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中皇帝下怀了。但他只是先让顾望笙自己回应。
自刚刚他暗示了属意太子之位后,顾望笙一路怔怔出神,心不在焉,很显然是在犹豫摇摆。
此时也不像以往那般对待谢善淩的母亲殷勤卑微,斟酌一番,也有些忿忿地沉声道:“我昨夜确实没打谢善淩,只是敲打他一番,谁料他倒先动起手来,还将事情闹得这样大……恐怕是因为将灵死而复生,还登门说不会记仇,如此深情缱绻,呵呵,他果然心动,找我茬儿呢。”
佘郡主虽不觉得儿子是这样的人,可其实她细想了一晚,实在也是没想出为何儿子突然编谎话诬陷大皇子。
将灵在谢府门口说的那一堆屁话她倒是知道,门房当时躲在屋内都听到了。
难道善淩真的是对将灵……
当年谢善淩与将灵的亲热她是亲眼见过的,与谢善淩和四皇子之间一盆温水似的不同,那两人有着少年人的如火激情。
而后来将灵这样精明的人物竟能被谢善淩诓骗到放下一切私奔并毫无防备被他一剑刺穿,难道谢善淩真没有半分动容吗?
然而她肯定不能承认,而且就算昨夜大皇子没动手,也暴露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真性情,难保今后会不会动手。
她悻悻然道:“既然大殿下总在心中疑他,如此离心离德,不如索性和离算了。善淩自幼没有父亲,我一介妇人独自抚育他,养得他有些骄纵,本就不适合嫁入天家,只因大殿下执意履行婚约才……如今闹成这样就没有必要了。”
大殿下闻言不由冷笑出声,嘲讽道:“郡主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着父皇的面,我也不得不直言了。如今我不和离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留着最后的体面,否则旁人倒不会说我,他们如何非议谢善淩就不一定了。”
“……多谢大殿下。”他这话令原本自觉有些理亏的佘郡主此刻也不由得愠怒起来,“既如此,也就不敢有劳大殿下。”
大殿下一甩衣袖,生气地别过头去不理她。
两边僵持一阵,皇帝默默看清了形势,暗暗在心中得意一笑,面上却越发关怀:“就算没有这桩姻亲,本也不是两家人,何必说这话……不如将思玄叫来,一同商议个结果,不然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佘郡主下意识想拒绝,顾望笙先开口,道:“谢善淩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时常不将儿臣放在眼中,恐怕他来了会冒犯父皇。”
佘郡主不可思议地看他。这还没离呢,在他嘴里谢善淩就已经这般不堪了?以往那百般回护仿佛是一场梦似的!那看来是真得离了。
皇帝越发放心,摆摆手,假惺惺地朝佘郡主安抚道:“你别放在心上,年轻夫妻吵起架来是这样没轻没重的。叫思玄来吧,话总要说清楚。”
皇帝铁了心,问那两人只是做做样子,见他俩反对,就自己做主了。
不多久,谢善淩就来了。他一进来听完皇帝添油加醋的讲述,原本就低落的神色越发低落,看向顾望笙,眼中似在质问,又似不甘。
良久,他声中含泣,越发挺直脊梁,讽笑道:“呵!大殿下不明是非,欺软怕硬,倒是惯会人前人后两套脸色。”
顾望笙慌急地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匆匆呵斥:“谢善淩你别瞎说!”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话能说。”谢善淩冷笑,“流连南风馆的又不是我!”
顾望笙:“……”
第87章
◎是谢婉柔将王妃推入湖中的!◎
佘郡主自是不知道这种地方, 但听着就不像好地方,微微蹙眉问:“这难道是……”
谢善淩尴尬解释:“好男色的人去的地方。”
佘郡主恍然大怒,瞪向顾望笙:“你——你——”
若非还记得眼前人是大皇子,她都想直接动手了!
皇帝嘴角一抽, 欲言又止。顾望笙有时候是会去南风馆转转, 过夜的时候也有, 这一般人不知道,防着几个成年皇子的他肯定知道, 暗中都有人盯着。
……但他以为谢善淩不知道!
这下子被谢善淩说出来,皇帝也尴尬起来。原本老大占理比较多, 这一下形势逆转,教子无方的成了自己。
老大恼羞成怒, 倒打一耙:“那会儿也不知道你是惦记着老四还是将灵,不让我碰——”
“顾望笙!”谢善淩怒吼制止他口出污言秽语,担忧地看了眼母亲。
佘郡主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不用再说了。”她朝皇帝跪下,“请陛下下旨让善淩和大皇子殿下和离。”
“母亲……”
谢善淩却又似乎不愿起来, 面露犹豫, 佘郡主没看见,皇帝看得一清二楚。谢善淩虽然爱闹,却好像并不是真心想离。
顾望笙却已经被完全激怒,再度拂袖,道:“好好好,我还为你着想, 你却毫不领情, 那我也就不必顾念这点子夫妻情分了。离就离。”
“你——”谢善淩瞬间面色如纸, 颤抖着身子看着他,竟露出了皇帝难得一见的软弱之态,“你……”
有点意思……怎么变成谢善淩不舍得了?皇帝虽然有点没弄明白,但看得津津有味。这老大总能给平淡的日子带来点乐趣。
接下来又是一番纠缠,最终谈无可谈,两人都怨恨对方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事儿皇帝寻思着也确实是忍不了。
“那就离吧。”皇帝和煦地对佘郡主道,“别结亲家结出仇来了。”
佘郡主还没说话,谢善淩梗着脖子道:“臣遵旨!”
顾望笙冷笑:“儿臣也遵旨!”
佘郡主:“……臣妇也遵旨!”
好好好,都遵旨好啊!皇帝大喜,生怕他们反悔,当即就令两人当自己面写和离书。
可是两人拿到纸笔,双双僵住。半晌,顾望笙狠心正要下笔,谢善淩突的扔开笔,踉跄着跑过来抱住他哭。
顾望笙愣了愣,渐渐眼睛也湿润了,僵站一阵,忍不住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
皇帝:“……”
佘郡主:“……”
他俩都看呆了。
“你我夫妻一载,原来你竟没有一刻是信我的……”谢善淩哭得梨花带雨,顾望笙心如刀绞道:“岂是如此……你……我……我……唉!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我……我……”
说着,不由得看向皇帝,眼中满是挣扎。
皇帝知道他在挣扎什么。这小子对谢善淩分明真有情,往日也不是装的,只是如今太子之位这么大的诱惑悬在眼前,谁又能不心动呢?
看谢善淩这副样子,皇帝心中亦是畅快。
谢善淩哭了一阵,问:“你难道真要离了我?那你就是要陷我于死地!旁人会如何议论我?他们必然会想到将灵的头上去,当日潘家诬陷我通敌叛国,如今将灵竟没死,他们更会坐实!我又与你在此刻和离……”
他松开顾望笙,脸上挂着泪,神情却决绝起来:“若如此,我不如此刻一头撞死,也留个清白!”
说罢,扭头就朝大柱子狠狠撞去。
佘郡主险些昏厥过去:“善淩!!!”
顾望笙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喝道:“你干什么!不是你闹着要离吗?!”
谢善淩一阵捶他胸口,泣不成声:“分明是你先……你总为外人的话质疑我……我就想吓吓你,你却顺势真要离……以往都是骗我的!你还管我死活干什么?若离了,我未来比死都难过。”
“你……善淩……”顾望笙不由得也落下泪来,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是我错了,我不该赌气。可也怪老四和将灵故意挑拨。”
“四皇子和将灵挑拨你就信,你还是不爱我。”谢善淩哭道。
“胡说什么,”顾望笙抚摸着他的脸,柔情道,“正是爱你,所以才那样恼怒失了理智。”
皇帝:“……”
佘郡主:“……”
皇帝都怕他俩当自己面亲起来!那可真是太恶心了。赶紧咳嗽。咳嗽了好几声,他们才听见,相互依靠着抱着,双双一脸惶恐看过来,仿佛皇帝是要强拆一桩婚的恶霸。
……虽然确实是挺想拆。可此刻不知从何入手。
总之就是一通闹,谢善淩的意思是敢离他就敢死,顾望笙的意思是谢善淩死了他立马殉情,皇帝虽很想说一句你俩现在就死给朕看,可碍于佘郡主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到底不好说这话,只得怒骂了几句胡闹就让他们走了。
走之前顾望笙还搂着仍旧哭个不停的谢善淩朝皇帝道:“父皇管不了将灵也管管老四吧!别人看了笑话儿臣儿臣也就忍了,可笑的是皇室乃至于父皇啊!”
皇帝摆摆手,不耐烦道:“去吧,有你朕已经够被笑话的了……朕会处置。”
从皇帝那出来,佘郡主一路绷着脸没说话,谢善淩和顾望笙走在她后头,到她出了宫门上轿时,两人这才分开,殷勤地上前服侍她。
她左右看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顾望笙急忙保证:“其实都是误会……日后我再不敢犯浑!”
谢善淩讪讪道:“母亲,大殿下对我一向很好,昨日他是被那两人气坏了,母亲知道我犟起来说话刺人,把他给刺着了……”
岂止刺着了,脸上挠成那样,谁都看得见。
不过那南风馆……佘郡主欲言又止,谢善淩猜出她的意思,低声道:“回府再向您解释。”
佘郡主听他这言外之意是另有内情。
再一细想,以儿子的性情,若他早就知道大皇子真是去南风馆做不轨之事,恐怕怎么也忍不到现在。这才面色稍缓,没好气地一人白一眼,进轿去了。
*
“可恶!!”潘成栋用力拍桌子,大声宣泄忿忿不甘。
顾裕骐垂眸喝茶,没说话。
大皇子夫妻大吵到要离,又到抱头痛哭,一个要以死明志,一个要殉情的事儿“不胫而走”,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毕竟这是真热闹。
关于事情的起承转合,坊间说得十分详尽,仿佛身临其境。
潘家原本让人去宣扬谢善淩当年根本就是冒功,实则就是里通将灵,因而将灵可以死而复生……之说,也统统被人打成了将灵的离间计。
反而被刻意处理数年的豲戎数百暗探深入京城各处、被那时尚未出仕的谢善淩机巧拔除的事迹,得以大肆宣扬。
这一下子什么都说得通了!
为何谢善淩曾与将灵有所谓私奔,为何谢善淩被说通敌豲戎时朝廷并未处置他,为何将灵如今要陷害他……
戏院更是给火上浇油,紧急编排这出爱恨情仇,将谢善淩塑造成了一个身负绝世大冤的忠臣良士,将灵和潘家自然就是其中的大反派。
不止将谢善淩捧高,还给潘家惹来不少非议,当年潘成栋那案又被扯了出来。
皇帝倒不在意那些,他在意的是经由此事,原本对于两国结盟不关己事的京城百姓中隐约有了不少议论反对之声。
反对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是说豲戎狼子野心不死,有的由将灵记仇谢善淩延伸到豲戎记与大梁无数次大小之战的仇。
有的则是因为豲戎王子居然意图插足我们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之间,这不就是要给大皇子戴绿帽吗?
大梁人也就罢了,譬如四……咳,敌国王子给大皇子戴绿帽,这岂不是大梁百姓集体戴绿帽??
皇帝对于这些议论十分反感,勒令东厂赶紧去压下。
然而舆论一旦发酵传播,就算明面上严禁谈论,又哪能时时刻刻在每个人身边都盯紧了。
顾裕骐冷眼看着潘成栋面目狰狞地在那狂骂不休,等他累了坐下直喘气时才缓缓开口。
“谢善淩原本就仇视豲戎,何况如今他与秦青勾结,必定更不愿见大梁与豲戎结盟,会想出各种法子煽动民意是必然的,不必如此动怒。你还是先盯紧了这些时日从南边来京城的人吧。”
这些时日陆续有自称逃战乱来投奔亲戚的南方人。投奔也就罢了,说了许多含糊却又着实不利于朝廷的话。
虽然东厂以叛军奸细名义抓了几个以儆效尤,却也因此引发了民愤,反倒将他们口中酷吏一说坐实了给京城百姓看。
潘成栋气急了口不择言:“恶心!有什么就真刀真枪地干呗,却只敢弄些这小伎俩……”
顾裕骐看他跟看头猪没什么两样,半晌,正要开口,突然屋外传来急报:“王爷,王妃出事了!”
顾裕骐还未反应,潘成栋急急忙忙过去拉开门问:“怎么了?!”
那人道:“王妃在瑰阳公主的后花园中落湖了,此时虽已被救出,却昏迷不醒,腹中胎儿……”
潘成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斥道:“怎会突然落湖?!”
顾裕骐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继续喝。
他不怕潘成栋看到自己这副不关心的样子,与潘凤的婚姻原本两方都心知肚明。他愿意成全潘家的体面,潘家反倒应该感激他。潘凤肚子里那个孽种,潘家不敢奢望他会真心相待。
“是……是谢府的……谢二小姐!是谢二小姐将王妃推入湖中的!”
顾裕骐的手一顿,睫毛倏然一颤,目光如淬毒的利箭般射向那人。
第88章
◎继续潘凤疑似被推落水一案。◎
谢善淩原本在礼部行事, 突然家中小厮急找,匆匆说了来龙去脉。
瑰阳公主是今上的亲姑姑,这些年圣眷还算不错。丈夫早逝,膝下独女远嫁, 她平素好热闹, 常办聚会邀京中贵眷。
谢婉柔自幼乖巧, 擅诗书、刺绣与佛谈,长得一等一的清隽秀气, 瑰阳公主十分喜爱她,在她幼时常接去公主府小住, 后来大了,不便的地方多了才作罢。
今日是瑰阳公主小寿, 她早就发帖子到谢府,谢婉柔不好推辞,只能去。
这一去, 就去出了事儿。
午后瑰阳公主回屋小歇,贵眷中累的去客房也歇歇,不累的便在府中后院自主游玩聚会, 这是常例。
谢婉柔强颜欢笑了一上午, 此刻独自寻了个僻静无人处,凭栏痴望着水中荷叶浮萍下游梭的锦鲤出神。
丫鬟净云在旁看着,一面疼惜,一面在心中骂那可恶的潘王妃。
小姐久未出门,今日来见瑰阳公主是真心高兴的,晨起梳妆时还自己挑了头饰精心妆扮, 将要送的鹤伴观音赐寿双面绣再三检查。
来到公主府呈献寿礼后, 公主极为喜欢, 叫人凑到一块细看,一时间交口称赞,有请教于小姐的,小姐细心地讲解,脸上都多出了许多神采。
谁料此时那潘王妃竟厚着脸皮不告自来!
公主都有几分诧异,显然根本没请她,可人都来了,总不好赶出去。
只是原本温馨热闹的场面就冷了下来。都不待见这姓潘的。
潘凤没出阁时就爱搅弄是非,拉拢与她臭味相投的来挤兑别人,今日公主没请她那一棒子性情不好的同伴,她独自前来,竟还是很嚣张,三句话不离她洋洋得意的楚王妃身份。
原本当个乐子看也就罢了,潘凤却像有狗病似的,疯狂出言挑衅谢婉柔。
以前她也为难谢婉柔,但没这么明显针对。
不过众人很快就想出了理由:楚王和她成亲那日,迎亲路上谢婉柔她堂兄谢善淩为了与潘凤她哥的恩怨闹了一场。大概是为这吧。
这就也不好说什么了。
众女便只是低声安抚谢婉柔,让她别跟潘凤一般见识。
最后是瑰阳公主出面制止,潘凤才暂且罢了,说累了要歇会儿,公主只得给她安排客房去歇。
后来,谢婉柔独处发呆,突然公主府的丫鬟来寻她,说公主见她今日兴致不高,又见她被潘王妃刁难,便想私下里和她聊聊。
谢婉柔不疑有他,起身跟去。
净云跟到半路,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棍子打晕。
待她被喧闹声吵醒,发现自己被随意扔在了花园某处。她心知不妙,匆匆循声赶去,潘王妃已经落水,身边的丫鬟拉着小姐说是小姐推的。
*
谢善淩来到公主府大门口,与同样赶来的顾裕骐和潘成栋撞了个正着。
六目相对,潘成栋首先发难,狠道:“谢善淩,今日这事我与你没完!”
谢善淩冷笑着反唇相讥:“这话还轮不到你说。”
话音未落,顾裕骐脸色铁青从他俩中间穿过,一个都没多看一眼。
谢善淩赶紧转身跟上去。
潘成栋快走几步追上,从身后朝谢善淩伸胳膊要动手,却被刚刚去报信的谢家小厮使劲拧住胳膊拽开。
潘成栋回头一看,吃痛怒骂:“你他娘的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我?谢家真是要反!”
小厮梗着脖子一脸无畏:“我身为家奴,若少爷在我面前被人所伤,我有死而已!”
“……”谢家都是些什么东西!
眼下没空跟这人计较,潘成栋瞪他一眼,转身急忙追去。
几人脚下生风来到客室,瑰阳公主也在,正沉着地指挥着。
内屋传来潘凤的惨叫声和浓郁的血腥气味,丫鬟们端着一盆盆清澈的热水进去,端着一盆盆染红了的血水出来。
就算对方是潘凤,见此惨况谢善淩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旋即想到无辜的堂妹,他急忙转头寻找,很快见到了脸色苍白站在角落的她。
谢善淩正要过去,眼前一晃,高挑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地先到了她面前。
顾裕骐定定看着谢婉柔,尽力放柔声音,但又不至于让旁人觉察出别样的情愫,低声安抚道:“别担心,不关你的事,本王保你无事。”
谢婉柔怔怔地抬眼看他,嘴唇嗫嚅着刚要说话,顾裕骐被人从身后推开。他不悦地厉目瞪去,对上了动手的谢善淩那冷漠与警告的目光。
“……”
顾裕骐默默收回视线,不再瞪。
谢善淩白他一眼,转而放柔神色朝堂妹道:“不必害怕,堂兄在此,没人能陷害你。”
“谢善淩你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潘成栋闻听此言,暴怒地挥舞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动手,却被顾裕骐牢牢地扣住了手腕命门,令他动弹不得。
顾裕骐的语气十分冰冷:“你的当务之急是去看顾你妹妹。此事与谢二小姐无关。”
潘成栋正要质问他,却在触及他那如同要噬人一般的黑沉目光时心虚起来,犹豫了下,恨恨咬牙,转身去张望屋里,呵斥着久久没个好消息传出来的稳婆和医女。
“安静!”瑰阳公主忍无可忍地呵斥他。
他这才勉强安分下来,只是时不时向谢婉柔所在的角落投来怨毒的目光。不止是对谢婉柔,当然也有谢善淩,但……也暗暗地包括顾裕骐。
此事他心中其实有数。顾裕骐和这谢婉柔有私情!
这还是四皇子提点的。
潘家早先有意襄助四皇子,毕竟四皇子早早就主动抛来了橄榄枝。
然而他不愿意娶潘凤,遑论将来立后。他的意思是,别的利益可以谈,这个不能谈。
这个都不能谈,别的还指望什么?
当时潘家就不高兴,但没撕破脸,尚在拉扯间,二皇子说他愿意娶,将来还会立后。其他的利益则更是可以谈。而且还有豲戎作为二皇子的后盾。
何况,此一时彼一时。
二皇子说的这会儿,潘凤和府中车夫珠胎暗结,潘家秘密打死车夫,正急于将她嫁出去。
原本想着实在不行就随便找个小官小吏算了,谁料峰回路转,二皇子竟坦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愿意接纳这个孩子。
潘国梁一番思忖,在家人的劝说下,最终答应了。
四皇子听闻风声,告诉他们二皇子与谢婉柔的关系,也说出了谢婉柔南下千里寻人的事。可当他们再次问四皇子愿不愿意娶潘凤,四皇子仍不愿意。
那他们就只好继续撮合二皇子和潘凤了。至于谢婉柔,呵呵,男人婚前有个风流韵事也没什么。
虽然迎亲那日闹了不愉快,可回门日潘凤满面春风,说楚王对她很敬重疼惜,允诺往事不究。
至于肚中胎儿……
先前潘凤还赌气闹着非要生,和楚王成亲后倒是改了想法,先说生下来后搁在哥哥名下当潘家人养,后说送给穷亲戚,再后说送农户,再后说随便扔了也行,最后她让兄长去打听打听不伤身的打胎之法。
她喜欢上了楚王。
不伤身的打胎之法没有寻到,反倒让楚王得知了她的想法,一通宽慰,让她生下来送人就好,对外就谎称是出了意外早夭。
潘凤越发对看似阴郁、实则竟如此温柔体贴的外貌美艳的他痴迷起来。
也就越发的妒恨谢婉柔。
楚王虽待她温柔敬重,却从不肯留宿房中,若说是顾念她的身孕,却连拥抱和亲吻也没有!想必是心中还惦记着那狐狸精!
潘凤和兄长说过此事,因而如今潘成栋其实也觉得是潘凤在设局陷害谢婉柔……反正那孩子她自己也不想要了,用这个由头栽赃给谢婉柔,一石二鸟。
妹妹已经将戏开场,做哥哥的当然是要配合。
*
潘凤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不过孩子没了,大冬天落水的她伤到了根本,大夫说日后恐难再有孕,还会落下病根从此虚弱。
潘凤大闹起来,要谢婉柔赔命。
然而楚王将她关在了王府深院,不许她出门,能进出的人极少,就连潘家人也不让来看望。
潘家有怨,向楚王索要说法,楚王脸色难看,反而责怪他们:“潘凤在公主府惹出那样的风波来,本王的脸被她丢尽了,你们还想她继续胡闹?”
“分明是谢婉柔……”
“住口!”楚王喝道,“被潘凤收买诓骗谢小姐的公主府婢女早已招供,本王为了你们和王府的体面才压下此事,你们还想怎样?”
然而在潘家人看来,说一千道一万,再如何冠冕堂皇,跟谁不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谢婉柔似的!
潘家人索性去皇帝面前告状。
皇帝最近正跟将灵拉扯结盟细则,将灵精得跟猴儿似的,他本就头疼着,一听又是这档子破事儿,烦都要烦死他们了,大发了一通雷霆,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谁发的,全都骂了,看起来和此事毫无关系的老大老三和老四也叫进宫来一起骂,骂他们没一个能替自己分忧的。
老大、老二和老四都不语,老三满脸茫然和不服气,小声嘀咕:“我最近什么也没干啊……”
就成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将在黔阳亏掉的肉补回来……
皇帝本来已经骂累了,闻言再度咆哮。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干不了!全都是朕在干!朕都这岁数了还不能安享晚年,就是因为你们不是废物就是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似的!啊!”
老三将头垂到胸口,也不说话了,只在心里骂。平等地把老大老二老四都骂一遍。
最后皇帝下令不准软禁潘凤,同时将此事从老二管下的东厂交由偏向老四的大理寺秘密审理。
他倒要看看老四是选潘家还是谢家。
*
按理说应当将嫌疑人谢婉柔关押待审,但顾裕泽亲自来到谢府说他从中说合了,只让人暂且禁足在家。
谢家人急忙再三道谢。
顾裕泽看了眼谢善淩,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谢二伯,和气道:“不必与我客气,我亦将谢二小姐当作自己的堂妹一般。”
顾望笙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毕竟谢婉柔是你大嫂的堂妹,算起来确实是一家。”
顾裕泽看向他,没说话。
谢善淩微微皱眉,拽了顾望笙的衣袖一下,看神情是对他不分场合的醋意不满,却终究没说出来。
顾裕泽没有多待,走时谢二伯刚要相送,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我送吧。”
众人齐刷刷看向开口的谢善淩。
顾望笙顿时急了:“你——”
谢善淩隐忍地给他一个眼神:“如今婉柔有难,你且不要胡乱计较!”
顾望笙明显不甘愿,还想计较,一旁的谢善丰拽住他不断低声求他别捣乱,他不得不咬牙切齿地看着谢善淩单独送顾裕泽出去了。
顾裕泽刚走出屋子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顾望笙踹翻家具的声响。
他略停了下,故意回头去看。
谢善淩神色越发为有这样的夫君而尴尬,低声不悦地催促:“走吧,我有话和你说。”
顾裕泽收回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嗯。”
两人并肩走在谢府院里,夕阳洒在脚下,顾裕泽柔声道:“许久没有这样和你走在一起了。”
“……一定是潘家陷害婉柔。”谢善淩不看他,有些不自然地说,“我知你怨恨我,但此事希望你护着婉柔,当我欠你一份人情。”
顾裕泽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看他:“我不曾怨恨你,淩儿,你为何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谢善淩苦笑道:“不必再装,我与你来往多年,难道不知你的性情?”
“你知,却不全知。”顾裕泽轻叹一声道,“旁人是旁人,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真不知道吗?你永远是我的独一无二。”
谢善淩烦恼地背过身去:“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
“你知我平素也是不说这些的,可我若不说,你就胡乱猜测,我不得不说。潘家曾以我娶潘凤作为条件支持我,我很想要他们的助力,但仍拒绝了,我的王妃和未来的皇后都只会是你。”顾裕泽缓声深情道。
“不要说了!”谢善淩微微喘着气,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顾裕泽温柔道:“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转而问,“他……顾裕帧,真的打你吗?”
谢善淩沉默良久。
就在顾裕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之时,谢善淩也不知是报复谁似的冷笑含恨道:“男人强|奸时动狠手、以及上了床后凌辱人的法子,你也应该想得到。你愿当成是打便是,不当便不是。”
“……”
顾裕泽喉咙一阵阵发紧,望着他雪白脆弱后脖颈的目光沉沉,小腹亦有所异样。
或许谢善淩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另一个男人是多大的挑衅和刺激。谢善淩只想宣泄无能为力的愤怒,却不知会为他自己埋下怎样的祸根……
差一点,顾裕泽就要细问谢善淩是如何被男人强|奸和凌辱的了。他甚至想掐着谢善淩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问。这个天真的荡|妇。
但是他忍住了。他向来会忍。
他会忍到无需再忍的那一日。到那一日,所有的欲|望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顾裕泽的头有微微的晕眩,他闭上眼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平息涌动的心绪。
直到听见谢善淩问:“你又头疼了?”
他一怔,睁开眼睛对上谢善淩的视线。在谢善淩的眼中,有一抹熟悉的关切一闪而过。
下一瞬,谢善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恢复冷淡的样子,好像刚刚那只是顾裕泽的错觉。
“无妨。”顾裕泽柔声道,“如今我常年在外,很少见到母妃,头疾不似从前那样发作频繁了。当年若没有你,或许我独木难支,没有今日。所以你怎会疑心我怨恨你?即便不说我想娶你的心意,你也是我极为重要的恩人。”
谢善淩局促地往旁走了两步,咽了口唾沫,道:“别说了……”
“你一直对当年男扮女装骗大皇兄婚约一事耿耿于怀,所以你嫁他的时候我没有阻止。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你想解开,我不会因一腔私欲为难你。”
顾裕泽深情款款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介意。我仍旧只想娶你。将来若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弥补大皇兄。”
“……”谢善淩眸光复杂地看他两眼,最终只道,“别说了。你走吧。”
顾裕泽缓慢点了点头,目光贪恋地看他一阵,这才转身朝府门口走去。
“裕……”
顾裕泽猛地停住脚步,回身惊喜看他。
谢善淩却已经改了口:“四皇子。”他说,“婉柔的事……”
“交给我吧。”顾裕泽温声道。
*
“真是谢婉柔推我的!!”潘凤叫道。
潘成栋左右看看,此时屋内就自己和她……“不可能吧?”他迟疑道。就谢婉柔那副模样,哪干得出这事儿。
“这又没外人,就你哥我,你……”
“就是谢婉柔推我!”潘凤都要崩溃了。楚王不信她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信。
她指着窗外问:“若不是谢婉柔,难道是莲香吗?!”
莲香是伴她长大的心腹丫头,不太可能害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和谢婉柔一比较,莲香这丫头确实是随主的性子……
眼见潘成栋良久欲言又止,显然还是不信,潘凤气得将枕头狠狠砸在地上,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我亲自去杀了谢婉——”
“你不要胡闹!”潘成栋急忙制止她,“先将当日的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
潘凤气鼓鼓坐回去,半晌才勉强冷静,说起当日情况。
“确实是我让人去诓她来,可没让人将她的丫鬟打晕。而且她来了后,我只是让莲香揪住她,我就想过去给她几个耳光,警告她不要对楚王痴心妄想!可她挣扎起来,还想叫人,混乱中突然我就受了股力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当时就我们三个在!”
潘成栋听完问:“混乱中会不会是莲香无意推到了你?”
潘凤怒道:“你为何总替谢婉柔说话?是不是对她有什么心思?”
“我只是一问……出去了自然还是助你咬死谢婉柔。”潘成栋皱眉,“她是谢善淩的堂妹,我能对她有什么心思!巴不得谢家人都去死。”
潘凤听了这话才稍稍好一些,冷笑道:“其他人我不管,我就要谢婉柔死!”
“……楚王最近还来你这吗?”潘成栋问。
潘凤没有回答,但看她越发狰狞的脸色就可想到答案。潘成栋不由叹气。
“父亲如今不在京中,他得知了此事,回信说你胡来,真是沉不住气!非得拈酸吃醋的干什么?我听闻,那谢婉柔原本已在和冯卫才议亲了,待她嫁出去,我们再想法子将冯卫才调任远走,她和殿下不就再也见不着了吗?”
潘成栋啧了一声:“如今可好,本来冯家父母就嫌谢婉柔身子不好,前段日子她离家出走的隐约传言虽像捕风捉影没有证据,他们还是越发不愿,好在冯卫才坚持,闹着要出家他们才勉强同意提亲,都已走到问名这步了,可你闹这一出……听说他爹娘死活不同意了,跟谢家说要退还庚帖。”
潘凤却得意起来:“我就是要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话!殿下难道敢在此时将她娶回来?难道真会为了她和潘家撕破脸?若真会,那当初也就不会舍她娶我了!”
潘成栋回想起那蛇一般阴郁骇人的森森眼眸,不安地问:“若他还真敢呢……”
“呵,那我就要让她见识到母亲处置那些狐狸精的手段了。”潘凤不屑道。
潘成栋的心中越发沉重,想来想去又劝了几句,却反过来被潘凤拿出谢善淩的恩怨说事儿。
鞭子不抽到自己不疼,一旦是抽到自己身上的,那就哭爹喊娘了。
潘成栋一听,也就顾不上什么谨慎了,冷道:“好!我就要让谢善淩跪着来求我!否则就等着给他堂妹往牢里送冬衣吧!”
*
“你觉得是顾裕泽干的?”顾望笙说着,酸溜溜道,“最近可让他逮着机会往你身边钻了……他可真会没有机会给自己制造机会。”
“他就是一个没有机会给自己制造机会的人。否则怎会有今日权势?皇帝显然不希望他有出息。”谢善淩慢慢磨着墨平心静气,一面缓缓说着。
顾望笙靠在一旁窗边,手里把玩着镇纸,眼睛也看着墨砚。身后窗外正雨落潺潺,已经下了很久。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对顾裕泽偏见太深了……说不定真是咱们之前想的那样,潘凤发现了顾裕骐对婉柔的心思,吃醋所以陷害她。反正潘凤那肚子里的肯定不是顾裕骐的种,肯定早就说好了日后打掉,借这个机会一石二鸟呗。”顾望笙道。
谢善淩抬眼看他:“那好,我不对他有偏见,一会儿我去多见见他。”
顾望笙镇纸都不玩了,立刻急眼反对:“你这人!我哪是这意思!你就故意!我分明是在冷静分析事态,这你不还得夸我吗?怎么反而气我?”
“逗你的。”
“拿点别的事逗!”
谢善淩哼笑了一声,随即又微微蹙起眉头:“那假山太高了,潘凤就算要陷害婉柔,也不敢拿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猜想她原本没想将事闹这么大。”
“顾裕泽放我去牢中见过婉柔……”
他话未说完,顾望笙就关切地插嘴问:“婉柔堂妹还好吗?一个大家闺秀突然蒙冤被关到那鬼地方,潘家肯定不甘心,难保不会暗中收买人磋磨她。”
谢善淩侧脸看他一眼,顾望笙与他如今极有默契,立刻过来两步,谢善淩便轻轻地靠到了他怀里。
“多谢你关怀她。”谢善淩道。
顾望笙却不悦:“你再跟我客气这我又跟你急眼啊。整得跟外人似的。”
谢善淩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就淡去。
“婉柔还好。顾裕泽至少表面功夫还是会做。里面还算宽敞干净,婉柔经历过先前的种种,此刻也算镇静。我问她当时的事,她说当时潘凤让丫鬟扣着她要打她,她挣扎间潘凤就一声惨叫落水了。”
顾望笙皱眉道:“挣扎间……”
谢善淩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婉柔很肯定地说她当时只和莲香纠缠在了一起,潘凤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见她挣扎,本能地就立刻退开了几步,不可能撞到。”
“也就是说,在婉柔和莲香纠缠之时,有第四人将潘凤推落假山。”顾望笙说。
“也许不是‘推’,用了暗器一类。婉柔说当时确实没有第四人在场。”谢善淩道,“可惜当日稳婆忙于给潘凤接生,医女也只说她从假山高处跌落,身上到处是伤,无法确定是否真被暗器所击。”
顾望笙啧道:“也就是说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案子纯看潘家纠不纠缠了。”
“你又错了。”谢善淩说,“看你父皇的意思。”
顾望笙促狭道:“哎哟喂,我是没你们京城人弯弯道道,我太直来直往啦。”
“嗯,你可真直来直往。”谢善淩没好气白他一眼,接着又忧愁起来,对着他啪啪地打好多下,“你父皇肯定又要捣乱!”
“那你打他啊你打我干嘛?”说是这么说,半点没有躲开或阻止的意思。
他可太爱看谢善淩这娇嗔的样子了。不过不能说,之前说过一回,谢善淩倒打一耙说他恶心,好多天没打他。
谢善淩还能不知道他那脑子?当即冷笑:“我若不打你了去打他,你又该不乐意了。”
顾望笙立刻应声:“那确实那确实,你就打我一个就好。”
谢善淩没好气朝他胸口打了一下,不打了。
顾望笙双手搂着他,安抚道:“别生气啦~老不死的再作妖能作到哪儿去?顶多让你去给潘家赔罪,到时候咱俩再珠联璧合地演上一场……”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传来谢聪火急火燎的声音:“少爷!少爷!大殿下!宫里来旨意了!”
顾望笙松开手,转身去窗口看,谢善淩则直接去了门口,防备地问:“什么旨意?”
谢聪的神情也很惊悚,眼睛瞪得大大地说:“二小姐嫁入楚王府作侧妃的旨意!!”
*
中和殿外。
顾裕骐跪在地上,浑身早已被雨淋透,额头的伤渗出血来,混杂着水从脸上不断滑落。
他再度朝前用力叩头在青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司马忠良都闻讯赶来了,站在廊下满是担忧焦急之色,劝道:“殿下,圣旨都已经发出去了,您就别惹陛下生气了……”
顾裕骐又一头磕在地上:“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淩:你爸!
顾望笙:操!还真是我爸!
这章内含先前说的加更章,放一起了~
第89章
◎潘凤死了!◎
雨下了一天一夜, 顾裕骐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昏厥送回楚王府,皇帝最终也没有收回成命。
谢善淩和顾望笙入宫相求,皇帝先是不肯见, 被他俩耗着见了面, 依然不肯松口, 还自有他的说法:
此事各执一词,处置谢婉柔, 谢家不服,不处置谢婉柔, 潘家不服,总而言之必是二女为争楚王所导致, 那不如索性赐婚成为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皆大欢喜?难道在这团结一致共抗匪军的关头你俩要为了一家私事无视大局吗?
看着他这嘴脸, 谢善淩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匪军引入京城!
看着他们揪心不愿却又无无可奈何的样子,尤其是谢善淩平日里就他有嘴叭叭叭说得大义凛然此刻面对自己的大义凛然而哑然的样子,皇帝心中大为敞快!就该以毒攻毒!
无论是潘家还是谢家, 最近干的事儿都叫他很不高兴!
谢善淩就不多说了, 那是一贯的惹祸精,而潘家,呵呵,竟不再中立,而是掺和进夺嫡之争……
这也算是对潘家和谢家,甚至是对老二的一次警示!
别以为立了楚王就胜券在握, 不过是仍旧棋盘上的一粒棋。别人不知道他那畸形的身子也就罢了, 他应该时刻谨记。
消息没有遮掩, 传得很快,顾裕骐雨中长跪之事也算对潘家有了交代,知道他是被迫纳谢婉柔为侧妃。
这事儿若算起来,是潘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家也都知道顾裕骐尽了力拒绝,奈何皇帝执拗,只能怨恨潘凤发癫。
谢善淩再三陈明利害,甚至最后提议让婉柔假死脱身,送去外地……话未说完就被家中长辈拒绝了。
在他们看来,嫁入楚王府固然是入了龙潭虎穴,然而假死送走更加离谱!
“别说了,都是她的命!”谢二伯烦恼地闷头道。
他的妻子坐在一旁不断抹泪,却也显然是与丈夫统一意见。
谢大伯帮腔:“楚王对婉柔算是有心,婉柔对他也……事已至此,不过是要防着潘家的人。多挑几个精明的婆子丫头,能干的小厮也多配几个。婉柔平素别跟那些人沾边,低调些。若那边不安分,我们自会给她撑腰,说到皇上面前去。”
谢善淩不可思议道:“这和坐以待毙有何区别??”
众人不语。
接下来,无论谢善淩如何劝说,直到口干舌燥,他的意见也没得到认同。
谢善淩气冲冲回了屋,顾望笙跟在他身后进来,关上门,叹声气正要安抚,谢善淩开口道:“接婉柔回来后,我去和她说。”
“……那万一她其实想嫁呢?”顾望笙问。
谢善淩立刻看向他,神情很是不满。
顾望笙走过来抬手搭了下他的肩:“瞪我也没用,若是我肯定不答应,可堂妹又不是我。善淩,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我一样胆大妄为。他们谨慎,保守,也不能说是一种错,只是人不相同,处事方法不同。”
谢善淩哪都好,看事深入明白,唯有一点: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应该和他是一样的。
他要坚持公义,别人若不公义,他就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如今他要硬骨头抗旨不尊,别人若不如此,他同样理解不了接受不了。
谢善淩断然道:“可他们让婉柔嫁给顾裕骐就是一种错!顾裕骐什么人?就先不说潘凤虎视眈眈,也许顾裕骐会护着婉柔,可他为了权势抛弃过一次婉柔,万一有朝一日他不得不为了权势又一次在两者之中选择呢?他只会再一次牺牲婉柔。再者说,他做过什么事,以后会做什么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婉柔跟着他岂不是现在就可断言前程?”
顾望笙看他一阵,耐心地开导:“若你家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事,会认为你嫁给我是大错特错,将面临不能回头的危险绝境,也是现在就可断言前程。”
他们站在义军这边自然认为义军赢是天命所归,可若让世代食大梁朝俸禄的其他人看,义军和史书上那些昙花一现、终究成不了大气候的匪军并无差别。两相比较,顾裕骐的前程比匪军头子牢靠多了。
顾望笙叹道:“退一万步说,站在他们的角度,哪怕将来顾裕骐夺位失败被顾裕泽杀了,史书上也就是写兄弟相残,还是骂的顾裕泽。而我是乱臣贼子啊。思玄兄你这前程可比堂妹黑暗多了。”
“……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谢善淩别过头去道。
“可是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呢?只不过你认为义军是对的,顾裕骐是错的。可其他人看来顾裕骐夺嫡无可厚非,匪军才是罪大恶极。”顾望笙平静地讲述事实。
这就是事实。谢家人也知道顾裕骐参与进了夺嫡,他们一向不掺和,可却也没有拿这事否决这桩婚事。
他们的设想便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就算婉柔嫁过去也不代表他们会襄助楚王。
看似天真,不过谢家如今已是“筛子”,谢善淩和大皇子成亲,谢婉柔和二皇子成亲,四皇子对谢善淩一片情深不悔,除了谢善淩,其他谢家人都和四皇子关系过得去。某种意义上说,相当中立。
除了最近自暴自弃只惦记吃的三皇子,谢家哪边都有牵扯,就等于哪边都没有。
谢善淩问:“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婉柔跳进火坑?就让我看着她跳?”
顾望笙长叹一声气,伸手来揽他肩膀,却被他生气地躲开。
顾望笙不恼,又来揽,谢善淩在气头上,回回都躲,但次数多了他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最终一脸不情不愿地被顾望笙揽住。
顾望笙看着他,无奈又好笑,却不敢此刻笑出来,只是继续劝说:“你一急起来就说话难听……”
“那你别听!”
“那怎么能?我最爱听你说话了。而且你说话不让我听想让谁听?”顾望笙故意这么说。
谢善淩兴趣缺缺,撇着头依旧不看他:“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耍嘴皮子。”
顾望笙啧一声,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看自己。
谢善淩又挣扎了一阵才皱着眉头不悦地被迫仰起脸瞪他。
“我只是假设而已……若堂妹不肯嫁,愿意假死脱身,我自然会出手将她送到宋淮安那去。我只是说,若她和你家人意思一样呢?你想怎样?像对待江泊润一样对待她吗?”顾望笙压低了声音这么问。
谢善淩反问:“有何不可?”
“也没什么不可,只是恐怕办不成。”顾望笙正经起来,认真分析,“江泊润是因为当时场面混乱,对手没设防,方才好脱身,而且离得近好送走。可京城离南边太远了,如何送她出城都是个难题,何况一路追捕。”
“无论此事是顾裕泽设计,还是老不死的自作主张,他们已经盯上了堂妹,就一定会盯紧。最糟糕的是,若她自己不肯走,不愿配合,那么难度就更大了。”
谢善淩欲言又止,许久没有说话。
顾望笙拍拍他的背:“先别急,等她回来问问再说。”
谢善淩:“若实在……”
顾望笙宽慰他:“若实在不得不嫁,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谢善丰的声音在院子里由远及近,他狂奔过来,道:“善淩!那个潘——那谁!她死了!!”
谢善淩和顾望笙面面相觑,旋即一致转头看向窗外。
谢善丰跑到窗口和他俩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着,顾不上将气喘匀,说:“潘凤死了!刚传来的消息!”
“……怎么……”谢善淩都懵了。
谢善丰摇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喜,更不可能为那人悲,他仍在震惊之中。
“说是说她听闻旨意后过于愤怒刚烈,又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生育,无法容忍失宠,绝望之下悬梁自尽!她身边那个指证婉柔的丫鬟莲香殉主,死前留下血书阐明潘凤死因,还说明了婉柔的清白,说其实是她不小心将潘凤撞下去的,如今潘凤已死,她唯恐潘家不放过她,索性陪死,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便说出了真相!”
谢善丰一气说完,道,“可这也太诡异了吧!!”
“你都觉得诡异,是因为这确实诡异。”谢善淩说。
谢善丰嘴角一抽:“你别见缝插针地……哎,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是楚王为了婉柔……”
谢善淩摇头:“我若和你想得一样,那就糟了。”
“你——”
谢善淩打断他的话,说:“除非顾裕骐想和潘家闹翻,他就这么干。但他苦心谋划到今日,岂会甘心前功尽弃?而此事一出,最大的获益者是谁?”
谢善丰:“是谁?”
“……”谢善淩叹了声气,“除了你那位英明宽厚的四殿下,不做他人想。”
“什么叫我那位四殿……不可能!”谢善丰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四殿下……”
话突然卡壳,神色一滞,表情渐渐惊悚起来。
谢善淩便知道他想通了其中关窍。这实在不难想。
“如今凶手明晃晃指向楚王,他和潘家的结盟要分崩离析了。”谢善淩淡淡道。
他垂眸想了想:“恐怕皇上赐婚婉柔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出自顾裕泽的怂恿。皇上向来不待见楚王,今次碍于豲戎封了他王,却并不愿他真参与夺嫡,他还勾结潘家,皇上更是不会坐视不理,便接受顾裕泽的献计。我甚至怀疑当日潘凤落水就是顾裕泽的人暗中所为。”
谢善丰嗫嚅着嘴唇,下意识想为四皇子辩解,可辩无可辩。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阴谋了,而是“阳谋”,一场就算潘家人也能想到这里却又不得不继续怀疑楚王的阳谋。而楚王百口莫辩,很难自证清白。
谢善淩垂眸望着窗台上的文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顾裕泽可能会有的模样。
若去质问这个人,他肯定会理直气壮地说:“我答应你还谢二小姐清白,且将她完璧归赵,这不是做到了吗?”
……确实是做到了。就是过程和别人想的十万八千里。
*
潘凤和莲香的骤然死亡任谁来看都蹊跷,偏偏大理寺就是得出了她俩确属自杀没有可疑之处的结论。
“不可能!”潘成栋目眦欲裂,低吼道,“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就算事情已成那样,她会发疯乱咬人,却绝不会如此软弱自杀!就算说什么她小产后心绪不宁,也必然都是胡说!
顾裕泽轻叹一声,走过来安抚地拍他肩膀,低声道:“我比谁都希望查明真相,可若非真相如此,便是真凶的手法——”
话未说完,潘成栋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顾裕泽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看着他直接地问:“难道你也怀疑这是我为挑拨你和楚王关系而设的局?”
如今这样的传闻不少。是谁放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他也叫人去大肆宣扬是楚王为了一石二鸟陷害他及保护谢婉柔而动的手。
潘成栋两种传言都听说了,他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都像真的!而他的亲妹妹死了这更是真的!!
屋内一时间只有潘成栋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顾裕泽说:“无论你信或不信,倘若我真要挑拨你们的关系,为何不坐视谢婉柔嫁入楚王府后被潘王妃磋磨,楚王若喜欢谢婉柔,定与王妃起争执,到那时怎么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哪像现在将我也扯了进来,我还难证清白。”
潘成栋将信将疑地说:“谢婉柔是谢善淩的堂妹……”
万一就是很单纯的想帮谢善淩的堂妹呢?
他可是听说前段时日因为潘凤落水一案,顾裕泽和谢善淩关系缓和不少。若顺着这条思路想,传言中说落水就是顾裕泽设计的也不是说不通。
顾裕泽冷淡道:“那又如何?我只想要谢善淩,又不是要他堂妹。”
潘成栋依旧心存怀疑,可尚且还有点理智。
潘凤那一通闹剧不仅是令她自己丢了命,还令潘家进退两难。虽然楚王也再三力证无辜,将礼节做得很足,给足了潘凤哀荣,可怎么想两边都有了隔阂。
现在四皇子也是如此……
父亲有指示,若真相不明,暂且两边都不要撕破脸,就这么先稳着。先前皇帝赐婚谢婉柔已经说明了龙颜大怒,潘家最近最好低调下来。
这么想着,潘成栋反复深呼吸,最终只好忍气吞声地向顾裕泽告罪,说自己最近丧妹之痛……
“不必多言。”顾裕泽宽和道,“我也曾历丧妹之痛,岂会不明学才你此刻的心情。”
潘成栋微微一怔,想起来了,四皇子确实曾有过一个妹妹。
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据说是早夭。宫里的小孩早夭常见,又只是个公主,还是不怎么受宠的贤妃所生,皇帝并不重视。
但顾裕泽此时拿出来一说,着实令潘成栋在防备之外多了一些亲近。
第90章
◎谢善淩迁怒地瞪他:“你们顾家人都这样!”◎
接回谢婉柔后, 谢善淩私下里劝过她,她的说辞却和其他人无甚差别。
谢善淩气得回屋朝着顾望笙大骂皇帝老不死,顾望笙陪着一起骂,谢善淩说想现在就杀了老不死的, 顾望笙说那我可比你想多了。
但谢善淩总归不能真冲进皇宫刺杀。
这时候顾裕骐也来添乱, 他跑来求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谢善淩觉得就是故意的,趁着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他来的, 肯定是派东厂的人故意盯着的!
待谢善淩知道消息急匆匆回府,顾裕骐已经花言巧语地哄骗完了长辈, 被允许去花言巧语地哄骗堂妹了。
“他俩孤男寡女的怎么可以单独见面!”谢善淩质问。
其他人欲言又止,脸上神情显然可读:他俩以前私下里都不知道见过多少面了, 如今来讲究这个多虚伪呢……
“人都在屋外守着呢,门也都敞开着,隔着屏风。”谢善鸣叹道, “刚刚楚王一番话其实超出了我们先前所想,也许他对婉柔确实是真心的。抛开时政立场不谈……”
想想这抛开得有一点点无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婉柔幸福就好。那些谣言或真或假, 都被潘家宣扬出去了, 冯家是绝不肯娶她了的,别家恐怕也……你总不能真让她长伴青灯古佛边。”
谢善淩觉得这可比嫁火坑强多了,当初顾望笙还像个火坑的时候,自个儿可愿意长伴经书了……顾望笙就在旁边,这话不好说,只能咽回去。
想想, 顾不上多说, 扭头去找谢婉柔。
一路上顾望笙又低声劝他:“善淩, 我想了再想,或许这样也行……”
谢善淩看也不看地给他一肘击。顾望笙受着,继续道:“这叫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还像先前说的那样,咱们其实是不知前路究竟如何的,顾裕珩先不管,说不定真让顾裕骐夺储成功呢?他心眼子那么多,老不死的又成天‘一鸣惊人’……若不是顾裕泽实在恶心,我都想说要不把善丰堂弟嫁他好了,将来谁成了事,谢家也是安全的。”
谢善淩差点被他这话呛死,转头幽幽看他。
“说笑的说笑的。”顾望笙说。
“一点也不好笑!”谢善淩白他一眼,可是如石投湖面,心中有了丝涟漪……
待来到谢婉柔处,就见顾裕骐今日脱去了丧服,竟隐约比平时穿扮得更精致一些,头上却好像很惨兮兮一样绑着伤布。
谢善淩一看就冷笑起来:“都半个多月前的事儿了,楚王这额头还没好呢?我今儿上朝没瞧见啊,还以为早好了呢。”
顾望笙虽是不反对这桩婚事的那一方,但见着顾裕骐这死出,忍不住帮腔谢善淩:“人家装得好好的,你干嘛拆穿呢,这多不近人情。”
顾裕骐的声音都比今儿早朝时孱弱许多,却又清冷易碎:“早朝不好戴官帽,恐失仪殿前。”
谢善淩听得拳头都痒了起来,再出言相讽,顾裕骐都一副柔弱退让的模样,谢善淩都要被他气死了。
谢善淩还要再说,顾裕骐轻声道:“往日我为了同胞之情襄扶三弟,对大皇兄多有冒犯伤害,经黔阳事变后,我已清楚母妃和三弟对我只有利用,全无半点真情,将来不会再为他们。”
“至于豲戎……两国邦交不能只看过往仇怨,如今匪军四起,豲戎又愿意握手言和,帮助大梁剿灭匪军,便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总要朝前看,于边境百姓而言何尝不比以前强。难道非得酿造出更多的血海深仇才算好吗?”顾裕骐反问。
谢善淩正要开口,顾裕骐压根不给他机会,继续说给屏风后的谢婉柔听:“而且双方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待利用他们剿完匪军,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我私下里和父皇议论过,必是不可能真信、全信豲戎的。”
谢善淩:“……”
总而言之,顾裕骐的戏唱得也相当不错。至少对于谢婉柔和其他谢家人而言是如此。
最后谢善淩也没办法了。
顾裕骐迎娶谢婉柔一事终究是成了定局。反正已经和潘家撕破了脸,潘成栋最近和顾裕泽走得很近,顾裕骐亲自去向皇帝请旨将谢婉柔聘为正妃。
但老不死的拒绝了。
顾裕骐再度登门谢家说明此事,再三道歉,愧疚不已,许诺会在别处处处弥补谢婉柔,这般郑重反倒令谢家人不好意思起来。
顾望笙背着别人时都忍不住呸一声,嫌弃道:“真会装!就欺负咱家人都单纯!”
谢善淩迁怒地瞪他:“你们顾家人都这样!”
顾望笙欲言又止,不敢在他气头上说话,只好将双手拢在袖中老实巴交讪讪不语,这样子令谢善淩想起最近清冷破碎的顾裕骐,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顾家人真的都这样!!!
然则,独他俩在这儿气愤,其他人已经为了婚事忙活起来。谢善淩再是抗拒,后面也只能半推半就地被谢善丰拉去干活儿,别提多憋气了。
本来就烦,还总遇到将灵,更烦了。
将灵自称是来帮好友顾裕骐忙的,全程黏在谢善淩身边,顾望笙也很烦,可这狗皮膏药根本骂不走,到后来谢善淩打不过就加入,美人计随时计起,与将灵周旋起来。
这下子最憋气的成顾望笙了。
谢婉柔这场婚礼下来,谢善淩和顾望笙都气得够呛,终于忙完后回到小家里,双双瘫在床上许久没有动弹,谢聪来催了几遍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都要凉了,谢善淩才有气无力地起身去。
他刚进水里,顾望笙就来了。
“没兴趣。出去。”谢善淩冷漠道。
顾望笙淡淡道:“你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我也没兴致,就过来洗个澡。”
“这又不是浴池,挤不下。”谢善淩抱怨着,顾望笙却不讲理地硬挤进来,他都懒得多说了,实在是累。
两人静静地在水里泡着,半晌,谢善淩轻轻靠在他肩上,顾望笙抱住他,头也靠向他,相互依偎着。
“也好,若我们实在不成事,如你先前所说,顾裕骐也能保住谢家。”谢善淩轻声道。
顾望笙微微点头:“依我看来,顾裕骐未必没有和你我联手斗下顾裕泽的意思。虽然他知道我的身份,可看在婉柔堂妹的份上,也许他另有了想法。”
谢善淩想起另一个人:“最近顾裕珩那边毫无动静……就算他甘心,菅贵妃不可能甘心。”
说起顾裕珩,顾望笙啼笑皆非:“我试探过,顾裕珩不是甘心,他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着,索性什么也不干,生怕又被支使去外面被抓。至于奸妃,她当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司马忠良和顾裕骐走得近。”
“但是对我们而言,还是要先将将灵这个麻烦解决掉。”谢善淩冷淡地说,“顾裕泽原本镇守西北边境,顾不上南边的义军。而豲戎则是要南下与义军为敌。”
顾望笙问:“有头绪吗?军师大人。”
军师大人许久才说:“将灵很谨慎,使团那边难挑出错来,就只能从大梁的人入手了。”
两人依靠着密谋至水凉,这才起身,谢善淩正穿着衣服呢,顾望笙只套上了中衣,从身后抱住他,手勾住他腰带:“都这么晚了还穿这么多,一会儿又要脱,多累啊。”
谢善淩将腰带从他手中抽回继续系着,反问:“穿好了再脱不好玩吗?”
顾望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玩。谢善淩,你太好玩了。今晚能玩吗?”
谢善淩系好衣服,侧了侧脸,抬手用食指挑了挑顾望笙的下巴:“谁玩谁可不一定。”
顾望笙的嘴角压不下去,与他对视,挑眉道:“那我可太愿意被你玩了,你多玩玩,别客气。”
谢善淩只是斜睨着他哼了一声,顾望笙的急不可耐谢善淩就立刻知晓了。
“你真不禁逗啊。”谢善淩不由得感慨。
顾望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低头细碎地嗅吻他耳垂脖颈,含糊不清道:“这不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