无形地燃烧着,很快,便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消失殆尽。
阿什利的面前再次恢复成寂静。
淡漠地扫视了一眼伊桑的尸体,“就为了这种东西。”
绿色的光箭随心而动,幻化成墨绿色的火焰,阿什利转身,背后的尸体也随尘沙一样消解在了大漠的风里。
又过了几年,另阿什利惊奇的是,他再度遇见了蕾莎,顺手救下她和她的同伴,看着她和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大的改变。
“谢谢你。”蕾莎喘着气,她的魔法是不错,体力上却始终差了一截,远不如自小在沙漠中战斗长大的阿什利。
“不用谢。”阿什利眼神游移,最终停在了蕾莎的手腕处。
蕾莎见他对这个印记感兴趣,就主动提起,“我会占卜,虽然天赋不太强,但一些近期的事情还是可以的,你要试试吗。”
阿什利掩饰住复杂的内心,他以为那件事后,就不会再有人拥有女巫的天赋了,却没想到蕾莎还是继承了。
“这个印记你一直就有吗?从来没有消失过?”阿什利答非所问,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蕾莎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有印象以来,这个印记就一直跟着我。”
这里面有古怪。
一时找不出缘由,阿什利决定先按兵不动地观察着,他不动声色地建议道,组建起了小队,随着月影成立的时间越久,蕾莎的占卜天赋越发突显了出来。
一开始是近期的事,后来却隐约可以窥见命运的轨迹。
到来到暗夜沼泽的那一天晚上,蕾莎突然找到了阿什利,“我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