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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务新事 Your唯 15408 字 3个月前

◎“可能确实是被家妻惯坏了。”◎

贺子煜一向如此行为, 宋淮安都说过他几回,他说都是兄弟,宋淮安就不好再劝了,只能任由他去。

当初宋淮安落难, 别的亲戚对他避之不及, 唯独贺子煜的父母冒着灾祸的风险收留他, 后来二老先后离世,临终前都是叮嘱宋淮安照顾好这独子。

顾望笙又退开一步, 说:“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又要走,贺子煜却又追上来, 跟着道:“我不困,先跟你说说此行的收获吧!万一睡过一觉忘了些重要的细节就不好了。”

“不是说没有埋伏吗。”顾望笙淡淡道, “那先去休息也不迟。”

“说不定你能从中看出我们没看出来的蛛丝马迹呢?”贺子煜正色道,“越是这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

他所言确实,顾望笙便让他说。两人到了营帐内, 顾望笙的帐内常有人来议事,但总是井井有条,干净利索。如今半夜里被子虽是铺开的, 却铺得很整齐。

贺子煜又笑起来, 打趣道:“每回都觉神奇,表哥看起来应当比你贤惠,你却比他贤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谢小少爷娶了贤妻。”

顾望笙不苟言笑,只让他说此行发现。

贺子煜又正经起来, 细说了一阵, 最后压低了声音道:“秦哥, 我其实察觉出大家都有些松懈了,这还是不好,顾裕骐心思缜密,那将灵亦狡猾多端,就怕是故意麻痹我们然后请君入瓮。”

“嗯。你担心得很有道理,我会注意。”顾望笙话锋一转,“不早了,去休息吧。”

贺子煜却没走,和宋淮安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又挂起了笑意:“看你被子应该是睡过一觉中途醒了,不接着睡却出去闲逛,不会是思念谢小少爷吧?说说啊,我可想听了打趣你呢,就你这冷淡的样子,人家可是那么娇贵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平时没少被你得罪吧?”

顾望笙只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贺子煜面露失望:“无趣,真无趣,谢小少爷怎么就便宜了你这大冰块……”

顾望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碍于宋淮安的情面不好说重话,只能看向门口以眼神示意。贺子煜又感慨了几句他不识风情、谢小少爷有点遇人不淑,最终在顾望笙的沉默中悻悻然走了。

他走后顾望笙立刻皱起了眉。

上回谢善淩去黔阳,贺子煜正好不在,应该是从没见过谢善淩的模样,怎么也对谢善淩这么感兴趣???口口声声踩自己捧谢善淩,就差明说自己配不上……哦,是已经明说了!

我配不上,难道你想说你配得上???笑话!都没谢善淩高!也没我英俊!

……怎么总有狂蜂浪蝶想抢谢善淩啊啊啊啊?有未婚夫的时候也抢,如今都成亲了还有新冒出来的!

顾望笙焦虑地在帐内转了几圈,越想越生气和不安。他相信谢善淩,却不信其他男人!谢善淩被其他男人觊觎的感觉太糟糕了!可是谢善淩那么好,似乎不被人垂涎三尺才不正常……癞虫合虫莫真多!

这下子更睡不着了,急忙从怀中掏出谢善淩的手帕闻了又闻,远远不够……想抱住对方,感受活生生的体温,而且能警告其他人识相点不要肖想不该想的……谢善淩是他的!从出生就是!

……

翌日白天再见到贺子煜,他只觉得秦青待自己好像脸更冷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错觉,好像差别不大,是自己想多了。

待众人议完事,正好到了饭点就坐一起吃,席间贺子煜忽然关切地朝顾望笙说:“秦哥,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吧?”

拜谁所赐?!我就知道都想害我!打小一群人抢我太子之位,这就算了,这破玩意不稀罕,可若抢谢善淩就别怪老子不客气拿命拼。

顾望笙压下心头翻腾的醋海,淡淡道:“不是。”

再怎么焦虑也不能让别人、尤其是觊觎谢善淩的人发现,得露出自信无比的样子。毕竟都是些外室都当不上的,自己就不一样了,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床,谢善淩想要活泼的温柔的软弱的刚硬的天真的复杂的全都有。

贺子煜自以为是地说:“想你那小娇妻想的吧……啧啧,秦哥你这算什么,老房子着火吗哈哈哈哈说起来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哈哈哈……”

他这话顿时引来一通哄堂大笑。

虽然秦青平素沉默寡言不爱和众人说笑,但若是无关正事,还算脾气好,何况军营里如此调侃很常有。

至于秦青和谢善淩成亲一事,乃至于谢善淩是临江仙,知道的人很少,但绝不是没有。宋淮安事先叮嘱过不要说出去,但知道的人忍不住会含糊地调侃秦青前段日子失踪是去娶亲这事儿,于是大多数人便以为秦青只是舍不得让妻子冒险所以娶完仍养在娘家,这不稀奇,在座大多都有家小,也都各自安顿在觉得安全的地方。

至于他突然跑去娶妻也没什么好说的,很正常,大家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早早留个种保险。还有人拿这事劝宋淮安有样学样也赶紧找个人留。

笑声中,顾望笙忽然看着贺子煜很认真地说:“你年纪也不小了。”

贺子煜一愣,原本的笑僵了僵。

“其实你和我同岁。”顾望笙说。

贺子煜:“……”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撇撇嘴说:“就说你句老,你居然生气了,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你那小娇妻嫌过你大他几岁,所以你这么敏感?”

秦青忽然很少见地笑了笑,把众人都看呆了。贺子煜心中一动,刚要开口把话往回收收,就听到秦青说:

“你我同岁,我若是老牛吃嫩草,也至少吃着了,你却八字没一撇的,算什么呢?老光棍?”

贺子煜:“……”

“哈哈哈哈!”顾望笙自己大笑了几声,似乎觉得这个还击很妙。

但他发现大家都没笑了,用微妙的神色看自己。

他停了下,问:“往日你们不是总嫌我太严肃不和你们玩笑吗,怎么现在我玩笑起来你们不笑了?不好笑吗?”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觉得不太好笑。毕竟贺子煜和秦青不一样,前者生了张嫩脸,举止言谈活泼,还真跟老光棍不相干。当然了,也不是说秦青就像老牛,秦青长得就算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也相当俊美,只是贺子煜打趣起秦青来大家就会觉得很有趣。反过来的话嘛……

再说了,贺子煜他……呃……

正当尴尬时,贺子煜站起身兴趣索然道:“没意思……我说说笑而已嘛,你还当真了!以前打趣你也没这么小气的,成了亲可真是不一样了。不说了,饭也吃不下了,走了!”

说完就朝外走,正好小兵送饭来,旁人急忙叫住他劝说安抚,离得近的直接起身拉他。

贺子煜哼了一声,站着没动。

“秦青你说你这事儿闹得,子煜天真烂漫惯了,就爱到处打趣人,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他和我同龄。”秦青幽幽道。

“嗐!你还真计较那句老牛啊?!”

“他不也不喜欢老光棍这词吗?”秦青反问。

“……”那谁喜欢自己被叫老光棍……

“行了行了,兄弟们说笑还说急眼了,等下把子煜弄哭了淮安知道了不得操心?他身子还没好。”说着给秦青使眼色。

秦青看向贺子煜:“我也是说笑,你若觉得不好笑,往后你我都不要说了。”

贺子煜回头眼圈已经红了,瞪着他说:“我就是看你和你那谁恩爱,逗一逗乐嘛!以前叫你老光棍也没见你这样!”

秦青忍耐着问:“所以我也这么说你,你为什么生气?”

“你还说!”贺子煜气得两眼泪汪汪,狠狠跺脚。

旁人赶紧道:“秦青你少说一句,让让子煜!”

秦青不说话了,垂眸望着面前的饭菜,伸手拿起碗筷吃起来。

“好了好了他不说了,你别气了。最近可能是天干气燥,秦青心情不好……”说话的人拉贺子煜回座。

贺子煜哼了一声,白秦青一眼说:“我看是他娶着了千娇万贵的小……小姐,跟着也娇贵起来了!不习惯我们这糙汉子间的粗鲁了。”

“行了别说了……”

秦青放下碗筷,没什么声音,但一时间大家又静了下来,警惕地看着,生怕他发火。

说实在的,贺子煜是有点嘴碎了,不过平时大家把他当弟弟看待,他长得也不差。

再说了,说难听点,白龙义军纪律严明,不让养女人,连私下里去附近找暗|娼也不让……军营里太素了,拿小白脸还身形相对较小的贺子煜当女人看着解解馋吧,为此格外宽松些。

“我确实也是不该和你计较,刚矫情了点。”秦青缓缓道。

大家忙道:“这不就没事了嘛!子煜你看,别气了。吃饭吃饭……”

秦青接着叹了一声气,道:“可能确实是被家妻惯坏了。”

大家:“……”

又安静下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偷偷看贺子煜的反应。

多多少少有点感受到贺子煜对秦青那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感情……但秦青一直念叨着他那未婚妻,所以大家装不知道,偶尔说笑似地起哄一下,秦青不高兴地让别乱说话也就渐渐不说了,贺子煜也说大家想多了,可……

话说回来,被家妻惯坏又是什么鬼……有点牙酸。

秦青诚恳地对贺子煜说:“我老房子着火,你嫂子太疼我,头回有人这么疼我,我着实有点得意忘形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自罚一碗,这事儿都别提了。”

说着倒了碗白水,仰头一饮而尽。

贺子煜:“……”

作者有话要说:

秦青:听明白了吗谢善淩很疼我只疼我!

扭头对谢善淩:呜呜呜除了你没人疼我了,你看他们还欺负我,尤其这个贺子煜,他经常暗戳戳阴阳我。

谢善淩:……(想吐槽但下意识先抱住安慰)

第106章

◎其实病的是你们,唯独没病的是我。◎

白龙军势如破竹, 其他不说,就连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水城,守城的将领闻听白龙军一路的风头,竟主动投了。

然后白龙军就在此停了下来, 不再前进。

再往前不远就是京畿之地, 朝廷军、蔺潘联军和豲戎援军正打得难舍难分。

*

城里是近日以来难得的小晴天, 但城外那块天际阴沉沉,听说一直在下大雨。谢善淩似乎都能闻到雨水混着血水渗入泥泞中的味道。他的神色越发倦怠。

自古常言, 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有曲曰:兴,百姓苦;亡, 百姓苦。*

打来打去的是在史书上留不下名姓面孔的数以万计的小兵,供养战争的是同样如此的平民百姓。

战争平息后, 侥幸活下来的过着依旧贫苦或者更加贫苦的生活,死了的也不会被铭记。

他怔怔远眺着那些连绵的乌云,不由落下泪来, 如同那里无情的雨。

“……给。”

手帕递到了面前,将灵的嗓音有点沙哑。谢善淩并未理会又不告而来的他,一动不动。

将灵长叹了一声气, 清清嗓子, 安慰道:“很快就能结束了。”虽然只是结束与蔺潘联军之战。

谢善淩终于开口,依旧没看他,低声道:“打完这场,白龙军就会继续北上,趁你们疲惫之际攻进。”

“放心,我们……”

谢善淩似乎压根没在听他说话, 自顾自地接着喃喃:“战争如同人的私欲, 永无止日。”

“善淩……”

谢善淩的眼中又涌出泪来, 他忽然转头看向将灵,问:“你知道很有趣的在于哪里吗?”

“……哪里?”将灵问。

他其实心思不在这个问题上面,更想抬手为谢善淩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他想谢善淩大概会躲开,也许就连这些话也再不肯说了。于是他忍住了。

谢善淩淡淡道:“有趣的是,我为之同情的因高位之人私利私心而遭受剥削的人,若他们有朝一日也坐到那个高位,他们会一面无比怜惜曾经自己受过的苦难,一面更狠地压迫与曾经的自己处境相同的百姓。”

将灵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这确实有趣,但显然谢善淩其实并不真觉得这有趣。

他甚至从谢善淩的脸上看到了恨意,也不知是在恨谁,他恍惚间觉得至少这一刻谢善淩恨的不是自己和豲戎、顾裕骐、顾裕泽、潘家,至少不止是自己和豲戎、顾裕骐、顾裕泽、潘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不止是说不同的国家与种族之间,还有不同的阶层身份。”谢善淩缓缓说道,声音空灵得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阶层身份转换,人心就会随之变化。所以其实弱小之人也并非真心纯善,只是因为没有作太大恶的能力。一朝有了,便显现出来。这也是千百年来纷争不息的原因。”

将灵:“……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谢善淩突的叫他:“江凌。”

将灵正要应,突的一愣,讶异地看他,过了会儿,低低应道:“怎么?”

“你说有没有一天人能彻底脱离私|欲,真正进入大同盛世?”谢善淩问。

“……不太可能吧。”将灵委婉地说。

“那人活着做什么?怎么不都去死?”谢善淩一脸认真地问,两只眼珠子黑幽幽没有光,将灵都有点怕了,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问:“你是不是犯病了?”

谢善淩更认真了,说:“其实病的是你们,唯独没病的是我。但是你们人多势众,就众口铄金,说我才是有病之人。或许有病是没病的意思,没病是有病的意思。”

将灵:“…………”

谢善淩有些失望:“你也不能明白我。”说罢,不再看他,回过头去继续发呆。

将灵在旁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实在是接不住发病的谢善淩的那些神奇的话,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说什么,最终悻悻然道:“你还是按时吃药吧,别倒了……”

*

三日后,雨停了,城外持续了数月的金鸣刀戈之声也终于停了,京中四处传言迭起。

叛军输了这是一定的,更具体的就众说纷纭了,有说秦王和两个大将军逃了的,有说死了的,更有离谱的说神仙出面在最后关头把人救走的。

又过了两日,谢善鸣一身疲惫地回来,带回确切的消息:

蔺潘联军败了,活着的兵士投降的投降,溃逃的溃逃,蔺将军兵败之时长叹一声拔剑自刎,顾裕泽与潘国梁被生擒。

谢家众人听了唏嘘不已,谢善丰脸色尤为暗淡,鲜见地一言不发。

正当这时,宫中来人请谢善淩去面圣。谢家人皆是一愣,警惕起来。谢善鸣也很讶异,如今他自觉是家里最顶事儿的,便替了往日的大伯和亲爹,上前抱拳询问是何事由。

谢善鸣在守城战里出了不少力,是新近的有功之臣,还是楚王的亲大舅子,很得楚王的倚重,传旨的内侍很客气地说:“谢大人相问,原该知无不言,可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斗胆说一句,若不是客气的事,也就不是奴婢来传旨宣见了不是?”

这倒也是。如今京城的街头巷尾都是重兵戒严,若有什么,直接叫兵士来动手了。可也难保是不是留一丝体面,或者维持京城秩序不要引起骚乱。

正当众人迟疑不下,谢善淩道:“既有圣旨,自当应旨前往。”他安抚地对母亲点了点头,便要跟内侍去。

内侍却站着没动,似有迟疑,环顾众人,忽的问道:“老太师近来可还安好?”

谢善鸣看了眼爹和大伯,三人交换过眼神,他道:“多谢挂念,祖父他老人家依旧是那样时常糊涂,而且近来春雨绵延,气候潮湿,他身子有些不大舒爽,因而今日未能露面,还请见谅。”

内侍摆摆手:“陛下一向待老太师尊敬,原本也该是不去惊扰他老人家,可今日之事似乎陛下很是重视,还是希望他能随同入宫。”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要做什么。谢老太师不问世事已久,就算出什么事也该是问谢大伯二伯或者谢善鸣等人。

可看这内侍的样子软中是硬,试探着委婉推拒几下都没能成功,不得不去后院禀告老太师。很快就传来了老太师的回复,说可以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曹松《己亥岁二首》

*[元]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第107章

◎“是因为你是真凰命格。”◎

曾经的皇宫也不热闹, 此刻的却更加死寂,仿佛战争的阴影终于也笼罩到了这片无法无天的地方。

谢老太师一路没犯糊涂,他只是坐在马车里闭目不语。后来内侍出来传口谕只让他独自先去面圣,他也平静如水地去了。

谢善淩看着他的背影, 许久才收回目光, 侧了侧脸, 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顾裕泽。

他的头发还算整洁,穿着很朴质的藏青色布衣, 肩头压着一副沉重的枷锁,两只脚腕被孩童拳头粗细的铁链栓连着。

这会儿天又下起了雨, 还不小。顾裕泽的内侍没有请谢善淩去廊下的意思,刚刚似是特意引他停在了顾裕泽的旁边。

谢善淩想, 这是让自己和顾裕泽说说话的意思。可惜,自己与他无话可说。看起来顾裕泽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但是旁边为自己撑着伞的内侍迟迟没有让自己去廊下避开这令人烦闷的雨水的意思,谢善淩有点不耐烦。他想来想去, 轻声说:“值得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顾裕泽迟迟没有开口,谢善淩对他的回答毫无兴趣,转头看了好几下撑伞的内侍, 看得对方有点不自在了。

“雨越下越大了。”谢善淩看着内侍暗示道。

内侍:“……”

“这儿有点冷。”谢善淩说。

内侍:“……”

谢善淩只好转向顾裕泽:“你说点话吧, 我鞋湿了。”

这话着对衣裳都已湿淋淋贴在身上的顾裕泽来说显得似乎格外残忍和无情,然而谢善淩觉得若对他太有情,那对唐献仪的外祖家满门太无情了。

顾裕泽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生满锈的铁,带着无端的恨意:“谢善淩,我若下地狱, 也要拉你一起。”

谢善淩这才有了点兴趣, 看向他问道:“我似乎从未如此得罪你, 甚至在你籍籍无名、所有人都不好看你时,是我陪着你,帮你起势。原本我以为你就是看在我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死缠烂打,却不料你却恨不得我死。”

他没有看谢善淩,目光依旧沉沉地望着面前的青石地面,说:“既已说过陪我,却为了唐献仪就对我反目。无论我如何乞求你,你仍然恨我,还嫁给顾裕帧改而辅佐他。背叛者不该有好下场。”

“在你我还不熟时,我特意帮你,就是因为顾裕帧。你是这世上除了陛下外与他血脉最亲近之人,我对他有愧,你与他少时在眉宇间有一分相似。”谢善淩问,“何况是我活该欠你的吗?为何一定要辅佐了你就不能辅佐他人?”

顾裕泽不说话了。谢善淩想他也确实是说不出什么来。

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沉寂,豆大的雨滴急促地砸在伞面上,啪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的门被里面的内侍拉开,出来请谢善淩去偏殿更衣然后面圣。谢善淩都要怀疑狗皇帝这是怕把自己逼急了揣利器刺杀才想出来的阴招,忍了忍才没翻白眼。

谢善淩更完衣出来,瞥了眼院里,顾裕泽已经不见了。

他随着内侍来到殿内深处,药味深厚弥漫,夹杂着老不死的咳嗽声。终于,他看到了狗皇帝毫无气血地歪在榻上,两颊凹陷,就像一具只剩骨肉的架子。

谢老太师坐在塌下一侧,另一侧则坐着一位白发道衣的男子,他的面容很年轻,唯独眼中十分沧桑深邃。谢善淩没见过他,但视线在他身上略微转了几圈,隐隐有所猜测。

顾裕泽依旧一身是水,没让他更衣,此刻正跪在离皇帝有点远的位置。也许是有暗卫在暗中盯着,加上顾裕泽一身的负重,因而这样放心不怕他忽然暴起弑君。

谢善淩心思飞转间,已经很人在屋檐下地向老不死的行礼问安,还叫了声很少叫的“父皇”。

这一声“父皇”叫出口,殿内的氛围似乎更沉闷了。

良久,皇帝长叹一声,让谢善淩起来也坐。然后他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到谢善淩的脸上,语气还算和蔼地问:“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让你和帧儿定亲吗?”

谢善淩一怔,正要看向祖父,皇帝道:“不要看你祖父,你来回答。”

“……儿臣自幼八字轻,须以龙命格镇住。”谢善淩说。

皇帝感慨似的道:“什么八字‘轻’得需要真龙命格镇住啊……”

谢善淩敷衍道:“想是真龙命格能驱散一切邪祟的道理。”

“不。”皇帝定定看他,“是因为你是真凰命格。”

谢善淩当即严肃道:“这是什么?儿臣不知,听着不像好东西,儿臣不认,全是顾裕泽构陷。刚刚在殿外为儿臣撑伞的公公肯定听到了,顾裕泽对儿臣因爱成恨,此番谋逆事败,要拉儿臣陪葬,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如果晚上来得及的话就加更,来不及的话就先欠着[爆哭]

第108章

◎朕如今不得不再立后。既然你是真凰命格……◎

此时谢老太师忽的缓慢起身, 向皇帝跪下。皇帝过了几下才后知后觉,看向他,没阻止。

“谢家……不知什么真凰命格。”他苍老的声音响在沉闷的殿内,“如反贼四殿下所言, 谢善淩出生那日是有一个云游老道来到府里化布施, 但只说善淩八字轻, 须以真龙命格镇住,臣本不信这些, 当即没理,让他走了。后来善淩日夜无故哭啼, 还厄运缠身,病患连连, 臣这才信了几分,只当看在三郎是为国捐躯的份上,看在佘郡主贵女下嫁臣家, 他二人唯此一子,臣只好豁出去腆着脸入宫求亲。”

谢善淩所知道的也全是如此。关于真凰命格一事,其实他也不知。这事多一人知道, 无论那人是谁, 都多一份风险。当时谢老太师就严厉叮嘱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谁问,怎么问,都不可承认。

皇帝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朝一直默然不语的白发男子道:“国师以为如何?”

果然,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国师。

谢善淩毫不遮掩地看向白发男子, 视线上下打量。当年正是这国师说顾望笙八字不好, 皇帝将他送到了圣林禅寺。

其实对于顾望笙八字好不好这事儿, 一直以来大家以为就是皇帝不喜他,找个法子放逐他、折磨他。

可如今谢善淩忽的心念一动,有了些许猜疑。但这只是直觉。

白发男子没看皇帝,从谢善淩进来,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谢善淩的身上。

此时两人四目相接,白发男子轻叹一声,说:“若谢思玄的出生时辰没改过,那他确实不是真凰命格。”

言下之意却是不信谢老太师坚称的没有改过。

“其实若朕要查验此事并不难。”皇帝悠悠地对谢太师说,“早知道若真如此,你们也会顾忌颇多不认,所以昨日已经找到了当年为佘郡主接生的一众人。也是你们家心善,虽想瞒着这事,却又不肯灭口。”

谢老太师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仿若入定。

皇帝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些年朕待谢家不薄,你们是清流,朕也护着你们的清白,谢善淩到处闯祸,朕都容了他……这些年朕被这些个逆子叛贼气坏了身子。如国师所言,龙基不稳,因而大梁才国本动荡,叛乱频起。而善淩这个真凰命格能辅佐真龙……”

谢善淩心中一凉。老不死的这么说总不可能是要立顾望笙为太子。

果然,皇帝接着用幽远的目光看向谢善淩,说:“国师说得很有根据,后位空悬多年,龙凤不协,阴阳不调。朕如今不得不再立后。既然你是真凰命格……”

谢善淩突然心生不妙,转身朝殿外跑,可是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侍卫就手持兵器拦住了他的去路,廊下站着顾裕骐静静看着谢善淩。

“你不觉得荒谬吗?”谢善淩质问道。

顾裕骐心想荒谬的还在后头,这才哪到哪。

老不死的私下里还跟他说,等自个儿一走,谢善淩就是他的皇后。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顾裕骐便权且感动地答应,心中直骂晦气。

片刻后,顾裕骐淡淡道:“父皇不会将事做绝,你老实一点,无论是顾裕帧还是谢家其他人,他并不会伤害。现在你先回去殿中,你的祖父还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昏君:是这样的,谢善淩在我们老顾家属于继承制财产的一部分,谁当皇帝谁娶他当皇后。

顾裕帧:[骂得太脏已被折叠]

谢善淩:骂得这么温柔鬼知道你在想什么,让开,我来。

顾裕帧:……

明天补更……[可怜][爆哭]

第109章

谢善淩在门口僵站了很久, 没有人催他。最终他自己转过身去,如同迟钝的机械木偶,一步一步地走回殿内深处。

皇帝微微闭着眼睛休息,听到脚步声后缓缓睁开看着, 眼底满是浑浊。

和亲生儿子抢人这事, 不是不能做, 若对方是绝色美女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男人, 还是个一点也不柔顺的男人。如国师所言,不仅是要立他为后给个虚衔, 还要水乳交融,方才成就和谐。

“……”

且不说如今这副病躯, 从心里说也是硬着头皮和谢善淩圆房。但见到谢善淩这副上坟一般沉重不愿的模样,皇帝免不了生出些恼羞成怒来。

谢善淩在顾裕泽面前站定,死死看着他:“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是吗?”

顾裕泽没说话。

谢善淩猛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放肆。”皇帝有气无力地叱喝道。

谢善淩指着国师看向这个昏君:“命格一事玄之又玄, 陛下因此自幼疏离大皇子,如今又要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夺子妻吗?纵观古今,夺子妻稳固江山的儿臣未曾闻听, 因此葬送江山与一世英名的唐明皇儿臣倒是知晓!妖道霍乱超纲的往事亦历历在目。”

他又指向顾裕泽:“此人身为人臣举兵谋反, 身为人子叛逆父亲,口口声声心慕于我,搞得人尽皆知,致我与大殿下不和,一朝他身陷囹吾却如此构陷我,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之徒的话, 陛下竟也敢信?”

“别说了。”皇帝根本懒得和他争, 只道, “是真是假,一试才知。你来了就别出宫了,去当年皇后的宫里住着吧,三日后立后大典。”

若非国师说还是得准备准备,怠慢谢善淩本人没什么,不能怠慢命格星君,皇帝今晚就立了这厮。毕竟不争气的儿子和叛将被俘后,停在水城看热闹的白龙匪军又启程了,实在是没时间耽误。

谢善淩还要再争,皇帝叫进来顾裕骐带着人谢善淩领出去。

“……陛下三思!难道真要留如此荒谬骂名于千秋吗?!”谢善淩垂死挣扎道。

皇帝却已经不再理会他,和国师说起事来。谢老太师没有言语动作,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已成定局,不要白生是非。”顾裕骐淡淡地说着,暗含警告。

国师的声音传入耳内。

“大婚当日,谢善淩穿上凤袍登临太庙祭祖,龙凤相逢,将引来天降异香,昭示天命归于得凤辅佐的真龙天子。被隐匿遮掩的龙气彻底激发觉醒,势不可挡,今后必定国运昌隆。”

*

谢善淩被软禁在先皇后的宫中,这里倒是打扫干净了,所需供应也都完善,不敢怠慢。只是门口守着人,进出都需皇帝或楚王特许腰牌。

顾裕骐来过一趟,告诉谢善淩谢家一切都好,谢老太师没有气晕倒,很平静地说都是命,他再如何宠溺谢善淩也不能因为这一个孙子而不顾谢家其他人。

至于傻了的顾裕帧,别人照顾他,他并不接受,逼急了,竟有一丝丝好转,愣愣地小声说了个“淩”字,把在场人给感动并难过哭了,抹着泪哄他说谢善淩有事不在,过些时日回来。

顾裕帧依旧傻呆呆的,没闹,但还是不肯接受旁人,滴水不进了一天多,可能实在是受不了了,常跟着谢善淩的谢聪去哄他他终于进了一点水米,再多就不行了。

“我无意骗你,因而这都实在地告诉你。”顾裕骐道,“你自己斟酌。”

谢善淩早已听得眼睛湿润,许久后道:“我知你与他从前立场不同……如今他已是如此,你没有趁火打劫,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不必多说,我只是看在婉柔的份上给你面子。”顾裕骐想了想,暗示道,“你不要胡来,忍得一时,未来我不会为难你。”

要和真凰命格圆房这事他也知道,但他绝无可能这么做。老不死的倒是连他身子都考虑进去了,问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国师说无妨,到时候再想法子。

至今都未能和心爱之人圆房的顾裕骐很是烦恨,暗道:到时候就想法子把这玩意弄去皇陵陪葬,耳根清净。

谢善淩与他对视一阵,点了点头,都没再说什么。

三天的时间眨眼即过,谢善淩没给好脸,冷冷地被人摆布穿上册后大典所需服饰,比他和顾望笙成亲那日的妆扮自然是隆重多了。他并不配合,但到底也没剧烈反抗。

被一群人挟持着来到太庙,皇帝已经整装等在这了。在谢善淩来之前,皇帝先祭了祖先,正式将谢善淩的名录在祖先前由国师协同敬奉、又一次卜算。

谢家人坚称谢善淩的出生时辰没有过修改,然而谢善淩出身不低,众目睽睽下,具体的时辰可以稍稍篡改,日期却很难。国师将那一日前后全都演算一遍便很轻易地算出来了。

今日得出的灵兆依旧是上上大吉。

皇帝原本有些紧张,可见到这结果便放心了。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意,眼看着脸色就红润起来,佝偻的背脊都直了许多。皇帝自己有所感受,越发认为这是龙凤和谐的缘故,便对一会儿礼成后的圆房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谢善淩一步一步走过来,皇帝打量着他,他今日上了妆,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又穿着女子服饰,皇帝越看越比平时顺眼太多。

文武百官不得不观这场一言难尽的礼,偷偷瞥着谢家人如丧考妣的样子,又是同情又是感慨,还有些庆幸。皇帝是昏聩,好歹这荒诞的事儿没昏到自家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到点儿了先更新一章,我还在写,今天还会更新[爆哭]

第110章

◎秦青竟会如同鬼魅一般突然率领三千精兵兀然出现在朝阳门外!◎

礼乐齐鸣, 香雾缭绕。

谢善淩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皇帝身边。乐声停了下来,偌大的太庙内外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卷着旗帜和人们的衣袍呼呼作响。

“好……好孩子。”皇帝讲究恩威并施, 谢善淩没闹事, 他就不吝温和与鼓励, “你向来以维护朝纲为己任,今后必能实现理想, 母仪天下,辅佐朕荡平匪军, 开创太平。史书上也会有你的名字。”

谢善淩回道:“还是不了吧,史书上写我一男侍父子二人贻笑大方遗臭万年, 我罪不至此。”

皇帝眉眼顿时一沉,低声道:“说话前想想自己的家人。何况国师也没说真凰命格就不能是哑巴。”

谢善淩似乎被他威胁住了,神色不忿, 却没再口出狂言。

皇帝给一旁的国师使了个眼色。他刚刚的好心情被谢善淩毁了大半,不耐烦道:“到时辰了就开始吧。”

“还有一会儿。”国师稳重道。

皇帝撇了撇嘴,却也只能忍耐。于是太庙再度寂静庄严, 人人吹风。

勉力忍耐了好一阵, 皇帝皱眉看向老神在在的国师,催促道:“到时辰了吧。”

国师垂眸掐算,摇了摇头:“天运如流水变幻无常没有定数,人力并非全无影响,原本推算的吉时有了推移。”

“怎会如此?”皇帝又紧张起来,说着看了眼守卫在另一边的顾裕骐。

顾裕骐平静道:“京中并无异动。”

皇帝想到点什么事, 示意他来自己身边, 问:“将灵和顾裕泽, 你都安排好了吧?”

顾裕骐点头:“父皇放心,顾裕泽被锁在天牢深处严加看守,插翅难飞。至于将灵,儿臣与他有言在先,许以了他很多好处。比起儿女情长,他终究更重视豲戎的未来。”

“好好好……”皇帝看回国师,试探道,“可否算出是哪里有异动……”

话音未落,一道急切的声音由远而近,穿着禁军服制的男子狂奔而来,口中高呼:“急报!急报!白龙匪军兵临城下,此时正在朝阳门外击鼓!匪首秦青说一个时辰内不应战,他们就开始攻城!”

阶下群臣顿时哗然。“怎会如此……”“这么突然……”“这可如何是好……”

顾裕骐快步下了台阶,将男子带去一旁低声交谈。周围的人齐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些只言片语,越发惊慌,不多时就有人顾不得上头的皇帝,交头接耳起来。

“这匪军可不比蔺潘联军……那好歹还是正路子……匪军可就不知路数了……一旦他们攻入京城,我们可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呢……可不是说匪军被孙瑛拦在了水城外十里一直僵战不能前进吗??没听到孙瑛败战的消息啊!怎会突然就出现在了京城门外?!”

“莫不是障眼法?”

“更是调虎离山之计啊!如今孙瑛被他们拖在水城一带,京城自然空虚!”

顾裕骐听在耳中,脸色越发阴郁。

以前种种党争,后来顾裕泽与蔺潘两家联手反叛,内部倾轧自杀自灭,如今朝中最能倚重的大将唯有孙瑛,只能派他前去牵制匪军。

前不久护卫京城,除了京军营就是豲戎援军。剿停顾裕泽叛乱后,豲戎援军立刻奔赴水城方向支援孙瑛,原是想一鼓作气将白龙匪军的主力剿灭在那,其他的势力就再不成气候了——

谁曾料想秦青竟会如同鬼魅一般突然率领三千精兵兀然出现在朝阳门外!

若是秦青一人也就罢了,那三千精兵究竟是如何避过一路重重耳目大摇大摆过来的?!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

顾裕骐叫人去官驿通知将灵,随后快步回去阶上低声简单和皇帝说了下情况,便离开太庙,直奔朝阳门城墙上与闻讯赶来的将灵会合。

将灵的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他也被这凭空冒出来的三千人惊到了。

“这段时日通往京城四面八方的路都让人谨慎盯防,不可能……”

顾裕骐黑着脸与城下仰起头朝向自己的面具秦青对视,打断将灵的话。

“先不必想这个,想想眼下。与顾裕泽一役京军营受创巨大,眼下还没恢复,秦青带的这三千人身形高大杀气蓬勃,手中都有精铁兵器,若真攻起城来,我们未必占便宜。”

将灵却冷笑道:“不想不行。三千个人绝不可能从地底平白冒出来,除非……他们早就在这!”

顾裕骐一怔,转头看他:“你是什么意思?”

将灵与他对视,说:“当年豲戎能悄无声息在京城各处安插下两百多枚暗桩,那匪军的三千个也不是不可能。豲戎人尚在外貌口音上有难处,匪军却没这样的顾虑。”

“你的意思是,这三千人根本不是从水城而来,而是原本就一直隐藏在京城附近?!”顾裕骐震惊地问。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吗?难道他们会遁地术?还是有翅膀会飞?”将灵说着,看向城下的秦青,阴沉道,“我很讨厌这个人,他的身上有让我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让人去谢家看看那个傻子。”

顾裕骐顺着看过去,皱眉道:“大概又是那个宋淮安假装……”

但还是立刻叫人去谢家查验那个傻子的真伪。

这边刚刚吩咐完,城下那个秦青就开口了。

他勒着马朝前踱了两步,问:“商量好了吗?是开城门让我进去,还是我打进去?京城的状况在我掌握之中,我若打,三日之内必定打下,只是怜惜百姓无辜。义军进城不会掠夺民居,不会无故杀戮世家,识相的人我都可网开一面。”

顾裕骐维持镇定地回道:“你不要太妄自尊大,任你如何故弄玄虚,也不过是只有三千人。”

秦青却反问:“你确定?”

顾裕骐正要还嘴,将灵脸色大变,喃喃道:“如果是我所想的那样……”

他话未说完,跑上来一个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小兵。

“殿下!宣德门有守城兵叛乱,趁值岗之际偷开城门放秦王余孽进来,险些进了天牢劫狱,好在及时发现……太过突然,让他们逃了,只抓了两个余孽审问才知这阴谋前后……”

顾裕骐问:“偷开城门的守城兵是秦王的人?”

小兵道:“不,余孽招认说原本不是,他们自称不服殿下,为秦王鸣不平,因而甘愿勾结……”

“偷开城门的一个也没抓到?”顾裕骐问。

“没……抓到的都是秦王余孽……”

将灵冷笑道:“是秦青的人。他想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冲上来,看他身上服制,不属于驻军,而是衙门的人。

他开口便道:“王爷!东城起乱了!数十叛民纵火烧东城察院,巡城御史张大人调了水车灭火,并立即调人前往查看百米外的甲仗库,果然发现纵火叛民真正意图是趁着混乱抢劫库内兵器!张大人抓到了其中两人,正在严刑拷打。火虽扑灭,东城察院仍旧被烧毁了小半,如今附近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张大人令人封锁街道,各门各户皆不许外出,可此事突然,他担心并非偶然,因此让小的立刻前来禀告于您!”

顾裕骐:“……”

好死不死,城下的秦青好似有千里耳能听到上面说话一样,又或者他掐算到了——

当然,大概真相仅仅只是这一切就是出自他的部署。

“顾、裕、骐。”秦青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明白了我不是在吓唬你吧?我唯一说得不够真实的是,若真攻城,也许用不到三天。也许现在就在这城墙之上,你身边的人、你对面的人,也是义军的人。”

顾裕骐定定看着他:“你在虚张声势。难道你以为就靠那十来个人制造出的小混乱就能吓到我?空城计?你不是诸葛孔明,我也不是司马懿。”

秦青忽的一笑:“你比不比得上司马懿我不知道,家妻自幼仰慕断夺先机的武侯之才。”

顾裕骐一手按在城墙面上死死用力,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顾裕帧!”

下一刻,刚被他叫去谢府查看的小兵跑回来,急切地汇报:“王爷!大皇子殿下不翼而飞!贴身照顾的小厮谢聪被打晕在屋内,谢家诸人都说不知。因、因是王妃家人,属下不敢擅作主张贸然抓人搜府,还请王爷拿主意……”

顾裕骐厉目看向他,脸颊微微抽搐。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却已经什么都晚了。

还搜什么府?就算找出那个一直以来假扮傻子顾裕帧的人又如何?就算将这人杀一百遍,难道能解燃眉之急吗?

“谢善淩……”

顾裕骐正要再说什么,将灵抢先他一步,朝城下秦青怒道:“当日你分明中了阖杀,我亲自检查过那人是你,而且你毒发数月,就算有解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完好!”

事到如今,顾望笙不再瞒他。

“我是中了阖杀,可没中几个月。你查验过我眼白毒发的刺青和脸皮后就放心了,后来再有毒发时的异香散发,你只看是否还是我躺在那里,没再细查。眼白刺青难作假,往身上涂点气味相似的香料总不难。那个时候我已经解了毒。”顾望笙不急不缓地说。

这下子将灵的脸皮也抽搐起来,几乎将一口牙咬碎,他细细回想当时,用力捶了几下墙面:“你和谢善淩合伙耍我?!”

“其实他也很惊讶,没想到你能蠢成这个样子,当年上过一次当了,侥幸没死还学不会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这回竟还上……啧啧。你还是回豲戎去放羊吧,别想太多了。”

顾望笙本就是有意激他,更何况,想起当时自己用光了八辈子的耐心才没从床上跳起来和将灵你死我活一场,心中也是极恨,说出话越发不中听。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评论你那时的样子吗?他说你好像耍猴戏的,还耍得很让人恶心。”

“……”

将灵的指尖几乎掐入城墙砖里,粗粗喘着气,左心口旧伤隐隐发作……

这几年来,每每想起那一刻,这里都会疼,可是杀了许多大夫也没治好,那些庸医只说这是他的错觉。可这分明不是错觉。

好一会儿,将灵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问:“阖杀的解药从何而来?”

秦青大方地为他解惑:“自他知道豲戎有这种奇毒,便心生警惕,这几年一直在研制解药以防万一。我与他交心不久,他就将这事告诉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差不多两千个字,看是一会儿更了还是放明天的一起[捂脸偷看]BY因为毫无存稿而且最近时间比较紧所以开始和读者字字计较明算账的寒酸厚脸皮短唯[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