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宜室69
因为付衍这句话,场面一时安静,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刻意给黎思甜撑腰。
故而所有人都看向当事人。
被注视着,黎思甜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只是被付衍握住的手回握了下。
察觉到她这反应,付衍会意。
而后慢悠悠地移开视线,浅薄的唇角勾着多少看上去有些不正经的弧度,眉间染着细微得意。他嗓音含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
“……”小舅皱眉阻止,“甜甜!”
但已经转过身的黎思甜没有丝毫回应,似是已经将他也打入黎母的阵容,脚步微顿,紧接着付衍牵着走出休息室,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沉默半晌,黎思甜大舅舅终于抬手,让黎家几名小辈暂时先离开房间。
只是他们刚掩住门,休息室内便传出茶几被重重踹飞的声响,紧接着是大舅怒不可遏的声音:“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想嫁,那你当初点什么头!”
……
两人并肩走出酒店的时候,迎面撞上不少从宴会厅离场的宾客,看到付衍牵着黎思甜的手,是人精的还会装一装,不是人精的都控制不住表情。
唯独他俩却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地离开。
直到上了车,付衍那辆超跑绕过酒店,直直朝江边开去,停在江岸旁的观景区。
纵然表面看上去像没事人,但黎思甜就这么跟黎母彻底撕破脸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受不住。
到了地方,她推开门就要下车。
“你等会儿。”付衍熄了火,反手从椅背后的空隙里扯出崭新的包装袋,拽了件驼色长款大衣,扔进黎思甜怀里,“穿上再出去吹风。”
盯着眼前这明显女款的衣服,黎思甜抿唇:“这又是你准备给谁的。”
付衍看她一眼:“真不知道?”
黎思甜捏着大衣衣领,没有说话。
付衍扯唇:“那就猜着吧。”
知道她现在不痛快,付衍也没上赶着找骂。
副驾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一会儿,黎思甜裹着大衣下车,关上门,抱着胳膊走到栏杆边。
付衍降下车窗,十二月底江边的妖风阵阵,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似的割肉地疼。
想到在酒店从黎思甜口中听到的那些,付衍喉结滚动,忽然有点儿想抽烟。他抖出一根咬进嘴里,骨节微红的手指拢着火苗点燃了烟。
雾气裹着凉意滚入喉间,忽地一阵刺激,付衍没忍住偏过头呛了两声。
刚咳完,却看到黎思甜伸手抹了把脸。
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认识快要二十年,他从来没见黎思甜哭过,哪怕青春期那会儿次次给贺境时表白被拒绝,她也始终没当回事。
眼眸微沉,付衍捏着烟下了车。
朝黎思甜走去的途中,他迎着风偏头吸了口,而后经过垃圾桶时,顺手在上面碾灭丢进去。
吐出口里的烟圈,薄薄烟雾被风吹散。
付衍站到黎思甜身后,单手插兜,面上丝毫没有面对旁人时的漫不经心,眉心不自知地敛起。
安静片刻,他低声问:“哭了?”
“没。”黎思甜下意识否认,顺着一阵风卷来的声音带着刻意遮掩的颤抖,“风太大了。”
不清楚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但付衍也清楚,只不过是黎思甜用来婉拒他的借口罢了。
按照以往状况,看到她这副模样,付衍绝对毫无二话地退后,退到公主察觉不到的地方。可这会儿盯着她的身影,付衍闭了闭眼。
下一秒,他提步上前抱住了黎思甜。
“……”后背微僵,黎思甜恍神了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动了动上半身,“你干嘛啊付衍。”
他不为所动:“听我说几句话行不行?”
“你松开——”
“以后我加倍爱你。”
付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黎思甜的声音霎时卡在喉间,上下两难,她整个人定在原地。
“你知道我妈的,脾气好又喜欢你,以后让她给你当妈妈好不好?”付衍的语气倏地软了下来,“在休息室我没有说假话,我的确想娶你。”
“还记得高中毕业,我生日那天晚上吗?”
“你问我的成年愿望是什么,当时没有像以前那样告诉你,你生我气。其实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知道当时许下那个愿望你大概率不会帮我实现。”
说到这,黎思甜的肩膀轻轻战栗起来。
不清楚她究竟是因为这番话,还是因为太冷,付衍收紧手臂,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
他低下头,很轻地在黎思甜发顶落下一吻。
“但现在可以说了。”付衍凑近她耳畔,“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想让你爱我。”
“……”
“甜甜。”付衍的声音莫名也颤抖起来,“跟我结婚好不好?给我守护公主一辈子的机会。”
听到这,黎思甜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她本身并不是个喜欢用哭来解决问题的人,但今天情况特殊,加之付衍的这些话,如同一根针刺破头皮,缓缓扎进颅骨刺激着她的理智。
眼前闪过这么多年来,付衍陪在她身边的所有点点滴滴,好的坏的,甚至连他板着脸的,都半点不少地在脑间走马观花重现了一遍。
可能是情绪作祟吧。
又或者是太冷了,付衍的怀抱好温暖,除了他以外黎思甜再没有感受到过这样舒适宽阔的怀抱。
让她甚至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黎思甜难以找到准确答案,更没办法捕捉到合适字句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眼睫低垂,黎思甜很轻地咬住被风吹得有些干的下唇,不知道是想好了什么,她吸了吸鼻子。
随后在付衍怀里转过身。
毫无预兆地,她仰头吻住了面前男人冰凉的带着零星烟味的嘴唇,冻僵的双手上移,一手轻轻贴上付衍的脸,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在付衍还没有回过神之前,黎思甜用力将被这举动惊到的男人拉近,湿.滑舌尖生疏探出,抵住他的唇缝一点点陷.入,舔到了对方柔软的唇舌。
“……”
付衍手指僵硬,不可置信地愣了阵子,忽地反客为主,压着黎思甜的后腰让她贴到自己怀里。
因为黎思甜双臂抬高,披在肩头的大衣滑落,被付衍眼疾手快地勾住。然后一边回吻,一边分出注意力给她穿好,双手拽着大衣衣领按在身前。
江风阵阵,付衍的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几缕从黎思甜眉眼间刮过,迫使她从深吻里回神。
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付衍垂眸紧盯着黎思甜,而她面红耳赤,眼底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什么时候来娶我。”-
江北上流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绯闻八卦,订婚宴录音泄露连带着盛平煦火了几天,成为各位太太夫人们茶余饭饱后的消遣对象。
但时间一长,十二月翻过迎来新年,这家出轨,那家爆出私生子,乐子便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是盛家在与黎家的合作上,倒是应了黎思甜的预测,这桩婚事在没有利益损失的前提下翻页。
那天之后,黎母始终没有联系过黎思甜。
而黎思甜自己名下有房子,跟小姑姑感情深,又有从小疼她的两个舅舅跟外祖,与黎母翻脸后的生活其实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况且现在又多了男朋友。
黎思甜跟付衍恋爱的消息在贺境时发小圈子里传了个遍,只有路尧在看到付衍发在群里消息的时候,狠狠嘲笑了他一通,说要下载反诈app。
宋宜禾看到消息时,正跟贺境时在店里。
因为黎思甜订婚宴的意外,让乔新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决定从当下开始就做好计划,绝对不能让任何突发状况搅乱两人婚宴。
于是还没有确定婚期,他们俩就已经被乔新兰指派来试礼服,婚宴的所有服饰都正在设计,但还有婚纱照里不少于十套的衣服。
见她拿自己手机看得起劲,贺境时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宋宜禾忍笑:“路尧真的下载了吗?”
贺境时也跟着扬了扬唇角:“你就看那大傻子胡说八道,付衍待会儿就要踢他出群了。”
两人挨在一起聊了会儿,一名穿着深色套裙的年轻女人走近:“贺太太,礼服已经整理好了,您先跟我这边来挑选换衣。”
宋宜禾起身:“好。”
刚绕开贺境时准备朝过走,手腕忽地被抓住,宋宜禾不解低头,撞入他澄澈双眼:“等会儿是他们店里员工帮你换衣服,可以吗?”
“啊?”宋宜禾睁大眼,“我自己可以呀。”
一旁听到这对话的员工笑着解释:“因为其中有几件礼服款式繁琐,您自己可能不太方便。”
宋宜禾犹豫了下。
长这么大,除了结婚后结束睡前运动,实在精疲力竭被贺境时抱去浴室清理穿衣服,宋宜禾几乎没有被其他外人伺候过这些事情。
她迟疑的功夫还没两秒,旁边的人突然站起,宋宜禾偏头去看,贺境时唇边噙着笑:“知道了。”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跟上去:“什么?”
“知道你害羞。”贺境时回头看了眼,泰然自若地牵着她朝前走,“所以我给你换。”
听到这话,宋宜禾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前面领路的员工轻轻攥了下手指,转回头的时候,嘴角抿着笑容,满脸磕到了地看向宋宜禾,语气克制:“小贺总跟太太感情真好。”
贺境时闻言挑了挑眉,毫不吝啬:“当然。”
看着他一副花孔雀就要原地开屏的模样,宋宜禾眼睫低垂,低低笑起。
走到全身试衣镜前,两人商量着暂时挑了三件室外婚纱,其中一件草绿色露背深V纱裙,颜色极其浓丽,搭配拍卖会高价得来的珍珠冠冕一定惊艳。
贺境时让人将纱裙从人形模特身上褪下,拉着宋宜禾走近试衣间,将裙子放到旁边。
四目相对,隔间里灯光明亮刺目。
宋宜禾看他环抱着胳膊,背靠门板一动不动,眼神疑惑,忍不住提醒:“你快转过去呀。”
“为什么转过去?”贺境时不解,偏头上下扫过她身体,下颌轻抬,“你还有哪儿我没见过。”
“脱吧。”
宋宜禾:“……”!
第 70 章 宜婚70
听到这话,宋宜禾震惊地睁大眼,脚尖不可置信移动了两下:“你在说什么?”
“脱衣服。”贺境时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要试礼服?不脱的话要怎么试呢。”
宋宜禾嘴角嗫嚅:“可是你这样我怎么脱。”
贺境时扬眉,显然将这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朝前走了两步,笑着问:“觉得我没帮忙?”
“……”宋宜禾竖手,“你等等。”
贺境时似是对此置若罔闻,闲闲道:“这么希望我帮你啊?那倒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这人居然彻底忽视了自己的反对抗议,甚至在宋宜禾的注视下,仍旧一步一步靠近。
宋宜禾的耳根开始不受控地变红,转瞬之间,贺境时已经来到她跟前。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青柠薄荷味。
鞋尖触碰,宋宜禾闭了闭眼。
她整个人被挤到换衣间的小角落里,抬高的双手抵住贺境时的胸膛,低着头,睫毛不安地乱颤。
贺境时瞧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弧度逐渐加深,眼尾也跟着泛出笑痕。
旋即,他低声喊:“老婆。”
宋宜禾咬着唇不吭声。
贺境时的语气里裹着鲜明的笑意:“怎么回事,你的睫毛抖得这么厉害啊。”
“你烦死了!”宋宜禾被打趣得脸颊滚烫,皱着眉头推他,“我要换衣服了,你别闹。”
贺境时好笑地问:“我这不是给你帮忙。”
“……”
无言半晌,宋宜禾打算贴着墙转身。
可谁知下一秒,肩头忽地落下贺境时的手,指尖如同羽毛般徐徐滑动,一点点挪至衣襟纽扣。接着,视野中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指落在边缘,慢吞吞地,指腹轻轻在纽扣上来回打转。
这动作调.情的意味太浓,暧昧至极。
宋宜禾没想到他真的要帮忙,惊愕了瞬,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第一颗纽扣已经被解开。
“……”
薄薄的毛衣开衫被摘掉,不算小的更衣室内传出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动静。
眼见贺境时还要继续亲力亲为。
想到门外站着两名女员工,宋宜禾按住他手背,抬头的那瞬间,眼神羞窘又饱含拒绝意味。
四目相对,宋宜禾才发现贺境时的眸光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沉涩而晦淡,像遇见可口美食的大灰狼。而她清楚,自己则是闯入狼窝的小白兔。
宋宜禾眼皮一跳。
旋即,贺境时抓着她衣领的手并未松开,指节稍稍用力,勾扯着衣服将宋宜禾拉进怀里。
他微微偏着头,温热的吻重重落下。
宋宜禾细瘦的腰肢被掐住,上半身被迫随着贺境时不容置疑侵犯领土的姿势而后仰。
吻来得突然,她怔愣了一瞬,唇舌被压制得发麻发疼。脑间很快想到什么,宋宜禾虽然不敢出声,动作却极为敏锐地躲避着贺境时的进攻。
但或许是环境所致,贺境时这次亲她的时候,里里外外加持了无数倍的强势。面对宋宜禾小学鸡似的无声推阻,他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只要联想到一墙之隔外就有无关人员,宋宜禾到最后眼也花了,腿也软了,连神智都是恍惚的。
这状况真的太刺.激了。
宋宜禾细细喘着气。
贺境时盯着她被彻底吃干抹净的唇釉,伸手抹了下嘴角残留的水光:“亲的还满意吗?”
“……”
“看来应该是挺满意的。”
耳边轰鸣声刚消失,宋宜禾就听到贺境时毫不遮掩地自言自语,下意识的郁闷浮上心头,她状似凶巴巴地瞪了眼对方,试图谴责他。
然而贺境时却笑着夸:“我老婆真可爱。”
“……”
见他仍不慌不乱,宋宜禾越想越气不顺,看着贺境时性感锋利的喉结,忽地恶向胆边生。
宋宜禾抓住他的衣领,凑近狠狠咬了一口-
那天宋宜禾在婚纱店内试了将近二十套,除却迎宾照里的两套主纱,又另选了八套礼服。
最终从更衣室出来时,贺境时抄着兜闲庭信步,倒是宋宜禾红着脸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别扭,旁边等着的员工更是不敢开口。
唯独起初给两人领路的年轻员工,不经意间瞧见贺境时喉结旁边多出了个颜色很淡的印子,明明开始还没有,再扫过宋宜禾变淡的口红。
见状,她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从婚纱店离开之后,没过多久,两人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便飞速传遍整个江北。
包括宋宜禾始终没有联络过的宋老爷子。
虽说从一开始,乔新兰与苏丽媛在商量婚礼时,就已经与宋老爷子那边取得联系,并且时常在电话里进行细节沟通,但到底没有正式坐在一起谈过。
这样的既视感总让人觉得,宋宜禾其实是贺家养大的孩子,包括出嫁,或许都要从贺家出门。
缘由无他,主要贺家人的看重实在太明显。
前不久几l位太太下午茶,乔新兰因为爽约很久,于是特意空出时间,却不料遇到个没眼色的蠢货,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宋宜禾。
乔新兰原本正想听听塑料姐妹对这颇合心意的儿媳的夸赞,毕竟这群人向来知道怎么说好听话。
然而中途加入的某位医疗科技老总的太太,原本是来拉投资,却像钻进盘丝洞的和尚。
听不懂好赖,更不会说话。
最主要的是她之前跟被拘留的唐瑾关系不错,所以多少清楚些宋宜禾身世的内幕。
在那句“你们在聊宋家那小私生女啊”的话一出之后,全场骤然安静,纷纷去看乔新兰的表情。
偏偏乔新兰并非秋后算账的性格,当场翻了脸,甚至临走前撂话:“以后别什么暴发户太太都往聚会带,会不会说话啊,真是晦气。”
过了一周左右,那家医疗科技公司就被收购。
明眼看上去像贺境时父亲给乔新兰出气,可实际人都清楚,这分明是贺家在表明态度。
有跟卓醇关系一般,不知道她跟乔新兰之间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多摩擦的人,得知这事后,笑着在她面前说乔新兰真是够矫情。
卓醇只冷艳地勾了勾唇角:“挺好。”
“什么挺好?”
“难道你觉得我会夸赞信口雌黄编排我儿媳的人?当然指的是乔新兰啊。”
过后卓醇的反应再一出,宋宜禾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在江北上流圈子里炸开了锅。
连带着那句“小私生女”也跟着传遍。
但因着贺家近期在准备婚宴,以及过年家宴,这消息传进众人耳里已经是一月底的事了。
甚至有人已经给宋宜禾私生女的身份定论。
贺家没声音,宋家那边在唐瑾被抓走调查出与宋南山车祸有关的情况之后,宋老爷子就病倒了,倒是宋致远两兄弟在公开场合出言斥责过几l次。
但到底不是当事人否认,热度依旧不减。
直到一月最后一天,贺家在旗下酒店准备了包间邀请宋家几l位长辈商量婚事。
贺境时跟宋宜禾来得有些迟。
下午宋宜禾工作上出了点纰漏,加班修补完,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加之在路上耽搁了会儿,等到地方的时候,包间里面已经开始说起正事。
想到之前在医院跟宋老爷子的最后一次对话,走到门口,宋宜禾的脚步停了停。
贺境时侧头:“不想进去吗?”
“有点儿。”宋宜禾轻轻抿了下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爷爷见面,去年跟他……”
清楚宋宜禾指的什么,贺境时摸摸她的头:“不然我们在隔壁吃?告诉他们路上堵车。”
宋宜禾失笑:“你又骗人啊。”
“什么叫又。”贺境时歪头打量她,“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可没骗过你。”
这话倒是实话。
宋宜禾鼓了鼓腮帮,思索着他刚才那个建议的可行性,只是还没想出结论来。
下一秒,包间里传出乔新兰的声音。
“……其实婚宴这事儿现在商量为时过早,我们这边的意思是等开春,小禾穿婚纱也能舒服些。”乔新兰话锋一转,“我作为晚辈,有些话原本不好开口,但宋伯父,小禾那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知道她委屈了不会主动诉苦。”
“所以我这个做婆婆的,想多嘴一句。”
宋老爷子生病许久,身体到底不如年轻人,不仅清瘦了大截,连声音都透着中气不足。
他咳了几l声:“你说。”
“他们来了这话不好问,我就现在提了。”乔新兰不卑不亢,明朗又有底气,“我最近怎么一直听有人说我们小禾是什么私生女呢?”
“……”
“小禾是不是私生女,说到底您更清楚。我们贺家看重她,不嫌弃她到底什么身份,但就一句话,宋家如果非得等宋大哥死因水落石出再宣布小禾跟宋星瑶的身份,那我可能坐不住了。”
其实宋家的决断多少也能理解。
宋南山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英年早逝后,如今终于找到真凶,其他事情自然都要向后排。
可乔新兰从小金尊玉贵,受不得这憋屈。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宋宜禾的耳朵里,她被贺境时抓着的手紧了紧,睫毛轻颤,抿住唇。
包间里再有什么动静她是听不清了。
察觉出她这反应,贺境时牵着她走到拐角处,把人揽进怀里揉了揉:“还好吗?”
宋宜禾:“什么?”
“那怎么出神?”贺境时观察着她的脸色,笑着试图转移宋宜禾的注意力,“感动到了啊?”
这话一出,那股酸涩的情绪汹涌起伏。
私生女这事她知道,但终究不能自己澄清。
而乔新兰的举动,是她数年来真切感受到被家长撑腰的难耐滋味,已经不仅仅是感动了。
可宋宜禾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只能瞬间红了眼地点头:“嗯。”
“这样也能掉眼泪啊,小哭包。”
闻言,宋宜禾下意识伸手揉眼睛。
胳膊却在半空被接住,她茫然地看过去,只见贺境时唇边挂着不以为意的弧度,指骨微曲,代替她的手帮她蹭了几l下眼尾:“我不是说过吗。”
“……”
“跟我在一起,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带目的地来爱你,包括你的家人。”!
第 71 章 宜室71
那天跟宋家打着商量婚宴事宜的名号,其实为了给宋宜禾要说法的饭局结束,没过多长时间,年二十六这天,警局那边也给了回应。
宋南山车祸一事,在找到被唐瑾辞退并患病已逝的司机家属后,调查取证得知,当年司机的确是收下唐瑾给的一百万,在刹车上做了手脚。
包括这段时间在调查中的方芷案件,或许是上面给了压力,都在年前尽数由检察院移送法院。
在起诉内容里,唐瑾属于数案并罚,但由于临近春节假期,开庭只能等待年后。
只不过现下铁证如山,判刑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在公安局官方号做出已经就三起案件对唐瑾进行起诉的回应之后,宋家也有了动静。
在年末的公司股东大会上,由宋老爷子做主,收回了唐瑾与宋星瑶名下各百分之三的股份,合并百分之六,全部转移至宋宜禾名下。
这动静一出,江北圈子瞬间炸锅。
但仍旧有人抱怀疑态度。
直到股权大会结束,一则简短视频在剪辑后,宋氏集团官方账号发布说明了宋星瑶身份,并且证实宋宜禾并非私生女,而是亡故宋南山膝下唯一遗孤。
至此,质疑声音终于消失。
而作为极少参加圈内宴会下午茶的宋宜禾,在被正名后,频频收到邀请函。
不过清楚她是什么性格,寄到贺家来,早在外包装拆封消毒前,就全部由贺境时一并处理了,这么一来倒也没有太影响她生活。
又过了两天,大年三十。
宋宜禾储存文件的U盘被落在九州湾,不得不中午抽空回去了一趟,谁知回程的路上,走到一半,她忽然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宋星瑶打过来的。
抵达医院的时候,双阳区天气很好,医院花园里坐了不少晒太阳的病患。
宋星瑶的病房在十二楼拐角的单人间。
虽然现在唐家情况不好,公司临近破产,甚至一姐一弟都跟着进了监狱,但宋星瑶到底在宋家长大,又是这么多年,住院一切事宜仍是由宋家在负责。
宋宜禾站在门口时,看着呆呆望向窗外,小脸清瘦苍白的宋星瑶,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许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时光流走飞快。
敛起思绪,宋宜禾走到床尾:“说吧。”
“……”听到这声音,宋星瑶才意识到房间里进来了人,迟钝地扭头看她,“你来了。”
宋宜禾抿唇:“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宋星瑶的声音实在虚弱,“我今天看到微博推送了。”
宋宜禾跟她没什么话要说,听到这话题,也只是安静站着,一声不吭。
只是宋星瑶显然没看出她不想搭理的意思,仍低声与她讲话:“你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
宋宜禾莫名笑了:“得偿所愿?”
宋星瑶垂眼。
盯着她的表情,宋宜禾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而后装进兜里:“你觉得我应该为此高兴是吗?”
“不然呢?”宋星瑶低声反问,“从宋家养女变成唯一遗孤,嫁给贺境时,成为贺太——”
“可我父母被害死了。”
“……”
这话一出,宋星瑶藏在被子下的手指蜷缩,冷不丁地弄疼了掌心伤口,她脸色瞬间变白。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不甘心。
这样扭曲的心理在宋宜禾今天过来前,已经频繁往复地折磨了宋星瑶整整五天。
理智清楚这样不对,可仍旧不受控制地会怨恨宋宜禾与她母亲,会怨恨唐瑾,怨恨宋南山。
凭什么到最后只有她,什么都没有了。
而宋宜禾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看着宋星瑶的反应,只觉得浪费时间。
吐了口气,她转身准备离开。
宋星瑶忽然又开口:“这些天我在想,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蛋了。”
“……”
“生父不明,母亲是个杀人犯,唯一能依靠的外祖家似乎也没办法再成为靠山。”宋星瑶说,“而我在那场车祸里,也落下终身残疾。”
宋宜禾眉心微蹙:“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会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放过我的吧。”宋星瑶很快接话,“不会为难我吧?”
闻言,宋宜禾这才明白了她在电话里,非要自己过来一趟的缘由,忍不住笑,然后看向宋星瑶失去光泽的眼:“知道我为什么愿意代替你联姻吗?”
宋星瑶反应迟缓地眨了下眼。
宋宜禾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不是圣母,但也不会迁怒无辜,以后见面就当是陌生人吧。”
得到这样一个回应,宋星瑶松口气。
瞧见她始终紧绷的肩头因此缓下,宋宜禾收回眼不再多看,提步离开了病房。
所幸她没有提及唐瑾,宋宜禾一直到坐上车,回到贺家老宅的心情都很好。
新年新气象,宅院与大门挂满了红灯笼,四处都张贴着苏丽媛亲手剪的福字剪纸。后院里,乔新兰正拎着水壶给开得正好的山茶花浇水,长辈们都在阳光房闲聊喝茶,难得相聚的小辈在麻将房摸牌。
整个贺家呈现出喜气洋洋的过年氛围。
乔新兰看到她,笑着招招手。
宋宜禾走近,凑过去看了看娇艳欲滴的花瓣,笑着问她:“您早上不是让贺境时浇过了吗?”
“别提了。”乔新兰无言,“浇了一半,贺寻那臭小子就把人给我拽去麻将房了。”
宋宜禾轻声笑起。
活动了下手腕,乔新兰好奇地看她:“不是说去拿东西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顺路去了趟宋星瑶那边。”
听到这话,乔新兰稍稍诧异,但到底秉持着不多过问晚辈小事的原则没有多问。
岔开话题又聊了几句,她笑眯眯地说:“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幸福的。”
宋宜禾一愣,瞬间会意。
正想要说些什么,脸颊忽地被砸中,很细微的一阵酥麻感觉。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贺境时站在二楼麻将室外的阳台上,手里正捏着东西。
四目相对,贺境时露出了个笑。
正午阳光高照,温度适宜,金灿灿的光线落在年轻男人的眉目间,让他整个人都镀上了层金边。
宋宜禾怔忡看着他,旋即也弯起了唇。嗯。
她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
因为今年团圆夜回老宅的亲戚很多,最终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没有在家里吃,而是让酒店直接在最大的包间内,开了张容纳六七十人左右的圆桌。
酒足饭饱后,亲戚们纷纷各回各家。
宋宜禾他们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十一点,春节联欢晚会正播到一首今年流行的歌曲。
贺家有守岁习惯,一行人换了衣服便下楼各自落座,陪着老顽童苏丽媛看晚会,等烟火。
这几年在过年期间对烟花爆竹的监管力度减弱,大年三十晚上与十五晚上都会有烟火盛宴。贺家老宅位置绝佳,落地窗前正好能看清全程。
而此时客厅内,除了长辈在专注看晚会外,贺明也坐在左侧小沙发内按手机,贺帆在长条沙发另一侧闭眼假寐,贺境时揽着宋宜禾坐在最右端咬耳朵。
“你猜大哥现在在干嘛?”
“我不知道。”宋宜禾缩了缩脖子,“你别老是编排大哥,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呢。”
贺境时笑:“谁让他自己不争气。”
“你姑姑跟大伯一家连过年也不回来吗?”
“不回来最好。”
这话一出,宋宜禾难得对贺境时嘀咕长辈的话语赞同几分,毕竟今晚氛围和谐,如果加上那两位,人多口杂,只恐怕这团圆夜又要生事。
宋宜禾正兀自想着,耳垂被咬了下。
她打了个激灵,一边伸手捂,一边赶紧去看旁边几人。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抬眼瞪向贺境时。
被这眼神看得心猿意马,贺境时小声说:“我一会儿想在他们面前跟你接个吻。”
“不要!”宋宜禾羞窘,“你不要胡闹。”
贺境时捏捏她的手:“这可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小情侣之间亲一下怎么了。”
虽然知道这话没什么问题,但宋宜禾仍是不习惯在长辈面前做亲密举动。
她抿了下唇,悄悄掀起眼皮看了眼贺境时。
捕捉到这个眼神,贺境时一贯总是微微勾起的眼尾耷拉着,向来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带上几丝可怜。
宋宜禾余光瞥向正伏在乔新兰怀里,被揉得摊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小贺,指尖勾勾他的掌心,好笑地问:“你说你跟小小贺是不是亲兄弟?”
“我要跟它是亲兄弟,就根本不会跟你说等会儿要接吻这话。”贺境时反手抓住她指尖,“而是直接把你抵在落地窗上,狠狠咬住你的脖颈。”
被他的形容逗笑,宋宜禾说:“那是大灰狼。”
不料她这话居然一语成谶。
十几分钟后,一大家子人站在落地窗前,夜色漆黑透亮,江北城区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道来自新旧两年交替更迭的钟声敲响。
伴随着电视里的倒计时,室外跨年的热闹氛围仿佛顺着冬日凛冽的风渲染开来。
五。
四。
三。
二。
一。
咚——
醇厚低沉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江北,市中心与后海广场跨年的两个热闹区域,尖叫声与烟火声同时绽放在原本该寂静冷清的午夜十二点。
顷刻间,整片天空被姹紫嫣红的光照亮。
老宅落地窗前。
苏丽媛小孩似的鼓起掌,几位长辈们笑吟吟地互相道着祝福,其间夹杂着几声小小贺的狗叫。
贺明也靠着窗,跟在最后一秒才被对方接通的电话说新年快乐,而贺帆平视前方,透过干净的玻璃,不知道是在看向哪里。
只有在众人身后,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贺境时与宋宜禾同时看向彼此:“新年快乐!”
下一秒,贺境时捧住她的脸,弯腰亲下去。
力道极重的索吻只不过持续了短暂五秒,可在被松开后,宋宜禾感觉下唇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被亲得浑身如同过电。
贺境时笑:“这才是大灰狼。”
“……”
“宝宝。”贺境时就着钟声余韵,直接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新的一年我们也要好好相爱。”!
第 72 章 宜婚72
贺境时与宋宜禾的婚期安排在三月二十一。
这天是阴历二月十五,恰逢春分节气。
乔新兰找来的老师傅讲,这天的日子极好,宜结婚。两位当事人转念一想,上一个春日领证,在第二个春日举办婚礼似乎也算得上是圆满。
婚宴之前,各种琐碎小事源源不断。
但好在乔新兰向来擅长这些,早在新年结束,就已经安排人着手布置,室外宴会厅、宴席菜品,以及各种现场布置都由她一应全部完善。
导致小夫妻俩完全找不出任何可插手之处。
直到三月初,定制邀请函终于加工赶制完成,但内页还有需要人工誊写的宾客姓名。
贺境时觉得这工作交给别人不太好,于是在下班之余,将这项不算小的工程接了下来。
又因为许多细节处还需要跟他们俩商量,所以两人在婚宴前,暂时都住在了老宅。
于是这段时间贺家热闹至极。
而在此期间,唐瑾的一审判决书在二月底的时候下来,两起蓄意杀人与一起金融犯罪,最终量刑决定判处死刑。方芷案里的医生也因此被重新逮捕,因故意杀人罪、受贿罪,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这个冬天虽然很漫长,但也总算过去。
执行判决前几天,宋宜禾接到看守所电话,那边直言死刑犯想在临走前见她一面。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宜禾很想笑。
唐瑾跟宋星瑶不愧是母女俩,在事故之后,居然如出一辙地都想要见她。
贺境时为此不解:“过几天就要被执行了,现在见你有什么用?给你道歉?”
“道歉吗?”宋宜禾忍俊不禁,“怎么会。”
贺境时:“那她想做什么?”
思考了阵子,宋宜禾靠在贺境时臂弯里,安静看着被他举起的手机屏幕:“大概只是想膈应我吧。”
但也或许是宋宜禾猜错了。
只是谁知道呢,毕竟能在十几年前除掉情敌,又在数年后对求而不得的男人下死手,这样的杀人犯,宋宜禾并不觉得自己能与她共情。
最终宋宜禾还是没有去见唐瑾最后一面。无论是在临死前,想要看看自己再怀念一眼宋南山,还是对着宋宜禾再输出一顿所有的怨恨。
宋宜禾其实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包括对宋南山。
或许是因为人长大一岁,所以在很多从前难以理解的事情上变得豁然许多。
当年的恩怨纠葛已经过去太久,事实真相早随时间流逝而难以计较出是非对错。又或者是宋宜禾如今活在爱里,闲暇时站在宋南山角度去思索,也能发现那年状况不管怎么选,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死局。
拒绝联姻于亲情不孝,接受联姻是背叛爱人。
这个道理宋宜禾从始至终都清楚,但彼时发生的事情太多,母亲因为自己死于产房这件事如同一座泰山压在她肩头,让她根本无法去想宋南山。
而此时想想,他又何尝不是无辜的那一方。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十年的联姻让宋家成功走出金融危机,十年后,他为爱奔赴而亡。
但宋宜禾仍不免觉得可惜。方芷临到死前,都不知道宋南山没有抛弃过她,而宋南山死的时候,依旧不忘找他已逝的爱人。
大概是快要结婚了心理压力过重,宋宜禾在请了半月婚假加五天年假之后,打从十五号起,就断断续续地梦到有关旁人口中的宋南山。
结婚倒计时第二天。
宋宜禾再度惊醒在凌晨,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刚过两点四十,她怔愣地看着天花板。
这些天她一直都住在明水湾,江北这边有习俗,结婚前一周内新婚夫妻不能在一起过夜,结婚前夜不能见面,所以宋宜禾早早就回到了这边。
平时夜半醒来,浅眠的贺境时总会很快察觉。
可此时摸摸身边冰凉的床铺,后腰少了只温热的手,耳边少了对方小声说话哄她的声音。
宋宜禾莫名觉得孤单,忽然有点难过。
眼前飞快闪过梦境里宋南山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帧一帧,全部都是他睁大眼看向她的眷恋眼神。
宋宜禾咽了咽喉咙,抱着膝盖坐起身。
摸过手机,宋宜禾点开贺境时的聊天框,迟疑着想发消息,但看这时间,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过了两三秒,她又重新点进去。
往上滑动着聊天记录,直到翻到其中两张照片,那是月初某个深夜,贺境时一边在书房开线上会议,一边拿着墨水笔签邀请函的宾客名字。
签到写得好的,他拍下照片给她发过来邀功。
宋宜禾将下巴压在膝盖上,没忍住笑,只是这弧度还没持续几秒,屏幕忽然弹出对方的视频通话。
——来自“你的宝贝贺”。
这备注还是这月初贺境时非要改的。
看到眼前几个字,宋宜禾微愣,片刻后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接通:“你怎么这会儿打视频来啊?”
“又做噩梦了?”
“……”不料他居然这么敏锐,宋宜禾没有正面回应,“你还没有睡吗?”
贺境时打了个呵欠:“跟你心灵感应。”
盯着屏幕里稍显昏暗的背景,年轻男人侧着身,半张脸都陷入枕头里,柔软的黑发凌乱散落,呈现出一种松弛散漫的惬意感。
他轻轻勾着唇,困倦却又目不转睛地看她。
听到这话,宋宜禾笑:“你心脏疼了吗?”
“嗯。”贺境时眯着眼接话,不置可否地跟她胡侃,“可不是,梦到你坐在我跟前哭,想给你擦眼泪怎么都摸不到你,立马就给我吓清醒了。”
宋宜禾缓缓放松:“那你给我打视频,就不怕我没醒来,半夜把我从梦里吵醒啊。”
闻言,贺境时笑了一声,将垫在脸底下的手缩回塞进被子里说:“不可能。”
宋宜禾不明就里。
贺境时解释:“你晚上都有免打扰的习惯,所以就算是没醒,我打过去也不会吵醒你。况且吵醒了我也能把你再哄睡,总好过你真的醒了,接不到我电话又不敢联系我,自己傻兮兮地熬着。”
“你才傻。”宋宜禾垂下眼帘,安静了会儿,小声说,“就是你不在身边我不习惯而已。”
贺境时气息微颤:“想我了啊?”
宋宜禾点头,长睫在昏黄小夜灯的光亮中扑簌着抖动,像一只振翅的蝶:“嗯。”
话音刚落,手机那头突然传出一阵窸窣动静。
宋宜禾循声抬眼看过去,只见贺境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举着手机,掀开被子下床。
“你要去洗手间吗?”
“不是想我吗。”贺境时面不改色,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薄款风衣往身上套,“我过来陪你。”
“……”
见他拉开抽屉,就要从里面拿出车钥匙出门,宋宜禾回过神:“你疯了吗!”
贺境时好笑地凑近屏幕,歪头打量她,丝毫不见刚刚不太清醒的困倦:“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你不准过来。”宋宜禾说着躺下去,侧身看着手机说,“大晚上出门不安全。”
好在贺境时也没强求:“那我现在做什么?”
“你把衣服脱掉,上床,然后……”宋宜禾突兀地顿了顿,神色莫名染上几丝可疑的窘迫,“之前你编的小金毛故事不是还没有讲完吗。”
贺境时一怔,随即笑了。
小金毛故事是过年那段时间,贺境时听某个旁支家的小朋友说,她妈妈每天晚上都会讲睡前故事,见宋宜禾露出疑似羡慕的表情后,心血来潮,持续过一些夜晚的睡前小故事合集。
而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他们家的小金毛。
宋宜禾起初纵容他,既然要讲那就随他的便,后面时间一长,她有些受不了这人随时提问,还要不断抽查前面故事内容,看她认不认真的变态行为。
于是实在没忍住,喊了暂停。
这会儿再度提起来,不过就是想让他别出门。
只不过贺境时终归不是什么听话的好学生。
在宋宜禾慢慢陷入睡眠后,他在午夜三点十分,开着超跑,缓慢龟速地行驶到了明水湾。
贺境时将车停在一眼能看到宋宜禾卧室窗户的位置上,屏幕里是她安静的睡颜和呼吸,眼前是闪着极淡灯光的房间窗户。
熄了火,他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黑色超跑隐入夜色,而他也像行走于夜间的鬼魅使者,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心上人。
直到天边逐渐泛起晨间白光,贺境时慢腾腾地收回眼,捞过手机,给最近都特意早起出门给宋宜禾买对面巷子早餐的宋老爷子发了消息。
而后发动引擎,驱车离开。
这天午后,贺境时便收到宋宜禾的消息,说宋老爷子带她去墓园看望了宋南山。
墓碑上,宋南山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风。
像在宋宜禾久未平息的梦境里一样。
无论是他,还是不善言辞却笨拙地试图对宋宜禾再好一些的宋老爷子,或是宋家的其他正常亲戚,都有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以及爱着她-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婚礼当天,因着明水湾距离贺家老宅远,安排的出门时间在上午十点。
宋家喜气一片,别墅里外都挂满了大红喜字,花草树木一应都被修剪妥当,堵在大门口的小朋友们,挡在正门前与楼梯口的两拨宋家旁支兄弟姐妹,以及守在宋宜禾房间内的伴娘团们个个面带喜色。
纷纷摩拳擦掌,想要治治这位从前眼高于顶,如今却好不容易能接近的贺小公子。
只有宋宜禾穿着正红嫁衣坐在床尾,光着两只脚缩在偌大的裙摆下,眼睫眨动。
手机在掌心很轻地震动了下。
她垂眸看过去——
你的宝贝贺:“那晚你噩梦惊醒,我也同时从梦里醒来,一摸手边空荡荡的,才想起你还在娘家等我去迎娶。当时你说我不在你身边不习惯,我也一样,分开一周,思念在那一刻彻底到达顶峰。”
你的宝贝贺:“我不太会说花言巧语哄你高兴,但你信我,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不会有生离。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永远做你最忠诚的拥护者。”
宋宜禾轻轻抿起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窗外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彻底从厚重的云层中破开探出,亮得晃人眼,照进窗户,将整间屋子都映得如同春意满园,尽是无穷无尽的甜蜜。
与此同时,楼下倏然传来嬉笑叫嚷声,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秦钟意提醒她收起手机,可不准做那个内部叛徒,宋宜禾笑着应声,正要摁灭屏幕。
聊天框最下方,再度映入眼帘的一条——
你的宝贝贺:【宝宝,我来娶你了。】!
第 73 章 宜室73
我来娶你了。
这一句话,让宋宜禾的眼前浮现从川宁到江北,从宋家到贺家这跌跌撞撞的二十三年。而时至今日,宋宜禾在这浮生人世间有了一隅之地的小家。
她垂眼,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笑痕。
同一时刻的宋家大门前,因这场婚礼从半月前就开始大张旗鼓被宣传。于是别墅区内,旁边看热闹围观驻足的人并不少,纷纷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贺境时被伴郎团簇拥在最前,他难得穿了件蓝金色的中式礼服,襟前与袖口分别绣着撞色龙纹,腰间坠着玉佩与同心结,复古轻奢。
额发少见地被化妆师用发胶向后固定,露出干净亮堂的前额,鬓角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气场十足。
他握着香槟玫瑰与蓝色满天星的新娘捧花,修长的指节微微攥紧,手背骨骼凸起。
眼见面前的镂空大门被一群小朋友围住,不等贺境时开口,贺寻便勤勤恳恳地分发了兜里的红包。
一行人走进大门,穿过花路红毯,刚到楼下。
付衍从身后接来只巴掌大的扩音器,找到二楼绑着花,连窗帘也换成红色的卧室,清了清嗓子:“楼上的朋友们听好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请立马放下武器,否则我们要采取攻楼手段啦!”
“……”
被付衍这几句话一闹,场面氛围顿时被推得愈发高涨,站在长廊下的诸多长辈皆笑开了怀。
贺境时稍显紧张的神情也忍不住一松。
回头看他,胳膊很轻地撞过去。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贺境时笑,“怎么搞得像是你结过婚一样。”
付衍回碰他肩膀:“没吃过猪肉还不准让我见过猪跑啊。为了你小爷专门设计的。”
闻言,贺境时扬了扬眉。
这些年来参加过的商业联姻,迎亲宴环节基本都被设在酒店内,很少有女方真的从家里出门。一方面实在麻烦,另一方面则是利益之上乐趣自然会变少。
譬如前几年贺明也与周京姝的婚宴。
但贺境时跟宋宜禾这情况到底是不一样的,乔新兰当年也算联姻,没经历过始终是遗憾,所以在策划时就原封不动地套入了她曾设想过的那些流程。
付衍放话完毕,楼上许久没有动静。
原以为应当是等不来回应了,可谁也没料到,又过了阵,黎思甜忽地探头:“楼下的土匪们听好了,不要做无谓的痴心妄想,新娘在我们手上,如果敢耍花招,我们可就留她做压寨夫人了啊。”
“哎不是!”付衍见回话的是黎思甜,赶紧出声喊住她,“甜甜,我可是你男朋友。”
黎思甜朝他做鬼脸:“小禾还是我姐妹呢。”
说完,她缩回脑袋又重新回到房间。
因着黎思甜这毫不留情的话,叶林延在后面笑得不行:“兄弟你家庭地位实在堪忧啊。”
“你懂个屁,这叫情趣。”付衍反驳,“不行为了我小贺总,这波势必得跟对象反着来了。”
贺境时嗤笑了声,抓着捧花率先进了宋家,大步流星朝楼上走:“你哪天不跟黎思甜对着干?”
付衍:“操!你今天——”
这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经畅通无阻地上了楼,直到在宋宜禾卧室门口,看到穿着西装,双手环抱靠在墙上的宋致远两兄弟,贺境时的脚步一停。
身后跟着的大队人马纷纷刹车。
两拨人迎面撞上,宋致远缓缓站直身。
贺境时此刻满心都是想要立马推开那扇门,笑着回视他:“好兄弟,咱俩关系就不多说了吧?”
“兄弟感情暂时中止一天。”宋致远大大咧咧地挡在路中间,“谁让你娶的是我妹妹呢。”
见状,贺境时表示理解。
他勾着唇角点点头,缓慢朝宋致远走去,看着对方眼睛悠悠道:“行。要做什么游戏?”
一旁的宋致寒表情狐疑:“居然这么配合?”
但其实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贺境时一边在背后跟付衍做手势,一边闲散道:“那我这不是要娶老婆吗,肯定得配合你们刁难啊。”
“……”这话说的,宋致远哽了哽,“其实刁难倒也算不上,就是你总得哎哎哎!!”
说到一半,付衍几人已经一拥而上,分别将宋致远兄弟按在困住按在角落。
小粉毛路尧拼命尖叫:“哥!快冲啊!”
贺境时盯着乱作一团的那群人,竖了竖大拇指,闷闷地笑了声,气息颤颤。
只是随着越来越靠近门板,贺境时笑不出来了。浓烈的紧张让他收紧长指,唇边弧度微敛,向来气定神闲的面色突然就变得仿若一片空白。
明明只过去短短一分钟。
但不知怎么,在贺境时眼里却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一样久远,久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墨迹,伸手抓住挂着红色同心结的门柄。
今天的宋宜禾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身上那件红嫁衣,是在苏丽媛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找到江北钟家老爷子,请了对方远在平江刺绣世家的亲家亲手制作,光是霞帔上的手工珠绣与裙身上的喜鹊刺绣纹样,就缝制了整整半年。
发间的珠翠与红宝石,也都是宋家寻了真材实料让人在年初就打好的首饰。
贺境时有些想不出来此时此刻她的模样。
于是闭了闭眼,掌下正要往下按,谁料门板的另一面猝不及防袭来一股反向拉力。
卧室的门忽然间被打开。
没有给迎亲队伍堵门的为难,没有过分苛责。
房门拉开的那瞬间,映入眼帘的只有笑眯眯的伴娘团,以及坐在不远处灯光下的宋宜禾。
她微微扬着头,精致明丽的妆容服帖自然,漆黑鸦羽般的睫毛扑簌扑簌,衬得那双眼又大又明亮。
看到他的一刹那,宋宜禾立时笑弯了眼。
砰的一声。
秦钟意拉开礼花筒,千丝万缕的彩带与红双小喜字从空中飘落,摇摇晃晃在两人对视间。
众人都没想到宋致远两兄弟这么没用,居然光明正大就被付衍一行人给彻底按住。
黎思甜笑着骂付衍赖皮,叶林延却喜滋滋地将兜里所有红包,全部都塞给了秦钟意。
场面热闹而又喧嚣。
只有今天的新郎官贺境时,在看到宋宜禾第一眼起就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瞳孔漆黑,眼底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感慨酸涩-
因为进门前的小游戏被贺境时跳过,所以在看到几步开外的水晶鞋盒里装着的那双珍珠绣花鞋时,伴郎团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状,黎思甜嘚瑟一笑:“原本我们在门外设置了飞镖八环以上换取套环的环节,但是被跳过。还好我们有后手。”说到这,她朝门外拍拍手,“小寒子,来,给姐姐们上弹弓和靶子。”
贺境时眼皮跳了跳:“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满足你的要求喽。”为防贺境时直接抢走新娘,秦钟意领着其他伴娘堵在他与宋宜禾之间,此时欠揍道,“不是想试试被刁难吗。”
“……”
秦钟意继续说:“我听说贺小公子文武皆通,成绩优异,会开赛车,区区弹弓应该不算为难吧?”
这当然不算是为难。
况且因为前半段一路畅通,这会儿剩余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将伴娘团设置的环节玩完。
贺境时没有拒绝。
将手捧花递给叶林延,从托盘里拿出纯黑色的小弹弓,试试手感,他扬眉问:“怎么玩?”
“橡皮泥弹入九环以内,换取一枚套环。”
黎思甜话音刚落,谁知下一秒,贺境时已经将橡皮泥夹在黑色胶皮套内,抬手瞄准。
他的姿势实在难以挑剔,手臂随意绷直,干净的五指握住弹弓,都让人觉得是弹弓手柄亵渎了他。
简直帅呆了。
随后很轻地一道动静。
橡皮泥稳稳正中红色靶心。
场面安静了瞬。
贺境时却丝毫不以为意地连续打了五发,每一次都准确至极的进入了换取要求之内。
结束之后,他眼尾上扬着抬了抬下颌。
“我.操!贺贺你帅啊!”
“你他妈小时候背着我学习,长大还背着我偷偷练习弹弓是不是?”
付衍的注意角度永远清奇得可怕。
贺境时被逗笑,却没理他,扭头去看人堆里满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宋宜禾。
四目相对,他轻轻眨了下眼。
宋宜禾耳根微红,眼前不断闪过刚才短暂的那一分钟里,贺境时游刃有余又自信的模样。
那一刻他周身都被镀上了层耀眼的光。
贺境时捕捉到宋宜禾眼里一闪而过的痴迷,放下胳膊,格外不正经地问她:“我帅不帅?”
“……”发现旁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宋宜禾仓促垂眼,又觉得这不太好,于是又温温吞吞地抬起眼,忍着羞耻,“嗯,你最帅。”
其他人眼里的宋宜禾,温软又安静,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最初贺境时口中的形容里。
可没想到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付衍、路尧和叶林延对视一眼。
然后三人悄然嚯了声。
只有在迎亲仪式上也能得到满足的贺境时忍不住扬起唇,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黎思甜忍不住吐槽:“收收你那嘚瑟劲儿吧。”
……
之后又进行了三个小游戏,贺境时共拿到七个塑料套环,只可惜鞋盒非常滑,很难一举套中。就在只剩下最后一根时,连宋宜禾都担心起来,可贺境时就那么笑着看她,眼神未移开,轻而易举地随手一抛,套环非常戏剧化地套中了她的绣花鞋。
心头一松,宋宜禾嗔怪地瞪他。
贺境时却嘴角噙着笑,几步走到鞋盒前,弯腰将绣花鞋拿了出来,顺势按了按鞋垫软硬。
瞧见这一幕,秦钟意心服口服地让开,跟黎思甜说:“我总算知道禾宝怎么就那么快动心了。”
“怎么呢?”
“一个明明哪怕不做这些,也能以绝对力量像对付宋致远兄弟俩那样把鞋轻易抢走,却能体谅我们辛苦安排,甚至故意浪费套环次数,就是为了让这场婚礼的每个流程都发挥它最大价值的男人。”秦钟意轻笑,“简而言之就是他懂得尊重每一个人。”
“啧啧,你看到没?”秦钟意抬抬下巴,“可真贴心呢,还给禾宝试了试鞋底软硬。”
“反正如果是我,我扛不住。”
除了在门口,被用男人之间方式解决的宋致远,贺境时在进入这间屋子以后,清楚她们都是宋宜禾的朋友,也能明显看出尊重每一个女孩子的行为。
贺境时并不清楚此时他在宋宜禾小姐妹眼里,已经是绝世好男人。
眼下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托着绣花鞋,单膝跪在床尾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宜禾。距离被拉近,贺境时感受到她的温度,嗅到淡而熟悉的香水味。
惴惴不安整个早上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贺境时对上宋宜禾满是笑意的双眼,将刚发在她微信上的话又说了遍:“宝宝,我来娶你了。”
“Yooooooo宝宝~”
“肉麻死了!”
“贺境时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身后是突然传来的好兄弟们的嬉笑打趣声,眼前是他心爱的姑娘,贺境时被这调侃弄得短促地扯了扯唇角,但没有回头去搭理那群人。
只依旧仰头看宋宜禾:“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闻言,宋宜禾顷刻间笑弯了眼,眉梢眼角都泛着遮掩不住的春意甜蜜:“我非常愿意。”
“这样的话。”贺境时轻吸了口气,微微敛起的眉间露出一丝严谨的纹理暴露了他在紧张,“那你现在要捧花还是鞋?要我还是……”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睁大了眼睛。
只听贺境时说完:“要我。”
话音落,宋宜禾已经丝毫没有思索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脖颈笑:“要你要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贺境时僵持的后背缓下。
旋即,他就听到宋宜禾凑了过来,与他悄声咬耳朵:“这世界上所有选择里,我只要你。”
因为有了你。
就等同于有了全世界。!
第 74 章 宜婚74
从明水湾到贺家老宅,这条路在两人结婚之后,贺境时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怀里抱着温香软玉,脚下是通往未来的路。
他垂眸看向宋宜禾。
十几分钟前,给她穿上绣花鞋之后,这就算迎亲成功了,一行人在房间拍了照留念。
随后辗转至楼下客厅,穿着黑色中山装滚暗金云纹细边的宋老爷子已经坐在沙发一侧,留出的主位放置着宋南山与方芷的牌位。
彼时宋宜禾震惊,连贺境时也有些讶异。
在拜别父母这一环节里,宋老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讲过拜的不是他,而是宋南山。
甚至连未入门的方芷也有了宋家牌位。
虽然宋宜禾并不计较这些,但或许是被结婚这氛围感染,跟着浮现出几丝郁塞与怅惘。
拜别过双亲,贺境时的改口茶是宋老爷子喝的。
改口红封里装着两栋市中心别墅的房产证,一张九百九十九万改口费的卡,还有西郊盘龙山半腰上,一座名为合意的度假温泉山庄的股权转让书。
他慈祥和蔼的目光在宋宜禾脸上停留多时,沉默良久,最后却只道了句:“以后无论宋氏谁当家,二楼拐角的房间永远都只留给你一人。”
“……”
宋宜禾仓促抬眼。
撞进宋老爷子与过往数多年来的温和宠溺都一般无二的眼,喉咙吞咽,干得生疼。
或许他曾在无奈下做过许多无奈选择,也曾拿她当过宋南山的情感转移物。
但那些爱从来都不是假的。
思及此,宋宜禾刚被抱着坐上婚车,下意识偏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宋老爷子站在门口,神色孤寂又安静地隔着白色镂空大门看过来。
饶是知道待会儿他们还会在婚宴上见到。
可这一刹那,宋宜禾盯着老爷子孤单的身影,鼻酸眼热叫嚣着汹涌溢出,生生逼红了她的眼。
从踏进宋家大门的那刻起,宋宜禾就已经将他当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纵然后来他令她失望,可对爷爷的爱已然成为一根绵绵的针,刺入皮肤,经过积年累月的时光流逝早与血肉融为一体。
如果不爱他,她根本不会失望。
但就像对宋南山的释然,或许是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得已经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公平。
所以在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宋宜禾心里仍不免空荡荡的,茫然失所的同时抑制不住地伤感起来。
眼睛一热,在泪水即将冲出眼眶时,宋宜禾害怕弄花了折腾一上午的妆容,赶紧低下头。
滚烫灼热的水痕滴在手背。
下一秒,眼前忽地伸出了只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搂住她的下颌,轻轻施力让宋宜禾扬起头。
贺境时拂掉她眼底泪痕:“别哭。”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温柔又心疼的眸子,没忍住,又细又轻地抽噎了下。
好在贺境时虽然对她此刻的不舍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够理解。没敢一直去蹭她的脸,于是他抓住宋宜禾的另一只手:“我会对你很好的。”
宋宜禾看他,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贺境时却觉得这力度不够,于是又轻声道:“也会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比从前过得好。”
听到这几句突如其来的承诺,宋宜禾忍俊不禁,红着眼睛扑哧笑出了声。
因为贺境时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
如果非要做比较,宋宜禾觉得他此时比自己曾在任何一次比赛视频里看到的还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