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会儿吧,不冷。”谢善淩微微动了动,看向水面远方。
*
也许是托了那几卦的福,谢善淩精神渐渐好起来,抵达京城时,他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已经能自己好好走路了。
谢大伯带着弟弟和几个小辈一早等在码头,见着谢善淩,急忙上下打量一阵,确定他真安安全全回来了,才终于将悬起的心放回原处。
“侄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谢善淩愧疚道。
“唉,你也不想的,都是匪军和……唉,不说了不说了,快回去吧,你祖母可想你了。”谢大伯说着,注意到弟弟一直脸色难看地死盯着某处,顺着一看,是女扮男装的谢婉柔。
“……”谢大伯暗中拉了下弟弟,轻声道,“别在外头说,回家再说。再者我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担心这么久,一直都在说人能平安回来就好,难得如了你的愿,何苦又来闹。”
最终谢二伯只是铁青着脸转身,没在人前对那胆大妄为的女儿发作。
谢大伯叹了声气,转头看着三皇子刚刚已被宫里的人浩浩荡荡接走远去的身影,看向顾望笙,轻声道:“大殿下,我们也走吧。”
“嗯,回去吧。”顾望笙说,“我也该向岳祖母和岳母告罪,叫善淩受了这些苦。”
谢大伯也这么觉得,但嘴上只能客套几句,转而想起什么:“不过大殿下,谢家这边可以押后再说,二皇子今日成亲,您要不要先去参加?”
虽然大殿下和二皇子的兄弟关系很不咋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吧。
第76章
◎就是不知道我这聪明的二弟给潘国梁许下了什么好处。◎
谢大伯的话犹如一道惊雷, 谢善淩震诧,下意识地就要转头去看谢婉柔的反应,却被身旁的顾望笙猛然握住了手腕。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人多眼杂。
谢大伯想起什么, 摇了摇头:“我说岔嘴了。如今已经不好称二皇子殿下, 而是楚王殿下。”
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头一个封王且封秦王的事, 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为此惹出那么多的风波来,却谁都不曾想到, 最后头一位封王的皇子居然是以往极其不受皇帝喜爱的二皇子。
虽然封号不是秦,然而秦晋齐楚, 也已说明了皇帝寄予厚望之情。
“此次二皇子死而复生,还促成了大梁和豲戎两百年来的首次结盟, 圣心大悦,封赏不断,如今对他很是宠信。”谢大伯低声道。
谢善淩忽的咳嗽起来, 他以拳抵唇,一边咳一边自然地别过身,借由这个姿势飞快地看了眼谢婉柔。
她显然也听见了刚刚那些话, 脸色惨白, 神色怔然,身形摇晃了几下,却居然硬撑住了,连眼泪都没有落。
顾望笙佯装关心谢善淩,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比你我以为的坚强,凡事先回去关起门来再说。”
谢善淩微微点头, 止住咳嗽。
顾望笙搀扶着他, 朝谢大伯道:“避开迎亲仪仗会走的路吧, 别堵到了一起,我就算全兄弟之义,也得先回府沐浴更衣,进宫向父皇请安。”
谢大伯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自然。”
顾望笙和谢善淩坐上谢聪赶的马车,他将谢善淩拢在怀里嘘寒问暖,生怕刚刚在码头上那一阵风把这灯美人给吹伤了。
谢善淩此刻无心亲热,低声问道:“难道此前全无风声?”
“顾裕骐谨慎,怕被人搅局,最近才让成亲的消息传出来,而我们走水路,传信不易,前日靠岸借口给你去抓药我才得了最近的消息,想着也没几天了,那日你样子不好,说了也是白说,就没说。至于他封王的事就更没必要特意说了。”顾望笙有几分讪讪。
谢善淩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声气。
“别叹气。”顾望笙摸摸他的脸,“也别生我的气,那会儿你没今日这么精神,我真不敢刺激你……”
“倒也没有那么刺激。”谢善淩叹道,“只是可惜婉柔一片痴心错付。虽然……”
虽然原本他也并不认为顾裕骐是良配,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又凑巧,对于婉柔而言过于残忍。
“当时顾裕骐假死脱身,可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是死了,婉柔却为了那付心意甘冒风险,鼓起一腔孤勇、怀抱着稀薄的希望南下寻他……”
“她自小性情柔顺腼腆,是姊妹里最胆小的,却能为他做到那份上。”谢善淩的眼眸中有着对她的心疼,也有着对顾裕骐此举不忿的寒光。
顾裕骐明明也喜欢谢婉柔。这次死而复生回来立刻就另娶他人,不须想也知道其中定是为了权势。
谢善淩便是因此觉得他不配谢婉柔的一腔深情。
顾裕骐不可能不知道谢婉柔失踪,也不可能猜不到谢婉柔失踪的原因。可他依旧选择了另一条路。
“出发前婉柔就知道了他活着回到京城,当时她看起来那么开心。我私下里和她说话,告诉她家人已知道她和二皇子的私情,问她的打算,她又愧又羞,分明还是念着他。我当时还在想,也许回京后事闹出来,反倒成全了他俩。”
谢善淩缓缓说着,“恐怕她一路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却是当头一棒,不知此刻是何滋味。”
顾望笙也忍不住叹气,转而安慰他道:“其实对于婉柔堂妹还算好的,至少现在就能死心了,总比纠缠得更深了她才被顾裕骐伤透好。如今我们都还能将她和他以前的事遮掩过去,以后不再提。我看她不是表面那么柔弱,也许我们都轻看了她,她又爱看佛经,说不定很快就能看透……不好!”
顾望笙猛然惊醒:“你一不如意了就闹着当道士,你堂妹不会闹着当尼姑吧?!”
谢善淩:“……”
这话他甚至不敢接,因为他也觉得这很有理有据。
倒不是说自己想当道士来类推堂妹,而是他比顾望笙更了解堂妹多爱研读佛经……
顾望笙正一惊一乍,谢善淩已经镇定下来,并且狠下心断道:“若真如此,也比跳入火坑强。”
却也只是事已至此的自我安慰言辞。可除此之外又能怎样呢?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顾望笙瞅瞅谢善淩的脸色,很是艰难地想了想:“其实我还有话没说完……我不告诉你这件事,真是怕刺激到你……”
谢善淩不解地看他:“你为何会觉得这件事会很刺激到我?”
顾望笙还在迟疑,谢善淩想了又想,微微皱眉,狐疑地问:“顾裕骐是和哪家结亲?”
到了此刻,这事没有瞒的必要了。顾望笙轻声道:“潘凤。”
谢善淩一怔。
潘凤是潘成栋的亲妹妹,也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没她哥哥那般作出大恶之事,却也常常惹是生非。
“先前顾裕泽不是绞尽脑汁拉拢潘国梁和潘成栋吗,看来他白忙活了。”顾望笙嘴角噙着冷笑,“这门婚事能成,想来潘家是彻底倒向了,就是不知道我这聪明的二弟给潘国梁许下了什么好处。”
“未来的国丈还不算好条件吗?”谢善淩冷冷道。
“以潘家的贪婪,我想仅仅如此还真不够。”顾望笙道。
两人议论间,马车猛地急刹,然而谢善淩还没来得及摇晃一下,就已经被顾望笙反应极快地牢牢护到了怀里,丝毫不受影响。
“你未卜先知啊?”谢善淩问。
“你夫君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望笙回着嘴,伸长手臂拉开门帘,问,“怎么回事?”
谢聪原本正探长脖子看热闹,听他问,回头道:“好像是堂小姐要跳车跑。”
谢善淩:“……”
“少爷别急,大家堵着她在劝呢。”谢聪安慰他。
少爷没被安慰到多少,蹙眉道:“她肯定是想去……这……”
没想到都这样了她竟难道还想着那个人吗?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当街抢亲吗?!
“我去看看。”谢善淩坐不住了,呼吸急促喘着,挣扎着就要下车。
“哎你等等,别急,我扶你,你别把自己先给伤着了……慢点儿!唉!”顾望笙忙不迭地认命当谢善淩专属小厮。
顾望笙扶着谢善淩落地,刚走近围了两层人的谢婉柔马车,就听到一阵喧闹喜乐在鞭炮声中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看去,都很惊讶:“怎么走这条路了……”
旁边赶来看热闹的人听到,顺嘴回:“那是楚王的迎亲队伍吧!听说原本是走西大街那边,但必经之路上突然出了意外,就临时改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面再看一遍哈,有情节补充[玫瑰][鸽子]
第77章
◎不止今日,来日你潘家的红白喜事,我都一定亲来祝贺。◎
“回车上去!”谢二伯朝这个不肖女低声怒斥。
谢婉柔却铁了心, 她虽眼睛红透,嘴唇也咬破了,却依旧竭力维持着仅存的体面。
“我只是想看一看王爷成亲的热闹。”她甚至眼中还噙着泪花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想看热闹, “看完就和您回去。”
谢二伯真是气恼了。
今日出门前家人再三劝他, 说人平安回来就好, 教训也吃过了,就算要责罚也千万别在人前张扬, 千万忍到回家关起门再说……他原本也那么想的,可她这根本就毫无悔改的样子实在是叫他愤怒!
真就……真就是个不吃教训的糊涂虫!!
眼看他就要忍不住直接上手, 谢善鸣谢善丰兄弟俩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将他拽住。
谢善丰小声劝道:“爹,爹, 大庭广众之下,你不为她的颜面着想,也为爷爷的名声想, 这么大岁数了被人笑话么?”
这话确实有用,他爹双手紧紧握拳,却终究强行冷静下来, 只是说:“那你们把她弄回车上去!”
谢善丰松开他, 走去妹妹面前正要开口劝,这个一贯柔顺的妹妹却苍白着一张脸,红着眼睛含着泪水地对他说:“我真的只是看一看热闹,热闹只有看完了才算真正散了。”
“……”怎么跟谢善淩似的神神叨叨……
谢善丰无奈地回头,瞅见亲爹那张锅底似的脸和攥紧的拳头,又看向妹妹, 小声苦劝:“唉, 你这又是何必, 爹又不是大伯的好脾气,真把他惹急了,我和大哥都拉不住他。你赶紧回去吧,什么都回去再说……没什么好看的,那混蛋还长那样儿没变!”
谢婉柔依旧硬站着不肯回去车上。
僵持了这一阵,迎亲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近了,声响震耳欲聋,鞭炮就好像是在众人脚下炸开。
谢二伯忍不了了,正要甩开大儿子冲上前动手,谢善淩道:“那就看看吧。”
他厉目看过来:“你别说话!”
他难得如此严厉地斥责谢善淩,谢善淩理解他,并不多想,只是道:“二伯,我相信她只是看热闹。她说得没错,热闹只有看完了才算真正散了。”
谢善鸣也回过味来了,凑到父亲耳边道:“我们盯紧点,若有不对立刻将她捂住嘴拖走……就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心也好。”
谢大伯长叹一声,也劝起来。
谢二伯死死盯着女儿,与她四目相对,良久之后重重一甩衣袖挣开大儿子的手,别过头喘着粗气不言语。可这姿态已是答案。
“……谢谢爹。”谢婉柔低声说完,转身朝迎亲队伍的方向走去。
谢善鸣谢善丰急忙跟上去,将她夹在中间牢牢盯着,若她一会儿真发疯,也就只能动手绑回去了。
谢善淩慢悠悠地也走了过去,身边自然跟着寸步不离的顾望笙。
很快众人就都站在了路边看着长长的队伍吹打着热闹着游走过去,人群里的稚子起哄叫起来“新郎官儿”“新郎官儿”,谢善淩和顾望笙顺着看向了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楚王顾裕骐。
许久未见,顾裕骐越发的阴郁。他今日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却依旧面无表情,更显阴森,脸白得像不该见阳光的鬼。
谢善淩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移到了骑着马跟在他身侧后一点的潘成栋身上。
潘成栋也回了京城,也许是别有安排,也许只是纯粹回来遵守习俗作为娘家亲兄弟出面迎送。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如今潘家舍了顾裕泽选了顾裕骐,难免不放心将他再放在顾裕泽眼皮子下。
潘成栋满脸喜气,坐在马上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他才是今日的新郎官一样。
谢善淩盯着潘成栋的脸看了很久,直到余光注意到了顾裕骐的异样,才看回顾裕骐的脸上。
顾裕骐发现了他们,向来如一潭死水的脸上有过那么几瞬的失态,诧异?心虚?羞愧?痛苦?挣扎?绝望?似乎都有,可是如水一般流过去抓不住。
他只有一瞬握住马缰的手指紧了紧,只是一瞬而已。马没有停下,没事一样遵循着刚刚的速度前进。
谢婉柔仰着脸,隔着周遭的热闹,遥遥地与他四目相对。
这不是在寺庙之中,在那里一切静谧,他们中间总是隔着竹帘,很少这样直视彼此。
他也不再是在寺庙时的他。因此,这一刻起,她也不再是在寺庙时的她。
谢善丰默默掏出手帕递给满面泪水的妹妹,做贼似的偷偷扭头注意人群外还在生气的父亲,生怕他知道了又要忍不住动手。
唉,婉柔这般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单纯女孩子,最容易被男人骗了,还是心机深沉的二皇子,真要打也是该打这个薄情负心汉啊……虽然不敢打……
正当他出神在心中咒骂顾裕骐时,突然耳边听到惊呼声,本能地一把攥紧了妹妹的手腕:“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哎?”
妹妹好像被自己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
谢善丰怔了怔,顺着其他人视线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谢善淩!你干嘛?!”他失声叫道。
谢善淩脚下一步也没迟疑停留,继续拨开人群朝街中央走去,然后站在那里不动。
走在迎亲队伍里的人们面面相觑,但没人叫停,他们不敢擅自停下,只好经过他时默默往旁边避一下。
直到顾裕骐骑着的马来到了谢善淩面前。
顾望笙早已站在了谢善淩身边护着,正要喝令停马,顾裕骐主动地停了下来。队伍见状终于也都停了下来。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一阵的鞭炮放完都不知要不要接着放,吹拉弹唱的乐师们同样不知所措,渐渐声音小到消失。依然乌泱泱的大片人,整条街却变得针落可闻。
潘成栋反应过来,脸上喜色荡然无存,嘶声打破这阵死寂:“谢善淩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滚开!这里是楚王殿下迎亲的队伍,你竟敢捣乱,有几条命能赔上你自己掂量!”
谢善淩冷笑着看他:“我自然知道这是楚王殿下和你亲妹妹潘凤的迎亲队伍。当日我成亲你为我送上大礼,今日你亲妹妹成亲我焉能不回敬?不止今日,来日你潘家的红白喜事,不管是你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还是全家死绝了出殡,我都一定亲来祝贺。”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淩:发疯是吧,我看谁疯得过我。
陈贤直:贤弟不必在这种事上争第一……
谢善淩:贤兄榜眼而已,自是不懂。
陈贤直:………………
江泊润: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说谢思玄的坏话了吧。(上次提议被陈贤直拒绝并苦劝了一顿要理解病人的不容易)
陈贤直:说吧。我先说。
江泊润:按理应当如此,但我现在不想讲理,我先说,我要说的太多了。
陈贤直:不,我先。
第78章
◎“谢善淩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潘成栋顿时目眦欲裂, “谢善淩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勒马朝这边冲过来让马蹄从这家伙的身上踩过去——却被顾裕骐抬手拦住了。
“他——殿下,他这分明——”
潘成栋气得说起话来都结巴了,被顾裕骐打断。顾裕骐不是和他说话, 而是对谢善淩说:“让开。”
“让潘成栋下马来我跟前给我磕三个响头, 我就让开。”谢善淩神情淡漠, “否则今日只能得罪了,请你们绕路或退到一边, 让我们先行。”
潘成栋都被他气笑了:“哈哈哈哈……谢善淩你疯了吧!你在说什么?!你是哪根葱——”
“我是亲自审你奸|淫|逼|死民妇一案、亲手判你死刑、却被你潘家报复构陷不得不愤而辞官的前顺天府府丞谢思玄。”
谢善淩的声音不算很大,却清亮明晰, 掷地有声,周围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由想起曾经那件事,神色各异。
再看向谢善淩,只见这人腰杆笔直, 脖颈修长,立在那里如同天地间立着一支宁折不断的笔。
潘成栋大吼:“谢善淩你究竟想撒哪门子疯?速速滚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想闹到圣上那里去吗?!”
“你闹到玉皇大帝那里去又如何?”
谢善淩依旧一副冷静的矜贵模样,和大吼大叫面色狰狞的潘成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不急不缓地说着:“在我的面前, 潘成栋你永远都是一个因□□罪、杀人罪被判处绞刑的待死之囚。”
“你——”
谢善淩没兴趣听他说话, 转而看向顾裕骐。
“而你,楚王,在我的面前,则是一个罔顾无数无辜惨死于豲戎野心贪欲铁蹄刀剑下的大梁百姓亡魂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善淩!”谢大伯冲过来一把拉住他往旁推,一面惊恐地去看楚王的脸色,心中飞速盘算起要不要当众说谢善淩发病了。
好过他做这大逆不道的事而遭受来自皇帝的雷霆之怒。
潘成栋则反而兴奋起来, 喘着粗气, 眼中闪着猩红嗜血的光芒, 尖利叫道:“殿下,还不叫人将他抓起来?!谢善淩,我看你今日还不死?!”
谢婉柔也反应过来了。
这会儿根本没人再顾得上管她,都去忙着拉真正叫作发疯的谢善淩。
她赶紧也过去,不顾兄长的低声斥问“你怎么也来了,别添乱,一边儿去”,护到谢善淩身前,咬住牙看着顾裕骐。
“……”
顾裕骐沉默了一阵,道,“谢善淩有疯病,人尽皆知,念在他父亲与谢太傅的面上,父皇也一向容忍。此刻他南下归来,风尘仆仆,应该是又发病了,却也是皇兄你看管不严。”
他看了眼顾望笙,微微眯了眯眼,一瞬间杀气腾然,但立刻就消散去,仍旧语气平淡,说:“让路给他们先行,好带谢善淩去看病。”
潘成栋不料他还真让路,顿时急了:“殿下怎么能——”
顾裕骐斜眼瞥他,他一时讪讪,却仍旧不甘,死死攥紧缰绳低声道:“殿下如此,您和潘家的脸面何存……”
顾裕骐很厌烦和他说话,声音越发冷沉:“我说让路。”
“我……”潘成栋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仍在左思右想间,顾裕骐已经自顾自驾马退到街道一旁。
“殿下……”
是楚王殿下,还是今日的新郎官儿,他都已经那么说了这么做了,其他人虽面面相觑,却只能跟着照做,纷纷朝道路一侧挤去,给谢府的马车腾路。
最后,路中央只剩下了潘成栋一人一马。
潘成栋:“……”
他被架住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
好在很快楚王殿下又发话了:“让路。”
潘成栋急忙抓着这台阶下,恨恨瞪谢善淩一眼,扔下一句“好你谢善淩,我今日不和你这发病的疯子计较,来日看圣上如何处置你!”就悻悻然忙不迭地勒马跟着退去路边。
谢善淩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府马车,道:“驾过来。”
“善淩!”谢大伯出声阻止。
虽然楚王让了,可难不成谢府众人还真敢大摇大摆如此嚣张地坐车先行?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大殿下快带他回车里去,我去向楚王道歉……”
谢大伯话音未落,谢善淩开口道:“谢大人,你和其他人不敢坐这马车,我不逼你们,我知道你们怕得罪楚王殿下。可是我不怕。他和潘家在我的面前都没有资格和我谈论得罪。”
“休得说这狂悖之辞!”
他如何不知道这侄儿是在撇清谢府众人的干系,可此刻也起不了感谢的心思,甚至理解了二弟想对婉柔动手的心,他现在就想替三弟尽父亲之责来打谢善淩。
当真是风水出了事儿么?怎么家里的倔驴不减反增!婉柔竟也那么能倔!这就邪门儿!
“你们……快将他拉走啊!”谢大伯朝几个谢家儿郎使眼色,只等他们把谢善淩拉走后自己再豁出老脸去赔罪。
不等其他人反应,谢善淩问:“大伯,你想我一头撞死在这吗?”
“谢思玄!”谢大伯彻底怒了,“你——”
“谢大人!”
谢大伯忙看向楚王:“殿下……”
“你再拉扯也只是白白耽误工夫。”顾裕骐微微皱眉,声音里染上了薄怒,“本王说了让,你们就过!若再纠缠,休怪本王不客气。”
他知道这人的意思,甚至堪称好意,可他不需要!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能立刻马上不再看到谢婉柔望向自己那失望透顶的眼睛!
谢大伯猛然意识到了,瞥了眼谢婉柔,又看了下谢善淩,最终只能叫谢聪将谢善淩坐的马车赶来,其他的给了个眼神,都不让动。
谢善淩却执拗地看向谢婉柔的马车,意思很明显。
谢大伯闭上眼睛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车夫得不到大老爷的眼神意思,二老爷也一脸悲愤欲绝的模样闭着眼睛。他:“……”
谢婉柔收回了视线看向堂兄:“我无妨……”
“你应该坐。”谢善淩说。
谢婉柔深知自己犟不过犟起来的善淩堂兄,一时之间有些无措,想了想,又看向了顾裕骐。哦,不,应该尊称他为楚王殿下。
“……”楚王沉声道,“现在是本王命令那辆马车过来。”
见那马夫还在犹犹豫豫,他索性叫来跟在身侧的心腹侍卫,让他去将马车赶过来。
马夫自然不敢拦阻,仓皇滚下车去爬起来跟其他人站一起。
顾裕骐见马车过来,掩饰道:“全都照你的心意做,谢善淩,你满意了?”
谢善淩却摇了摇头,道:“下马。”
“谢善淩你不要欺人太甚!!”潘成栋的嗓子都吼嘶哑了。
谢善淩只看着顾裕骐,根本不再理他。
“堂兄……”谢婉柔咬住了嘴唇,先前她都没哭,这会儿被堂兄给吓得想哭了。
顾裕骐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下了马站在地上。
“殿下!!!”
潘成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差点脱口而出问他也疯了是吗?!究竟在怕谢善淩什么?难道真怕谢善淩一头撞死在这吗?要真是,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顾裕骐却只是冷冷地看他,眼中含有威胁之意:“下马。”
“……”
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潘成栋,他胸口一阵绞痛,喘不过气来,眼前发黑,手脚也都因巨大的羞耻不甘和愤怒而颤抖。
可最终,他还是下了马。
不过在脚落地的一瞬间,他就低头一口血呕在了自己特意为了今天接妹妹出嫁而让人赶工缝制的苏绣新鞋上,顿时脏污得不成样。
他急火攻心,接连又呕了几口血。潘府的下人吓得赶紧过来搀扶,却被他暴戾地踹飞出去。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半低着头,抬眼翻出几乎三分之二的眼白来仇恨地直直地盯着谢善淩。
“谢善淩,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脸上的血管几乎都要凸出皮来。
回应他的是谢善淩的冷笑,以及一句:“如果你能活到那天的话。”
随后,谢善淩几乎是用眼神逼迫着谢婉柔上了马车,自己才上了车。
谢婉柔的马车过去时,顾裕骐好像看到窗帘一角微微地动了动,又觉得这只能是自己可笑的妄想。
他想,她再也不会为这个肮脏不堪的人掀开帘子。
……
马车内,谢善淩突然愣了下,转身掀开窗帘一角朝上方屋顶看去。
高耸的顶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顾望笙问。
他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感觉……没什么,错觉而已。”
将灵已经死了,被他亲手用利剑从左心口穿过,那里是人心的位置,流了那么多的血,不可能还能活。而且他谨慎地架火连尸体都烧了。
将灵理应有这样的下场。他领着豲戎人屠掠大梁边境百姓时就爱一把火将整个村落死了的受了伤还没死的人都一起烧掉,斩草除根,毁灭痕迹。
谢善淩看到过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
焦尸扭曲,有的大人和幼子的抱在一起已经烧黏起来分不开,大概是死前父母抱着孩子。有的用手在地面刨出了长长的深刻的抓痕,满载了被活生生烧死的痛苦和绝望。
将灵还只是死后才被烧,省去了多少痛苦。
所以那时他梦见将灵鬼魂入梦索命,一点也不惧怕和心虚。
“如果凭你都有脸也有本事向我索命,那被你残杀的无数百姓冤魂早已经将你的命索去,哪里轮得到我来做这件事。”他轻蔑地说。
梦就破了,将灵的鬼魂不敢再造次。
“……”
“……善凌?善凌?究竟怎么了?”
被顾望笙的声音拉回来,谢善淩看着他,又摇头,靠入他怀中道:“不知婉柔怎么样了。一会儿到家后也怕二叔发火。”
“你们家女孩儿罚跪祠堂吗?”顾望笙问。
谢善淩毫无头绪:“姊妹里没发生过要被罚跪祠堂的事。”没有前例,无从稽考。
“打应该不会打,跪就难说了。”顾望笙分析着,突然问,“你干过要罚跪祠堂的事吗?”
“小时偶尔和兄弟顽皮,但只是小打小闹,通常只罚去祠堂抄书。长大后我做的不是罚跪祠堂能解决的事,索性没罚。”谢善淩假装自己老实巴交地说。
顾望笙:“……”
……
某个高处坐着一人,他面前有房檐遮挡,乍从别处看不到隐身于后的他,他却能透过雕花镂空的空隙看到下面。
他看到了刚刚在底下发生的一切,但又好像从始至终只看着一个人。
良久,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兴奋的笑容。
旋即想起一直黏在谢善淩身边的男人,笑容逐渐消失,化作要拆骨食肉的妒恨与怨毒。
作者有话要说:
潘成栋:殿下这样子让豲戎知道了会如何?!(试图吓唬)
顾裕骐:你最好祈祷将灵不知道今天的事。(虽然不可能,也根本不少这一件)
潘成栋:?
将灵:没事没事,真的不少这一件。谢善淩只能我来羞辱,其他人怎么配羞辱他,全都要死,早死晚一点点死怎么死的区别罢了。
潘成栋:????????你俩咋比顾裕泽还有病啊!
第79章
◎谢善淩冷笑道:“土匪劲儿又犯了是吗?”◎
回家后谢婉柔自然遭受了来自父亲凶狠的叱责。
她自知理亏, 并不驳斥,跪在地上垂着头安静听,听完了柔顺地问错。
如此一来,谢二伯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闺女不比小子, 看起来如此柔弱, 总不能打一顿, 他都怕一棍子下去把人打出个好歹,恐怕到时候就是自己挨亲娘的棍子了, 夫人也得跟自己闹。
家族中的闺女虽性情各异,却没有蛮横胡闹的, 一时之间他是真不知拿这个女儿怎么办才好。
半晌,他粗声粗气地对孩子娘道:“你教!我是教不了!”
随即对谢婉柔扔下狠话:“若再胡闹, 自己掂量!”说完,拂袖而去。
丈夫离去后,谢二婶抹着泪拉起女儿坐到榻上, 细细地再三查问周全,确认没事这才终于将一颗心放回原位,拭去眼泪, 忍不住也说了她一通, 说着说着就骂起了那令自己恨极的诱拐自己最乖巧的女儿的万恶的二皇子。
私下里撩拨已经无耻,让他撩拨上了他如今竟还另娶他人!还是和谢府有着深仇大恨的潘府的女儿!这根本就……
谢婉柔刚刚被父亲责骂也没哭,如今听着母亲的话,终究忍不住投入她怀中嘤嘤哭泣,许久都止不住。
这些时日以来遭受的惊吓磨难,还有今日的事……全都堵在她的心口, 此刻化作委屈的泪水流了出来。
作为母亲又如何还能硬起心肠, 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你父亲嘴硬心软, 只要你往后不再胡闹就好,家里上下都很担心你,合力瞒着外头……”
“女儿不孝,让你们难做了。”谢婉柔哽咽着主动道,“往后我再……再不……再不想念他……”
说着,又是一阵泪水汹涌,心口绞痛。是该放下,可是一腔真情,又怎是说放就能放的。
谢二婶也知道这个道理,拍着她循循善诱:“你能有这觉悟就很好,不求你立刻放下,只是你终要放下,明白吗?”
“原本两情相悦,即便身份悬殊,即便你不告而别去寻他,虽然叛逆,终究是情难自控,娘不过多怪你。可如今你为他那样,他却为了权势利益弃你另娶,若你还不能放下他,那就是无可救药的蠢人了。”
“女儿明白……”
“你能明白就是最好的,人谁无过?但求真心悔改。好好在家休养,总有一日能真正放下的。到时你还是你,家人也都还是家人,过往不堪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你还有很长的人生可以重新书写。”她温声道。
谢二婶出了名的快人快语,活泼爽辣,却只是性情如此,在娘家做女儿时她也受过良好教养,如今劝说起疼爱的女儿来,她一改平素急躁,温柔慈爱,头头是道。
谢婉柔蜷缩在母亲的怀中哭着点头。
*
得知婉柔堂妹最终被罚去日日陪祖母诵经礼佛,谢善淩也就松了一口气。
顾望笙却对这种事儿很是敏感,嘀嘀咕咕:“你们家可真有趣,明知小姑娘家家受了情伤,这当头弄去诵经礼佛,可别真看破红尘当尼姑了……”
谢善淩:“行,是我们家,我们谢家不比你们顾家明智,别待我们家。”
眼看得罪了人,顾望笙赶紧道歉卖乖,黏过来道:“我这不也是替咱们堂妹着想嘛,一时嘴快,这你也跟我计较你就太小心……太小心了,太谨慎了,太仔细了,太……”
谢善淩哼的一声甩开他:“别黏我,我太小心眼。”
“哎!我可没说,我是说你小心谨慎的这个小心!”顾望笙狡辩道。
谢善淩见他还不老实,冷淡地别过头去,顾望笙黏过来就甩开,黏过来就甩开,拽自己衣角就将衣角从他手中使劲抢出来不让拽。
“哎哎哎……”顾望笙急了,老实了,“好好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你打我嘴巴,别不理我啊!”
往日到这儿谢善淩也就不逗他了,可今日谢善淩依旧不理他,坐在那发呆。
顾望笙试探着挨挨他,他倒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出神。
顾望笙就宁愿他再甩开自己、说说自己了。
“又不高兴了?”顾望笙环抱住他,将下巴靠在他肩头,将他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热乎乎的手里,“大夫说你气血不足,总是手脚凉,如今闲来无事,我教你一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好不好?”
谢善淩回过神来:“你怎么会闲来无事?如今顾裕骐封为楚王,勾结豲戎要对义军动手……”
顾望笙笑道:“从豲戎开拔到义军之地,还要途经大梁其他国土,够他们吵翻天的了。我们也不会坐看他们一家亲,只要豲戎敢行军来,途中自然会出很多‘意外’。”
“不要太自信,他们自然也会想对策,还是谨慎为好。”谢善淩虽也想得到他说的这些,可一人自信时另一人就得适度地泼泼冷水,以免自满轻敌招致失败。
顾望笙又开始皮:“嗯,为夫都听贤妻的。”
谢善淩沉默。
“又不理我。”顾望笙嘀咕。
谢善淩再次回过神来,讪讪道:“抱歉,我……”
顾望笙打断他的话:“没事,逗你的。”
谢善淩闷闷地点头,诚心地又说一遍:“抱歉。”
顾望笙反而不乐意了:“你再这样生分我可真生气了啊。”
可当谢善淩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叹了声气,顾望笙立刻就服软:“不生气不生气,我刚吓唬你的,你怎么我都不生气!”
谢善淩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见他笑,顾望笙也笑了。可算把人逗好了。
谢善淩焉能不知他的好意,起身很快又坐下,面朝着他将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小声说:“谢谢夫君。”
顾望笙本能地嘴角就勾了起来,还得强压一压,好显得自己不那么的没出息。
可谢善淩偏要拆台,故作无辜地问:“夫君你的耳朵好红。”
夫君赶紧满地找面子:“你凑我耳朵这么近说话,被你呼气呼的!”
“什么呼气?”谢善淩朝他耳朵轻轻呼两口气,问,“是这样吗?”
“你……”
“夫君,红到脖子根了。”谢善淩实时汇报。
“……大白天的,还是在你家,你别闹。”夫君艰难地说着,动了动。
谢善淩哼了一声。
顾望笙汗都要出来了,搂紧了谢善淩,将头埋在他脖颈间深呼吸:“咱们刚回来,这么多事儿,一会儿说不定谁又要叫咱们过去,你别逗我,我禁不起你逗。”
话才刚说出口,耳垂一烫,轻微刺痛,是被咬住了。
顾望笙绝望道:“谢善淩,你自己想好了,你就这一个夫君,玩坏了也就没了!”
谢善淩慢条斯理继续咬,忙中抽空反将回来:“三条腿的蛤虫莫不好找,三条腿的夫君很好找的。远了不说……”
“近的也不准说!”这夫纲简直被踩在脚下了,顾望笙怒道,“我看你敢!”
谢思玄可不受威胁:“那你就看我敢不敢。”
“……别啊!”这谢善淩可太敢了,顾望笙立刻顾不上夫纲不夫纲,哼哼唧唧道,“不要说这种话,多伤我的心,就算你不怕伤我的心,你小未婚夫可受不起这打击,你心疼他也是一样的……快收回去!”
谢善淩摸摸他,问:“若我收回去,你能收回去吗?”
顾望笙头皮发麻,气息乱得不成样子,正措辞,谢善淩又开口了,声音软和得似乎能拧出水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心尖上磨,磨得他浑身发颤。
“好久没行周公之礼了。”谢善淩说。
“……你、你身子好些再说。”顾望笙只能将他搂抱得更紧,让他不要再顽皮,细碎地亲吻他的脸颊脖颈来安抚他也安抚自己,间隙说道,“那事损元气……”
谢善淩:“没事,只有你损元气,我是受补的。”
顾望笙声音都抖了:“你真别说了……我就说了一句‘你们家’,你非得这么记仇吗……”
“你这人未免太不解风情,说到哪里去了。”谢善淩抬起手来,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描摹其他的轮廓五官,最后指尖来到鼻下,笑道,“闻闻。”
顾望笙张嘴就咬住。但是不疼。
谢善淩直了直腰,比他高一点,低头看着他,说:“小狗才不会闻完手指就咬。”
顾望笙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饿了三天的狗盯着一份热气四溢的香排骨,堪称穷凶极恶。“这说明我不是小狗。”他的声音低沉。
“可是我喜欢小狗。”谢善淩说着,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戳他鼻尖。
顾望笙稍稍抬了抬下巴,又咬住了这根到处作乱的手指。
“小狗会长大……长成大狼狗。”他含糊说着,再忍不住,猛地起身将人抱着便仰头与低下头来的谢善淩唇舌交战。
一面深吻,顾望笙一面朝床榻走去,可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外头传来谢聪的声音:“少爷,郡主院子来了人请您过去聊聊话。”
谢善淩睁开眼睛,推开顾望笙,双脚落了地。
顾望笙刚被他勾引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松开手,看着谢善淩整整衣服就要朝门口走,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喂!你干嘛去?”
谢善淩回头看他,一脸纯良:“没听见吗?我娘叫我过去。”
“你娘……你……我……你……”顾望笙要疯了,“你就这么过去?!”
“不然呢?”谢善淩反问。
“不然你……我……()&%¥&……”顾望笙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谢善淩转身又要走,死死拖住不让,“你等会儿再去不行啊?!”
谢善淩掰他手:“我娘叫我,我肯定要立刻过去,这么久没见了……”
“中午不还一起吃的饭吗?!”顾望笙发出绝望的拷问,“我就一时嘴快说了一句‘你们家’而已,需要这么恨我吗?!”
谢善淩道:“我可没你这小肚鸡肠,快松手,我要去见我母亲,不然一会儿她问起来我可就直说是你拦着不让啊。”
顾望笙气急反笑,连连点头:“好好好你直说……”话音未落猛地出手将谢善淩拦腰抱起,却是先抱去门口,隔着门朝外头等着的谢聪说,“回禀郡主,你少爷午睡还没醒,等他醒了我送他过去。”
谢善淩使劲儿打他几下,却没挣扎。
谢聪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话了。
听着院中脚步跑远,谢善淩冷笑道:“土匪劲儿又犯了是吗?”
顾望笙看着他也冷笑:“狗劲儿犯了。”
谢善淩被他抱着朝里走,手抱住他脖子,嘴上还得争个输赢:“虚伪,这就不怕我损元气了。”
“你说的,只有我损元气,你是受补的。”顾望笙冷酷又贴心,“那你就多补补。”
第80章
◎你逗我,我也逗你呢,怎么还逗急眼了呢?◎
佘郡主早就注意到了儿子嘴角的伤痕。中午吃饭还没有, 这才俩时辰不到,也没去别处……
她想问,可终究也是经过人事儿的长辈,就怕万一是自己想到的原因, 那问出来可太尴尬了。
最终她只能委婉劝说:“南边是比京城湿润, 你一回来就上火, 一会儿熬点药吃……给大殿下也吃点。你身子不好,最近遭遇了那些事, 又瘦了许多,千万注意保养, 不要以为年轻就能胡乱糟蹋。”
谢善淩在心里谋划着如何报复顾望笙,面上镇定自若, 微笑着道:“多谢母亲关怀,我是刚喝水磕着杯子了,不过大殿下确实有些上火, 我会多给他熬点砒霜吃。”
佘郡主点头:“嗯……嗯?”
谢善淩一脸无辜。
“熬什么?”佘郡主不确定地问。
谢善淩:“黄连炖鸡。”
果然是听错了,就说怎么能是那个可怕的东西。亲都成这么久了,就算年轻人没轻重把嘴亲破了也罪不至此。佘郡主猜测:“你是想说黄芪炖□□?”
这孩子, 去了一趟南边, 口音都被带跑了。
谢善淩却一脸笃定:“不,就是黄连炖鸡,降火。”
“第一次听说这道药膳。能吃吗?”佘郡主开始怀疑不是口音偏差,而是儿子又要捉弄可怜的儿婿。
谢善淩正要笑,牵动嘴角的伤口,略略抽了抽, 含着一些恨道:“无妨, 反正又不是我吃。”
“别总是欺负人家。”佘郡主无奈, 只能帮儿婿到这了。
谢善淩轻轻地哼了一声,岔开话头,问候起这段时日家中诸人事务。
佘郡主一一说起,说家里没别的事儿,就是一开始继续忙着找谢婉柔,后来接到谢善淩的传信说有了婉柔下落,略略放了一点心,然则转瞬又说谢善淩被匪军掳去了,又是一通人仰马翻。
“让你们担心了。”谢善淩愧疚道。
佘郡主摇摇头,细问谢善淩南下后的种种。
听他说得轻松,她没戳破,只是抚着心口道:“平安就好。得知那边乱了,差点把我和你祖母、一众伯母婶婶,你的姊妹们吓坏,都在说当时真不该让你去的。”
谢善淩却摇头道:“可我觉得此行不亏。”
佘郡主正要劝说,谢善淩先道:“母亲,我想再入朝为官。”
她一怔,险些忘了自己刚要说什么。
半晌,她面露疑惑之色,不明白他怎么突然……
谢善淩自然不能完全照实说,只能虚实混合。
“此次南下我一路见到了许多人和事,大殿下也劝慰我许多,我想起以前自己立下的为国为民的志向,着实不该为了一朝的失望与挫折而放弃。”
他垂眸道,“何况泊润冤死,我必要继承他未尽之壮酬,以慰他在天之灵,全我与他的一番情义。”
对不起,江泊润。
佘郡主听完良久沉默。她甚至起身朝门口走去,停在那里,背对着谢善淩,站了很久很久。
谢善淩也站起来,看着母亲孤独的背影。
“母亲,”他轻声道,“前路艰险,但我仍想一试。”
又过了一阵,她长叹一声气,回过身来看他,笑了起来:“好。母亲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谢善淩忍不住眼中酸楚,快步小跑到她面前,跪地叩道:“儿子不孝,又要让母亲担心了。”
佘郡主扶他起身,眼中亦是晶莹闪烁,却是笑着的。
“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为人父母又有哪一天是能不担心孩子的?无所谓了。”她温柔道。
谢善淩含泪看她一阵,忍不住投入她怀中唤道:“母亲……”
佘郡主拍拍他背,嗔道:“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撒娇?叫人看见了得笑话你。”
谢善淩继续撒娇:“在母亲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佘郡主好笑道:“你啊,有心哄人的时候是真会哄!”停了下,道,“去祠堂给你父亲上柱香,告诉他这件事。”
谢善淩乖巧地点头。
*
顾望笙老实巴交地等在岳母院外接他爱妻,却见岳母一同出来了,急忙迎上去问好。
岳母倒是和颜悦色,爱妻依旧不搭理他。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死皮赖脸。
死皮赖脸地跟着去给岳父上完香,死皮赖脸地回到岳母的院堂陪聊许久,死皮赖脸地吃完晚饭又聊了会儿回到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他爱妻仍然待他冷若冰霜。
“你这人……”顾望笙赖不下去了,小发雷霆道,“我都不知主动为你多少回了,就求你一回,你别扭一下午!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
这话也不是完全不在理。谢善淩想了又想,悻悻然看他一眼,找补道:“你才不像话,我嘴巴都破皮了你也不关心我。”
顾望笙见他服软,越发顺杆子爬:“我哪儿不关心你了?我当时就一直道歉嘘寒问暖,就差把我自己嘴巴撕烂赔你了,要不你现在就撕,给你撕,你撕,快撕。”
一边嚷嚷一边把嘴巴往他脸前凑。
谢善淩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要撒泼。”
顾望笙一听这重话可不得了,越发撒泼,嘴撅起来使劲儿朝他手心里怼,野猪似的蛮横。
谢善淩推打他好多下他都仍旧不依不饶的。
谢善淩没办法了,只好连连退让:“好了好了,我不生你气了!”
顾望笙冷笑:“你弄清楚!现在是我生你的气!”
谢善淩蹙眉:“所以你要继续和我生气是吗?”
顾望笙反问:“是的话你待如何?”
谢善淩面无表情地静静看他一会儿,忽然低头双手捂住脸,闷声道:“那你就不要理我好了。”
“……”
顾望笙始料不及,一时之间被他给可爱懵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忙去扒拉他的手,柔声软语道:“哪舍得不理你,你逗我,我也逗你呢,怎么还逗急眼了呢?”
其实扒拉两下已经看到谢善淩狡黠翘起来的嘴角了,但顾望笙这会儿哪敢拆穿?就怕这人继续急眼。唉,谢善淩有的时候可太要强了。
顾望笙只能继续夹着嗓子好话哄尽,却也确实是哄得自己心甘情愿,哄得自己心里美滋滋。试想,别人想哄还轮不上号呢!谢善淩也不是谁都让哄的!
终于谢善淩被顺毛捋好了,放下手,别开脸,闹够了还是要小声解释一下:“其实,我不是故意不理你,也不是生气……”
顾望笙瞧着这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笑他道:“我知道,你害臊了。”
谢善淩没有否认,只是悄悄地脸更烫了。
顾望笙忙将他抱入怀中亲亲他的脸,甜蜜道:“你害臊的样子也这么可爱。”
转而悔改起来:“你不喜欢,今后不逼你了,看你破了嘴角我也心疼,当时我是昏了头……”
他这样,谢善淩也再闹不起来,归根结蒂也是自己先故意耍他的。便道:“好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好好好,不说了。我去打水来,你洗漱完,我再给你嘴角涂点药。”顾望笙道。
谢善淩点头,却又有了坏心思,说:“我要你背着我去打水。”
顾望笙一听莫名其妙给自己发奖励,生怕他反悔,忙不迭应好,又道:“你若是愿意,我巴不得天天背着你,去哪儿都背着你。”
那谢善淩可太不愿意了,也就趁着现在天黑,早让谢聪回去歇了,才有此一说,否则别人看见了那多那什么。
“废话少说,你快点背吧!”谢善淩道。
顾望笙稳稳背着清瘦的谢善淩,对行动丝毫没有影响。
这会儿夜深,厨房没人,熄了火,水已经很温了。
谢善淩本就手脚冰,还是用热一点的水给他泡泡脚活络筋骨好,否则也怕着凉。这么一想,顾望笙立刻生火重新烧。
烧水需要等一阵,顾望笙继续背着人,站着等。
等待的空隙里,谢善淩盯着这人的侧脸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凑过去亲一下,又亲一下,再亲一下,使劲儿亲。
顾望笙被亲得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却还要装一装,懒洋洋拖长尾音:“干什么啊这是……伤疤还没好呢就忘疼是吗?”
谢善淩不语,只一味继续亲亲。
“唉你就是……”
话说到一半,顾望笙突然停住,转身看向门口,与站那的谢善丰四目相对。
谢善淩:“……”
谢善丰:“……”
谢善淩急忙从背上下来,轻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问:“这么晚了你来厨房干什么?”
谢善丰应激道:“你多霸道啊谢善淩,这厨房离我院子还近些呢!”
“又没说不让你来,就随口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谢善淩问。
谢善丰更激动了:“早知道我还不如不来呢!”
天哪!看到了什么!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亲娘啊!谢善淩刚刚在干什么!太肉麻了太肉麻了啊啊啊啊啊!那是谢善淩吗?!也、也不见和四皇子一起的那阵子这样过……
他表情藏不住什么,若是别的兄弟还好,偏偏是自小的“冤家对头”,谢善淩就有点儿恼羞成怒,先发制人道:“别这样子,你都当爹的人了,装得多纯一样。”
我和我夫人可没跟你俩这么肉麻!谢善丰不忍直视,紧闭眼睛别开脸:“你……你注意点吧谢善淩!叫人看见了多笑话呢!”
“谁跟你似的大半夜来厨房?你到底要干嘛?”谢善淩问。
“今夜值班!刚回来!饿了!来看看有没有吃的!”谢善丰说着,转身朝外走,“不吃了!饱了!”
顾望笙见缝插针地热情招呼:“剩饭没了,我给你煮碗面吃不吃?”
这我哪敢吃!谢善丰回头敷衍地摆手:“不敢不敢,不敢劳动大殿下,太晚了,我去歇了,不用送……”语无伦次着扭头加快脚步离开。
“不麻烦。哎!善丰堂弟!不麻烦,我们也一起吃点儿。”顾望笙朝他背影叫道,肉眼可见谢善丰走得更快了。
“嗐……”顾望笙回头看向谢善淩,“咱堂弟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拘谨呢。他走了,来,我继续背你。”
谢善淩攀回去让他继续背,只是这回不好意思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来懂谢善丰。CP被拆是挺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