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回来了就好说,我冲锋陷阵是真不行。◎
飞瀑峡一役中, 秦王与匪将秦青苦战,不幸双双坠落急流,沿岸打捞数日,只寻得些许铠甲残骸与身上信物, 其余无果!
“泽儿!!!”
当着众臣的面, 皇帝嘶声泪吼, 捶胸顿足,极为痛苦地大哭一顿, 最终昏厥过去,引来一阵骚乱。
待骚乱过后, 皇帝已被安顿回寝宫歇息,楚王在殿中镇守, 客气地请守了大半夜的臣子们回家休息。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皆是饱读史书之人,此等场景,实在是眼熟……
然而皇帝早已将皇城内外的守卫大权交给了楚王……虽最近看似对秦王又器重起来, 不论如何,秦王下落不明,那样的情况下已死的可能性太大。
大皇子被毒傻了, 三皇子不毒也一直是个傻的……
时局已经很明朗了。
即便是四皇子一派, 此刻也不得不在心中哀叹大势已去,他们不比其他在外的,此刻还身处京城之中难以逃脱,哪敢露出叛逆之态来,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于是众人沉默短暂后,齐齐拜倒:“听从楚王之令。”
正要离去时, 撞上了闻讯赶来的菅贵妃。菅贵妃匆匆和他们见过礼就要进殿去, 却被拦住了。
菅贵妃恐怕也觉得这场景很熟很不妙, 索性闹了起来。
大臣们不敢多看,正要走,听到殿内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闷响,随即是皇帝那隐约却分明存在的嘶吼声:“朕还没死,轮不到你来做朕的主……让贵妃进来!!”
不多久,殿门大开,来开门的内侍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菅贵妃抬脚狠踹在地。
菅贵妃顾不上仪态,慌急地边往里跑边哭着喊:“皇上!!”
在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过了会儿楚王便出来了,额上带着伤。
他见着众人还在,淡淡解释:“父皇与贵妃情深,如今龙体抱恙,贵妃一时担心失了礼仪,父皇不怪罪,让她在旁侍疾,诸位不必多虑,时候不早了,各自请回吧,明日……今日起早朝免去,另待通知。”
众人又互相使了个眼神,点点头,转身离开。但是心知肚明,这天要变了,而且恐怕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变。
*
屋子不大,胜在整洁,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舆图,房子中央是一个很大的演习沙盘,上方多处插着小棍等物做标识。
此时已是深夜,男子端坐在沙盘前垂眸深思,良久一动不动。身着黑色劲装的身躯被微晃的烛火照映在墙影里,更显高大。
身旁是一张只够容纳单人的床。睡在这上面的宋淮安先幽幽叹了一口气,缓慢睁开眼睛,正要起身,男子侧身对着他,并未看过来,淡淡道:“多躺着养养吧。”
宋淮安停了下,依旧撑着坐起身。
男子这才将目光从沙盘移开,看了眼他,作势要起身去搀扶,宋淮安摆摆手示意让自己来,男子一顿,只立在床边看,没坚持。
宋淮安靠坐在床头,脸色虽然苍白,但脸上仍旧带着轻松的笑意,打趣道:“你这是自己躺了几个月躺伤了,想让我也尝尝那滋味儿?”
顾望笙坐回凳子上,看着他说:“我回晚了,否则不必你硬上,旧伤未愈还跌落瀑布。”
“他们知道你是秦青,一直暗中监视你,能安然离开京城已经难得。”宋淮安叹道,“如今你是天高任鸟飞了,就怕将灵和顾裕骐发现之后恼羞成怒,对谢公子下手。”
“他们暂时不会起疑,还以为这里是你假扮秦青,也对成了傻子的顾裕帧没兴趣,现在顾裕泽重伤失踪,宫中夜变,奸妃和顾裕珩不会坐视顾裕骐登基,定有一番争斗。我们要借这个时机速推北上。”
顾望笙说着,目光回到了沙盘上。
“你回来了就好说,我冲锋陷阵是真不行。我一介读书人,哪是干这粗活的命,啧,受苦了受苦了。”宋淮安道。
顾望笙懒得理他。
宋淮安也看到了沙盘上,过了会儿低声道:“无论奸妃和顾裕骐谁赢,顾裕泽都已出局。可是一日没找到他的尸体,就不能觉得他已经死了。”
“蔺家也还在搜找他的下落。”顾望笙说。
“要谨慎,可能是做假样子给我们和京城看。”宋淮安警告道。
顾望笙微微颔首,然后说:“无论他死或没死,蔺家都必反。”他的视线移到沙盘另一边,说,“潘家也会反。”
“他们两家不反也不行啊,就算说真心效忠顾裕骐,人家也不会信。蔺家自不必说,潘家和顾裕骐如今也是水火不容了。”宋淮安幸灾乐祸道,“顾裕骐和将灵也是挺有意思,冲冠一怒为红颜,说杀潘家兄妹就杀。”
顾望笙起身去舆图前端起烛火凑近细看,漫不经心道:“他俩没这么冲动,他们不杀,顾裕泽也会杀,然后嫁祸给他们。”
“他们……咳咳……咳……”
顾望笙放下蜡烛,倒了杯水给他。宋淮安接过来道了句谢,喝了几口,喘了喘气,笑道:“他们不杀,咳,我们也会杀。从顾裕泽挑拨潘凤知道顾裕骐和谢婉柔的私情那刻起,潘凤就已身陷死局。潘凤一死,咳咳……潘成栋也……咳咳……”
“行了,少说点,先养好身体。”顾望笙道。
宋淮安长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中毒解毒是怎么一回事,后面会解释的~
第102章
◎也不知道某个醋坛子有没有又发酸,也许太忙了根本没空酸。◎
“顾望笙”如今“痴傻”, 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任由谢善淩摆弄,而谢善淩一心扑在他的身上,极为细致,每日擦洗、推到院中晒太阳、与他说话, 事事都不肯假手于人, 一副为情所困平静地疯了的样子。
谢家人唏嘘不已, 却也劝无可劝。人家结发夫妻,总不可能劝谢善淩就此抛弃大殿下。而谢善淩又没寻死觅活, 甚至没想出门找谁麻烦、报仇。他们就只能心疼地看着,任由着去。
这些时日京城风云变幻, 就连谢家内院里也气氛紧张起来,吃饭时难免提上几句, 谢善淩只作随意状,专心哄“顾望笙”吃东西。在他的尽心尽力下,“顾望笙”已经懂得食物喂到嘴边张嘴吃了。
谢善淩不知道这位仁兄心中的真实想法, 仁兄兢兢业业,即便两人时独处时也一丝松懈不露。
也不知道某个醋坛子有没有又发酸,也许太忙了根本没空酸。离开前也只是仓促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话也来不及说就走了。
但那也是没办法, 就算将灵他们以为他傻了放松警惕,可暗哨仍旧盯着。在不被察觉端倪的前提下,他们只能制造出极其短暂的缺口让顾望笙脱身。
谢善丰正说起今日早朝又是楚王代理,可同僚私下议论,有人在宫中有点人脉,说菅贵妃带着三皇子守在皇上的病床前日夜不离, 殿中几度传出他俩和楚王的争吵声响, 最终花落谁家未可知也……
谢大伯看一眼神情怔怔担忧的弟弟夫妻俩, 朝侄子道:“善丰慎言。”
谢善丰顺着他眼神看去爹娘的身上,脑子一转想到他俩为何如此神态,宽慰道:“我是觉得肯定是楚王啦……”
他爹回过神来,皱起眉头瞪他:“都让你慎言了你还说!”
谢善丰悻悻然的,可今日就这几个最亲的家中人吃饭,他忍不住嘀咕:“如今局势,咱家想明哲保身也保不了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妻子抱着孩子担忧地看向他,又看了看公公,暗暗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别说了。
谢善丰正要不说了拿起筷子,他爹不耐烦道:“你不想吃饭就别吃了!别人还要吃!”
谢善丰一下子也来了火,热血冲脑,不知哪来的勇气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正要开口怼回去,孩子被吓到哇哇哭起来,把他的火气一下子惊回了肚子里,赶紧转头和妻子一起哄。
饭桌上一时间乱糟糟,其他人也不好接着吃,只能都看着小孩。除了“顾望笙”这个傻子,他只是两眼茫然地迟缓循声看了下,就收回目光继续吃。
但谢善淩不再投喂。
他起身过去示意谢善丰将孩子给自己,谢善丰急忙给他。
谢善淩接过孩子轻轻掂着,小孩当真很快就不哭了,眼角依旧挂着泪珠,亮晶晶地看着谢善淩,甚至还嘿嘿地笑起来,小手来摸他脸。
大家早就发现了,这孩子格外喜欢谢善淩,再怎么难哄的时候只要谢善淩哄一哄,立刻就破涕为笑,若谢善淩肯再哄一哄,生病时让吃黄连汤都攥紧了小拳头义无反顾地吃。
孩子不哭了,谢善淩就还给了谢善丰。
小孩子依依不舍地在空中捞了几下没捞着,噘起了小嘴,但到底没再闹,转身趴在亲爹肩头昏昏欲睡。
有了这场闹剧,饭菜都凉了许多,众人草草吃点就都说吃饱了,各自散去。
谢善淩推着“顾望笙”的轮椅正要走,被谢大伯叫住,让去书房谈事。
谢善淩将“顾望笙”也带去了,屋内几个人只当没看见,继续说当下局势。
“善淩,你觉得菅贵妃和三皇子的可能大吗?”谢大伯试探地问他。
哪个皇子都和谢家有渊源,独独这三皇子,从前瞧着和大皇子关系不错,然而从大皇子中毒到傻了也没见来关心过一句,想来那所谓的兄弟之情完全虚假,又或者是已经将谢家划入了楚王一派,因而心中有怨。
若是后者,若是三皇子登基,那可真是不妙。
谢善淩淡淡道:“不必担忧,楚王岂是没有筹谋之人,何况他如今还有将灵襄助。将灵冒着风险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定有大的图谋。连秦王都能被他们算计至死,何况只是福王。”
“哎……”谢大伯想制止他说“秦王被楚王算计死”这话,但说都说了,又是私底下,也就摆摆手罢了。
谢善丰觉得这不太对,飞快地看了眼大伯,欲言又止。这伙人不是第一天偏心眼了……
谢二伯在兵部任职,他低语道:“菅贵妃和福王都还好说,原本就只是依仗陛下宠爱和司马忠良的襄助,然而陛下如今实权不多,我看司马忠良是倾向于楚王的。难办的是有兵权的。先前楚王试探蔺将军和潘国梁,找名目让他俩回京,他俩都以边界不稳为由拒绝了,索性陛下下了旨,那两边依旧不回。”
谢善鸣道:“我路过蔺府和潘府,都大门紧闭谢客,大概已有了觉悟。楚王亲自来过几次京军营督促起至少三个月保城不破的计划,意思也很明显。”
他说着看向谢善淩,犹豫了下,叹道:“善淩,大殿下如今有所好转,你先前说有心重返官场做一番事业,现今正是你能出力之际……”
谢善淩看他:“楚王让你劝我?”
谢善鸣为难:“他如今和咱们家是姻亲,自是比起旁人更多信任……”
谢善淩冷笑起来:“‘信任’?”
谢善鸣叹道:“我只是传话,如今传到了。你不乐意听就当我没说。”
谢大伯沉吟着却道:“善淩,你不看在那些争权夺利的腌臜份上,却多少看在京城百姓的面上吧。若当真到了那一天,最苦最难的还是百姓。”
谢善淩沉默一阵,眼中湿润起来,却还是嘴硬着提及旧仇:“若说别处的百姓也就罢了,京城的这些……”
“善淩!”一家人哪能不知道他的德性,谢大伯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较这劲……”
谢善淩讪讪地不再说话,别过头去整理大殿下的衣衫,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一瓣瓣喂他,似是借此掩饰尴尬。
“善淩……”
“不要说了。”谢善淩的语气硬邦邦,“我如今只想照顾好大殿下,其他事与我无关。”
谢善丰也劝起来:“怎会与你无关?若一朝潘国梁打了进来得了势,头一个血洗咱家。”
谢善淩没接他的话,可是神情分明有所动摇。毕竟谢善丰说的是实在之语。
但他当场仍是咬定了没松口,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时常怔怔出神。大殿下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坐在旁边发呆,都不怎么对着大殿下说话了。
谢善鸣借口探望大殿下频频来了数回,起初只是对着谢善淩欲言又止,逐渐急了,径直道:“善淩,还没想过那道坎吗?”
谢善淩看着他,问:“你是为了婉柔所以投靠楚王吗?”
谢善鸣语重心长道:“我是为了整个谢家。无论当初该不该将婉柔嫁给楚王都已成事实,也无论得罪潘家始末,都已经得罪了。”
“更何况,大伯那日说得没错,你不看在这些的份上,也看在护住百姓免遭战火灾难的份上。有些百姓是人云亦云不知好歹地伤害过你,可百姓……”
他停了停,尽力斟酌措辞,缓慢道,“……由来如此。”
“有些百姓着实愚昧,可他们这一生也未曾受过优遇,甚至不曾得过教育。你我出身好,幼受庭训,是你我之幸事,却不可以此轻蔑不如我们的人,那样岂不有愧贤圣先祖?”
谢善淩看他的眼神软化下来,却仍旧嘴硬:“是我让他们不得教育不受优遇的吗?”
谢善鸣拿出大哥的架子呵斥:“谢思玄!休说这无心无情的坏话!”
谢善淩怔了怔,大概也意识到了不对,目光闪烁,别开脸讪讪地不再还嘴。
见状,谢善鸣语气松缓下来:“不是要凶你,大哥知道那话并非你心中真正所想,自小你比我们更疼爱同情百姓,如今是犟劲儿又发作了……”
他看了眼一旁的大殿下,叹气道:“今日朝后楚王找我透了底,陛下……回光返照,明日早朝会现身册封他为太子,若哪日驾崩,太子灵前即位以免动乱。”
“楚王其实已经私下遣人去找过蔺将军和潘国梁和谈,可那两人态度决绝,想来是信不过楚王。明日过后,蔺将军和潘国梁必反无疑。”
说到此处,谢善鸣停了停,朝谢善淩靠近了半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楚王得知他们甚至为此已经遣人去找过白龙匪军了,想来甚至有勾结匪军之意。”
谢善淩面露惊诧地看他,说:“顾裕泽不是被匪军秦青打落飞瀑峡生死不明的吗?潘家与匪军没什么仇怨还好说,蔺家怎么可能放得下这深仇大恨?情报有误吧?”
谢善鸣摇了摇头。他的神情也很是怅然,望向枝头正在开放的花。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世上或许有永远的仇恨,却没有永远的敌人,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他这样说道。
谢善淩看着他,半晌收回了目光,垂眸道:“所以我厌烦了这利来则聚利尽则散的俗世……大哥,你告诉楚王,我不帮别人但也不想帮他。就不能当这世间没我这个人吗?”
见他执拗,谢善鸣急道:“我说这么多,你怎么还在说这?敢情一点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谢善淩看着“顾望笙”,淡淡道,“但是家夫遭逢变故,我实在是无心旁顾,一切随缘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淩说家夫的时候想笑场,好歹忍住了。
“顾望笙”:我也想笑场,但想想秦青的脸就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秦青:你俩这么合得来?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啊,毕竟我最近不是很开心[吃瓜]
谢善淩:因为你老相好的受伤了吗?
秦青:因为我新相好的好像又有了相好[摊手]
“顾望笙”:是说我吗[问号]
宋淮安:别搭那个神经的话,不然你也变神经[摊手]
第103章
◎谢思玄我忍你很久了,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肺是你自己的, 要不要,悉听尊便。”顾望笙都有点无奈了。
宋淮安将刚刚送来的最新情报放到桌面,端起水喝着润嗓子,笑道:“狗咬狗, 我最喜欢看!”
顾望笙拿起情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前日, 皇帝在朝会上突然却不突兀地说要当场册立楚王为太子, 朝臣里自然有不乐意的,但被楚王当众抖露出确是足叛死刑的罪证拖出去两个后, 至少表面上没人不乐意了,齐呼陛下英明, 殿下神武。
——不过,楚王此举说是威胁, 又有着宽容之意。
除非他是现在才对这些事如数家珍,但这太过巧合,何况, 他多年前就与东厂锦衣卫来往密切,和豲戎将灵交好也是一年前的事儿了,定早就有这些把柄, 现在才用, 还只是在这关键的关头。
楚王还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通话,大意是往事不追。
加之确实没别的人选了,皇帝近来卧病,确实是必须早立太子,众臣本也就此罢了……
谁料!峰回路转!
就在楚王要跪接过太子宝册金印的一瞬之间,皇帝突然脸色一变, 往后直直栽倒在龙椅上, 口中喷出黑血来。
众人齐呼出声, 正大惊之时,突然从殿外涌进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来,间以锦衣卫,将台下大臣圈在一处,领头的锦衣卫几个健步冲上台拔刀朝向楚王,示意他也老实。
此等场景,楚王立刻有所猜想,但他仍算镇定,一面护在昏迷的皇帝面前,一面呵斥:“谁给你们的胆子?”
“谁给你的胆子?!”
众人齐齐看向被锦衣卫簇拥护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菅贵妃和三皇子、司马忠良。
楚王只飞快扫过菅贵妃和三皇子,视线久久在司马忠良的脸上停留,神情很是讶然,似是全然没想到他的背叛。
菅贵妃冷笑道:“贱人,他只是假意投诚于你,试探你的虚实罢了!还真以为他会为你而背叛我?”
旋即走到台前,朝向百官,欲言又止,给了三皇子一个眼神。
三皇子:“咳咳,老二向来对皇位有不轨之心,为此不惜勾结豲戎,哄骗父皇,残害手足!毒杀大皇兄、陷害我还不够,竟还勾结匪军泄露战况害死四皇弟!如今又来害我父皇,篡夺皇位,实在是天理不容,忠臣得而诛之!还有,呃……”
一时忘词了,下意识看向母妃以眼神求助。
“还有,如今京军营肖将军忠诚于陛下,不甘受二皇子的蒙蔽,已协助东厂锦衣卫把控住皇城内外,就连豲戎使团所在官驿也被封锁。”菅贵妃冷冷道,“如今大势明了,来人,即刻将这弄风弄雨的逆子斩杀以防后乱!”
锦衣卫却没动作,不动声色地看向司马忠良。
菅贵妃脸色微变,袖中的手攥紧了。当众杀顾裕骐是她擅作主张,司马忠良并未同意。她只是想搏一搏,若搏赢了,就此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可她搏输了。
司马忠良淡淡道:“娘娘息怒,到底是皇嗣,不如先关押起来,留待陛下醒后发落。”
咱们干出这事儿来,哪还敢让陛下醒!这分明就是搪塞拖延之辞!可她不敢反驳,只能不甘地咬着牙顺他给的台阶下:“也好……”
司马忠良朝锦衣卫道:“动手。”
眼看如此,突然一道怒喝从龙椅上传来:“混账!!”
众臣齐刷刷看去,菅贵妃母子和司马忠良都脸色大变,震惊地望向撑着手站起身的皇帝。
楚王却很镇定,毫不在乎面前锦衣卫的刀锋还朝着自己,转身搀扶皇帝。
那锦衣卫都懵了,看向司马忠良寻求命令,却见主子也有些不知所措。
“混账东西!”皇帝脸色铁青地又骂了一句,看向这锦衣卫,问,“你拿刀朝着谁?朕吗?”
“……不……”他嗫嚅着,又去看司马忠良。
司马忠良回过神来,刚要开口,殿外又涌进来一批兵士,领头的是谢家大郎谢善鸣,他手提着一个浸血的布包,走进殿中,高举过顶,随即朝皇帝跪下,字字铿锵道:
“末将得陛下密旨,奸妃权宦沆瀣一气,竟意图弑君篡位,京军营肖粟与之勾结,已被末将取下首级。末将幸不辱命,如今京军营叛乱已平,末将与诸同僚各自率兵入宫稳控局势,反贼已无还击之力。”
皇帝大笑起来:“好!好!好咳咳咳咳……”
“父皇!”楚王着急叫他。
皇帝拍拍他的手:“不必担心,朕会撑着这口气看这群欺君罔上的逆贼得到报应……”说着看他,感慨万千,不由得长长叹气。
万万没想到,宠爱了这么多年的爱妃和爱子竟会权欲熏心不惜给自己下毒,而被自己冷待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真心孺慕……
但眼下不是感慨和重修父子情的时候,皇帝厉目看向台下,当即令人将司马忠良斩杀于此,可看到瘫软在地的那对母子时,几度要开口,终究心软,挥挥手让人将菅贵妃剥去服制打入冷宫等死,福王圈禁,终生无诏不得出府,否则以叛逆罪处死。
随后不再理这母子二人的哭闹争执,坚持弯腰亲自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太子金印,抓起老二的手,将印塞入他手中,正欲说什么,口中又吐出一口血来,朝后栽去。
……
楚王就此成了太子,而皇帝自那日起再度卧床不起,不是昏迷就是咳血,太医们不敢明说,可那神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宋淮安笑道:“你爹还真能想,让顾裕骐以后过继其他皇子的儿子。你说顾裕骐会过继谁的?”
“他没有那一天。”顾望笙淡淡道。
“哈哈……不过到此我们和顾裕骐的合作也就彻底结束了。”宋淮安道。
顾望笙又摆弄起沙盘来,边随意道:“从你利用他给的情报力挫顾裕泽、顾裕泽落水失踪那一刻起早已经结束了,若你舍不得,可以再去问他合不合作。”
“不了不了,我要养伤,再去也是你去。”宋淮安推搪道。
见顾望笙不搭茬,似是不感兴趣,宋淮安换了个话茬:“你说顾裕骐接下来是先对付蔺潘两家还是义军?那两家明面上还没反,说不定会想坐山观虎斗……”
“只在数日之间了。”顾望笙很肯定地说,“以他们秉性,反叛也只会以清君侧为名,这得在皇帝没死之前,否则顾裕骐一旦登基,他们再如何翻旧账也落于被动。”
“那我们要不要暂停推进,坐山观虎斗?”宋淮安问。
顾望笙看向他:“不可。”
宋淮安点点头,幸灾乐祸道:“那顾裕骐可有得忙了。”
顾望笙冷淡道:“嫌忙他可以去死。”
“噗!”宋淮安想起什么,问,“说起来,到时候我们入主京城,你想怎么对待顾裕骐?中间夹着谢公子他堂妹……”
顾望笙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没想好,到时再说。”
*
果真如顾望笙所言,两日之后,蔺潘两家接连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头,并且发兵直往京城,一路如摧枯拉朽,很快就兵临城下。
白龙义军虽然依旧北上推进,却算着时候放缓了速度,留给他们先恶斗一场的空间。
蔺潘联军来到城下时,先有人与城墙上的守城官对骂了一阵,相互指责对方是叛贼,无果。
就在此时,联军中忽有一人骑马从兵士自觉避开的道中缓缓来到前面,城墙上的守城官将看清后,脸色一凝,立刻招手叫小兵去传话:“……告诉太子,四皇子没死!”
那人俨然正是生死未卜许久的四皇子顾裕泽。
顾裕泽朝守城官道:“我是秦王顾裕泽,先前奉父皇之令前往剿匪,如今归来,为何不开城门让我进去?”
守城官欲言又止,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装不在,等太子回复。
顾裕泽又在下面问责起来,大意就是不让他进城那必然是有鬼。守城官小声对身旁人道:“跟他说我不在,你们小兵不敢擅自做主。”
“哎呀,直接不理他吧,他都大势已去,您怎么还怕上了?”小兵道。
“你懂个屁,今儿教你一招,行事不要擅作主张,不然黑锅背不完……等上头说什么再照做,没说的别自己乱做!”守城官语重心长道。
小兵受教地点头,照他说的做了。
顾裕泽自然知道这是搪塞之辞,冷笑一声,倒没多话,只让人大声不断地念起“讨贼檄文”,这“贼”自然就是被他们指蒙蔽圣听、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顾裕骐。
……
消息传到谢府时,众人正在一处吃饭,闻言大惊。
谢善丰大喜过望:“我就知道四皇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死于贼手!”
他爹当即骂道:“你若是学不会闭嘴,自己找点哑药去吃!”
谢善丰不甘心地哼了两声,正要反驳,缺席的谢善鸣大步从外进来,伸手就去拉起谢善淩:“善淩你跟我走。”
谢善淩踉跄着起身,一边挣扎一边吃惊道:“你干什么?放开我……难道你们想把我从城墙上扔下去给顾裕泽吗?”
众人下意识要去阻拦,却又相信谢善鸣不会伤害堂弟,动作便迟疑起来,只眼看着两人。
——佘郡主若在场,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拦了再说,可她偶然风寒在自己屋中休养。
众人便只是劝道:“善鸣你先将话说清楚……”
谢善鸣停下脚步,歉意地看着谢善淩,道:“自然不是!只是顾裕泽刚刚拿出了陛下的亲笔手谕,上面写着‘有难,清君侧’,这……”
谢善淩不由笑了起来:“那顾裕骐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让我去助纣为虐吗帮助反贼吗?”
“岂是如此!”谢善鸣叹气道,“若真那样,我自然也是不帮太子殿下的,可我刚刚从宫中面圣出来,陛下亲口告诉我,那诏书是当初疑秦王势大有叛逆之心、哄他南下剿匪前写来诓骗他的,早已令暗探偷走销毁……谁知道秦王竟早有防备,将真的手谕藏起来,竟露了一份假的给人偷!如今拿出来,陛下都很惊讶。”
谢善淩笑得更大声了,嘲讽道:“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其他男眷都已起身围过来,闻言谢大伯无奈劝道:“善淩……”
谢善丰默默看大伯一眼,扭头给亲爹一个眼神,亲爹压根没理他。
“……”也罢!!反正哪天我若真吃哑药势必和谢思玄分享!!
谢善淩给大伯面子,没再嘲笑,只是淡淡道:“如何得知顾裕泽手上那份是真的?说不定真的确实早已被偷走销毁,如今他手上这份是伪造。”
谢善鸣叹气:“这谁想不到?甚至就算是真的,硬说是假的也好。然而他将寿王爷和几位告老还乡的老臣劫持来了,当众让他们查验是否陛下笔迹印鉴。且不说他们是有意襄助,还是因在他手中而惧怕,已经开了口替秦王作证,话就不好说了。”
“那让陛下屈尊去城墙上否认。”谢善淩说着,关切地频频看向依旧痴傻着的大殿下,“我还要照料他吃饭,没空也没兴趣。”
“这都什么时候了……”谢善鸣无奈道,“陛下跟我说完那话,很是气恼,说要亲自去城墙上叱骂他们,但气急攻心,又倒下了,正在昏迷之中。太子分|身无暇,这才让我来请你。”
谢善淩却百般的不乐意,即便谢善鸣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吓唬他:“你也知道秦王的心思,若一朝城破,他会如何待你,你……”
谢善淩梗着脖子冷笑:“无非一死而已,大殿下整日痴傻,我又不能弃他不顾,活着和死了也没差别。”
“你……唉!!”
谢善淩宽慰他道:“堂兄不必为难,即便我去了,顾裕泽和联军也不可能因为我三言两语就退兵,总归是要打起来的。”
谢善鸣完全没被安慰道,满脸的一言难尽看他:“没让你去当说客……让你去出谋划策若真打起来如何应对!”
谢善淩更不干了:“我只会纸上谈兵,一场仗没打过,此时让我顶上莫非是顾裕骐和将灵借机往我身上扣黑锅呢?”
谢家人一听这话倒也确实,纷纷出言劝阻谢善鸣。
形势危急,谢善鸣也是急了眼,忍不住道:“你都是临江仙了,匪军当年尚且势弱,都快没了,得你相助打过几场好仗才翻身,现在你跟我说你只会纸上谈兵?谢思玄我忍你很久了,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谢善淩一怔,却没太吃惊,嗤笑道:“看来顾裕骐挺信任你,这都和你说,也难怪你如此为他卖命……”
这话中嘲讽意味太明,加之谢善淩露出的鄙夷眼神,激得谢善鸣又羞又恼,一时血冲脑门,竟伸手狠推他一把。
谢善淩一向柔弱,谁推都倒,当即也不含糊就要朝地上摔,却被谢善丰眼疾手快地扶住。
“你发什么癫啊谢善鸣!”谢善丰怒吼道,“谢善淩他哪里说错了?”
其他人到底是长辈,再偏疼谢善淩倒也没将小辈兄弟间推一把太当回事儿,更倾向于另一件事:“‘临江仙’是什么?帮匪军打仗又是怎么一回事?谢善鸣你刚在说的什么……”
事已至此,谢善鸣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马鞭往地上一砸,坐到门槛上抱着头崩溃。
“你们问他!他究竟还瞒着你们惹出过多少滔天大祸来!你们当我这些时日就很想掺和那些事吗?他胆大包天,竟曾里通白龙匪军,化名临江仙替匪军出谋划策……太子拿住了他这个把柄,让我们家替他将功补过就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鸣(崩溃版):事已至此,把谢善丰嫁给秦王算了!
谢善丰:?这又关我屁事?
谢善丰老婆:来,跟我说说。
谢善鸣:……抱歉弟妹,我一时激愤之言,是我失礼。
谢善丰:倒是对着我道歉啊喂!
第104章
◎有时候,“谢善淩的家人朋友太多了”这个念头会晦涩阴暗地浮现在他的脑中。◎
“虽是临江仙给的情报, 却也怕是顾裕骐生性多疑,故意误导他,从而误导我们。”面对京城传来的急报,宋淮安谨慎地说。
顾望笙点点头, 沉稳地说:“他自然先有所甄别, 但我们也再辅以他方互证, 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谢善淩擅于此道,他自己常给人假消息, 便防着别人也用这招,特意叮嘱过所有情报无论巨细都不可偏信, 至少二、三条互不交叉相识的暗桩所提供内容中能相互映证。这也是他再三强调暗桩暗线之间须见面也不相识的原因之一。
近来顾裕泽率蔺潘联军打到京城大门口了,谢善鸣奉命请谢善淩未果, 宫里直接下了圣旨逼谢善淩去。谢善淩这才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走马上任。
他每日懒洋洋的样子当甩手掌柜,然而揣着手静坐久了,有时候看面前一群守城将帅讨论方案实在不靠谱, 就忍不住还是会真诚地提点一二。
没指望他真靠那点护卫军击退顾裕泽带来的二十万兵力,只要他以最小的代价守住京城一个月不被叛军攻破,并且城内秩序不要乱。
谢善淩做到了。而顾裕骐所说的只要一个月也做到了。
一个月后, 豲戎援军以匡扶正统为由进入大梁境内东来救驾;
与此同时, 几处大梁北境原本装聋作哑观望、甚至隐约倾向联军的城池被顾裕骐说动,纷纷声讨并出手断租联军粮道。
而南边的路被白龙军盘踞拦断了。
……
顾裕骐与顾裕泽两边打得水深火热,谢善淩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火速辞职回家和傻子继续长相厮守。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提供最新的情报给义军。
反而先前他在任时从无异动,因为他知道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还知道,除了被目光集聚的自己外,义军还有很多暗桩, 因而不急。
平安无事地退任后, 反正家里的叔伯兄弟也会忍不住地说起来。
最近没有别的事可说, 也压根没空说别的事。别说谢善丰了,就连大伯二伯那两张嘴都像碗口大窟窿的筛子。
如何避开耳目将情报送出去倒是需要多加考虑的事,但也没太难倒谢善淩。
小雨连绵下了数日,傍晚终于停歇,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味道。
谢善淩早早哄了“顾望笙”睡着,抱着进屋来的猫抚摸。猫亲昵地用头蹭他,如此好一阵谢善淩才松开猫,弯腰将它放在地上看着它一溜烟跑出去。
忽的,谢善淩视线一僵,脸色微微凝固,看着门口将猫举起来作势逗玩的不速之客。
猫很不情愿,背部弓起炸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将灵视若无睹,将猫抱在怀里走进来。猫忍无可忍地探出爪子挠刺他的衣服,他并不在意。
谢善淩看着,并没有出言制止。他说了也是白说,将灵突然如此举动自有缘由。
果然,将灵一只手捏着猫的脖子制止它咬自己,另一只手去摸猫脖子上的五彩编织绳圈,解下来拿在手里又笑着来看谢善淩。
“你最近好像很喜欢抱这些猫玩。”将灵并不急着打开看,先意味深长地说着。
谢善淩不悦地反问:“这你也要管吗?”
“当然。否则我怕你重操旧业。”将灵说着,瞥了瞥谢善淩身后不远处床上躺着的人影轮廓,“又或者是替秦青完成‘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大业。”
“……”谢善淩白了他一眼,别开脸道,“如果你是来找茬的,恕不奉陪。”
将灵挑眉道:“如果你的茬真被我找到了,我可得好好地拿这把柄威胁你。”
谢善淩没接话,一动不动。
将灵嘴角依旧勾起,眼中却冷了下来,松手将猫抛到地上,不管它愤怒地喵喵骂着一溜烟逃跑,展开绳圈正反看了几遍,没看出可疑之处。
他不慌不忙,扯下绳圈上似是护身符的小布囊,正要打开,忽的停住,又看了眼谢善淩。
谢善淩回过头来冷眼看他,哼了一声,转身坐到凳子上。
将灵也冷哼了一声,将布囊一把撕开,里面果真有张小纸条。将灵不急着打开,先去看谢善淩,问:“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若求一求我,或许……”
谢善淩冷漠无情:“我求你去死你听吗?”
将灵咬牙切齿:“好,你嘴硬……”
说着将纸条用力打开,定睛一看,愣住了。
纸条上写着:喵喵喵喵喵。
“……”
谢善淩适时地又轻蔑一笑。
将灵有点没脸,将纸条正面反面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只有那句喵话。
他不悦地指控:“你敢说不是故弄玄虚?最近忽然给你府里大大小小的猫戴上这玩意干什么?里面还放这么一张东西?”
谢善淩反问:“这关你什么事?若我乐意给谢府里的每棵树都套上东西也是我的权利。”不屑道,“下回先逮一只查看,若真有东西再来找我对质也不迟,省得丢人现眼!”
原是该这样的,但将灵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事关谢善淩他又不愿假手于人,若谢善淩真“重操旧业”,他得帮忙按下此事,否则难保现在同样焦头烂额的顾裕骐动怒下手。
没有心的谢善淩却丝毫不懂得体会自己的心!
“……这张纸条是何意思?”将灵追问。
谢善淩不耐烦道:“你去问猫。”
“你们的暗号?”将灵疑神疑鬼道。
谢善淩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他。
将灵一想,确实也是有些荒谬……
“你说,究竟是什么——”
“将灵不要脸。或者,豲戎快灭国。你觉得该是哪句就是哪句。”
“……”
将灵啧了一声,不甘心地走去墙角打开最近新添的柜子翻找,满满全是猫的围脖、衣服等物,没让他找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真找出来的东西。
“……”
有些恼羞成怒,却又觉得这岁数还在玩小猫穿衣的谢善淩很可爱。
“……”
觉得这岁数还在玩小猫穿衣的谢善淩很可爱,却又有些恼羞成怒。
“……”
若今天没下雨,也许刚刚就能看到谢善淩给猫穿衣了,而不只是一个绳圈。应该是考虑到衣裳太大,若被雨水濡湿了小猫裹着难受。
将灵沉默了一阵,舔了舔嘴唇,回头缓和了语气柔声问:“最近怎么又将这些东西翻找出来了?不是很久不玩了?”
两人好时,谢善淩兴致勃勃拉着他展示过这些多年积累的玩具,还抱来猫展示给他看,那个时候谢善淩笑得十分明媚灿烂。
偶尔将灵会幻想幼年在大梁求学时就认识谢善淩,谢善淩这么热情地对待自己,那段童年回忆该有多美好。
谢善淩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还是个大梁人。那个时候他是这么以为的,他觉得无比奇妙。
眼前的谢善淩这样冷漠,这么讨厌他,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很无聊。”谢善淩低声说。
将灵愣了下,有点惊讶地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会将我关到什么时候去,又或者不会阻拦我在京城内游走,但一想到你们必定怀疑我是借机要做什么,一定牢牢跟着,就觉得索然无味。”谢善淩淡淡道。
将灵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你自找的吗”,又想说“你让人防备成这样难道是别人的错吗”,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终于想出句话来,讪讪地正要说,谢善淩垂眸幽幽地说:“他曾说过会陪我游遍山川……果然又是骗我。你们都喜欢骗我,事后却反而怪我骗了你们。难道不是你们先伤害我的吗?我报复你们有错吗?”
将灵:“……”
*
顾望笙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怔了怔,紧绷的肌肉略微放松,长呼一口气,掀开薄被下地去到帐外,微微仰头望着夜空。
今夜的星辰很亮。听说京城这几日细雨连绵,谢善淩不喜潮湿,而且惧冷。
谢善淩大概又没有乖乖吃药。他曾好几次发现谢善淩逮着机会就将药倒掉不吃,两人为此还吵过架,他单方面吵,谢善淩自知理亏,
“什么时候了?”他问守在门口的小兵。
小兵道:“丑时刚过。将军你子时才睡,再多睡会儿吧!”
“……醒了。”他有点答非所问地说着,朝小兵们的大通铺营帐走去,稍稍挑开几个帐门角,一眼看去都在安分地酣睡,欣慰,又有些羡慕。
他又梦到童年,可是惊醒后没有谢善淩迷迷糊糊地抱住他哄他。
他知道谢善淩最近安全无恙,然而其中涌动的暗流又是何等凶险,一旦稍有差池……
有时候会后悔没有带谢善淩一起走,可是想也知道会被拒绝。一来是暴露的风险太大,可能一个也走不掉了;二来,谢家人都还在那,谢善淩必然放不下。
有时候,“谢善淩的家人朋友太多了”这个念头会晦涩阴暗地浮现在他的脑中。
这当然是不该有的想法。可是……
顾望笙回过神来,正要折返,突然听到营地入口处传来声响,转头看到几个兄弟表情轻松地笑着走过来,见到他都过来打招呼。
“此行如何?”顾望笙问。
“早说了朝廷狗贼现在狗咬狗忙得团团转,不可能还有余力来埋伏我们,你和老宋就是多心!”
站在中间的年轻男子眉眼精致,其实不算很矮很瘦,但由于身旁是几个魁梧大汉,被衬托得很小一只。
他闻言作势要打说话那人:“当我面就敢说我表哥?!”
但说这话时他眼角眉梢都是娇俏笑意,先前说话那人就笑着不闪躲,其他人也是笑着看,起哄道:“子煜打他!真打,别假打,哈哈哈。”
热闹都是他们的,顾望笙没什么兴趣,反倒看了更觉落寞。倘若谢善淩也在……
“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吧。”他淡淡说完,转身离开,但很快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贺子煜追上来拍他肩膀笑着说:“秦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边说边亲昵地来勾他脖子,他往旁让了让,贺子煜勾了一个空,倒也不恼,依旧爽朗笑着,抬手推他肩膀一下,佯怒挤兑:“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兄弟之间也要这么避嫌了?”凑近朝他眨眼问,“那谢小少爷是醋坛子啊?”
第10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