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皇子是个窝里横的窝囊废,只敢对妻子谢善淩动手◎
谢善淩醒后一直在嚷嚷是顾裕泽杀了江锐。
顾望笙都不敢让他出门, 生怕他出去嚷嚷。
兹事体大,就连混不吝的大皇子也明白其中利害,天天愁眉苦脸地哀求这个活祖宗惹事也分轻重,别惹不能惹的。
即算是面对三皇子的训斥, 大皇子都愣是抗住了不肯答应放谢善淩去闹事攀扯四皇子。
三皇子虽然恼怒, 可心中自然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虽然看起来父皇疼爱自己, 可他老人家对待顾裕泽的态度又很暧昧,若一点也不在乎, 怎会让顾裕泽手握兵权呢?
平时顾裕泽和自己相互攻讦也就罢了,若是谢善淩去这么做, 恐怕谢善淩绝讨不着好。
老四再怎么说也是皇子。
就像父皇可以对潘家构陷报复谢善淩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却不会容许潘家以同样的手段对付老大——虽然三皇子自己知道后面那件事里潘家有多冤枉……
想来想去, 三皇子虽然对顾望笙发了大大一场火,到底没说别的,转而将殷殷期待投向陈贤直。
谢善淩嫁了人就受制于夫君, 陈贤直没啊!
陈贤直父母双亡,无妻无子,未婚妻也没有, 亲戚都没几个, 所以他一人吃饱全家吃饱,堪称无所畏惧。
这几日他自带干粮堵在浔阳衙门里讨要说法。
浔阳知府及一并地方官无奈安抚他,说一定会查明江锐死因,劝他还是去江家开导开导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江家父母吧!也主持主持给江大人好好安葬的事儿。
毕竟江大人亲戚也不多,另一个好友又因发疯而被禁足在家。
陈贤直却和江锐的另一位好友一样油盐不进。
——不愧是好友啊你们仨!这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软硬不吃的死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众人心中白眼都要翻上天地这么腹诽。
陈贤直不仅不听劝,更是直言:这些官场敷衍人的套话我听得多了, 一日不找出真凶, 江泊润一日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比起区区尸体下葬,我不如用真凶的血来祭他,才是真正全我和他的朋友之义!
听听,听听,啊,多新奇的言论!尸体安葬难道不比其他事儿重要吗?人活一世,熬油似的熬到死,不都是为了死后能享受埋尸的尊荣吗?
这么想的,但不敢这么和陈贤直吵。
听闻陈贤直吵起架来十分的胡搅蛮缠,张口就揭对方老底,不讲文德,而且言辞还极尽刻薄之能事(比起来江锐都顺眼了,这家伙至少说话没那么难听)。
京城的官员对陈贤直一般是能避就避,否则就算圣上圣明、不因他的胡言乱语而责怼自己,自己也会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因为圣上也不责怼他……圣上自己都在忍。
话没直说,底下人揣摩着,大概就是总得有个陈贤直这样的撑撑门面,凸显今上如唐宗容纳魏征一般的明君气度。
原本浔阳上下是想拖着,可陈贤直不让。
当然了,陈贤直再胡来,其实也不能影响全局。
真不理他,顶多面上难看点,浔阳官员也都不是吃素的,若真铁了心将眼一闭,任由他去堵衙门,再将一份奏折送去京城告状,陈贤直也讨不着好。
可四皇子暗中来了指示,让他们务必平息陈贤直的怒火,不要节外生枝,也是对京城之中的皇帝有个交代——三皇子一早就跟京城添油加醋胡说此事了。
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他们最好在那之前给个交代,也是撇清自己。
众人思来想去,实在是千头万绪。
三皇子说不是他干的,四皇子也说不是他干的,那还能是谁干的?我们吗??说不定真就是意外呢!
但意外一说肯定不能说服陈贤直。
又琢磨良久,最后统一了口径。
“是匪军。”浔阳知府一脸凝重地说。
陈贤直:“……”
“唉,匪军的目标其实是石宏!石宏知道得太多了,匪军一直想杀他,我们严防死守,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也防不胜防……最近到处事儿多,竟让他们钻着了空子。石宏做过匪军死不足惜,怎么就连累了泊润!”
知府说到深切处,一把握住陈贤直的手,被陈贤直嫌弃甩开,他也不恼,语气一扬,慷慨激昂:
“陈大人必定要为泊润报仇啊!我们也会谨以此事铭心刻骨,将愤怒转为剿匪之无限动力!”
他还要再说,被陈贤直打断:“我不信!你休想敷衍……”
“陈大人。”这回轮到知府打断他的话,双眼平静看着他,“若不是匪军,您想说是谁呢?”
陈贤直一愣。
知府看他这模样倒也不是真傻,不由心中冷笑一声。
“陈大人,我们查出来就是匪军,人证物证皆有,那些狱卒及住在周围的一些人回忆当日确实见到过行踪诡异的陌生人在牢狱周围转悠,随后不久就着火了。”
“根据众人所说画像出来,还真是匪军的一个小头目,这是许多人在战场上见到过的,您即便去问宁将军,他应该也见过。”
见陈贤直欲言又止,一副不服却又无可反驳的样子,知府越发得意自信。
“物证也有,那人在火场落下了刻有匪军印记的一把匕首,这岂不是铁证如山?”
抓真凶难,造假就容易很多嘛!
而且也不算全假,那匕首真是出自匪军,当初抓到石宏时石宏身上带的。
陈贤直半晌才又憋出一句“如此证据不算牢靠”,却被知府正义凛然地堵回来。
“这若不算牢靠,难道非得我亲自将匪军头子宋淮安或秦青逮回来才算牢靠吗?陈大人,您要查明真相以慰江泊润在天之灵,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若您执意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您自可向圣上请旨自查!”
停了停,声音低沉下来,眯眼看着他,语带威胁。
“还是说,陈大人心中已有认定的真凶人选?大可说出来,下官自会将陈大人的想法陈明给圣上……”
若陈贤直真敢和谢善淩一样嚷嚷出四皇子的名字,知府也算佩服他了。
可陈贤直沉默许久,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怕死,目光闪躲地悻悻然不说话了。
毕竟他不是谢善淩。
谢善淩多少有谢老太师和大皇子当靠山,四皇子本人也对谢善淩许多放纵……陈贤直可是屁都没有!那话真说出口,皇上都不会饶他。
算他还有点脑子!想是之前被谢善淩怂恿起来的,可谢善淩自个儿不在,陈贤直就支棱不起来了。
知府想到这里,态度和缓许多,对着陈贤直一番劝慰和夸赞,所谓恩威并施。最终陈贤直只能郁闷地离开了衙门。
陈贤直来到官驿探望据大皇子说一直卧病在床的谢善淩。
谢善淩确实坐在床褥里,大皇子正哄他吃东西。谢善淩眉眼倦怠,别过头去爱答不理。
“哎呀,还生气呢?我也是没办法……”大皇子讪讪地说着,转头见着陈贤直来了,急忙起身热情道,“贤直兄来了!快坐快坐。善淩你朋友来了,你快笑一个。”
谢善淩:“……”
陈贤直不忍直视地微微皱起眉头:“大殿下,臣说过臣比殿下还晚两年。”
“哎呀我随善淩我随善淩。”顾望笙说。
谢善淩大声悲愤:“那你倒是放我出去!”
大皇子又是一顿劝慰,可谢善淩又闹起来。
最后还是陈贤直说官府有了结论,谢善淩才安静下来听他说。
可是听完又开始发火,说这都是四皇子在暗中操纵。
大皇子终于受不了了,也发起火来,怒吼道:“谢善淩你给老子闭嘴!你是真想死吗?!”
谢善淩吼回来:“这日子我生不如死!”
大皇子:“你无非是嫁给我所以生不如死!”
谢善淩:“是啊!顾望笙你这个窝囊废,只敢逼迫我嫁给你,又哄我,说什么事都会遂我心意,如今江泊润死得冤屈不能瞑目,你却畏惧顾裕泽的身份权势而将我软禁起来不让我替他伸冤!我又没让你这个废物替他伸冤,我自己去你也不肯!你除了对我威风你对外面谁不是个窝囊废?!去舔三皇子的鞋底吧!”
“你——”
“我什么我?你还总说顾裕泽的坏话,说那些要去他面前逞威风的话,呵呵,到了该见真章的时候你却怂卵了!好笑至极!你这缩头的王八儿子!活该戴上绿帽子。顾裕泽固然不是个人,好歹比你有骨气!若哪日我跟他睡了说不定你还会谄媚地给我们送水吧!”
“谢善淩!!!我看你是好了几日不记得挨打的滋味儿了!是我太给你脸了!”
大皇子开始摔东西咆哮,和谢善淩对骂,听动静甚至还想对谢善淩施以暴行!不过陈贤直也在屋里,自是拼命拦着护着,和大皇子也吵起来。
大皇子是个窝里横的窝囊废,只敢对妻子谢善淩动手,却顾忌陈贤直的身份,只敢嘴上吵……
宁蔚和三皇子几乎同时得到了来自各自耳目的如上描述。
三皇子的反应想法暂且按下不提,宁蔚忍不住大笑,但一不小心牵动了嘴角被谢善淩和陈贤直打出来的伤,顿时笑容一僵,脸颊微微抽搐,又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安:为什么感到丢人的会是我呢……
陈贤直:匪军就是粗鲁!谢思玄受苦了!
宋淮安:有一说一,你闺蜜难道就很文雅?
江泊润:思玄受苦了!
宋淮安:……偶尔也会觉得秦青确实不太容易。
秦青:只是偶尔吗?宋淮安你果然没良心。
宋淮安:你倒是对他俩发发气啊,就敢冲我来?
秦青:嗯呐。
宋淮安:……谢思玄受苦了。我也受苦了。
第62章
◎现在我都同情谢善淩了!我要是他我也早晚跟老四跑了!◎
虽然和谢善淩争执不断, 但顾望笙依旧不离不弃,兢兢业业地守在他病床旁,好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说,劝到火起就又大吵一架。
自从陈贤直目睹好友在幸福表面下其实是生活在如何水深火热之中, 生怕大皇子一言不合对柔弱不能自理的谢善淩施以暴行,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好友了, 索性搬到两人住的小院偏房里,一有空就守在谢善淩床边瞪着大皇子。
大皇子都烦他了。
“陈大人, 你这整天待我俩屋里、坐谢善淩床边,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陈贤直当没听见。
大皇子无能地在屋里屋外徘徊几圈, 酝酿好情绪正要发作,三皇子遣人来叫他过去一趟。
大皇子为难地瞅瞅陈贤直, 给来人使眼色。
来人平静强调:“三皇子很生气,说若您不去,就由属下带您去。”
大皇子顿时一僵, 左思右想,最终在谢善淩和陈贤直鄙夷厌恶的视线中悻悻然跟人走了。
走之前再三叮嘱院里守卫看牢了谢善淩不准他出去,若出乱子绝对拿他们是问!
*
“你啊你……”
三皇子欲骂又止, 想了想, 算了。自己对着墙壁骂,墙壁还能掉点灰,对着老大骂,这家伙脸皮太厚,灰都不掉!
他绷着脸道:“说正事吧。我此行来到浔阳城,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先前看在你的面子上给谢善淩面子, 光顾着江锐案了, 如今人都死了, 别再为他耽误事儿。”
顾望笙疑惑地看他:“什么事?”
顾裕珩轻咳一声,认真道:“你,领兵去攻打黔阳城。”
“啊?我?”
顾望笙发出迷茫的声音,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看得顾裕珩都不安起来,严重怀疑,让他去打黔阳城,一个搞不好,别说城打不下来,他自己都得被匪军俘虏。
但是也没办法了。
他叹了声气,愤愤道:“宁蔚那群废物久攻不下,老四为了推卸责任,一直叫人往你我的身上扯,试图用咱俩来背这黑锅。父皇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蒙蔽,真生气了来骂我……”
“……骂骂也不掉两块肉,反正是自己亲爹。可若去战场上就危险多了。”顾望笙呐呐。
顾裕珩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出息!别说了,反正你得去!”
顾望笙顿时脸一垮,比苦瓜更苦:“我不会打仗啊!我去了也是打败仗,父皇不更生气了吗?”
“废话,我能不知道你吗?我敢指望你吗?”顾裕珩翻着白眼道,“自然是有万全之策!喏,自己看。”
说着递给顾望笙一封厚厚的信。
顾望笙拆开细看,笔划刚硬,力透纸背,是孙瑛的字迹。
孙瑛在厚厚一叠纸上详尽写了围攻黔阳城的战略战术,几乎可说是手把手地教,但凡看的人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军需供应也有保证,胜算可见。
这样的人,顾望笙钦佩。但若对方是不可能降服的敌人,就只能想办法除之。世事往往不能两全。
顾裕珩在一旁讲解:“孙瑛确实脱不开身,只能给出这个来让咱们照做。他说如今黔阳城被宁蔚围打这么久,表面坚强,内里肯定虚了。照着他说的做,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一举收复。所以你只要敢上战场,就相当于躺着赢!父皇已经和我明确说了,这次收完黔阳城,你我班师回朝,我封秦王,你封福王。”
“福王……福王……”顾望笙面露惊喜,很喜欢地喃喃念了几遍,却又猛然惊醒,惶恐地瞅着顾裕珩脸色,做作推辞,“我哪配这么好的封号……”
呵呵,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乡野猎户。
顾裕珩得意道:“你不懂这其中门路,我跟你一时也说不清,总之呢,秦王才见真章……当然了,福王也是很好的封号,仅次于秦王。好事儿我都惦记着你呢!你只会在我之下,老四休想越过你去。父皇说到时候随便给他封个安王什么的,让他牢记本分、安分守己,呵呵。”
顾望笙一听老四这么不得圣心,顿时喜上眉梢,美滋滋了一阵,却又踟蹰起来,问:“既然稳赢,你怎么不去?”
顾裕珩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耐着性子解释:“这不还有一两成意外失败的可能嘛!战场上刀枪无眼……”
顾望笙:“……”
顾裕珩:“……咳咳。你是猎户嘛,我又不是……”
顾望笙眉头拧成麻花:“你还知道我是猎户啊?我就打打野鸡兔子,最多打打鹿,碰到山猪了我都尽量绕路走……它们可都不会使刀枪。”
顾裕珩只好板着脸说:“说什么也都晚了。父皇点名指姓了让你去,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事关生死,顾望笙也精明并大胆起来,十分冒昧地质疑:“不会是父皇让你去,你却故意跟我说他是让我去,让我顶替你吧?”
顾裕珩听了这话却没恼,反倒乐了,笑着摆手:“哪儿能啊?战场凶险,父皇哪儿舍得让我去冒险。”
顾望笙:“……”
“咳咳。”顾裕珩小小炫耀一把,见老大脸色不太好看,越发大度起来,带着骄傲的怜悯哄他道,“其实也是父皇对你寄予众望……你是老大嘛!若我是老大,可能就我去了。”
顾望笙低头闷闷道:“不去……”
顾裕珩又哄了几句,见他不识好歹,便动怒骂他。可这回老大也不知是真的很怕死,还是被父皇对自己的偏疼伤了心,低着头就是说不去。
顾裕珩只好又软下语气哄。
“其实,实在打不赢也不会怎么样你,你就是去亮个相,给老四的人一点难看。”
顾望笙郁闷道:“去了只会丢人现眼啊。我骑马都是回京城后才学会的……若实在就让我毁了孙将军的绝妙战术,偏偏我就撞中了那十之一二的败率,恐怕我只能以死谢罪了,福王什么的也绝对没有指望了……”
为了安抚他,顾裕珩不得不将原本司马忠良叮嘱自己瞒着他的后招也说出来。
“你真不用操心!就算你到了生死一刻还不能爆发潜力,其实我们的计划也不算失败。”顾裕珩嘿嘿笑着说,“我会安排人在你身后射你一箭,回来咱就嫁祸给老四,说是他让人放的冷箭。嘿嘿嘿,绝对不让你白跑这一趟。就算是为了安抚你,父皇也会照样封你福王的,也不会追究你的败仗之责。”
“……”顾望笙沉默片刻,绝望地说,“你还不如让我白跑这一趟呢!敢情还有这一手?那我更不会去了啊!”
“顾裕帧你有完没完!怪不得谢善淩嫌弃你!我都嫌弃你!现在我都同情谢善淩了!我要是他我也早晚跟老四跑了!谁愿意跟你这么个孬种!”
顾望笙顿时露出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顾裕珩吼道:“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去了还有生机机遇,如果不去,我现在就让你好看!”
顾望笙当即往地上一坐,耍起无赖:“行啊,至少有个全尸,就算死了也是死个明白。”
说着更是抹起了眼泪:“我拿你当亲兄弟,你却拿我这样对待,还说那样的话来伤我,我这一生活得糊涂又悲哀……”
顾裕珩深深呼吸,看着他这样子,有气但撒不出来,脑壳疼。
半晌,顾裕珩蹲下来看他,无奈地与他推心置腹:“拖了这么久了……而且咱哥儿俩都来了浔阳了,却什么功绩也弄不出来,父皇那里真不好交代!咱哥儿俩得齐心啊!否则都得被老四活吞了!”
顾望笙哀戚地看他,似有动容,嘴唇嗫嚅几下,却终究没说话。
三皇子腿蹲麻了,索性也坐下,重重地叹一口气。
顾望笙越发动容,与他互相瞅了一阵,突然灵光一现,一拍大腿道:“弄功绩而已嘛,不用我真上战场啊!”
顾裕珩不明白:“什么意思?”
“造假啊!”顾望笙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你弄点人在黔阳和浔阳这中间晃悠,假装是匪军流窜至此占地为王,我去打打他们,然后编一些伤亡数字,好歹也算咱们做了好事儿。”
顾裕珩一怔,细细一想,眼中渐渐也亮了起来。
顾望笙再接再厉:“我们还能伺机向朝廷申请军饷军需,还有抚恤金……都要一遍!这不又是一笔钱嘛?!连吃带拿!”
顾裕珩的眼睛越来越亮,也一拍大腿,看着他惊呼:“我的天哪!你这脑子不比老二的差啊!这也能让你想出来?你小子!以前不会是装傻吧?!”
顾望笙嘿嘿笑着摸自己后脑勺,一副憨憨傻样:“我这不是刚被你逼得命悬一线,爆发了潜力嘛……”
顾裕珩也嘿嘿:“我想也是。那以后多逼逼你。”
顾望笙顿时嘿嘿不出来了,嘴角抽搐了几下,臊眉耷眼的。
顾裕珩心情大好,温柔安慰他几下,突然灵光一闪:“等等!等等……那这就不需要你了啊。这么安全的事儿,我为什么不自己上?”
让老大建功立业然后移花接木给自己,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中间人多口杂的,传出去就和以前老二在时一样令自己尴尬。
之前是因为考虑到安全不得已退而求其次。
可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危险和顾虑了啊!何不自己亲自上?!听起来很好玩,也试试自己的威风。哪个伟岸男儿没有当将军的梦呢?!
顾裕珩越想越美,突然瞥见顾望笙不乐意的样子,咳嗽两声,安抚:“到时候记你协助之功啊。”
顾望笙争取道:“要不我作为副将……”
“不行,你不能掺和这事。”顾裕珩义正词严,“我不在,你得坐镇浔阳城看住宁蔚他们,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
他暗道:说笑呢?干嘛无缘无故加上一个人分自己风头?
顾望笙撇撇嘴,不情愿却也没说什么,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顾裕珩满意地这么想着,说:“你别想着偷懒,来说说具体如何操作。”
顾望笙苦思一阵,缓缓道:“之前我陪谢善淩出城踏青,路过一个荒败的村落,离这里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不如就定在此处吧。从这过去沿途会经过几个村落县镇,看到你率军前去的百姓越多,口口相传,越对你名声有利。”
“你事先先让人扮成匪军去那里待着,然后让人传消息回浔阳城,接着你就主动说自己带兵去剿匪。”
“我假意劝说你,说那里危险,你身份尊贵,不可以身涉险,不如我代你去。你却坚决不肯,说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既不舍得让我这个兄长以身涉险,表达了你爱护手足的拳拳之情,又表达你建功立业匡扶社稷的热情!”
“我依旧不肯,苦苦劝阻,与你大吵起来,甚至动手。你将我掀翻在地,怒斥我一番,我才终于不得已罢了。以此衬托出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一往无前的决心!传出去岂不叫人感动至深?!”
顾裕珩听得热血沸腾,连连抚掌大呼:“好好好!就这!就这!”
顾望笙也越说越热血,道:“既如此,你尽可能多遣一些人假扮匪军,最好给他们装备精良些,什么新铁铸的好兵器啊,甲胄啊,若有大炮能调也调几座!他们越显得厉害,你到时候把他们一举全歼,就显得你越厉害!”
顾裕珩眼中冒光,已经看到了自己狂扇老四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大嘴巴子的光辉未来。
他大力拍老大的肩膀,满意地夸道:“你只要努努力,真不比老二差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二:……蠢猪。
老三:呵呵,我知道你嫉妒老大,但他努力起来真不比你差,你别以为就自己聪明!
老二:我说你。
老三:滚滚滚滚滚死都死了还在这诈尸呢!去去去!(扔糯米)
老二:……
第63章
◎“别说了!别说了!”顾望笙如困兽一般哀嚎。◎
“我再去看看泊润父母吧。”陈贤直叹气道, “若有要帮忙的地方,我不去看,他们也就不说。”
“泊润的尸身已经……”
“已经安葬。”陈贤直说。
谢善淩攥紧了拳头,对他说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愠怒:“真相未明, 泊润死不瞑目, 你就让他们如此草草了事?他们分明是做贼心虚才匆匆将泊润下葬!”
陈贤直蹙眉为难:“我也和你一样为泊润的离世难过, 可仵作已经验过,尸身就那么摆着不能入土也实在是叫两位老人难过。”
谢善淩自知如此, 刚刚不过发泄之言。沉默着不再说话。
陈贤直一番沉吟,缓缓道:“泊润两袖清风, 我亦囊中羞涩,这回还多亏了宁蔚出钱又出力, 为泊润向朝廷争名,才能全了他的身后事……”
“他只会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谢善淩冷冷看他,“用得着宁蔚来猫哭耗子吗?江泊润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不是给了你钱去操办丧事?再三跟你说过不许用顾裕泽宁蔚假惺惺给的钱, 你为何不听?”
陈贤直的神情微妙,半晌道:“算了,别说了……”
“为何不说?你依旧相信顾裕泽, 你不信我。”谢善淩道, “哪怕江泊润被顾裕泽杀人灭口,你仍然选择他。”
陈贤直无奈道:“我不知你为何非认定了是四皇子陷害江泊润。就像唐献仪那事一样……明明两件事明眼人都知是三皇子一派所为,你非说是四皇子。我问你要证据你又拿不出来。思玄,我想信你,可我要从何信起?”
谢善淩盯着他良久,最终凄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我陷害顾裕泽?我为什么要陷害他?因为我和顾望笙一样效力于三皇子?”
陈贤直欲言又止, 别过头去, 支支吾吾不自然道:“自从潘成栋一事后你性情大变, 爱钻牛角尖,生了病,连我和泊润也疏远……”
谢善淩猛然拔高音量,由于激动,嗓音甚至过于尖锐:“你想说我在发疯?!”
陈贤直竟没有否认,只是将脸越发别过去不看他。
“好!好!好!”
谢善淩一连叫了十来声好,期间大喘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许久,他咬唇忍住眼中泪水,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江泊润的血海深仇,我会亲自向顾裕泽讨要回来……我会让他后悔对江泊润的所作所为!”
陈贤直转头看他,脸上满是不忍:“你——”
谢善淩却高声打断他要说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离开我这个疯子的地方,去投奔你那口蜜腹剑的阴险主君!”
陈贤直本就不是温吞的性子,被他这一激,腾的站起身,脸都气红了,指着他道:“谢善淩你真是……你现在就是觉得整个世间的人都要害你!谁你都要疏远驱逐!”
谢善淩挑衅地看着他:“对。”
陈贤直指着他的手一阵颤抖,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更难听的话。
忍了再忍,只扔下一句“我去江家看看,你多休息吧”就脚下生风地匆匆离开了。看起来很像是怕多留一刻会和谢善淩打起来。
*
一连数日,陈贤直依旧会来谢善淩屋里,却和他不再说话,双方都尴尬又恼怒,僵持着不肯先认输。
顾望笙察觉异样,问怎么了,两人都当没听见。待陈贤直走了,他再问,谢善淩冷笑:“一丘之貉,装什么傻。”
“好好好,我一丘之貉。”顾望笙纳闷地嘀咕,“到底什么事儿啊……我这几日有事儿要忙,顾不上你这边,你这跟陈贤直一吵架,岂不自己冷清?你这人就是爱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唉。”
“你也是猫哭耗子!”
“好好好我猫哭耗子。”顾望笙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谢善淩:“放我出去。”
顾望笙立刻拒绝:“不行,你老实待着,不久咱们就能回京了。你可别惹事儿了。好了不说了,我先出门。”
谢善淩却叫住他,狐疑地问:“你这些时日在忙什么?”
顾望笙眼珠子转转:“外头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安心静养吧。”
谢善淩语带轻蔑缓缓道:“你和三皇子两人忙来忙去又能忙出什么好来?”他仇恨道,“不妨告诉我,我替你们出谋划策。”
顾望笙愣愣地看着他。
谢善淩咬牙切齿:“江泊润之仇我若不报,愧为人!”
“……”顾望笙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半晌,低下头看着地面呐呐,“我知道有你相助就有如神助,可是我舍不得你卷入其中……那话别再说了。”
谢善淩嫌弃道:“装什么装。”说着很刻意地缓和了语气,“我只要利用三皇子报复完顾裕泽,就不会再掺和。望笙……”
“别说了!”顾望笙不看他,“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吧。”
说完就匆匆离去。
谢善淩眼中深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不见,又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却是僵坐着一动不动,脸上坚毅又狰狞,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顾望笙和顾裕珩苦心谋划多日,终于安排好了一切。
锋锐崭新毫无缺口的兵器不说,一大批刀枪难入的甲胄不说,他更是调来了两座最新改良制造出来的新型大炮。
新型大炮不仅射程远,威力大,最为难得的是冷却时间短,不易爆膛。这若用于战场,必是极佳的获胜法器。
顾望笙小心翼翼地摸摸大炮,崇拜地看向顾裕珩:“这你竟也能弄来……我虽不懂这些,可看着都知道它必然是大杀器。不瞒你说,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吹牛呢。”
顾裕珩就爱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和其他装模作样的人相比,老大就是很单纯不做作,投自己的胃口!
顾裕珩得意洋洋道:“没本事的人才吹牛,我顾裕珩说得出就做得到!”
顾望笙的表情越发膜拜,眼中发光,都快炸出来星星了。
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不过,你说是去年底就造出来了,怎么先前一直没听说过用在哪儿了?若用这个去攻黔阳城,不早就攻下来了吗?”
顾裕珩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但还是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导。
“黔阳城是老四的人在打,我傻了吗我还真帮他们啊?能好好儿给他们军需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然了,也是看在父皇他老人家骂我说不让我再在此事上捣乱的份上……”声音越来越小。
猛地又拔高起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匪军’的装备越精良,我打下他们的分量才越重!”
这理念明明是顾望笙最先提出来的,然而此刻两人都好似失忆一般,顾望笙十分捧场地拍手恭维:“不愧是你!心思如此缜密,又有丰厚的家底,顾裕泽那个什么玩意,拿什么跟你斗?”
顾裕珩努力抻长脖子,昂着头,显出高傲的公鸡模样。
他胜券在握道:“既然一切都已准备齐全,就别耽误了……我请的高人也算过,明后两天宜胜战,可满载而归……”
顾望笙在旁附和:“此役一成,你就一战成名,不正是满载名声而归?这高人可真是高啊!”
话锋一转:“这位高人在哪儿?我想请他算算我和谢善淩……”
顾裕珩原本正在踌躇满志,闻言顿时如吞吃了苍蝇,拧着眉头不耐烦:“高人不算这个!”
顾望笙讪讪地不再说话。
顾裕珩却不放过他,想起另一件事,瞥着他道:“一些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顾望笙顿时背脊一紧,目光闪烁起来,不敢直视他。
顾裕珩冷笑质问:“江锐的死令谢善淩下狠心要投靠我来报复老四,你为何拒绝?!”
顾望笙身体更加紧绷,许久才低声道:“唯独此事……我爱他,不想他掺和……”
“天真!你掺和进来,就代表他也已经掺和了进来!”顾裕珩怒斥道,“难道你以为若我们斗输了,将来老四登位,能有谢善淩的好果子吃吗?!”
顾望笙幽幽地抬眼看他,欲言又止。
顾裕珩品了品,轻咳一声:“好吧,老四可能确实不会对谢善淩怎么样……不对!他难道不会强霸谢善淩作为禁脔吗?!这对谢善淩这样的傲骨来说,啊,难道不比□□上的摧残更残忍不能忍受吗?啊?何况也还是有□□上的摧残!”
顾望笙痛苦哀求:“别说了!”
“我偏要说!”顾裕珩瞪着他道,“到那一天,说不定老四还要当着你的面和谢善淩……”
“别说了!别说了!”顾望笙如困兽一般哀嚎。
顾裕珩想了想,瞅着他这副受刺激的模样,见好就收,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我去的这段日子,你自己多想想吧。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真爱谢善淩,就不要那么小家子气!不惜一切代价整倒老四,我们才都有光明的未来。”
“……”许久,顾望笙垂着头低低道,“我会好好想想。”
他努力振作起来,深呼吸几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抬头看着顾裕珩,情真意切道:“先不说那些。三弟,虽然此行一切胜券在握,全是咱们自己人,可你也还是要诸事小心,速战速决,回程也别耽误,早些回来我也好放心。”
顾裕珩微怔,心中不由一阵暖流淌过。
老大虽然没出息,却真的如父皇所说,因自小不在宫内长大,反倒误打误撞地养成了如此难得至诚至性的心性。唉!
老二但凡有老大一半的赤诚热情,也用不着死了……
他用力拍拍顾望笙的胳膊,不由多了几分真情:“我不在城里,你自己也多加小心,若有事你就……”
他略一沉吟,从腰间摸出一个精巧的金牌塞到顾望笙的手里。
“若真有大事,危急时刻,你就拿这个去找孙瑛。他见着自然知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必会全力帮你。”
顾望笙握紧金牌,眼中盈泪,却又殷殷地问:“会不会对你不好?要不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哎!我人去他面前不比这块金牌好使?你这傻子。”顾裕珩好笑又感动,摆摆手,“你收好!这东西原本是我以备不时之需的……”
顾裕珩说到这里有点不舍。
刚刚一时意气上头,此刻想想隐约不安,沉吟着正要开口说“不如还是算了吧,你在浔阳城里别乱跑一般也没什么危险,还是我自己留着”……
就见着了顾望笙抹着眼泪将金牌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不由语塞。
老大也是挺可怜的……我给出去了又要回来也是挺没面子的……作为实际上的“老大”,怎能如此对待心腹小弟?恐怕有伤人心啊!
而且此行能有什么危险?都是自己人。
顾裕珩这么一寻思,溺爱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好好儿跟着我干,将来还有你更多好的,懂?”
顾望笙感激涕零,恨不能当场以身相报的样子,连连点头:“懂!懂!”
“那谢善淩的事儿……”
顾望笙面露犹豫,却到底没再和起初一样斩钉截铁,片刻后低声道:“再给我点时间想想……”
顾裕珩大度道:“好。谁让你是我的亲大哥呢。我回来之前你就好好想吧!”
顾望笙点点头,心中暗道:那可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作者有话要说:
OOC发言
孙瑛:实在不行我投匪军算了呢?
第64章
◎谢小少爷娇生惯养,挑食是应该的,我一个猎户皮糙肉厚……◎
顾望笙不顾一路上百姓的目光和议论, 跌跌撞撞地狂奔到府衙,脸色惨白,发着抖,脚下一软, 差点瘫软在地。
他胡乱扶住一旁的椅子把手, 冲大堂中神色各异的人吼道:“怎么回事!怎会如此?!”
——刚刚消息传来, 三皇子不幸剿匪失败,不仅损失了一大半人手, 他本人更是在混乱逃跑的途中下落不明!
宁蔚对于这个消息喜闻乐见,只是不方便笑出来, 意思意思装装关心。此刻他转头看着顾望笙这副模样,既嫌弃又幸灾乐祸。
真该叫谢善淩来看看什么叫失了主人的狗。
知府沉重地将所知道的事情对顾望笙说了一遍, 顾望笙没听完就大喊大叫着让他们赶紧去找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人好好地找回来!若三皇子有个好歹,大家都别想活!
“这个自然, 下官们刚刚就是在商议此事……”
*
顾望笙快到早上才回。
谢善淩心里装着事儿,虽然早就躺下了,却几乎一夜清醒, 听到动静就翻了个身看他。
顾望笙瞥他一眼, 先没说话,叫人送水来洗漱折腾完,掀开被窝坐进来,轻叹一声长气,搂住谢善淩。
谢善淩正要推拒,顾望笙埋头到他脖颈间深呼吸, 小声道:“把耳目敷衍走了, 这会儿周围没人……让我抱抱, 最近都没能好好儿抱抱你。”
谢善淩当即停止挣扎,让他抱。
他不仅抱,还亲,从脖子亲到耳朵亲到脸颊和嘴唇,到处都落下细碎且炙热的吻。
谢善淩亦有回吻,与他几次换了上下相互主动,时不时抚摸脸颊。
许久过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相互抱着静静躺着,谢善淩枕在他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计划成了。”
顾望笙的一只手搭在谢善淩脸侧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背轻抚,低声道,“老三派去伪装义军的人到了那儿就被我们的人拿下,东西都一把端走,炮也推走了。”
“人呢?”谢善淩问。其实他有点困了,但强撑着。
说来神奇,清醒了一晚翻来覆去地没睡着,顾望笙一回来就困了。也许是因为在顾望笙身边格外安心的缘故。
不知不觉间,已经很习惯了顾望笙的气味和体温,甚至是心跳的节奏。
“人跑的跑,投降的投降。我们去的人嫌他们废物,就没俘虏他们,不然带回去了除了浪费粮食没别的用。”
顾望笙说起来都觉得寒碜,“虽然早料想到老三带的兵不能好到哪去,但你一定想不到,他们有那么好的兵器,却压根没打起来,直接就投降了。”
“也不是很难想。”谢善淩说,“顾裕珩想做戏,不会调精锐扮敌人。”
顾望笙啧了一声,接着说:“如你所料,他自己带的倒是有些骨气作用,不过一路赶路,风尘仆仆,而且我们的人假意说是他的人,本来就是他临时在这边调配的,他都辨认不出来,放松警惕被我们很快打散了。”
谢善淩一笑:“计划顺利。”
顾望笙却否认:“不完全算。出了岔子。”
谢善淩原本半闭着眼睛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此时闻言猛然睁眼看他,瞌睡在瞬间全消。
顾望笙拍拍他,道:“别急,不算大事儿,我们没什么损失,只是要少赚点了……他带的这伙精兵让我们给俘虏带回去了,可他跑丢了。”
谢善淩一怔,坐起身看他。
顾望笙把他拉回怀中,继续说:“没想到这小子别的不行,却是真能跑,见势不妙就当机立断把衣服换到小兵身上,留下其他人虚张声势,自己麻利开溜。我们的人发现时去追,愣是没追到。这会儿还在找,但没消息。若找不着,就不能敲诈几笔他的赎身钱了。”
一开始就没想杀顾裕珩,还得留着辖制顾裕泽。
只是想着把人绑回去,然后试试浔阳城这伙表面上站队顾裕珩的官员肯不肯给钱,与此同时也试试朝周边诸如孙瑛这些三皇子派的人要。
当然,最主要是向菅贵妃要,菅贵妃肯定给。
谢善淩想了想,道:“找不到就算了,别泄露了行踪,反而不妙。”
“好。”顾望笙忍不住亲亲他的额头,“好了,不说了,你一夜没睡吧?等我回来?”
谢善淩面色不变:“没啊,睡着了刚被你回来的动静吵醒了而已。”
顾望笙捏捏他脸,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很嫩?一时没休息好,眼睛下面就有明显的乌青。”
谢善淩刚要继续嘴硬反驳,顾望笙闭上眼睛:“就算你不困,我也困了。演了一天……不,不止今天……”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最终呼吸匀称而绵长,竟是真的说睡就睡着了。
谢善淩自是不忍心叫醒他,而且看他这样子,自己的瞌睡也卷土重来,便往他怀里越发钻了钻,也闭上眼睛睡觉。
顾望笙虽然睡着了,身体却本能地动作,手臂越发搂紧,脸颊蹭蹭谢善淩的头发,这才继续安心地睡。
很快两人就都进入了梦乡。
*
谢善淩自然醒来,看窗外日头还很早,可顾望笙已经又不在身边。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眉眼间满是恹恹之色,仿若一尊忧郁的白玉雕像。
说不出的难受……明明计划很顺利,可是心口莫名其妙地仿若被什么东西堵住。
又犯病了。
最近顾望笙太忙,总不在,最多忙中抽空亲手熬药,却实在没空再紧盯着谢善淩喝完,于是……谢善淩就开始阳奉阴违,将药汁偷偷倒掉。
他心想,也许是这个原因就又发病了。
先前有段时间没发作,他本以为差不多好了。
即便如今吃的不再是那个将人变痴傻的丹药,可经历那个之后,谢善淩发自本能地排斥因这个病吃的任何药,逮着机会就擅自断药了。
他心中还隐隐有股犟劲儿,其实一直不愿面对自己是个得靠治那种病的药维系体面的现实。这令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若是其他病也就罢了,例如风寒肿瘤之类人力所不能控的病,那便不是自己的无能。
可胡思乱想的病,又有顾望笙作对比,难免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坚强的缘故。
谢善淩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努力压制心头不正常的悸动。
许久,勉强好了一点点。
*
今日顾望笙晌午就回来了,先将捂在怀里还热热的千层糕给谢善淩:“这个好吃,椰浆馅儿很足,我路上老远就闻见香味了,不是特别甜,刚刚好。你试试。”
谢善淩没什么胃口,但不想他看出端倪,就接了过来小口地吃着。
顾望笙拉开凳子坐旁边,手肘杵着桌面,掌根托着脸,侧着头直勾勾地看。
“……”
谢善淩原本是不怕他看的,因为谢善淩自己有时候也喜欢这么看他。
新婚燕尔(虽然好像其实不是特别新了),浓情蜜意,爱看看正常。谢善淩有时候看着看着还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吃他点豆腐。
可因为近日偷偷倒药导致今日发了病,谢善淩有点做贼心虚,而且也确实是不想再吃这椰浆千层糕了。
他便顺势搁下手中刚吃半天才轻微受伤的千层糕,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又不是头一天这么看了,你不也经常这么看我吗,我可没说你。”顾望笙和他斤斤计较,转而道,“不逗你了,不看你,你趁热吃,摊主大娘说冷了就没这么好吃,再热热也没这好了。”
“对我而言太甜了,我只会很偶尔才突然想吃很甜,平时不太想。”谢善淩只好这么说。
“哦,那算了。”顾望笙拿起他刚吃剩下的那块吃起来。
谢善淩愧疚地看着他说:“抱歉,你特意买给我,还焐着带回来……”
顾望笙没当回事地笑笑,边吃边说:“这有什么,还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道歉。不喜欢吃甜的我下次买别的味道,这边糕点种类繁多,一样样尝,反正我都爱吃,你不爱吃的就我吃,不会浪费。”
说着说着故意打趣他:“谢小少爷娇生惯养,挑食是应该的,我一个猎户皮糙肉厚……也不知道怎么就娶了这么娇滴滴的小少爷,那不得细心呵护着?”
说笑归说笑,谢小少爷确实很娇滴滴,顾望笙随口轻咬他一下就是一个印子良久才消;
顾猎户也是确实很皮糙肉厚,有时候惹着了谢小少爷挨了打,顾望笙还什么事都没有,小少爷说手疼。
偶尔顾望笙会怀疑他是装的,但苦无证据,只好认罪从宽。
谢善淩今日心虚得紧,不和平时一样伶牙俐齿怼回去,而是讪讪地找理由:“我不是挑食……就是最近喜欢吃点别的味道。”
顾望笙蔫坏,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接道:“最近喜欢吃酸还是吃辣?”
谢善淩一时没防备,下意识道:“都行,都开胃。”
顾望笙顿时眼中冒光,千层糕也不吃了,站起身按住谢善淩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朝向自己,然后蹲下|身将脑袋拱他怀里。
谢善淩还有点懵,直到听见他大声道:“没想到我一次当两个爹!那我可太厉害了!哎呀,谁在踢?我闺女还是儿子?”
“……”谢善淩终于反应过来他憋什么坏呢,毫不犹豫啪啪啪地打他背。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句话谢善淩小时候总能从大人的嘴里听到,尤其是二伯娘对谢善丰说得勤。当时他深以为然,不过和顾望笙一比,谢善丰就显得极为冤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丰:其实我和谢善淩你小子比也很冤枉[愤怒][爆哭]
谢善鸣:男子汉大丈夫,都已为人父还哭哭啼啼像什么样!谢善丰跟我去校场[白眼]
第65章
◎宋淮安,你究竟想对我和谢小姐做什么?!◎
两人打闹一阵, 顾望笙抱住谢善淩借力起身,亲他脸一下,忽的在他耳边低声道:“找着顾裕珩了。他被流窜的土匪绑了。”
谢善淩一怔,听到他继续说:
“先前我不是说, 用了一个烧杀抢掠的土匪头子尸身假冒江锐嘛。打那个山寨时, 他们三当家带着一拨人跑了, 谁料一直藏身于浔阳城附近,恰好遇上了逃跑的顾裕珩, 看他虽穿着简陋,但白白胖胖细皮嫩肉, 心想定有些来历,就给绑了想勒索。”
“倒是遇上同行了。”谢善淩打趣他。
顾望笙十分嫌弃:“谁跟他们同行……”
随即正色道:“当时我们的一个弟兄找到了顾裕珩, 但没有援助,怕不成反而坏事,就没贸然出面。但随后已经联系其他人前往, 这回不但要带回顾裕珩,还要将那伙作恶多端的余孽一网打尽。”
谢善淩没接这话,神色有些微妙, 半晌突然重复他的话:“弟兄。”
顾望笙听他语气不对, 问:“怎么了?”
“你们也和土匪似的,叫弟兄。”
谢善淩的语气似乎平静,顾望笙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微微挑眉:“你这不就是找茬了吗?不叫弟兄叫什么?”
“没什么。”谢善淩道。
顾望笙眨了眨眼睛,正要施展美人计,谢善淩迟疑了下,主动说了:“不过是觉得, 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们仍未脱去匪气, 就如同……”
他又犹豫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如同什么?”顾望笙催他。
谢善淩咬了下嘴唇,垂眸道:“先说好,我只是揣测临江仙的想法,但我不是他……”
“好好好,你不是他。”顾望笙坐到一旁,揽住他肩膀忍着笑道,“那你说说临江仙是怎么想的?”
“如同……王尨之事。”谢善淩淡淡道,“盖因你们没个章法,因此当时那样难做。”
他说这话时抬眼看向顾望笙,观察着他的反应,没有再往下说。
顾望笙沉默一阵,拉住他的手,叹了一声气。
“其实这件事我和宋淮安讨论过许多遍,以前就想和你说,但每次提起来你都反应很大,很抗拒……”
“……你们讨论出什么结论了吗?”谢善淩问。
“没有结论。”顾望笙摇头。
“正如你刚刚所说,没个章法,那么按理就该立起章法,然而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立规矩容易,如何让大家接受很难。”
顾望笙忍不住连连叹气,苦恼道:“就连朝廷的正规军,其实也都是些兵油子,全靠将领带着压着。起义军里虽都是些穷苦人,讲道义,但不一定讲道理。”
“他们大多都没读过书,比起军令如山,更愿信服义字当头。许多都是一个村、一个县的乡邻好友,沾亲带故,起初由他们的大哥纠集起来,后来才跟随大哥被我和宋淮安说服加入组成白龙义军。”
“在他们的心中,其实始终服的是他们的大哥。他们大哥头目服的才是我和宋淮安。而各个头目之间又相互看着,当时王尨的事一旦我和宋淮安处理岔了,一则王尨亲手带起来的近千来个人必然生乱,二则,其他头目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善淩,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尚且也许说得正义凛然,可若关乎自身利益,他们就是自私的护短的,不能明断是非。这固然不对,可就是如此。”
白龙义军不是一开始就力量雄厚,它和大多数起义军一样,起初只是很细小的一支队伍,通过不断融合其他力量才有的今日。
谢善淩没有亲身体验到顾望笙和宋淮安的如履薄冰。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若用来形容他俩的处境也是可以的。
谢善淩过了一阵,问:“照你这样的说法,不杀潘国栋岂不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岂不是只要有权力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
“你说得对……”见谢善淩翻脸,顾望笙急忙解释,“我是说你反问得好!我和宋淮安也几度探讨到此。”
谢善淩这才神色稍霁。
“唉,可惜我俩没能探讨到好的法子。若你能帮忙想到,我们必会愿意尝试。”
顾望笙低头温情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善淩,也许你会觉得我在狡辩,但真不是。我们和潘家、和昏君不一样,无论有没有苦衷,他们不想改,但我们是真想改变,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谢善淩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道:“那你和宋淮安应该已经从此事中察觉,原本你们内部的人心就散乱,若长此以往,其实早已埋下隐患,或许有朝一日就会爆发出你俩压不下去的矛盾。到那时,你们后悔也晚了,最终结果不过是重蹈千百年来从繁盛到自乱覆灭的起义军的覆辙。”
他停了下,道:“往近了说,就像你们纵容石宏擅自频繁往返家中,我恐怕类似的事和人还不少吧?”
顾望笙尴尬道:“嗯……不过自从他被抓后,我们已经明令禁止了!”
“有多少人听?”谢善淩问。
顾望笙欲言又止,半晌才悻悻然道:“也……也是有听的……”
“你和宋淮安已经无法掌控手底下的人了。”谢善淩冷声道。
顾望笙撇撇嘴:“打仗的事儿他们还是肯听我们的……”
谢善淩无情说破:“那是因为你们情报亨通,而且是读书人懂兵法,他们如今依仗你们能打胜仗、有好处,这才听。若是多败几场,他们杀你俩,恐怕比朝廷还杀得快。”
顾望笙登时眉头一撇,嗓子一夹,倒在谢善淩身上伪装自己很小鸟依人地扭来扭去撒娇:“所以你救救我们啊,教教我们。”
谢善淩试图起身远离这个丢人的家伙,但因为他确确实实一点也不小鸟,力气大得很,谢善淩被他赖着,压根起不去。
顾望笙扭得自己脑袋都有点晕了,但还是擅自带上宋淮安的份坚持不懈地继续扭,试图博取到谢善淩的同情和怜爱。
当然了,宋淮安要同情就好,谢善淩的怜爱只能归自己。
谢善淩竭尽全力捱了一阵,实在是捱不下去了,唯恐自己忍不住酿成同室操戈的惨剧,也为了求得解脱,不得不自暴自弃道:“好了好了,你别……你先松开我……我给你想法子!”
世界终于清净,也不使劲晃悠了。
但顾望笙还在努力睁大眼睛扮楚楚可怜瞅着谢善淩,做作地眨巴眨巴。
谢善淩一时之间也说不准是他更可怜还是自己更可怜,仔细想想也许是自己。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谢善淩缓缓道。
谢善淩既答应了,顾望笙就不怕他反悔,当即点头,郑重道:“那就都拜托给你了。”
谢善淩矜持颔首,想了想,强调:“但我不是临江仙,只是最近闲着没事干……”
“……”顾望笙仔细看他嘴,纳闷道,“明明亲起来那么软,怎么就这么硬……”
谢善淩不高兴地说:“反正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等你八十了我再问你,你还不是。”顾望笙无奈道。
谢善淩还要嘴硬,顾望笙引开话题,说:“顾裕珩有得罪受了,那个三当家心眼儿可多了,而且手段狠辣,顾裕珩一开始应该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就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虐待了,在我们的人将他抢过去之前,死也有可能。”
谢善淩:“若真如此,也是没办法的意外。至于这个责,总之不会由你我来担。”
顾望笙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方向,嗤笑了一声,瞅着谢善淩有点酸地揶揄:“红颜祸水啊你……他此时应该已经离开浔阳了吧。”
“无所谓他此刻去了哪里。”谢善淩冷淡道,“只要他来过浔阳一带,顾裕珩一事他就难以撇清嫌疑。”
“除了解释江泊润之死与他无关,他还跟你说什么了?”顾望笙问。
谢善淩瞥他:“我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说什么恶心话了?”顾望笙顿时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
“真要听?”谢善淩问。
顾望笙坚毅道:“说。”
“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我都忘了。”谢善淩推开他,起身道,“别问了,反正都是恶心人的废话。”
*
黔阳城,某处宅院深处。
江锐坐在桌前,手上拿着一卷书,心思却不在上面,目光怔怔,眉头紧拧。直到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猛然惊醒,反应极大地扭头用书狂砸对方的手。
好在对方手收回得快,一面抱怨:“这是人家家里的藏书,你别给弄坏了,咳咳咳咳……”
江锐警惕地瞪着眼前身形高大却容貌很是精致秀美的书生,怒斥道:“得痨病的贼人!你又来做什么?速速放我和谢小姐离开!”
“你这样真没有礼貌,咳咳咳咳,都说了我不是,咳,不是痨病,是之前战场上伤着了心肺一侧,迟迟没好咳咳……”
“宋淮安,你究竟想对我和谢小姐做什么?!”江锐质问。
宋淮安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润了润,长叹一声。
“说多少遍了,你是被你好友谢思玄送来的,谢小姐是我去江边巡查时从水里捞上来的。”
“问她是谁,她和你一样防着我,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见她柔弱,只能先养着。若非你昨天偷跑撞见了她认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她是谢家小姐。”
宋淮安幽幽叹气:“当我很想留着你们呢?我一向洁身自好,拜你俩宁死不屈所赐,如今都在传我男女通吃,一霸霸俩,多年名声毁于一旦。”
第66章
顾裕珩心如死灰!刚出虎口, 又入狼窝!这句话他真实地体验到了!
“我我我母妃还没出钱赎我吗?”他流着泪,小声地问面前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
据说就是那个秦青。
秦青比先前那伙土匪略讲一点点道理,打的时候下手轻一些,即便如此, 顾裕珩已经被先前的土匪调|教得很好了, 不敢再口出狂言, 连“本殿下”都自觉不说。
毕竟他只有八根手指了。先前的土匪还逮着他右手一只手剁,委实恶毒。
秦青长久立在那, 没说话。
顾裕珩如今遭受过现实的许多遍毒打,相当的知情识趣, 主动讨好:“我再写几封血书给我母妃、大哥和下属……先前就连内衣都给你们拿去当信物了,实在是没东西给了……”
面具略动了动。
顾裕珩感觉秦青的眼睛似乎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吓得急忙背到身后,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那、那能剁左手吗?我实在是不会用左手拿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