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陛下……被谢善淩挟持了!◎
眼看将灵都要被秦青气吐血了, 顾裕骐既觉得嫌弃,又觉得好歹是盟友一场,将灵丢人连累自己也丢,因而不得不救场打断。
“如今谢善淩在父皇的身边, 就算你早早在京城布下多少暗桩, 手也伸不到那里去。”顾裕骐道, “逼急了,谢善淩的命就没了。”
秦青果然不语了。
场面僵持起来, 顾裕骐趁此时机退后一步与将灵低声商议:“让豲戎军立刻回护。”
将灵冷着脸说:“来不及,而且匪军就是有意拖住那边来一招调虎离山, 助秦青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京城,又岂会让豲戎军轻易脱身?”
顾裕骐却与他有着不同的看法。“让孙瑛拖住匪军。秦青在这里, 宋淮安不敢和孙瑛硬碰硬,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顾裕骐说。
将灵略一思索,道:“我去传信。”
他刚要走, 突的脚下一阵剧烈摇动,险些踉跄跌倒,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稳住, 刚微微诧异要出言询问, 只见眼前一黑,狂风骤起,明明是晌午,刚刚日头还很刺眼,顷刻只见竟乌云蔽日,飞沙走石, 恍若陷入狂暴的黑夜一般。脚下再次摇晃起来。
顾裕骐及时扶住城墙站稳, 皱眉无奈道:“怎么此时地龙动……”
下一刻, 天边闷雷滚滚,酝酿半晌,猛然一道惊雷,伴随着一道闪电蓦然劈破漆黑的天际,闪了好些下。
顾裕骐下意识地以视线追随闪电而去,猛然意识到天雷与闪电落下的方向似乎是太庙……
还没来得及多想,天突然亮了。他抬头便见到乌云飞速散去,恢复了晴日,地也不摇晃了,刚刚的一切仿佛没发生,只是他的幻觉。
“……”
顾裕骐第一时间看向下面,显然匪军刚刚也受了惊,被突然的地龙动晃得队形散乱开来。
不过此时动停,匪军立刻整顿队列,秩序井然。相比之下,城墙头上仍在惊慌无措的这堆就很废物。顾裕骐不由得默然翻了两个白眼。
因为刚刚那天降异象,双方一时都没再言语,各自调整。
趁这时机顾裕骐观察着匪军,不多久,又有人冲上城墙,叫道:“大事不好了殿下,陛下他……他……哈……”
顾裕骐心中一沉,回头盯着来人问:“陛下怎么了?快说!”
这人喘着气说:“陛下……被谢善淩挟持了!”
顾裕骐:“……”
他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地问:“谢善淩怎么能挟持陛下?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人无奈道:“谁也不知道谢善淩会武功,而且谁也没防备他竟敢突然对陛下出手……”
就算谢善淩以往做过再多石破天惊的事儿,今日之前说他会挟持皇帝陛下,那也绝对是没人信的。
“刚刚天色骤变,地摇起来,听到陛下惊呼,暗卫其实已经出手,但慌乱之中加之没想到谢善淩会武,失了手,没能救出陛下。待天色复明,谢善淩匕首紧紧抵在陛下脖间,说谁敢靠近一步他就马上下手。这……”
他飞快地瞥了眼人尽皆知的受害人将灵:“谢善淩是个疯子,他这么说,没人敢不信。”
比起谢善淩挟持皇帝,顾裕骐还是更震惊于他的身手。虽说刚刚是有意外相助,可仍旧是远远超出了顾裕骐的想象。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将灵:“谢善淩会武功?”
将灵两眼发直,印堂黝黑,还没从刚刚秦青那番话里脱身,仿佛是过了几下才听到,可是很快就似进入了新的幻境中,惆怅道:“会一点,尤其是如何近身擒敌……”
“是我专门指点的他”这话正要出口,将灵一顿,反应过来,问:“你不知道?”
“你没说过。”顾裕骐说。
“我以为你知道。”将灵微微皱起眉头,说,“我不是让你今天给他下点药保险吗?你没下?”
顾裕骐的脸色也不好看:“你应该直接告诉我是因为他会武功你才让我给他下药,而不是喝得醉醺醺扔给我一包药粉!”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将灵说是令人手脚乏力的迷药,说以防万一,顾裕骐却不信。他不止怀疑过那是毒药,甚至怀疑过那是一包春|药!
于是顾裕骐想想就没给谢善淩吃。哪怕那确实只是一包迷药,哪怕立后大典原本如何荒诞,“皇后”软脚虾似的被人一路搀扶着终究不成样子。
可若早知道谢善淩竟会武……
顾裕骐深呼吸两口气,忍住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说:“算了……我现在要去太庙看一看,你留在这里对付秦青。”
他话音刚落,刚刚那人就劝道:“可是那里已经被谢家兄弟策反占领,殿下若去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还是殿下要抽调此处原本就不够的守城兵前去太庙救驾?那匪军岂不是立刻就能轻易攻破城门?!”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裕骐也狠狠一拳捶到城墙之上,看向下面的秦青,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们商量好的……”
谢善淩凤命这事是老四被俘后抖露才为人所知,加上国师信誓旦旦,皇帝才坚定心思要去太庙立他为后。何况刚刚的异象也是人力所不能操控。一切怎么看怎么是意外。
*
谢善淩确实没想到刚刚会地震和天黑。先前也没料到顾裕泽会那样出卖自己。
他只是很单纯地和顾望笙约定好水城拖住孙瑛和豲戎援军、秦青率三千人奇袭京城。
后来发生一些意外他也有些被动,但刚才既然天给了他机会,他索性一搏挟持了老不死,痛斥其昏聩荒诞,号召台下的文武百官另立明主。
百官自是不可能因他这番话就立刻叛变,但事情都有目共睹,着实不成个体统。谢善淩说得没错,今日旁观他人遭殃,焉知来日自己如何?实乃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事。便难免动摇。
其他人尚且可以只在动摇之间,谢家人却不行……谢善淩此举一出,谢家要么大义灭亲,要么就只能硬着头皮他大爷的反了。再者说,昏君那样做,确实是欺人太甚!
还有,今日出门前,祖父难得不犯老糊涂,清清楚楚地叮嘱大家一切看谢善淩怎么做。如今想来,这是巧合,还是真有这番深意?
谢善鸣最先想通其中关窍,在大家都还迷糊的时候当机立断,出声喝令今日调配来太庙守卫的京军营兵士。
他在京军营行事多年,向来稳重公正,颇得人心,前段时日又履立功劳,一路拔擢为主官提督,此刻听到他的号令,京军营的弟兄们在略微犹豫之后便本能地听从于他了。
想到当反贼的未知未来,忠君了三十来年的谢善鸣有点绝望……面上却不得不继续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鸣:逐渐地理解谢善丰,谢善淩真的令人崩溃[爆哭]
谢善丰:无所谓吧,反正四殿下败了,爱咋咋[摊手][化了]
这一章是补之前的更。今天的更新又要欠一下[捂脸笑哭]尽量晚上更(但不一定)现在才写了几百字,马上就要出门了。抱歉抱歉[爆哭]
第112章
◎“杀了她祭旗,准备迎战。”◎
城墙之上接连又来人禀报城中各处大小骚乱, 无不是匪军的暗桩故意挑起,事儿不大,人溜得快,似乎只是某种警告和提醒, 让人知道他们存在。
最令顾裕骐恼火的是, 即便知道也很难办。匪军竟能在皇城底下、东厂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安插这么多卧底,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到底是轻敌了,一贯以来没想到区区匪乱也会有这手段, 这并不常见。
明明不过是一伙最底层的流民纠集起来而已,就算有些猛勇力气, 却不该有这样的筹谋,即便领头的顾裕帧、宋淮安有脑子, 甚至于谢善淩也参与了进去,可他们从哪里找到那么多也能行事的贱民?
然而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个问题是于事无补,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顾裕骐冷静下来, 对将灵说:“你武力高强,去太庙一趟。皇帝在谢善淩的手上,暗卫投鼠忌器害怕担责, 不敢硬来, 而你只要能让皇帝还有一口气地被你救回我们手上,百官自有动摇。”
他深呼吸一口气,森森道,“我刚刚已让人将谢府内人都驱赶到院中牢牢看紧……你告诉谢家子弟,若在此时回头,我会看在谢老太师的面上小惩大过, 可若他们一意孤行, 京城被匪军攻入那刻, 也是他们家人人头齐落的一刻。”
将灵没有多说,转而纵身一跃,脚下轻点便施展轻功朝太庙方向急急而去。
顾裕骐看回秦青的身上。这三千匪军已经整装完毕,蓄势待发。
“时间已经给你太多了,我没有耐心了。”秦青说。
“我也是。”顾裕骐冷冷道,“谢善淩料到了他的家人会为他的狂妄和愚蠢而付出什么代价吗?还是他以为,仅仅有一个谢家女嫁给我,就能在这种时候保全谢家?所以他才这么肆意妄为?”
秦青摇了摇头,冷笑起来:“自你娶潘凤起,谢善淩就绝不对你再有这样的信任。他说你只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女人只是你用以自怜自爱的工具,你爱的不是她,而是竟也有人爱的你自己。你这样的人其实原本也不配得到爱。”
顾裕骐眼中越发沉了下去,戾气横生。可面上依旧冷静,道:“你不必故意说这些来乱我心神,我只要你知道,你们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若原本堂堂正正打败孙瑛和豲戎援军而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不会以人家人威胁,是你们先不讲道义。”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兵押着一个女人来到墙边。
顾裕骐淡淡地朝女人道:“得罪了,郡主,谁让你有个好儿子儿婿。”
秦青一时没再叫嚣,顾裕骐瞥他一眼,笑了笑。
佘郡主脸色苍白,却神情严肃而倔强,她唇角紧抿,眼神复杂地看着下面的贼首秦青。
她今日没去太庙,原本在家中随婆母烧香礼佛。她其实不好此道,平时也就拜拜祖先和死鬼丈夫,可皇帝逼立谢善淩一事令她心神难稳。
突然一伙锦衣卫就闯了进来,发现谢聪被打晕,“大皇子”不翼而飞。紧接着便来了更多人将谢府家眷都圈在院中团团围住,如同看守犯人一般。
她上前斥问,得到的回答是一直以来的“大皇子”是人假冒,而谢善淩知道此事。更有甚者,这就是谢善淩谋划的。
那些人说,大皇子是白龙匪军的秦青,而谢善淩与白龙匪军素有勾结,此刻甚至还挟持了皇帝,谢家子弟也反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坐在最中央太师椅上的谢老太师,一时寂静无声。
谢老太师一直拉着妻子的手以示安抚,此时朝众人道:“不必惊慌,一切皆有定数。”
他没有说更多。
再然后,佘郡主就被他们强行带来这里了。
“不问候一下久违的岳母吗?顾裕帧。”顾裕骐问。
秦青这才开口,缓缓问:“事情到了这一步,难道我将王妃的母亲带到阵前,你就会因此开城门吗?若不然,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自己的岳母放弃攻城?”
佘郡主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身体在强风中显得十分脆弱。可她依旧一言不发,没有求饶,也没有斥问秦青。
“一将功成万骨枯,谢家人的牺牲早在我的谋算之内。”秦青摘下了那块狰狞的面具,露出面具下冷峻漠然的脸。
他与佘郡主对视片刻,随后移开了目光,看向顾裕骐,语气里没什么感情。
“托你母妃的福,我母后难产而亡,我一出生就被送去佛寺遭受磋磨,在提心吊胆中长大,又流落民间吃尽苦头。你不会认为我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吧?”
“你以为我会信?”顾裕骐道,“那你拿箭射穿她的胸膛。”
顾望笙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嫌弃道:“你脑子有病吧,我为何要刻意这么做?就为了证明给你看?有什么好处?懒得跟你废话,时辰已到,吹号击鼓,准备攻城。”最后几句是对身边兵士说的。
很快,一声号角就划破了长空,鼓声震天。
顾裕骐看了眼佘郡主:“你儿子儿婿都不在意你的性命,九泉之下你也怪不到我……”随后朝一旁小兵道,“杀了她祭旗,准备迎战。”
小兵重重应了一声,将佘郡主拽去大旗底下,立刻过来几个小兵准备扎高台作为行刑之地,好让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杀人祭旗原就是为了立威示众,顾裕骐没在意这些流程,他牢牢注意着秦青的反应。
秦青竟果真没有一丝在意,又或者将在意隐藏了起来,冷着脸和身旁副将在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瞥向身后的三千人队伍,偶尔指一指各处,似乎是在指挥一会儿的攻城之事。
小兵跑来殷勤道:“王爷,准备好了,王爷亲自动手还是?”
顾裕骐一顿,不由看了这憨头憨脑的小兵一眼。
他现在有几分理解刚刚顾裕帧问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了,因为他也想问这小兵是不是脑子有病。
佘郡主就算不是自己的岳母,好歹也沾亲带故,养出个反贼儿子,杀了也罢,可自己何苦亲自动手落下这把柄?人之常情。
“就你去吧。”他淡淡道。
小兵领命而去。
顾裕骐看向秦青:“顾裕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望笙打断他的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开城门投降,还是一战?若是其他的,你不必废话拖延时间。”
“将灵已经去太庙了。”顾裕骐说,“佘郡主和谢府上下几十条命你不在乎,谢善淩的呢?”
顾望笙冷漠的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好像他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他正要判断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强撑,顾望笙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相信将灵和你大难临头不会各自飞,就像我不理解将灵为什么坚信谢善淩真的爱过他。可能是因为你俩实在是太缺爱了,有妄想症。”
顾裕骐一怔。
“东厂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还没有发现吗?”顾望笙说,“我在一炷香前就已经知道了将灵从承岳门逃走了,他现在正赶往水城救豲戎军。顾裕骐,没有人是你的支撑,所有人都会背叛你,包括你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同胞弟弟,以及你以为的盟友。”
“……”
“王爷!王爷!王妃……”又有慌急的声音传来,顾裕骐听着耳熟,回头一看竟是楚王府的人。他心中猛地一沉,问:“怎么?!”
“王妃她……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外面的事,小的们明明听从王爷的话竭力隐瞒……”这人气喘吁吁道,“王妃还是知道了,非要回谢府……小的们去拦,她拔出王爷您的剑一路谁拦砍谁……小的们本就不敢对王妃动手,王妃还说她已怀有身孕,小的们就更……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
婉柔?!她去哪儿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
谢婉柔:这你别管。
第113章
◎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看,谢善淩觉得自己确实该揍。◎
顾裕骐深呼吸几口气, 稳了稳心神,环视早已上墙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和投石车,沉声说:“一旦攻城,泼火油。”
立刻便有小兵推来几个巨桶, 掀开严实的油布盖, 里面是粘稠的黑色液体, 气味十分刺鼻,随风飘散到城下也能闻到。
副将张达吸了吸鼻子, 皱眉道:“火油。”
顾望笙淡淡道:“不用担心。”
张达看一眼他成竹在胸的样子,顿时也放下心来。秦青虽行事不爱多解释, 但这人实在,说不用担心那就是不用担心。
张达曾是莲云寨的大当家, 他祖上当私盐贩子起家,后来洗白从商,说实在的也不算多清白, 和官府颇有勾结,暗地里仍然做些走私买卖。无奈那些狗官的胃口越养越大,索取无度, 一有不满足就动怒。
到了张达这一代, 有个狗官来他家赴宴,酒后起了淫|性,看上了张达他娘那风韵犹存的寡妇。张达自是不愿,便婉拒了。
狗官恼羞成怒,回头就使尽法子刁难张家,意图逼迫张达服输将老娘送上。其实女人不女人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张达竟敢忤逆他。
张达脖子硬, 就是不从。
可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 富商也是民,因为权势大过天,斗不过。
张家受到重创,张达心一横,将私产变卖转移,带着全家上山投奔附近的莲云寨落草为寇,很受老寨主器重,过世时将独生的女儿和寨子都托付给了他。
后来莲云寨确实在张达夫妻的打理下发展得很好,要钱有钱,有粮有粮,要人有人,难得还不为难普通百姓,只针对恶霸酷吏,将“义”字做到极致,十里八乡的年轻人即便不是走投无路的也对之有些向往好感。
莲云寨发展最鼎盛之时,已经和一个独立的小国差别不大了。而秦青就是在这个时候递送拜帖要与他见面一谈。
当时白龙义军起势不久,但张达听过一点名声事迹,想了想,也好奇对方究竟想怎样,就答应了对方上山来谈。
秦青和宋淮安仅仅两人前来,没带兵器,两手空空和张达谈莲云寨收编并入白龙义军的事。
张达夫妇起初以为他们说笑呢!可谈了三天三夜,夫妇二人动摇了。
原本他二人乃至于寨子里很多老人,或自己或祖辈,都曾深受昏聩朝廷的迫害才走上这条离经叛道之路,秦青和宋淮安为他们展望了回归正轨的蓝图。
不止如此,秦青和宋淮安的野心不止是改朝换代,而是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令张达等人下定决心的关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一个很崇高的理想。
秦青说,有能力者而不心怀天下,便如猛兽,空有威严却只懂横冲直撞,虽有享受,到底一生空度。到老时回首几十年,不怅然吗?
张达想了想,确实是挺怅然的。
后来,他就成了秦青的副将。
……
“放信号。”秦青说。
张达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箭放入云中。
城墙上的顾裕骐看着紫色的烟雾伴随着嗖——的尖锐声响在天空四散弥漫,心知对方大概是闻到了火油的气味,也忌惮投石车和弓箭手,到底不敢以区区三千人强硬攻城,而是要从城内下手,发信号给城内的暗桩。
他已经下令全城戒严,若有擅自出现在街上者格杀勿论!
然而……
京军营已叛变一部分,剩下的很难说会怎样。
其他京中武装力量的关系盘根错杂,皇帝又被谢善淩挟持着,听说那个国师都在一边帮腔说都是天意,文武百官越发动摇。
谢善淩当众说破了秦青就是大皇子顾裕帧这个秘密。
他历数当年,皇帝因猜忌蔺家功高盖主,不愿立大皇子为太子、害怕危及皇位,因而默许菅贵妃趁皇后虚弱之时下杀手,而后以借口将大皇子送去佛寺,再度默许菅贵妃对皇嗣屡次刺杀。
国师已然倒戈,不顾皇帝虚弱的叱骂,说出了当年为大皇子批出强龙之命而皇帝因而对亲子起杀心的事。
舆论越发哗然。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是四皇子那样造反的逆子都能理解,可当年的大皇子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啊!
后来大皇子遭遇了种种磋磨长大,他现如今造反……越想越能理解。
再者说,这样一来,大家投降白龙义军在为臣道义上无可指摘,不必担心被说贪生怕死投二主……甚至相当正义。
……如此以来,顾裕骐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东厂和锦衣卫。然而若其他人都反了,这俩的力量便是以卵击石。
可是如今也只能以卵击石了。
他已经看到了败势,然而即便是一败,他也不甘心投降。即便是一败,直到最后一刻将血流尽而亡,也不甘心就让顾裕帧顺利得意……
反正,如顾裕帧所言,自己这短又漫长的一生从无支撑,所有人都会厌恶、离弃、背叛自己。也许将这作为这荒唐的一世的结束很好。
这一刻,他心中如同黑夜里冰封的雪原,再无希望。
“王爷。”
这道声音不大,顾裕骐一怔,过了下才反应过来,以为是错觉,但还是回过头循声去看。看到的一瞬间,仍然错愕地以为是眼花。
直到谢婉柔来到身前,顾裕骐差点忘记呼吸,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声音嘶哑地问:“你……你不是回谢府……”
他有点结巴,不知如何面对她。
她手上还提着剑,他垂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剑上有点血迹,但不多,刚刚报信的人说一开始大家不信她会真砍,仍然挡着她的去路,发现她来真的才受惊让开,可那时她只是警告表决心,没砍太重,那人无大碍。
他没有伸手夺走她的剑,也不打算责怪她。她与他不一样,她的家人对她很好,而他这样不好,她弃他而选家人是理所应当。何况以如今局势,就算她没那么做,他其实也会让人保护她直到谢府接她回去。
他贪恋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我让人送你回谢府。”
说着就要叫人,却被她拉住了手。他又是一愣,讶然看她。
“大势已去,何必徒增牺牲?”她问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他硬起心肠将她的手拉开,“来人,护送王妃去谢府。”
她却再度拉住他的手,这次用了力,明明她的力气再如何使对他而言也是微小,他却感觉这是自己所承受过最大的力度。
“其他人也都有妻子,你想护我周全,想过其他人吗?他们还有父母、孩子……”谢婉柔含泪看着她,哽咽道,“已经赢不了了,你为何还要带着那么多的人白白送死?”
“……送王妃——”
“奕明!”
顾裕骐脸色变换不定,一时再没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她。
“奕明,放过其他人吧。”她流着泪哀求他,很软弱的样子,却是为了其他人,除了他。
她最终也是选了所有的人,除了他……
他正要硬起心肠抬手朝她后脖颈劈去,突的她扔掉剑扑入他怀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你还能逃得掉,逃吧,我和你一起,天涯海角我都和你去,只要我们安分不想不好的事,堂兄不会为难我们的。”
“……”
他想笑她天真,却笑不出来。
他知道,顾裕帧和谢善淩不会放过他的,他们一定会斩草除根,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即便不杀,也会将他永远地关在天牢深处,若这样,还不如一死痛快。
可是……
……
“怎么没动静了?”张达有点忍不住了,一直盯着城墙上,偶尔看看秦青他岳母的身影,嘀咕道,“你岳母没事儿吧?从刚刚开始就没动了啊,吓晕了?”
顾望笙怎能不早料想到危急时刻顾裕帧会把谢家人带城墙上来威胁自己?他早有所布置,因而并不担心那边。
只是一时半刻他也不知道城墙上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墙头一个小兵,对方与他目光相接,握住旗杆的手幅度极小地做了几个手势,示意情况有变,让他先不要动作。
“不要急躁,继续整军待战。”顾望笙对身旁的张达说。
*
谢善鸣竭力隐下心中担忧,叮嘱信得过的人继续盯紧现场,他假装无事,走上玉阶来到谢善淩身边,嫌恶地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昏君,低声问:“怎么大……秦……他迟迟没有动静?家里都被楚王挟制住,把郡主带去了城墙上,要杀她祭旗。我想还是不要瞒你,你自己斟酌。”
谢善淩平静道:“事到如今能斟酌什么?”
“你!”谢善鸣的眉头紧紧皱起,却也不知能说什么。
好在谢善淩很快就对他说:“大哥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你最好真有……谢善鸣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头依旧没有松下来。
也许谢善淩和那个大皇子秦青顾裕帧随便叫什么都行吧的家伙真的会赢,可楚王又怎会甘心?想必会负隅抵抗、背水一战。
到时不止谢家,京中人人都可能会因这场战乱而生死别离。
谢善淩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看向台下不远处的谢善丰,做好了之后被他们揍的准备。这回长辈们应该不会阻拦,能不出手一起揍已经不错……几率不大。
到时候再说吧……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看,谢善淩觉得自己确实该揍。
第114章
◎果然,秦青就是很冷峻,别有一番风味。谢善淩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太庙前,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不明的未来焦虑不已时,突的听到一阵齐整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并不算急,却很沉重地踏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众人齐刷刷望向入口。
谢善淩也看向那里, 他也有些紧张, 只是不显。他只是一个人, 不是神,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 人心可以算计,但不一定能算计成功。
忽的, 他侧脸看了眼不远处的国师。他的余光注意到国师与旁人不同,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见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时,国师朝他微微一笑。
谢善淩迟疑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看入口方向。
自从谢善淩挟持昏君、谢善鸣等人控制现场事态, 这个国师一直没有异动。但谢善淩还是让人将他围住看守,他也没有反对。
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待事了,也不知如何安置这个人。
心思流转间, 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入口。
马蹄稳重地一步步沿着红毯走来, 载着身穿白色铠甲的男人。此刻天已完全放晴,热烈的阳光照在冷冽的银光上,红缨长枪横卧,锋芒毕露。
再靠近些,众人看清男人没有面具覆盖的面容,虽然刚刚已经知道秦青的真实身份, 已经震惊过一次, 此刻再度哗然。
顾望笙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锐利而坚定, 看着玉阶上的人。肩上披风被吹在身后飞扬,猎猎作响。
谢善淩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赢了。赌赢了。
马停在阶下,顾望笙勒马转过身来朝向众人,左右环顾一周,议论的声音渐渐消失。
顾望笙大声道:“我乃白龙义军秦青!楚王顾裕骐已弃城叛逃,京城四门尽在我手,兵将皆已归顺。尔等旧臣若识时务,我依旧以臣礼待之,若有不臣之心,妄图负隅顽抗,便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绝不姑息!”
众臣面面相觑,依旧没有言语。
顾望笙略停了停,再度环顾众人神色,然后继续道:“顾景胜身为天子却昏庸无道,宠信奸妃,任用权宦,不辨忠奸,杀妻害子,夺子之妻,更是勾结异族出卖大好河山,骄奢淫逸致使民不聊生,种种罪状,罄竹难书。我举兵起义,非为私仇,而是奉天行道,正道伐邪!”
皇帝本已幽幽转醒,听到这些话,虽看不清台下的人,但听得出这声音,顿时怒火涌上心头,正欲破口大骂,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谢善淩原本听得正高兴,被老不死这一打岔,有些不悦,啪地一巴掌扇他脸上,没把他扇醒也无妨,发了气,继续看下面的顾望笙。
果然,秦青就是很冷峻,别有一番风味。谢善淩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顾望笙的一番话说完,太庙内外寂静无声了片刻,突的,人群中陈贤直先朝他跪下高声呼喊:“昏君无道,将军威德服人,义解京师,天命所归!臣愿归顺新朝,扶正社稷,没有二心!”
有了一个牵头的,原本就已动摇的群臣下意识跟着跪下,讪讪道:“臣等也愿归顺新朝,扶正社稷,没有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得了,欠着欠着[爆哭]
第115章
◎大皇子和谢善淩……先前是假成亲吧?为了造反勾结掩人耳目!◎
顾望笙一时没说话, 他依旧跨坐马上,目光沉静而威严,缓慢地逡巡四周,几乎将每一个角落都扫到。这视线犹如实质, 沉甸甸压在众人头顶肩上。
许久之后, 顾望笙收回视线, 翻身下马,提着长枪一步一步走上白玉阶梯。
谢善淩与他对视, 看着他一步一步来到自己的面前。
比起刚刚,顾望笙的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却只能暂且按捺,对身后跟上来的副将张达道:“将这个亡国之君带下去, 严加看守。”
再怎么想一枪攮死这个王八蛋,也不能真就当众弑父。眼下局势初定,谨慎为好。
张达领命, 从谢善淩手中接过昏君,五花大绑地捆好押下。
顾望笙接着看向一旁的国师。
就是这个人令自己自幼被送去圣林禅寺受尽磋磨。
……不,罪魁祸首是顾景胜, 这人不过是推波助澜的一环。若没有他, 即算留在宫中长大,后宫多年由奸妃把持,自己也落不着好。
谢善淩凤命一事亦是顾裕泽揭发的,这个所谓的国师应昏君要求批算,若不是作假,那就是算出来确有其事, 倒也怪不上他。
而且刚刚他还挺识时务,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 总之帮忙拖延了一点时间。
为此顾望笙并非很痛恨他,心中盘算着事了将这神棍软禁起来调查清楚,依照事实再论惩罚。
他便将视线移回了谢善淩的身上,再走近一步,伸出手来。
谢善淩垂眸看着他的手,迟迟没有牵上。顾望笙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审视着谢善淩的神情。
台下的人放松了一些,此时纷纷往上张望,相互使着眼神。
大皇子和谢善淩……先前是假成亲吧?为了造反勾结掩人耳目!他们很难不这么想。可是此刻大皇子的动作稍嫌暧昧了。
皇子断袖也就罢了,新君断袖这就……
终于,谢善淩开口了。他整了整衣衫,端端正正地朝顾望笙拜下,声音清楚地传开——
“旧朝已覆,臣幸不辱命,今后定当竭尽忠心辅佐新朝,匡扶社稷。”
众人听清,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就说先前怎么那样荒诞!
顾望笙的眼色沉了下来,忍住不悦,伸手扶谢善淩起身。谢善淩并未推拒,就此起身,可突的下一瞬天色又是一变,平地狂风骤起,脚下地面猛地一动。
顾望笙本能地将谢善淩拉到怀中护住,可比起之前此刻只有短短瞬间,天色就恢复刚刚,甚至日头有些反常的更亮了。
“龙凤和合,天命已定。”一直沉默的国师突的出声。
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朝顾望笙和他怀中皱眉的谢善淩道:“新君是强龙之命,谢大人是真凰命格,龙凤结合乃是大幸,顺应天道。”
怪不得昏君那么信这神棍,很会揣摩上意啊,很识时务。顾望笙正暗自这么想着,就听到谢善淩厉声叱喝:“休得胡言!”
谢善淩暗暗使力,示意顾望笙松开自己,顾望笙却不肯,低声道:“别多想,我皇后肯定是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善淩低声回应:“你先松手,回头再说。”
顾望笙想了想,松开了他,但下一刻就立刻握住了他一只手牢牢不肯再松,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上前两步走到台阶旁朝下面说了番安抚臣心、恩威并施的话。
不过大家这会儿倒没那么在意他说的那些,眼睛都死死盯着这俩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心中揣度这究竟是真断袖还是假断袖,还是说假戏真做?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望笙:悔教夫婿觅封侯啊你这是。
谢善淩:我不悔。
顾望笙:我特喵的悔!你也没说我创业成功就要被离婚啊!
谢善淩:以后搞地下情。
顾望笙:谁家好人搞地下情啊卧槽!@谢老太师夫妇@佘郡主@谢大伯@谢二伯@谢二婶@谢聪@谢善鸣@谢善丰@宋淮安@陈贤直@江泊润,你们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