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您未免太难伺候了。◎
辞别母亲及谢府诸人, 谢善淩与顾望笙简单收拾后,出发南下。
此行光明正大,而且是代三皇子来平事儿,三皇子慷慨地拨了几个高手跟在后头保护兼监视。
顾望笙无所谓, 反正在京城时也没少人监视他。
他只是越发摆出一副扶不上墙的烂泥模样, 非常刻意地拖延行程, 和谢善淩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以赖皮龟速前行。
三皇子接到高手飞鸽传书告状, 本来他想算了,他很能理解顾望笙, 大家你糊弄一下我糊弄一下,事儿就都糊弄过去了。
可不巧, 父皇也知道了顾望笙一路磨洋工的事儿,翻着白眼让他去管。
三皇子便翻着白眼回书,勒令顾望笙改走水路。水路总没法儿吃喝玩乐了。
*
“唉, 坐船是没那么累了,可惜吃喝玩乐的乐趣没了,每天风景也就沿岸那样, 很快就过去了。”顾望笙叹气道。
谢善淩坐在一旁看书, 没接话。
顾望笙瞥他:“成天就是看书看书,书痴似的。难得出来,你看看风景。”
谢书痴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怼回来:“你不是刚说每天风景也就沿岸那样,很快就过去了吗,有什么好看。”
“那也比你整日就是看书好看吧。”顾望笙来拉他, “说真的, 你看看风景, 其实还挺好看。”
谢善淩淡淡道:“没心情。”
顾望笙瞅他一阵:“还跟我生气呢?你这小心眼儿……”声音在谢善淩抬眼投过来的并不友善视线中渐渐小去。
谢善淩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哎呀……其实我非拉你来,虽说也是为了那个什么,但其实也是为了让你出远门散散心。”顾望笙一脸真挚,“真的,大夫说的,换个地方可能开朗一些。”
见谢善淩还是不理自己,顾望笙熬不住,戳戳他道:“你若实在不愿意帮我出主意,难不成我还真能对你怎么样吗?咋想的呢?”
这语气听得谢善淩不舒服,好似自己处于弱势,怕了顾望笙似的。
他当即冷声道:“你该担心我对你怎么样。”
只要他理自己,顾望笙就舒服了,笑着用暧昧尽在不言中的语气问:“好,你要对我怎么样?”
说归说,这人还动起手来。
顾望笙抓起谢善淩的手朝自己脸上拍,压出越发低沉的嗓音来:“又赏我巴掌?”往下挪到脖子,“掐我脖子?”继续,“掏我心?还是……”
谢善淩使劲抢回自己的手,皱眉低头看了一阵,神情颇为嫌弃。
顾望笙靠着墙,眉头和嘴角都快挑到天上去了,憋着笑继续调戏:“怎么现在才嫌这手啊?明明前……”
“住口!”谢善淩瞪着他,正要说什么,忽的停住,和顾望笙一齐警觉地看向舱门口。
“大殿下,前面要经过一镇名蕲镇,以当地独有的蕲蛇出名,县令钱大威提前得了信儿,原想倾力接待您,无奈当地最近闹瘟,唯恐沾染给您,便……”
顾望笙:“知道了,没事。”
他正要问蕲镇的瘟疫怎么回事,门外男子接着说:“但您从旁过,钱大威恳求殿下垂怜接见,允许他登船一仰殿下风采,聆听殿下金玉训言。”
顾望笙正要开口,男子道:“他还会随行奉上三万两孝敬费。”
“……行,让他来吧。”顾望笙语气里透着喜悦地说。
原本门外男子不说这话他也打算接见,问问瘟疫的事儿。既然对方主动说有钱要孝敬,那他不收白不收,也越发装出个不是玩意的样儿。
一路走来,顾望笙已经被动敛财数十万两白银了。
说起来好像不多,皆因他分到的只有零碎,大头都在三皇子顾裕珩派来虎视眈眈盯着的人的眼皮子下十分上道地上缴给了对方。
顾裕珩觉得这十分理所当然。
非要说的话,确实理所当然。因为这些人大多是图三皇子的赏识,顾望笙算借了他的势。
否则单只是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的废太子,孝敬大概还是会有,但总共加起来有没有五万两就难说。
至于顾望笙攒下的这十万两,如同他先前在京城里各处攒下的一样,留一点充门面,其他的暗地里都往义军前线送去。
蕲镇县令是趁着夜黑风高上的船,先是一通拜会,随即叫人往大船上搬银子,说是孝敬大皇子和三皇子的。
大皇子极其道貌岸然,眼睛都快长到那些银子上了,嘴里却问着:“听说你那儿有瘟疫?没事儿吧?”
钱大威长叹一声气,大皇子终于从银子上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钱大人有话直说。”
“这瘟疫……倒是问题不大。蕲镇地势低,三面环山,一面傍水,常下雨积水,又热,因而自古瘴气弥漫,瘟疫常有。”钱大威道。
大皇子的眼睛便又往银子上瞟了,漫不经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钱大威轻咳一声:“不过一旦发生这等灾祸,最为难人的是要钱的地方多。”
大皇子瞥他,朝银子抬了抬下巴,轻笑道:“钱大人这不挺有钱吗。”
钱大威谄笑道:“这钱是孝敬殿下和三殿下的,是下官对殿下们的心意,都是下官自个儿的钱。赈济灾民,哪能花下官自个儿的钱呢,自然是要朝廷拨款。两码事儿!哎,下官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孝敬,二是腆着脸为蕲镇的百姓求恩赐……”
……
“他还真是敢腆这个脸啊!”
深夜,顾望笙静听外头人走远,躺在放下帷帐的床上凑到谢善淩耳边蛐蛐。
“我早些年流浪到过蕲镇,那时是这家伙他爹当县令,苛捐杂税、压榨劳工不必多说,倒没什么新奇的。没想到如今换个小的,更会来事儿,胆子更肥,一面将掠夺来的民脂民膏用来给自个儿铺路,一面竟想着从朝廷捞钱。”
“若真给蕲镇拨了赈灾款,估计也是全进他的口袋。”顾望笙道。
谢善淩问:“所以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帮他去说说。”顾望笙说。
谢善淩看他:“那蕲镇的瘟疫……”
顾望笙神情正经起来,叹了口气:“此处离义军之地较远,不好做事。若以大皇子个人名义,却又不知怎么对老三交代。他必疑心我收买人心,疏远我。”
他与谢善淩对视,试探道:“以你名义如何?”
谢善淩却否决了:“外人眼中你我夫妻一体,以我名义与以你名义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做法。”
顾望笙当即反驳:“看你这话说得,什么叫外人眼中咱俩才夫妻一体?内人眼里也是啊!”
“……我在和你说正事,你若不正经,那别说了。”谢善淩翻身背对他。
顾望笙赶紧求饶,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终于将人哄翻回来。
“你不妨一面传书进京,请求赈灾,一面就地以三皇子名义散财,就用今日钱大威送来的那些钱。”谢善淩道。
顾望笙马上就应:“好。”
谢善淩看他:“不问原因?”
“我还怕你坑我不成?”顾望笙理所当然。
“说不定真坑你呢?你就不好奇我这样做不是给三皇子造势吗?”谢善淩问。
“我哪儿有你这么多心眼子……没没没你没心眼儿!我心眼儿多!”顾望笙赶紧把又转身背对过去的人往这边翻,“你别一言不合就这样……”
“那好,你说为什么,其实我确实好奇。”顾望笙老实了。
谢善淩却不爽快了:“我现在不想说了。”
“谢少爷,”顾望笙一脸认真,“您未免太难伺候了。”
谢少爷高傲道:“难伺候就别伺候。”
顾望笙立刻服软,抱住他蹭来蹭去地撒娇:“那可不行,难伺候也得伺候,还就得我伺候,谁跟我抢都不行,别人都没我伺候得你熨帖……”
谢善淩:“……厚脸皮。还要不要听?”
“听听听。”顾望笙说。生怕一言不合谢少爷又发少爷脾气。
“其实很简单,并无什么巧思。一来赈灾事急,若等朝廷拨款,就蕲镇这小地方,即便拨得下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能用到瘟疫本身上的也只剩零碎。”
“二来,如你所说,若以你名义,必然惹人猜忌防备,往后树敌。”
谢善淩说话间,顾望笙一直用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他,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又怕打扰他。
“而若你以三皇子之名,一来解燃眉之急,二来他承你情,三来,顾裕泽会看不过眼,想方设法拆他的台,又引起了他们的争端,他们争斗不断,你才能渔翁得利。”
谢善淩对上顾望笙的眼睛,道:“这事于你而言收益不大,主要只是救治灾民罢了,名声也到不了你的身上。”
顾望笙笑笑:“救人还惦记什么名声,先救吧,能不把自己栽里面就挺好。”
谢善淩强调:“你获益极小。”
顾望笙笑意越发深了:“试我呢这是?若人做每件事都得先看利益,那我老实待京城夺嫡得了,还搞这些?”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善淩的脸蛋,手感真好。
谢善淩赶紧拉开他的手,凶狠地瞪他。
顾望笙隔空对他亲一下,随即道:“原本这趟也只是偶然赶上了,没打算得什么好处,就这么着吧。”
谢善淩沉默一阵,道:“此事道理如此简单,我不信你自己想不到,你就是想我说出来。”
顾望笙又来贴他,谄媚道:“这事儿简单我能想出来,可下次若是难的我就想不来了,还得是你啊。”
“没有下次,懒得理你。”
谢善淩又沉默了一阵,大约是已经打开了某个匣子,就有些忍不住了,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真的扶持顾裕珩?一旦他登基,只要将司马忠良弄死,取大梁如囊中取物。”
顾望笙也缓缓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没看太懂,反正就是说我要坐着收好处了吗,好啊好啊[撒花]
第52章
◎“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夜深人静, 显得江波涌动的声音更大了,但并不烦人,反倒听着心情舒缓。加之大船在水中微有起伏,像摇篮, 顾望笙睡得很舒服。
但睡着睡着忽然惊醒, 意识到谢善淩不在床上, 呼吸急促,转头看去, 见着好端端正倚窗而立的人,刚刚一瞬间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回到了原处。
谢善淩望着外头发呆, 直到被顾望笙从身后抱入怀中。
顾望笙原本就比谢善淩高大,他披在身上的外袍连同谢善淩一起裹住也很轻松。
他将谢善淩冰冷的手握在双掌之中, 贴贴他同样被夜里的江风吹得发凉的脸庞,低声说他:“水上本就夜凉潮湿,你还随意披着衣衫就站这儿一动不动, 是我都扛不住。”
谢善淩没说话,只用行动表明对顾望笙这番关怀的回应:放松地往他身上靠着。
谢善淩不犟不损人的时候总是显出格外的乖巧惹人疼来。
怪不得从小顽皮,总是耍同龄兄弟, 他们却还是和谢善淩关系好。谢善淩一露出乖顺的模样, 谁又舍得再跟他计较呢?只会觉得活泼可爱。
顾望笙时常这么想。
他抓着谢善淩的手揉搓了半天,终于给搓热乎了,见谢善淩还看着外头,顺着也看了过去。
此刻正途经一处城郭,远处岸边隐约可见零星的房屋轮廓,太晚了, 都是黑的。
他便嘀咕:“黑乎乎的你也能看这么入迷?”
原没指望谢善淩回答, 谢善淩却接住了这个话, 语气淡淡道:“其实,比起成就一番所谓事业,我更想四处游历山川,访仙问道。”
顾望笙一怔,转头看他。
谢善淩依旧望着沿岸黑乎乎的景,眼中怅然空洞。
可是世道黑暗,民不聊生,且外敌环伺,异邦虎视眈眈。
他身为谢太师府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可以只图自己惬意快活,却不愿只图自己惬意快活。
于是他割舍掉了自己的懒散自在,凭一腔热血意气,立志成就一番事业力挽狂澜。
结果却是那样的惨烈,直至彻底灰心绝望,逃避世事。
半晌,顾望笙看着他道:“若天下安定,我也想每天轻松快活地待着。”
顾望笙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想了想,没说。
他有股冲动说若以后天下安定,就陪谢善淩去游历山川。可是又觉得这很难真的实现,便不愿说这大话来哄骗谢善淩。
就算日后义军攻入京城果真成就基业,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百废俱兴,不容他说抽身就能抽身。要让一个新的王朝真正稳定下来,不知是多少年后才能做到的事。
这么一想,他愧疚地吻了吻谢善淩的耳朵。
谢善淩突然转头看他,眼神直直的,黑眸在夜里粼粼的波光中显得格外清冽闪亮。
顾望笙被他看得脸一阵阵羞烫,轻咳一声,故作吊儿郎当状,问:“怎么?突然发现我很英俊?心动了?”
原以为要被谢善淩嘲讽,最好也就是当没听见、不回应。却不料,很快听到了谢善淩轻轻的一声:“嗯。”
顾望笙:“……”
四目相对,顾望笙的脸就快烧起来了,心跳也快得不像样子。
皎洁的月辉让谢善淩的肤色越发呈现莹润细腻的白,嘴唇却是红红的。
顾望笙缓缓靠近,想要吻一吻,却突的一僵,从心动的春情中惊醒,睁大眼睛无措地看着谢善淩忽然红了的眼眶。
“怎、怎么了?”顾望笙急忙问。
谢善淩猛地转过身投入顾望笙怀中,将脸埋在他心口,许久没有说话。
“对我心动有这么难以让你接受吗??”
“不至于是把你丑成这样了吧!!”
顾望笙自然知道不是为了这些,可他故意这样说,试图以此博谢善淩破涕为笑,可失败了。
谢善淩依旧埋着脸,头发丝和揪着顾望笙衣角的手都透着委屈难过。
顾望笙更急了:“好好儿的……我刚说错话了?那你怼我啊!我不还嘴!”
哄了好一阵,谢善淩终于开口了。他闷声道:“有时候很讨厌你。”
顾望笙嘴角狠狠一抽,欲言又止。正委屈,谢善淩又开口了:“我暗自与你对比,常觉自惭形秽。”
顾望笙怔了怔。
“你自小经历坎坷,却始终坚强乐观,我却一蹶不振。”谢善淩道,“我很无能。”
顾望笙轻叹了一声气,抬起手抚摸他的后脑长发。
没有伺机鼓励他重新出山为义军做事,而是宽慰道:“每个人的性情不同,你不也没我一身匪气嘛,你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心地又软又纯良。”
略停了下,低头看着依旧不语的人,狠一狠心背刺自己:“若你是我,必然干不出逼婚这么缺德不要脸的事儿……”
说得自己心虚起来,半晌再说不出什么。
顾望笙深陷自责,谢善淩反倒振作了点。
他闷声安慰:“是我家人先骗你结亲,你着实重视此事,我自小便可察知。因而是我没理在前,你若执意履行婚约,论理我本就该应。只是我性子倔,既理亏,又应了你,有时却还故意和你吵。”
顾望笙的心越发软成了一汪水,低头吻在他发上,抱紧他道:“我们都不说这个了。”
谢善淩:“嗯。”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顾望笙这会儿已经回过味来,猜测谢善淩是又发病了。
他仔细看过谢善淩的病案,还和大夫深切交谈过多回。
简单来讲,谢善淩就是想得太多,对自我要求高,对世事也要求高,总在钻牛角尖,不愿意接受缺憾。
若要进而说,他自幼顺遂,年少立业,有些过于轻狂,一朝遭受重大挫折,自信全无,总是疑神疑鬼。加上他天生心软敏感,更是雪上加霜。
……
顾望笙低声絮絮地哄了很久,从窗边哄回被窝里,搂着又说了许久的软话,谢善淩才渐渐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缓解出来。
一抬头,对上顾望笙关切的眼神,忍不住主动贴了上来,抱住他的脖子。
“我又犯病了。”他轻声说。
顾望笙没有否认,只道:“出远门散心确实有效吧,感觉今儿比以往轻一些。”
谢善淩闹得最厉害那回暂且不说,成亲后也屡次发作,总似淬了毒的双面利刃,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可今夜……
但顾望笙不敢掉以轻心,他仔细过问:“你感觉如何?”
究竟还是得谢善淩自个儿感觉好不好,旁人的感受难免以旁人的利益为先。
谢善淩道:“我也感觉好许多。”
“当真?不是哄我?”顾望笙追问。
谢善淩点头,见他这般在意,便非常认真地说给他听:“刚刚确实心中难受,但和以往相比好了很多,没那么心烦意乱和头疼,不曾心悸。”
顾望笙这才放心,但没完全放心。
他想了想:“好就好,先不说这些了,这么晚了,先睡吧。”
于是谢善淩就真先睡了。
可睡梦中察觉身边人悄然起身,谢善淩微微睁开眼睛。
顾望笙借着月光找来笔墨,掏出一本小册子,趴在窗台上似是写起了什么。
没多久就写完了,收起东西,蹑手蹑脚回来才发现谢善淩看着自己。
“写的什么?”谢善淩好奇。
顾望笙没瞒他:“你的病案。我怕睡一觉忘了细节,先记下。回京后给大夫看看,他也好更了解你的状况,调剂药量。”
如今谢善淩仍需吃药,但都是些寻常温和的草药熬制,譬如甘草、柴胡、生姜、枳实之类,解情志不舒,疏肝解郁。有时还会熬些生津开胃的。
谢善淩又发呆起来,望着顾望笙良久不语。
顾望笙习惯了,刚掖好两人被角,谢善淩又贴了过来,低低道:“我好像……”
话说一半却不说了。
顾望笙问:“好像什么?”
谢善淩起初不愿说,可顾望笙一再催促,他一咬牙,脸微热,说:“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顾望笙愣了下,脑子里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什么时,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快翘到了眼角。
却又无端羞涩,故作嫌弃:“什么意思呢,现在才喜欢,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听见了都觉得那什么……等等,先前你不早说过喜欢我吗?那回难道是骗我的?谢善淩你重操旧业了是吧……先前你就是为了占我便宜是吧??”
不等谢善淩回应,他急忙忙确认:“这回是哪种喜欢???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宋淮安还喜欢我呢。”
“……”
对牛弹琴。
谢善淩松开牛,无语地看他一眼,就要翻身,顾望笙急忙撑起胳膊拦他,低头与他对视了一阵,笑了起来,问:“吃醋了?”
谢善淩不说话。
顾望笙的头越来越低,鼻尖几乎擦着谢善淩的鼻尖。
他低声解释:“我和宋淮安是生死之交,绝无私情,他没龙阳之好,我也不好他那样的。以往说跟他相好就是跟你赌气,随便说的,我寻思着也就他长得还人模人样,不输给顾裕泽。”
谢善淩还是不高兴,半晌问了句:“那你喜欢哪样的?”
“我喜欢哪样的你还不清楚?”顾望笙蹭了蹭他,“清楚了吗?”
谢善淩给他一个白眼,别过脸去不说话,依旧不高兴。
顾望笙笑出了声,把他脸往这边扭,继续哄:“逗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再没人跟你一样,就算哪儿像,我也不会移情别恋,我很专一的。我自小就认定了你,你从女人变男人我这份心意都没变。”
“你才从女人变男人……”谢善淩嘀咕。
可是一想自己确实是从“善菱”变善淩,难得讪讪起来,心虚不再说话。
顾望笙笑着看他,手抚摸着他的额发,忍不住低头与他亲吻。
夜里的江水载着船舶起起伏伏,一时缓,一时急。黑夜里远远近近地传来不知什么鸟或鱼的声音,似竭力压抑的呜咽,似幽幽怅然的叹息,又似暧昧缠绵的私语,晦涩绵长,时断时续。
作者有话要说:
秦青:官宣一下,谈了。
宋淮安:无人在意哈。
宋淮安:话说婚都结这么久了你才在这谈,你也是挺搞笑的哈。
宋淮安:笑发财,真的越想越好笑哈。
宋淮安:你俩拿我当play呢?
宋淮安: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哈。
宋淮安:这年头谁家好人结婚啊。
宋淮安:有时候觉得顾裕骐挺好的,至少性取向正常。
宋淮安:我不是歧视gay,我就是单纯歧视你俩。
宋淮安:不敢回我了吧?
秦青:哄老婆睡觉呢,你有什么事儿?
宋淮安:我真觉得好笑,睡个觉还要人哄,哈哈哈哈哈,小学生啊?
宋淮安:说话啊。
宋淮安:我就说谁家好人结婚啊,结完婚都没空回消息了,真可怜。
代小京(串场):兄弟,夜里被子很凉吧[笑哭]
宋淮安:我有热水袋,你们这些处了对象的人有吗[摊手]对象可能跑掉,热水袋会跑吗[摊手]
秦青:可能会漏水。
谢善淩:你俩的生死之交也是挺漏水。
秦青:其实不是很熟,主要是同事。
第53章
◎谢善淩冷笑道:“没错,所以别得罪我。”◎
蕲镇赈灾一事略略耽误了点时候, 所幸一切尚算顺利。
县令钱大威虽然满嘴谎言,但有句话倒是真的。蕲镇自古瘴气笼罩,毒蛇毒虫不断,多生瘟疫, 因而应对起来也颇有经验。只是需要钱而已。
顾望笙将钱大威送来的钱用于瘟疫之上, 钱大威本有所微词, 旁敲侧击,顾望笙一副与他推心置腹的样子, 缓缓道:“如今二皇子不幸……三皇子和四皇子之争愈演愈烈,四皇子惯会收买民心, 这些时日出现了许多对三皇子不利的流言……你懂吧?”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若与钱大威论圣人之言他不懂, 论这争权夺利的事,他转瞬即懂。
“啊!”他低呼。
收买民心嘛!这很好懂!
平日里如何鱼肉都好,待百姓深陷水火之中时, 只需花小小的钱,略摆出一点姿态,便能哄得那些贱民晕头转向, 感恩戴德, 旧仇一笔勾销。
贱民嘛,忘性大,天生卑贱。
顾望笙满意地看他:“我果然没看错钱大人。我流落民间多年,又娶了男妻,无缘大位,这些年三皇子替我承欢父皇膝下, 我甚感慰, 愿助他一臂之力。”
说得跟四皇子不孝似的……恐怕只是因为三皇子的生母菅贵妃宠冠后宫、你识时务罢了!
钱大威这么想, 自然不会这么说。
只是想明白了大皇子有意利用蕲镇瘟疫为三皇子造势,自觉成为了来日的从龙功臣,对于大皇子要他尽心尽力处理瘟疫一事绝不敢造次,甚至主动提出自掏腰包再添点儿。
大皇子:“哎呀,这多不好,已经叫钱大人破费过了……”
钱大威急忙道:“下官说了,孝敬两位殿下的钱是一码事,赈灾又是一码事……”话锋一转,“不过,都是下官的心意!来日……”
顾望笙拍拍他肩,意味深长:“来日金銮殿上论功行赏,本殿下排第一,钱大人排第几呢?”
钱大威顿时面露红光,激动搓手,嘿嘿笑着,仿佛已经到了论功行赏的那一日。
“不敢当不敢当,嘿嘿……”
至于京城中的顾裕珩那儿,顾望笙暗地叫人将自己利用此事给他造势的谋算传了过去,那人是顾裕珩的人,将所见所闻说给他和贵妃、司马忠良听。
三人一听顾望笙确实是以顾裕珩名义在做这事,并不是花言巧语为他自己做嫁衣,便觉得此事倒也划算。
菅贵妃还有些将信将疑:“没想到他还真为珩儿着想……”
顾裕珩有点心疼钱,但还是得意哼哼。
“我早说了吧!你们别怀疑他了!他如今无依无靠,娶了谢善淩这只会惹事儿的,还是个男的,谢家也不顶什么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夺嫡的。我甚至怀疑他娶谢善淩主要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呢。”
司马忠良叹了声气。
顾裕珩防备地瞥他一眼,没敢表露不满,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母妃,别有意味道:“虽说死者为大,可都说到这儿了,我不得不说老二几句,我一直都觉得他非盯着顾裕帧咬,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故意邀功。”
“‘养寇自重’母妃一定听过。老二无非也是玩儿这一招,凸显他多重要罢了!”顾裕珩又飞快地瞥司马忠良一眼,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死者为大。”
司马忠良笑一笑道:“既如此,无论如何,蕲镇之事确实大有文章可做。不妨增派些人代表三殿下前去赈灾,将声势再浩大些。”
如此一来,蕲镇瘟疫很快就得以控制。
后续自有司马忠良他们从京中派来的人收尾,顾望笙的船就没多停留,继续南下。
沿途又收了些钱,顾望笙赶紧叫人送往京中三皇子府,顾裕珩为了赈灾花银子一事的微词这才渐渐消了。
*
顾望笙一行人来到浔阳城时,其他从别处调来统合援军收复黔阳的人早已抵达,但因他这个名义上的监军未到,迟迟不能动手。
原本那些人就多是四皇子一系的,这一来更是对顾望笙颇不待见。
顾望笙一副来混事儿的模样,但好在很识时务,一到就掌心朝上摊手直言。
“你们皆是有军功在身的经验之人,我别说经验了,纸上谈兵也谈不出什么东西,今后收复黔阳如何作战,你们看着办,我就在一旁看着,不瞎指挥。但你们也别趁机挟带私仇。”
“我说话直你们别介意,反正在座的也都是明白人,我们就说敞亮话。军国大事,我是不敢牵扯进派系之争,若谁要这么混扯不清,将来出了岔子,我不担这个责。”
顾望笙这话说得敞亮,其他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倒也说不出别的来。
这个大皇子若能真不添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顾望笙说到做到,每次开会他按时参加,会上一言不发,就拢着手坐在一旁安静而努力地听,但一脸努力听也听不懂的样子,讪讪地低头吃茶果。
对于草包来说,属于能让人容忍的那一个。
而有他在,三皇子与奸妃一派倒也没怎么给这边使绊子。当然了,这其中少不了顾望笙的活动,他闲着不掺和军务,心思全在替三皇子圈功上,到处造势。
但这是难以避免的,前线将领无心与他争这个,留给其他人去争。
可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皇子派和四皇子派就由争功变成了甩锅。
功劳一概没有,战事不利的黑锅很多。
即便没有内忧,朝廷军也一再吃亏。匪军那边倒没急着扩张,就是守城消耗前去攻城的朝廷军而已,而且做得很成功。
由于大皇子一开始就态度鲜明不掺和决议,只负责跟朝廷要支援的事儿,三皇子一派在朝会上攻讦四皇子派的将领攻战不利就越发站得稳脚跟了。
可四皇子派也不是没有反击。他们就说大皇子身为名义上的统帅,却在战事上没有做出该有的英明指挥决断,实属办事不力。
可这样的反击不太有力。三皇子派振振有词:难道后线支援不要紧吗?大皇子在这上面出错了吗?他做得很优秀啊!
这是实情,四皇子派系倒也没有话说。
*
顾望笙看完三皇子的秘密来信,递给一旁的谢善淩。
“说了不要给我看这种东西,我没兴趣……”谢善淩抱怨着,手却已经接了过来。
一抬眼瞥见顾望笙忍笑揶揄的眼神,谢善淩为自己申诉:“你非递过来的。”
“嗯嗯,是我强塞给你的,你一介文人哪能敌我这土匪,被迫接了过去。”顾望笙故作一本正经地给他圆场。
谢善淩忍俊不禁,一边看信一边主动将脸凑过去跟顾望笙的脸贴了贴。
顾望笙顺势搂住他。
可谢善淩看清信上所写,脸色就晴转阴了。
三皇子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既然战事持续不利,功劳是圈不到了,那就弄点其他利益吧,譬如倒卖兵器粮草马匹,分分军饷什么的。
“常有之事。”顾望笙低声说,“就说这浔阳城的军需一概,私下里也没少这事儿。”他停了下,道,“宋淮安就爱从浔阳城买粮草兵器,贵是贵了点儿,质量最好。”
谢善淩自然知道这些,只是想起来仍觉不忿。
片刻后,他深呼吸,压下心头怒火,淡淡道:“这次这批,你们要买吗?”
顾望笙点头。
“如今宋淮安盘踞黔阳,我和他议定只守不攻,因为之前大小战役我们也消耗了不少,趁这个机会休养。而且最近吸纳了几股义军,统合需要时间。人一多,所需东西就多,正好我捞了那些钱银可以买下这批军需。”他说。
谢善淩却道:“先试试不要钱。”
顾望笙笑起来:“你这比我还土匪啊。”
谢善淩冷笑道:“没错,所以别得罪我。”
顾望笙急忙配合地将头靠在他肩上,柔柔弱弱道:“我可真不敢得罪你。”
谢善淩白他一眼,视线回到信上,又气不打一处来。
*
浔阳城离京城远,当初谢善淩被潘家诬陷的事没怎么传到这来,民众也见了他也不怎么认得出来。因此谢善淩来了后渐渐挺愿意出门走走。
浔阳在南边,与北方是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今日没什么事,顾望笙便陪谢善淩一同走在街头,偶尔低头贴耳道:“以后这里也是咱们的。”
“那片房屋后头的两条街是本地贵户官员聚居之地,到时若攻进来了,那边得好好治住。吓吓他们,看能不能榨点钱出来。”
“‘点’?”谢善淩微笑道,“按人头算钱,交钱活命,他们肯的。”
“……噗。你真是比我还狠。”顾望笙道。
谢善淩冷笑:“一个也冤枉不了。”
在不远不近跟着的人看来,只是两人又在腻歪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有拦路虎。
对面是此次调来援战的将领,名为宁蔚。
宁蔚曾是凌风飞骑的一员,因腿部受伤,不便再轻骑快战,因而退了出来。
此刻他冷眼看着谢善淩,没有让开的意思。
片刻,宁蔚看了眼一旁的顾望笙,看回谢善淩的脸上:“我真为他不值。”
“喂,你什么意思?”顾望笙不悦道。
宁蔚却不惧他身份,仍旧定定看着谢善淩。
谢善淩也没好脸,冷道:“好狗不挡道。”停了下,嗤笑一声,“哦,是我错了,你又不是好狗,你是恶犬。”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安:话又说回来了,能娶到弟妹,实乃贤弟祖坟冒青烟。
祖坟皇陵真在燃烧。
贤弟:火就是我放的。
宋淮安:放得好。
第54章
◎顾望笙愕然看着谢善淩,感觉自己对这妻子的认识还远远不够。◎
谢善淩的难听话说出口, 对面跟宁蔚站一起的几人面色微变,看向顾望笙的眼神凌厉起来。
顾望笙:“……?”
谢善淩上前一步,将顾望笙挡在身后。
——由于身高体型上的差别,没完全挡成, 顾望笙仍旧能将对面越发怨恨的视线接个完全。
可他底气越发充足, 眨了眨眼睛, 在耀武扬威和装无辜之间选择了后者,一脸做作地回看过去, 对面更是恼怒却又无从发作。
其他人还好,宁蔚忍不住地冲谢善淩道:“你若只是贪生怕死避世远居也就算了, 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敢招摇过市, 真是不知羞耻!”
谢善淩反问:“你主人知道你在这朝我乱吠吗?”
宁蔚冷笑:“时至今日,你还还仗着他的不忍,果真是不知羞耻水性杨花的——”
“说够了没!”顾望笙沉声怒喝, “宁蔚你疯了?当街侮辱皇室中人,你——”
谢善淩却阻止他:“这里天高皇帝远,他又身为临战之将, 笃定了你不能拿他如何, 否则他拿贻误战机说事,陛下只会叱喝你。”
说着看向宁蔚,轻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以为他胆子能有多大?不过是权衡利弊才敢如此。”
顾望笙皱着眉头拉住他,示意既如此就转身绕路走得了,总比站这儿受无用的屈辱强。
谢善淩却挣开他的手, 朝宁蔚走过去。
“善淩!”顾望笙忙去拉, 却被谢善淩回头看了一眼, 摇头示意无事。
顾望笙犹豫了下,松开他。
谢善淩走到宁蔚面前,突然抬脚就朝他瘸的那条腿踹去。
顾望笙:“……”
呃,别人猛踹瘸子那条好腿已经挺那什么,谢善淩你踹人家瘸腿会不会太……不过那家伙莫名其妙挑衅在前,也是活该!
宁蔚是武将,及时察觉躲了下,可他到底行动比常人不便,一时身形不稳,虽然被人及时扶了把,仍显狼狈。
周围来往的百姓不敢光明正大地停留看热闹,却会暗戳戳地假装在附近小摊上有事儿,手里拿着白菜橘子等物,狂用眼角旁光瞅这边。那一刻有人下意识发出惊呼,反应过来后急忙闭嘴,局面却已然尴尬。
宁蔚腮帮子咬紧,仇恨地瞪着谢善淩。
顾望笙怕他发狂动手,正要拉走谢善淩,就听到谢善淩问:“瘸了一条腿还不记事,不是恶犬,是疯狗啊?是想另一条也瘸掉吗?”
搞半天他腿你弄瘸的啊?!
顾望笙愕然看着谢善淩,感觉自己对这妻子的认识还远远不够。
就连宁蔚身边的人都很是诧异,看看谢善淩,看看宁蔚的脸又去看宁蔚的腿。
宁蔚呼吸急促,眼中赤红,脸颊不断抽搐,手握住腰间剑柄,指尖用力泛白,甚至微微颤抖。很显然,他正在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
若是顾望笙出言寻衅甚至动手,宁蔚及身旁众人不怕。如谢善淩所言,宁蔚身为临战之将,收复黔阳城由他主责,若出了事,皇帝多半会更怒于顾望笙为了儿儿情长枉顾大事。
可是谢善淩出面,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仅性情刚烈满朝皆知,与潘家的那场争端中虽说不上皇帝对他有愧,却也着实是……有太多不可说。
更何况,说不定皇帝骂他都骂累了,甚至恐怕还会觉得谢善淩只是口头骂回来,而非当街火烧点什么东西,已经算大皇子管教有方……
再者说,还有个其他事上英明决断、唯独碰到谢善淩就为情所困的四皇子……
宁蔚还僵持着没动,身旁人低声劝他不要和谢善淩一般见识。
良久他都没动,却也没再说话,身边人知道以他脾性这就是肯让步的意思,便拉着他退到一边。
谢善淩嫌恶地横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顾望笙急忙跟了上来,待拐过一条街才低声问:“他腿……”
谢善淩光明正大回答:“我弄瘸的。”
“哦。”顾望笙没往下问。
谢善淩不会无缘无故弄瘸别人的腿,肯定是宁蔚干了过分的事。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路,顾望笙越想越不对劲,停住脚步问:“那家伙不会是对顾裕泽……”
谢善淩随之停住,转头看他,原本心中仍有些怒气,这一下被他逗乐了,说:“那倒不是。宁蔚只是很狂热地崇拜他。”
顾望笙仍旧怀疑:“真的只是崇拜吗?”
“真的。”谢善淩淡淡道,“不然我和顾裕泽闹翻,他高兴还来不及,何必因为我水性杨花抛弃顾裕泽而仇视我。”
顾望笙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看不止他……他身边那些人甚至都不怎么瞪你,光瞪我了。”
谢善淩沉默了下,幽幽道:“因为他们都以顾裕泽马首是瞻。我不知顾裕泽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一直将我视作……”
他斟酌了一下,没斟酌出合适的词来,就没说了。
顾望笙更觉不对劲了:“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会儿你跟我解除婚约了吗?他们知道吗??”
谢善淩轻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都是些世家公子,也不知是哪儿走漏了风声,多少知道些。不过,他们似乎认为我解除和你的婚约是为了顾裕泽……”
顾望笙曾经保证不再吃顾裕泽的醋,可此刻忍不住小酸一把:“你俩到底多亲密才给他们这错觉啊?”
“我不知道。”谢善淩平静道,“顾裕泽自小被贤妃苛求上进,虽不比你惨,但相对幼时的我而言,我见了觉得是很可怜,何况他与你血脉亲密,那时我愧疚于你的失踪,对他多有照顾亲近……”
“等等!我失踪,你照顾亲近他干嘛?”顾望笙更酸了。
谢善淩无辜:“我哪会知道后来你俩关系这么差?倒是想照顾你,你不见了啊。”
停了下,他声音放轻,道:“后来见他遇事明断,我们也渐渐大了,就起了辅佐明君之心,直到唐献仪之事……我与他决裂。就是这样。”
为了将谢善淩的注意从他耿耿于怀的唐献仪这事上移开,而且也确实好奇,顾望笙就问:“宁蔚的腿是为什么事儿?”
谢善淩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凑到顾望笙耳边低声:“宁蔚脑子不太好,我和顾裕泽闹翻后,他把我绑走下药送给顾裕泽……我假意屈服与他周旋,趁他不备砍断了他脚筋。”
“事后顾裕泽替他周旋,对外说是他执行公务受的伤。我不想为此事给家里带来麻烦和宁国公府纠缠不清,就答应了不对外说破。”
“……”顾望笙静默一阵,诚心诚意地冲他作揖,“多谢谢公子不砍我之恩。”
谢善淩瞥他,大度道:“是你的话,我可以格外宽容。而且……”
“而且什么?”
“你头戴凤冠的样子很漂亮。”谢善淩说。
四目相对,顾望笙忍不住甜蜜笑了起来。
谢善淩却关心另一件事,问:“我先前问你几次宁蔚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总说没有,我还以为顾裕泽把他们调|教好了呢,今日看来,是你在报喜不报忧?”
顾望笙怕他生气,忙解释:“不是有意骗你,一来怕你担心,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他们真没怎么难为我,毕竟还指望我向京中要钱要粮。顶多就是给给脸色不搭理我,可我原本也懒得搭理他们。比起戒贪那伙秃驴,宁蔚这些人算得上讲道理了。”
谢善淩一时竟语塞,看顾望笙的眼神忍不住又怜爱起来。
半晌,他悻悻然道:“我以前常陪祖母吃斋,见过那个戒贪,当时就觉得这人贼眉鼠眼心术不正,没想到竟品行如此低劣,欺负一个小孩!我先前说去圣林禅寺吓吓他你都不肯……”
顾望笙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何况又没下杀手,何必多生枝节。”
说着忍不住拉住谢善淩的手。谢善淩记仇的模样也是很可爱。
谢善淩哼了一声,却不舍得多说顾望笙,反而更是喜欢。
顾望笙虽记着多年前的事儿,大概只是记性好罢了,真让他去报复他却一概推说算了不是大事儿。但他却会报恩,在京城时拉谢善淩重返过圣林禅寺,不找戒贪,去找藏书阁的一个扫地老僧。
他对谢善淩说过很多次那老僧对他的好。
最终如愿见着了老僧。
老僧见顾望笙“衣锦还寺”,平静中微微露出些欣慰的喜色,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卑不亢道:“平安长大就好。我出家修行只求耳目清净,要金银财物无用,大殿下若有心,代我惠赠需要之人即可。我还有事要做,恕不多陪。”
顾望笙望着老僧离去的身影,再次长揖到地,人已不见了许久才直起身,眼中全是柔软的感激之色。
当时谢善淩看着他的神情,自己的心也柔软得不成样子。
——不影响谢善淩离开藏书阁后再度提议去给欺负小孩的戒贪等秃驴一些教训,却全都被顾望笙拒绝。
……
今日顾望笙本意是和谢善淩出来走走,却不料遇到晦气人和事,暗自观察谢善淩没有发病的症状才稍稍放心,却还是有些担忧,便试探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谢善淩知他意思,摇头道:“无妨。来都来了,你陪我去拜访我一位朋友好不好?他就住这附近。”
顾望笙一怔:“你朋友?当然好。”
谢善淩便领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顾望笙边走边问:“什么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谢善淩淡淡道:“我先前生病吃药伤着了脑子你也知道,记性不比从前……前两日贤直兄来信提起,我才想起来我们同榜的一位好友在浔阳城就任。”
顾望笙听着总觉得微妙,频频瞥谢善淩,却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只当是自己多心。
“既是你特意去拜访的好友,不买点礼物吗?”顾望笙贴心提议。
谢善淩脚下一顿,朝顾望笙点头:“你想得周全,确该如此。”
然而当两人四只手提满了礼物去到谢善淩那位好友江泊润家中,却只见他的老父母在破旧的小院里以泪洗面。
江父用衣袖使劲擦拭红肿的眼睛,努力瞪着眼睛试图看清来者:“两位是……”
“老伯,请问这是江泊润的家吗?我叫谢善淩,字思玄,是他同科好友,因事在浔阳城停留,前来叨扰拜访。”谢善淩温声道。
江父闻言,恍然片刻,猛地抓住谢善淩的胳膊,凑近仔细看他的容貌,急切地问:“谢……同科好友……你莫非……莫非是和锐儿同科的状元……谢老太师的孙子……为了民妇之死坚持判处权贵之子、为此不惜烧官服罢官的谢思玄吗?!”
“正是晚辈。”谢善淩说。
江父顿时老泪纵横,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到院中扶起老妻,呜咽道:“是锐儿常说的谢大人……锐儿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那一年国师闭关,恩科日子果然就没定好,出来一堆硬脑壳[白眼]
第55章
◎“账册……给了四皇子……”◎
谢善淩与顾望笙被迎入屋中, 手中握着两位老人坚持泡来的热茶,面色凝重地听完了他们的叙说。
江锐亦是有才学德行之人,可惜那一届的恩科人才济济,他未能入三甲。
好在他仪表堂堂, 亦在殿试时应答表现不俗, 得蒙帝心, 赐进士出身,后调任浔阳城军器司员外郎。
自上任以来, 江锐一直勤恳,自有报效朝廷的拳拳热心, 然而前不久,他正如常在官署视事, 突然被一伙官兵冲进来扣下带走,不久消息传出,说他胆大妄为, 将看守的浔阳城军械私下卖给匪军!
盗卖军械本就是大罪了,他还卖给匪军!
他父母自然不信儿子能做出如此之事,可事关重大, 官府都不许他们见儿子, 他们也无处伸冤。
浔阳城内上下官员必然是通了气,全都不肯为江锐主持公道,二老便想到上京去伸冤,然而官府以案件牵涉重大为由禁止他们出城,还说若他们敢乱来,就以同伙为名一起抓进牢里。
二老走投无路, 想起儿子常常说起的京中两位同榜好友谢思玄和陈贤直, 便接连写了几封求助信托人送去, 却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谢善淩叹道:“若他们有心诬陷泊润,必然是他们将信拦下了。否则贤直兄收到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我也确实没有收到。”
二老抹着泪,颤巍巍相互搀扶着起身就要朝谢善淩下跪。
谢善淩和顾望笙几乎同时伸手去扶住他们,将他俩按回凳子上坐。
谢善淩:“二老不要如此!泊润为人我自知晓信任,他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不是得罪了人,就是替人背了黑锅。我必会救他。”
*
从江家出来,谢善淩一路神色怔怔没说话,顾望笙也没说。
回到住处房内,谢善淩才开口:“虽然我信江泊润,保险起见,劳烦你问下宋淮安。顺便问他是和谁做的买卖。”
顾望笙手搭他肩上,试图以此给他一些安慰,同时说道:“这事我也知道,确实和江泊润无关,宋淮安主要是和浔阳城一个叫吴德的佥事做交易。但我一会儿还是传信细问问。”
谢善淩仰起脸看他,低声问:“有法子让我进深牢见泊润一面吗?”
那些人连江锐的父母都不让见,遑论谢善淩。他只能另想法子。
顾望笙没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挑眉:“我初来乍到的,哪有法子。”
看他神色,分明是故意这么说。谢善淩摇摇头:“我此时无心与你逗乐。”
顾望笙却咄咄逼人:“别处也就罢了,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在浔阳城的牢房里有门路呢?你怎么会知道……临江仙特意叮嘱过我们安插眼线时别遗漏了各地的牢房?”
“……合理猜测。”谢善淩说。
“我看你究竟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去……”顾望笙见他开始皱眉,叹了声气,“好好好这回又放你一马!我去安排。”
谢善淩将脸贴在他搭住自己肩的手背上,一副乖巧地蹭蹭。
“又来这套……”
顾望笙好似抱怨,手却很诚实地翻过来让他蹭手心,还伺机揉了揉他脸,温声安慰:“别太担心,我立刻就去着人安排。”
*
很快就得了信儿,顾望笙回来道:“夜深混进去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明日你换上狱卒的衣裳,假装是换班的,会有人带你进去。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得在外面盯着,万一有变我好和你们里应外合。”
谢善淩点头,问:“泊润……”
顾望笙摇了摇头:“难免遭些毒打,好在没大的事儿。狱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由,刑讯的时候把人都叫出去了。”
谢善淩只好道:“明日我见到他了再问吧。”
翌日一路顺利。顾望笙的眼线狱卒显然在这儿混得很开,沿途都是熟人,没怎么在意就放心地放行了。
乔装打扮的谢善淩在深牢见到了满身血污的江锐。
他骨瘦如柴,靠坐在墙角,闭着眼睛,唯有伤痛难受时的粗重呼吸声让人能确认他还活着。
眼线左右看看,将食盒和钥匙给谢善淩,低声道:“我去外面盯着,不能说太久,尽快。若一会儿实在有人闯进来,你就说是在给他喂粥,防止他死了。”
“我知道,多谢。”谢善淩接过来道。
眼线转身朝外走,谢善淩不再耽误,赶紧打开锁进去,蹲到江锐身边小声叫他:“泊润!泊润!”
江锐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睁开眼睛,迟疑地看向面前狱卒打扮的人。
谢善淩忙道:“我是谢善淩!谢思玄!”
江锐的一只眼睛受了伤不能睁开,另一只也因挨打而有些模糊,脑子因连日不断的高烧而有些糊涂,仔细辨认了许久,一开口,谢善淩记忆中的少年清脆嗓音此刻如破了的风箱,拉动着漏风的肺管子。
“谢……思玄……”他只说这三个字就足够费力,用力喘了好几下。
谢善淩忍着泪扶他坐正,摸了摸他的额头,从怀中掏出药丸:“我听说你受伤生病,带了药丸,你先服下。狱卒王五是可信之人,今后他值班之际会找机会为你涂药喂药,但你们要小心别让人发现。”
江锐本能地抵触了一下,谢善淩明白他的谨慎,将脸凑近给他辨认。
半晌江锐才终于辨认好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思玄兄……!”
“是我,你小声点。”谢善淩道,“先吃药。”
江锐这才肯将药丸服下,谢善淩从食盒中取出水囊喂他,问他要不要吃粥。
“那之后再说……”江锐喘着气问,“你怎么来了?”
“这不重要,时间有限,我问你答,我会救你出去。”谢善淩说。
江锐缓慢点头。
谢善淩直切主题:“他们为何诬陷你?”
江锐半睁着眼睛,低低道:“我无意中发现他们盗卖浔阳城守城军的军械……留心记录了一份账册作为证据……然后……趁四皇子巡查军务到附近城池……连夜过去,将此事告知了他……”
谢善淩心中一顿,眉头已经皱起:“账册呢?”
“账册……给了四皇子……”江锐说。
谢善淩攥紧了拳,闭了闭眼睛,低声道:“那你所托非人,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将此事抖露出来,外头毫无风声。”
江锐却道:“大概是时机未到……何况……也不能光凭……我一个账本……他应该是在……搜罗证据……一击即中……不能打草惊蛇……”
江锐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然而对方是顾裕泽,谢善淩已经无法相信此人。
但他没有多说,只是又问了些细则,江锐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知,谢善淩想知道的差不多了,端起温热的粥喂他。
江锐这段时日在牢里吃的都是馊或发霉的食物,乍一闻到好好的粥的清香,原以为会没胃口却也有了胃口,虽然饿过了头一吃东西反而难受,却又想吃。
谢善淩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喂他,可还没喂出小半碗,王五就过来催了。
江锐立刻不吃了,说:“你快走吧……我没事……”
谢善淩也利落,搁下碗道:“那泊润的一切就都有劳王五兄多照料了。”
王五点头,找了个借口将谢善淩从安全的后门送了出去,然后匆匆折返。
顾望笙早就在这等着接应,见他出来便现身拉他先走了再说。
两人回到住处,谢善淩将江锐的话一一说出。
“我在朝中混,完全没听说这件事。不过有一说一,浔阳城是老三这边的,这个我知道,临行前我闹着不肯来,老三就跟我交了底,说这里上下都是他的人,让我不必害怕。”
顾望笙说:“而且,你不也说了吗,江泊润也并不知道卖来的钱究竟去了哪里。我虽然讨厌顾裕泽,却也得就事论事。可能江泊润没说错,顾裕泽只是在搜集征集等待时机。”
谢善淩想了又想,没说话。
顾望笙主动道:“我先找个借口试试老三的口风吧。”
他自然不会如实说江锐记了账本,只说江锐坚称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陷害了,而谢善淩难得有个朋友,难得苦苦哀求自己搭救无辜的朋友,自己色迷心窍就答应了……
数日后,三皇子回信,先骂了他一通不务正业、整日就知道谢善淩长谢善淩短,连谢善淩朋友的闲事都要管,谢善淩要他死他去不去死啊?
然后还是回答了顾望笙的询问。
大意是他真拿了往日浔阳城盗卖军械的钱,但具体账目他不知道,这方面是老二在管。
可如今顾裕骐要么真是火里那具辨认不出的焦尸,即便活着也是下落不明……
“顾裕珩都那么说了,也许这回真是你错怪顾裕泽了。”顾望笙道,“浔阳城偷卖了军械得来的钱给了顾裕珩他们,顾裕泽没必要替他们兜着来陷害江泊润。或者他确实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至此,谢善淩也只能权且相信,道:“当务之急,先将泊润救出来。”
“若要救他,按常理,就要证明他没监守自盗,然而这原本就是栽赃的罪名,我们如何证明,那些人都不认。除非京城派人来查这桩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