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时务新事 Your唯 19594 字 3个月前

待谢善丰停了话头,谢善淩主动开口:“婉柔和冯家的婚事, 二伯和二婶意欲如何?”

谢婉柔是谢善丰的亲妹妹, 他闻言叹了声气:“我爹娘正头疼呢!”

“婉柔一病不起, 冯家长辈萌生退意,这是人之常情, 原本也就罢了。偏偏冯卫才对婉柔一片真心,在家闹着非娶不可, 长辈拗不过他,勉强来提亲, 我爹娘反倒不愿,担心婉柔还没嫁过去就得罪公婆,将来不好过。”谢善丰道。

谢善淩低声道:“应该也不至于。冯大人为人正直, 素闻家风清正,冯夫人常布粥施药,是良善之人。”

谢善丰欲言又止, 想了再想, 再度将手中小铲子插入泥土,走到谢善淩身边压低嗓音:“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跟别人说,包括我婶母你亲娘和大殿下,还有祖父祖母。”

谢善淩瞥他:“好。”

谢善丰声音更低:“我怀疑婉柔心里有人。”

谢善淩:“……”

谢善丰都发现了,那想来二伯和二伯母应该也发现了。

谢善丰见他不说话, 以为他不信, 道:“真的!婉柔虽然什么也没说, 可一来她这病得突然且蹊跷,我先前没多想,直到一日我去看她,她本是靠在床头看佛经,手里拿着书就睡着了,我正要走,听见她嘴里叫着谁的名字……”

谢善淩心中猛地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他:“谁的名字?”

谢善丰与他四目相对,停了停,道:“没听清。”

谢善淩:“……”

他眼神中有些质疑,谢善丰忙道:“真没听清,不是瞒你。我若存心不告诉你,索性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说。哪有说话说一半的?”

这倒也是。谢善淩暗暗替婉柔堂妹松了一口气,只是旋即心又悬了起来。

她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显然她并不想嫁给冯卫才,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且不说二皇子的身体残缺,甚至再退一步,不说二皇子的身世与平日的行事手段绝非良人,再退一步,不说二皇子分明与她两情相悦,可他却并不打算求娶……

只说如今二皇子南下剿匪,恐怕凶多吉少。谁都不想他活。

顾裕泽自是不必说,三皇子也早就对二皇子心生不满,最近京中四处掀起风浪,拆穿三皇子冒领二皇子功劳的事,三皇子对此恨极。

顾望笙亦要他死。他一直死咬顾望笙的秘密不放,顾望笙与他不能共存。

“善淩?善淩?在想什么?”

谢善淩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谢善丰嘀嘀咕咕道:“这种事儿我又不好去问她,你说可怎么办呢?唉,问你其实也没用,你肯定更不知道是谁。你就说怎么办?我要不要说穿这事儿?”

“索性问清楚是谁,若还行的,就让她嫁心上人呗,咱家也不指着她去嫁高门大户,冯卫才他爹也才是个六品的五城兵马司指挥而已,冯卫才的官阶更是低……”

谢善淩暗道,她心上人那可是很高门大户了,爹是当今皇帝,娘是宠冠后宫的贵妃。

这件事儿谢善淩说什么也不是,索性什么也没说。

好在谢善丰也没真指望他拿主意,就是憋着难受找他一吐为快,说完也就好了。

*

顾望笙今日有事,顾不上回家吃饭,待他匆匆赶回已是深夜。

他直奔卧房,就见谢善淩坐在烛火下看书,烛光昏黄,令谢善淩的轮廓越发柔美,又端庄,如梦似幻,像一尊菩萨。

顾望笙停在门口满心柔情蜜意地看了又看,幸福得不得了,都舍不得出声打扰谢善淩看书。

还是谢善淩见他一直傻杵在门口盯着自己不出声,主动转头看他,顾望笙这才开口,关切道:“吃饭了吗?”

谢善淩搁下书,说:“我早就吃了。你吃了吗?”

“吃了,就是被人邀去吃宴席才这么晚回来。”

顾望笙说着,撇了撇嘴,“我主动坦白啊,他们拉我去不正经的地方,我虽没正襟危坐,却也真是无论男女一概都没碰过,就吃点东西喝点酒,看看那些人吹拉弹唱跳舞。”

“你要杵门口多久?”谢善淩问。

顾望笙:“一身脂粉酒气,别熏着你了,我先去洗洗。”

“那你去洗啊,怎么杵那儿不动?”谢善淩明知故问。

顾望笙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心里更甜了,冲他一笑,肉麻道:“当然是因为一看到你就走不动道了。”

谢善淩嘴角微微笑着给他一个白眼,给他爽得飘飘然,赶紧扭头就走。

顾望笙很快沐浴更衣回来,见谢善淩还坐在那儿看书。

他身上带着清新的水汽味道,走过来赖上谢善淩,弯腰搂着他脖子道:“夜里就别看书了,仔细把眼睛看坏~”

谢善淩放下书,拉住他的手,说:“先别逗乐,我有事问你。”

顾望笙见他认真,就也认真起来,关切地问:“什么事?你问。”

谢善淩问:“二皇子如今情况如何?”

顾望笙一怔,奇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可如今两人已心意相通,他自不会再乱吃横醋,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多问。

“他如今情况很不妙。顾裕珩从中作梗,克扣粮草军饷,援军也因各种理由耽误在路上,迟迟不赶到。宋淮安在那边也没给顾裕骐好果子吃。他腹背受敌,已经到了封城死战的地步。”顾望笙说。

这一番话,和谢善淩白日里打听到的消息一致。

而且他知道,恐怕事情不仅如此。或许是顾望笙,或许是顾裕珩,或许是顾裕泽,或者是他们各自出手,趁此时混乱纷纷对顾裕骐下杀手。

顾望笙见他没再说话,低声道:“虽不知你为何与顾裕骐好像关系不差……可他有野心也有能力,又不愿为我所用,更对我满怀敌意,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我知道。”谢善淩淡淡道,“身处局中,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亡。”

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谢善淩先缓和语气:“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你又喝了酒,早点歇吧。”

他将事儿过去,顾望笙立刻顺坡下驴:“是啊,唉,明早起来肯定要头疼。其实我很不爱喝酒的,也不好风月之事,平素无事就爱看看书,特别正派。”

“那你正派地把解救汤喝了吧,也许会好些。”谢善淩说。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谢聪的声音说解酒汤熬好端来了。

谢善淩让谢聪送进来,顾望笙端起朝谢聪道了声谢,吹吹就喝,边喝边瞅着谢善淩笑。

这笑甜丝丝的,谢聪看了都齁得慌,待姑爷喝完就火速收走空碗告退!

姑爷没空理他,专心致志地向谢善淩剖白回家就有温馨解酒汤喝的感恩感动之情。

谢善淩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避开道:“那你刚刚该多谢谢谢聪。”

“他溜太快了,明天见着了再谢。”顾望笙从善如流,态度极端正。

“好了,去歇吧。”谢善淩起身拖着又没了骨头的某人往床边走。

却没行周公之礼。

确切说,自那日互通心意,一回礼也没行过。

不是谢善淩婉拒,而是顾望笙压根不提起,就连亲吻都很少,偶有也是蜻蜓点水般亲脸颊。

顾望笙如今更爱抱着谢善淩蹭脸撒娇说话。

今夜进了被窝顾望笙亦是如此,小声地碎碎地说这说那。

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从他小时候在圣林禅寺与一个叫戒贪的秃驴斗智斗勇到今儿那几个舞姬确实颇有姿色,再到宋淮安某年某月某日和他为了什么事吵过什么架……

谢善淩都被他说得犯困了,却还是强撑着听,还很给面子地时不时与他互动一下,提提问题,发发感想。

顾望笙看着他一边眼皮子打架一边努力陪伴,憋着笑打趣:“三更过了,还不睡?”

“没事,还不困……”谢善淩断断续续地小声说,“所以宋淮安他表妹……”

顾望笙:“表弟。”

“哦……表妹……不是,表弟……”谢善淩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迷糊地说,“表弟是表妹……为什么他表弟是表妹……”

顾望笙笑得肚子疼,实在忍不住了,说:“你快睡吧!都把人家表弟变表妹了。明天再接着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我没困……”

顾望笙捂住他耳朵和眼睛,谢善淩困得浑身软绵绵,都没力气挣扎,如此很快就睡着了。

顾望笙这才松开手,满怀柔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与他脸贴着脸也睡起觉来。

若是数月前,顾望笙觉得自己一定难以相信,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发现比和谢善淩做那事更幸福与身心愉快的事。

他的心从未这样地满过。

半梦半醒间,顾望笙恍惚想起岳母提过,当年两人定下婚约的缘由是有个道士上门说要如此……

这道士一听就知是得道高人!尽干好事儿。若哪日有缘得见,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突然他听见谢善淩含糊地叫:“二殿下……”

他闭着眼睛熟练地捂住谢善淩的嘴,继续睡,心中并无半分波澜。

熟了之后他就发现了,谢善淩哪都好,就是爱说梦话,尤其爱在梦里叫人。截止如今谢善淩连谢聪都叫过,事后他一问,谢善淩说梦到谢聪算错账了。

最离谱的是谢善淩还叫过满叔。若要问满叔是谁,满叔是谢府的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

而此时腹背受敌的二皇子捡到了一个黑色的小本子,打开仔细看完规则,咬破手指直接写上三个字母:GAY

第47章

◎这章主要是谢婉柔和二皇子的事◎

谢婉柔昏昏沉沉地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其实心中也很自责和无奈。

她并无意以此相逼家人,也没有任何埋怨之意。家人并不知她的心意,她自己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 他并无意娶她。

她也不怨恨他。她知道他为何逃避自己。

她虽不懂政事, 却因对他有意而暗暗打听过他的许多事。

他对待别人与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 对别人而言,他阴狠毒辣, 坏事做尽,是谢家绝不愿结交之辈。

谢胜宇与他勾结, 意图谋害大殿下,拆穿后谢家众人勃然大怒, 将谢胜宇逐出谢家,族谱除名。

她知道自己理应从这段不该的、不堪的感情中抽身而出,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嫁给一位家世清正之人,只是……

只是她身不由己。

明明自己也不想缠绵病榻让家人担忧,什么汤药补品端来, 即使闻之欲呕也会勉力吃下, 却就是怎么都不见好。

不过最近她的努力和大夫的治疗终于有了作用,她身子渐渐好起来,头不再那么疼那么晕,胸口也能顺气了。

母亲很高兴,却说不能声张,再看看。

母亲没明说, 她却能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看出来, 是担忧自己回光返照令大家空欢喜一场。

其实不是。她真觉得自己身子爽利许多, 不是外明内虚。

但还是听从母亲的话,继续吃药、多吃一点饭,再养好一些再跟大家宣布喜讯。

“小姐,您昨儿多吃了几口这药羹,夫人说您爱吃,让厨房又做了。”

丫鬟晶儿双手端着托盘,侧身挡开珠帘进来,朝病床旁的人一笑:“净云姐姐,我来服侍小姐,你歇一会儿去。”

晶儿才十三岁,去年买回来做粗使丫头,却发现这丫头不仅手脚麻利,还嘴甜伶俐,说起话来颇有条理。

一问之下,原来她家中以前有几亩丰田,父母疼爱,教她读过书。

可惜天灾人祸,逼得她父母一死一病,无奈之下卖儿卖女,至少都能换得个活头。

谢二婶本就同情她,恰好小女儿生病,平日有熬药之类烟熏火燎的活儿干,还要挪动病人,为病人擦洗,跟女儿一起长大的丫鬟们细皮嫩肉,个个儿小姐似的,恐怕干不好,便将晶儿调了过来。

谢婉柔为身边的丫鬟取名净字辈,可如今病着没心思,因而还叫晶儿。

净云常年跟着小姐念佛,心中也清净,不想太多。她看一眼小姐的意思便起身换班,只在出去前温声叮嘱晶儿照料好,若有事立刻叫人叫自己。

晶儿扶着谢婉柔坐起,喂她吃下小半盅药羹。

谢婉柔摇了摇头,说吃不下了。但这已经很好了,比昨日又多了两口。

晶儿收拾了下,走到外屋放下托盘,去窗口看了看,折回来低声道:“小姐。”

谢婉柔原本已经躺回去了,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她,柔声问:“怎么?”

晶儿面露为难,半晌一咬牙,凑近她道:“小姐,二皇子殿下南下剿匪,援军迟迟不到,他封城死战,不想有叛徒想开城门投降,竟在他睡梦中放火杀他!”

谢婉柔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快了一步,原本就苍白的脸没了最后一丝血色,心口窒息刺痛,挣扎着坐起身瞪大眼睛看她,嘴唇亦发白。

“你……你从哪里听说的……”她声音颤抖着问。随即想到什么,质疑道:“为何要和我说这个……”

就连自幼一同长大的净云她都不敢将自己与他的事告之,遑论晶儿。

她希望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晶儿只是别有意图,总之,他并没有真的遭遇那种事……

可惜,晶儿坦然看向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抱歉,小姐,我隐瞒了您和夫人,其实我是二殿下的人,他素来关心您,便让我混进谢府暗中照看。”

谢婉柔闻言一怔,随即清泪滑出眼眶,顺着她消瘦的脸滚落。

“他……他怎么……”

晶儿忙道:“小姐先别难过,殿下没死,火灭后寻到的焦尸是另有其人。”

谢婉柔亦为无辜枉死之人难过,可听说不是顾裕骐,本能地心口一松,然而随即晶儿的话又叫她的心提了起来。

“可是所有人都要他死!包括他的亲兄弟三殿下和四殿下。”

晶儿眉头紧皱,愤愤不平:“四殿下自不必说,二殿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三殿下,三殿下却嫉妒他的才能与功劳,唯恐他争抢太子之位,此次逼迫他南下剿匪,却断他粮草供应,拖延援军,这才导致二殿下到如此地步。”

“却不知是哪位殿下竟还嫌不够,非要置他于死地!”

“事后,三殿下和四殿下的人还在朝会上借由此事相互攻讦,想要伺机栽赃给对方,没一人是真心关怀明面上死于火中的二殿下!”

谢婉柔已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她摸索着抓住晶儿的衣袖,哽咽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晶儿:“他藏了起来。若此时现身,恐怕那些人会再去杀他。”

谢婉柔一副要昏厥的模样,晶儿忙将她扶了扶,为她顺着心口的气,道:“二殿下怕您从别人口中得知事情,以为他已死而为此悲痛,才叫我冒险告诉您。”

她略停了下,道:“还有一件事。他自知前程艰难,不想连累您,也知您为了他而缠绵病榻不愿嫁人,便写了一封信给您。”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与一方丝帕递给谢婉柔。

谢婉柔先颤抖着打开丝帕,柔软的指腹摩挲着绣线与粗糙的烧痕。

它已被火烧去大半,可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所缝,角落烧剩下的半支并蒂莲也还在,分明就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

她一贯只敢绣别的,那次壮起胆子厚起脸皮绣了并蒂莲,惴惴不安地送他,怕他拒绝。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拒绝,只是耐心地解释,让她今后不要再绣,他不方便带在身上,更不好随便放置,若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当时羞急了有些恼,从竹帘后伸过去手,低声赌气道:“那你还我。”

他却又不还,过了很久才生硬又温柔地回道:“我会一直带在身上,不叫别人看到。”

可是如今,这方手帕他让晶儿带来给她……

谢婉柔打开信,字迹确实是他的。纸面有些水滴状的皱纹,角落处隐约有可疑的红色痕迹。

晶儿看着她读信,声音凄惨:“我想二殿下是在不忍不愿中写下的这封信,那些或许是他的眼泪,甚至呕血。”

谢婉柔:“……”

他在信中让她嫁给冯卫才。

他说冯卫才身家清白,虽性情温吞,却算良人。说他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如何,也许从此隐姓埋名,也许会被人追杀而亡,让她再别想他。

她反复将不长的信看了几遍,捂在心口,趴在床沿无声痛哭。

“唉……我原不该忤逆殿下的心意,可我得蒙殿下救命大恩,小姐也一直对我很好,不忍见小姐与他明明如此深情厚谊却不得不生生分离……”

“小姐难道真要这么放弃吗?明明小姐深爱他,他也深爱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无非是希望小姐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

晶儿的声音里满是诱惑。

可是比起厮守终身,谢婉柔最在意晶儿说出的这句话——

“何况,如今恐怕二殿下万念俱灰,我怕他有寻死之念啊!”

*

“想好了吗?跟你说的那事儿。这都几天了?”三皇子有点不耐烦。

三皇子府的后院之中,三皇子拿根孔雀翎逗弄着篱笆里养着的孔雀,一面白了旁边的顾望笙一眼。

顾望笙满脸不情愿,许久没回话。

这话得回溯到十日之前,顾裕骐的死讯传回了京城。

说是他待亲近之人刻薄寡恩,加上战事胶着,援助迟迟不到,城中粮草断绝,三皇子一度想要以百姓为食,引起身边人的恐惧与憎恶。

有个出身本地的副将为护下乡亲性命,想偷开城门投降,被顾裕骐发现,凌虐而死。

副将的好友为了报仇,在顾裕骐房间布下迷药,然后放了一把火,大开城门迎接匪军入城。

顾裕骐的死虽然令人意外,但他素来人缘差,除了大皇子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据说闻听消息当场就哭嚎出声外,再没人为之悲恸。

不过,他的死倒是很有用处,成为了三皇子派和四皇子派用来攻讦对方的武器。

双方纷纷强烈暗示或明示二皇子是被对方害死的。

先前援军与粮草军饷的延迟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时都当没看见,如今倒是挑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斥责三皇子派系的人。

三皇子派系不甘示弱,说那放火之人是四皇子麾下凌风飞骑一员的远房亲戚,此事还需要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四皇子不在京城,三皇子称病在家,但依附于他们的官员在朝会相互叱骂、揭底,热闹非凡。

皇帝知道他们的小九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看着。

老二一死,老三就失去了一个极大的依仗,拿什么跟老四争?!

如此以来,就算自己强行将太子之位给了老三,老三能坐稳吗?

老三也是胡闹!愚蠢!平日里跟老二小打小闹地耍耍别扭也就罢了,军机大事他也敢摆弄,还导致了老二的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呵呵,老四倒是聪明,坐收这渔翁之利。

不。老三就算再蠢,应该确实不敢真让人下杀手。假如不是真的巧合,有没有可能真是老四趁火打劫下的黑手?

皇帝想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

老四如今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下这黑手,焉知来日会不会对亲爹下黑手?

他反复思量着,阴恻恻的目光无意识逡巡着台阶下正吵得欢的那群混蛋,忽然一停,落在离台阶最近的顾望笙身上。

顾望笙这几日坚持穿一身缟素,情绪低落,神情悲悯,话都少了很多,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气质脱俗。

这人不说话不耍无赖的时候,完美遗传了已故先皇后与皇帝年轻时模样的外貌还是很能唬人的,当真有几分太子的气度。

皇帝私下里试探他,让他装得差不多得了。

他垂眸道:“儿臣虽与二弟不和,却从不想他会英年早逝。如今只是觉得,身在天家身不由己,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罢了!”

说罢,掩面而泣。

如今闹哄哄的,没人为老二的死真心伤怀,哪怕是老二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同派系的人。

虽是老二活该,平日太冷清孤僻所致,可人死为大,到底也是父子一场,皇帝看看其他人,再看看至纯至诚、有情有义的老大,不由心中长叹。

老大怎么就不是自己和爱妃的儿子呢?

说起来,虽然谢善淩一言难尽,还是个男人,可若抛开这两点,老大对待谢善淩的浓情蜜意何尝不像自己对待爱妃的深情一片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捡到黑色小本子,照着皇室族谱和权贵族谱至纯至诚有情有义地抄了一晚上,生怕落下谁,毛笔都写岔了三根,老婆哄他先睡觉白天再抄都不听。

第48章

◎谢善淩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最会处理女子为情所困离家出走的事了◎

然而,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摆在众人眼前还有一件极其迫切之事。

——被匪军攻占了的黔阳城怎么办?

黔阳城还好说,可它后边不远就是浔阳城!

浔阳城是北上的重要关隘,千年老城, 许多南方士族大家的祖居之地, 战略位置极为要紧。

若浔阳城也被匪军攻占, 毫不夸张地说,南方几乎就等同于匪军的囊中之物了。

要确保浔阳城的安全, 就得将黔阳城夺回。

谁去夺回?

如今朝中能顶用的将帅之才两只手数过来绰绰有余,而且各自镇守要处, 不便随意调动。

尤其是黔阳城附近的城池,得防着匪军趁将帅援救黔阳城时城中空虚, 改而来打他们。

即便勉强调了可用的将领,还有一层关系在内:牵扯到派系之争。

黔阳城已被匪军攻陷,原本的守城军队逃的逃, 投降的投降,自是不再为朝廷所用,就得从别处调兵。

将帅哪怕是从北疆调去黔阳城都好说, 几人几马的事儿, 可数万大军不可能浩浩荡荡地带过去,只能就近从浔阳城及其他几处地方借调。

一个地方的全借走那不可能,只能这里借点那里借点。

这其中就牵扯到兵权归属了。

四皇子一系的军队不愿给三皇子系的将领统率,三皇子系的不愿让四皇子系的统率,唯恐中间出什么岔子,叫对方占了便宜去。

即便皇帝发怒, 两边依旧死咬不肯松口。

而此事紧急, 不容拖延, 否则等匪军在黔阳城站稳脚跟再去收复只会更难。

皇帝无奈,最终只能折中,选一个老四派系的还算老练的将领,加一个老二派系的去监军。

老四那边不安好心,怂恿风声让老三去。

美其名曰,前面去了二皇子导致兵败,士气必然颓废,这回若不再去一个皇子坐镇,重振人心,恐怕不妙。

三皇子想不去也行啊,那就四皇子去啊,问题是三皇子派系肯吗?敢吗?

还真不肯也不敢。

三皇子不乐意去,他怕死。于是他就让顾望笙去。

顾望笙:“那我去就不怕死了吗??”

三皇子:“……”

顾望笙:“……”

“咳!瞧你这话说得!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三皇子道。

“我干嘛建功立业?我不建功立业也有荣华富贵。现在老二也死了,没人追着我咬,谢善淩又回心转意对我颇好,我的日子刚刚好起来,才不去前线吃苦。前面十几年我当猎户吃的苦够多了。其实京军营我都不想待,但父皇说我再提这话他就将我逐出京城……”顾望笙窝窝囊囊地嘀咕。

三皇子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别说父皇了,我都嫌你没出息!你还是老大呢!”

顾望笙更窝囊了:“什么老大!都知道怎么回事……”

“哎你……你做给谢善淩看啊!做给老四看啊!”三皇子不得不使出激将法。

顾望笙一脸窝囊的甜蜜:“谢善淩说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我以后不打他,咳咳,不是,我没打过他,就是,只要我以后好好待他,他就再不念着顾裕泽,一心一意只和我过好日子。”

三皇子:“……”

他尽力勉励了几回,顾望笙总是支支吾吾地拖延,最后他不耐烦了,将脸一沉道:“我管你那么多!给我去!”

顾望笙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可见他发怒,不敢再拒绝,半晌憋出一句:“那我跟谢善淩商量一下……”

“商量个屁!关他什么事?”顾裕珩不耐烦道,“别说了!就这样!”

顾望笙只好点头。

顾裕珩缓和了一下语气,拍着他肩膀道:“你也别太担心,就是去走走过场,回来我跟父皇说一声,也有名头给你也封个王啊,是不是?不然到时候我和老四都封王,你不封,不在谢善淩面前丢面子?”

顾望笙欲言又止,半晌咬牙含泪点头。

顾裕珩很无语,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断袖风潮,怎么老大和老四还有那个将灵就如此痴迷谢善淩那个硬骨头呢……

*

顾望笙糊弄完傻子,兴高采烈地回府准备找谢善淩说说,却没见着一向待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

一问,说是今日谢府来了人找,皇子妃听完就急匆匆回谢家了。

顾望笙不知何事,顿时担心起来,忙转身朝谢府去。

*

谢善淩成亲后日渐活跃,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何况又是如此大事,谢大伯做主叫人将他叫了回来。

——谢婉柔离家出走了。

丫鬟晶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十分凄惨。

谢善淩到了后,谢大伯严肃地叫他:“善淩,家中你最会处理这种事,你来说说怎么办。”

谢善淩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最会处理女子为情所困离家出走的事了,可大伯这么说,他当下也只好认了。

他叹了声气,道:“刚刚谢忠说得简单,现在详细说一说吧。”

谢二婶抹着泪正要说,被谢二伯阻止:“让晶儿再说一遍。”他看向谢善淩,“就是这丫头最先发现婉柔不见的。善淩你坐下听。”

谢善淩点点头,坐下看着晶儿:“你再说一遍。”

晶儿便哭着再说了一遍。

她如常服侍小姐,小姐这几日有了点精神,说想绣花,让她去库房里寻点好的针线素帕来,她就去了,谁料寻回来一看,小姐已经不在了。

她还以为小姐去花园里透透气,不料找了一圈没找着,问其他丫鬟也都没见着,这才慌了。

大家一通翻找,最终在小姐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封写给父母的离家出走与人私奔告罪信。

至于那个混账小子是谁,她倒是没写。

晶儿却在哭哭啼啼了许久后,突的语出惊人,说她知道。然后她让主人们遣退其他下人,说可能是二皇子殿下。

当时满屋子都安静了,都傻眼了。这实在是完全没想到的对象。

谢大伯最先反应过来,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前段时间听小姐梦话里呢喃的,当时把她吓够呛,正不知所措,小姐醒来见着她慌乱模样,知她听见了,以死相逼让她不能说出去。

晶儿说到这里,又朝地上砰砰磕头,刚刚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顿时破了,血流她满脸。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她哭着一个劲地说。

可当时那种情况,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又能怎么样呢?她也不知道谢婉柔竟敢离家出走啊!搁谁也不敢信啊。

为此众人并未为难她,叫她别再磕了,一会儿去找管家要个药涂涂。

谢善淩一直冷眼看着晶儿,此刻出声询问:“就算婉柔真与二皇子有私情,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她走去哪儿?二皇子都死了。”

谢二伯叹气:“是啊!我们赶忙叫谢善丰去二皇子府试探,原以为婉柔是去殉……奔丧,却不料压根没见着她人,她没往那儿去,京郊的皇族陵园也没她的踪迹,那她还能去哪儿?”

原本大家都以为她是去殉情的!

说话间,顾望笙找来谢府了。他不是外人,便让他过来。

他进屋后一一见礼,随后便安静地站到谢善淩身边不说话。大家也都没在意他。

谢善淩想了想,问:“婉柔常去的几处佛寺找了吗?”

“啊?”谢善丰松了一口气,问,“你的意思是她不殉情,只是出家?那这……”

谢善淩打断他的庆幸:“不是。若她是闻听了二皇子的死讯要殉情,除了二皇子府和陵园,也可能是他们的定情地。”

谢善丰:“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哪定情的?”

谢善淩没说出二皇子身上观音绣品的事,只是反问:“婉柔平素除了礼佛极少出门,他俩还能在哪儿私会?总之先去找找吧。”

谢二伯:“善丰,你赶紧安排人手去找!”

谢善丰忙去了。可一通折腾回来,说毫无发现,谢婉柔也没去。

在这空档里,谢善淩已经问过谢婉柔屋内外伺候的人,判断是谁将二皇子的死讯传到了谢婉柔的耳朵里。

可是一无所获。大家都说没人提这事儿。

谁会莫名其妙跟谢婉柔说二皇子死没死呢?这俩人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谢善淩的视线逐一扫过面前的下人,眉头微微皱起。

肯定是有人说的,而且还说了些别的话刺激谢婉柔,否则以她一贯的性情是干不出这样事的,她只会肝肠寸断地把心力耗尽而已。

她即便要殉情,也只会如此无声无息地殉,不会大张旗鼓令谢家名声蒙羞。

无外乎……说二皇子没死。唯有这样才能刺激到她离家出走。

恰好此时谢善丰回来说把京城内外的佛寺翻遍了也没找到,谢善淩便说了自己的分析,然后道:“她恐怕是南下了,你们快去南下的各处关口堵她。”

停了下,蹙眉道,“要快,否则我怕她被幕后唆使之人抓走。”

谢二婶哭着道:“抓她干什么啊?她能干什么啊?”

谢善淩看向她:“或许有人怀疑二皇子诈死,想利用婉柔逼他现身。”

谢二婶感觉天都要塌了,趴在丈夫肩头哭泣:“我苦命的婉柔,和谁有私情不行?和那人……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婉柔看上他什么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谢二伯也很是费解,回想二皇子那张阴森森的脸,实在郁闷。

外男婉柔很少接触,可家族内的儿郎除了谢胜宇那个意外,其他一个赛一个的清风朗月、潇洒磊落,多年熏陶也该偏好这样的,怎会好上二皇子那样的……

可是他转而看见正盯着谢善淩的大殿下,心中一突,暗暗起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会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第49章

◎好你个谢善淩,我竟刚看出来你存的这份心◎

找回谢婉柔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谢善淩点出几处南下前往黔阳城的要隘与谢婉柔最可能走的路线, 叮嘱他们重点盯防,随后与众人安慰伤心担忧的二伯母。

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草草吃过饭,和顾望笙一起回了大皇子府。

回去后顾望笙才开口询问:“只凭那丫鬟说的,你就信你那堂妹为了顾裕骐离家出走?我刚听你们议论, 她应该不是这样的性子。”

“她确实不是。但我相信。”

谢善淩看他一眼, 犹豫了下, 终于将自己曾在顾裕骐那见到谢婉柔绣的荷包一事告诉了顾望笙。

顾望笙一度为逮顾裕骐的短处对付他而苦恼和竭力,却不料近在眼前之处就有这样的一件事。

反倒令别人逮住了这短, 如今用来对付顾裕骐。

可他并不恼怒,也没问谢善淩为何明知自己在意顾裕骐之事却到如今才说。

他只是宽慰谢善淩道:“你别太担心, 我会叫沿途的人留意,若有信儿就立马传过来, 并且暗中保护她。虽然我没见过你这位堂妹,但看其他姊妹兄弟,想来她虽性子柔弱却也是聪慧之人, 应当没事的。”

谢善淩沉默一阵,看向他问:“你不也怀疑二皇子诈死脱身吗,你不想利用婉柔诱捕他现身吗?”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 谢善淩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不客气, 好似在质疑顾望笙。

他自然不觉得是顾望笙设计引诱谢婉柔离家出走,只是……

谢婉柔如今已经出走,若被白龙义军的人得到,而他们又通过顾望笙知道了谢婉柔和顾裕骐的关系,会不会将计就计……

正犹豫间,听见顾望笙爽朗一笑。

“还不到那时候。”顾望笙说。

“欲成事, 有时不得已。世事复杂多变, 我不能预知来日会否有不得不面对艰难抉择的绝境, 到时一边是你的堂妹,另一边是什么未可知,我不能承诺我绝不会选另一边。”

谢善淩垂眸不语。

顾望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但我会尽量避免走到非这样不可的绝路上。方法千千万,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选这下下之策。”

“……我不想做这样的抉择。”谢善淩突然这样说。

这句话看似来得莫名,顾望笙却明白他,想了想,问:“若能以百人之命换取千万人之命呢?”

谢善淩眉眼间浸透出郁郁之色,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百人性命因我的决定而逝去……我该如何自处。他们又何辜。”

何况,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顾望笙叹了声气,拉他到桌前坐下。

“不仅历朝历代,万物皆如此,兴起盛衰,旧去新来,更迭常态,是必然发生的天然之理。”

顾望笙缓缓道,“正所谓时势造英雄,此事我不做,天会生他人去做,这一点你遍读史书必然知道。牺牲是一定会有的,包括无辜之人,乃至忠臣贤良,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再如何想不通,它依然存在,依然发生,就像冬天会下雪,秋天枫叶染红。”

谢善淩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头的手不语。

“可至少我知道我尚存对百姓的怜悯之心,有心清涤世间,开创太平盛世,会尽力在不可避免的基础上减少牺牲。”

“若换了另一个人,他有没有这份心,就不得而知了。就算如你所言,最后结果不过是又一个循环,可至少有过好的时候,比没有强。”

“左右事情的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拱手让人、任人鱼肉强。”

顾望笙很自信,语气间全然是勃发的意气。

谢善淩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他。

可当顾望笙也看过来,与谢善淩四目相对,谢善淩立刻移开了视线。

顾望笙依旧看着他,语气温柔却又刚硬。

“不忍弃百人性命,这本无可指摘,可天赋你才能,你若藏之不用,那么你对那百人的慈悲便是对万人的残忍。世事难以圆满,有时只能抉择轻重。”顾望笙道。

屋内沉寂许久,顾望笙问:“生气了?”

谢善淩冷冷道:“发病了。”

顾望笙正要笑,听见谢善淩道:“顾裕泽的说法和你很像。”

顾望笙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片刻后,谢善淩道:“还是有一些差别。你到退无可退时才选的路,他会在一开始就并入考虑。你至少还会有所顾虑,他不会。他只要结果。”

那些道理谢善淩不是不懂。他只是难以接受。

顾望笙瞅着他的神色,思来想去,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按在他脖颈上为他按摩,算是一种示软,缓和此刻有些僵冷的气氛。

谢善淩的身体原本僵硬,被他按了几下,好了一点点,没有很多。

“那事太大,一时争不出结论,就不争了,说另一件事。顾裕珩非要我南下监军,我自然要去。若不靠死战,减轻伤亡牺牲,就成功取下浔阳城,岂不是好事一桩?你难道不希望这样吗?”顾望笙循循善诱。

想了想,轻轻补上一句:“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事总要做,牺牲总会有,可如何做能令牺牲最小……这个道理落到的实处。”

“发病的”谢善淩冷冰冰:“随你。与我无关。”

“怎会与你无关呢我的军师大人。”顾望笙试图色诱,弯腰搂抱住谢善淩撒娇,“你随我一同前去,好拿主意。有你相助,我们必定事半功倍。”

谢善淩低头要扯开他环抱着自己的手,顾望笙赖着不肯,一阵拉扯,最终顾望笙还是松开了。

谢善淩站起身看着他,冷声道:“你不应该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在京城待着吗?难道你先前说那些肉麻话不过只是为了哄我给你当军师?”

面对这看似难答的问题,顾望笙反倒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似乎应该如此,但仔细一想却不该如此。”顾望笙深深地看着他。

“你不是那些被你种在盆中、大雨烈日时还要特意搭棚子遮挡的精心伺弄的花。”

顾望笙看着他的眼睛发亮,有喜爱,也有欣赏。甚至在这一刻,后者更为浓烈。

“你年少独自设计除掉将灵时我没幸亲眼看到,但可想而知,你不仅有过人的谋略,亦有胆量精神,大概连身体也远不是如今看上去这样的羸弱。既你不惧死,我又何必强加畏惧在你之身?”顾望笙问。

谢善淩一言不发。

“谢善淩,承认吧,如今的日子对你而言只是日复一日的磋磨等死,你其实是不甘心如此虚度一生的,甚至你的痛苦有一半来源你不愿放弃却又逼自己放弃。”

“我不信那个耀眼夺目、胸怀抱负、一往无前的谢善淩真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一字一顿很肯定地说,“他还在,只是受了伤暂且休养。可是我知道,因为他比谁都爱世人,他就有比谁都强大的自愈能力,别人撑不过去的坎他能。”

谢善淩并未正眼看他,可即便如此,依旧能在余光中感受到他灼灼犹如实质的视线,疑心自己会被灼伤。

于是谢善淩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完全不去看他。

然后深呼吸两口气,冷道:“不要以为我愿意与你好好做夫妻,你就很了解我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亲夫妻明算账。”

“好!”顾望笙猛然高声道,“好一句‘亲夫妻明算账’!”

谢善淩冷不防被他吓一跳,扭头瞪他。

顾望笙一脸做作的假笑,说:“原本我还有所扭捏,多谢你给我这台阶。你此言一出,我就再无顾忌……”

在谢善淩不明白的眼神中,顾望笙大放厥词:“我直接逼你去得了!要么威胁,要么绑架,法子多得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想来不影响我们夫妻感情。”

“怎么可能不影响!”谢善淩怒道,“顾望笙你终于装不下去了是吗?”

顾望笙脸皮比城墙都厚,闻言没有丝毫羞愧,理直气壮:“那可不就是这样?我天天捏着嗓子说话你知道我有多累吗?你不知道。”

谢善淩:“……”

话已至此,顾望笙破罐子破摔:“而且我想和你行夫妻之礼了,好久没行了。”

谢善淩:“……捏嗓子和这冲突吗?”

说得好像捏嗓子的时候谁逼他不能行了似的。

顾望笙却忽的倒吸一口凉气,皱起眉头细细打量谢善淩,然后说:“冲突倒是不冲突……可我看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是更喜欢捏着嗓子说话的我?”

谢善淩欲言又止,竟不反驳!

顾望笙登时酸从心头起,咬牙切齿:“好好好,好你个谢善淩,我竟刚看出来你存的这份心……那个捏着嗓子的是几岁十几岁的顾望笙!你竟看上他也不看上我?!”

轮到顾望笙冷笑连连了:“呵呵,他才多大?尚且人事儿都不懂,不能叫你爽快,你也不能将他当你夫君!他是几岁十几岁的谢善淩的未婚夫,你好意思跟自己抢未婚夫吗?你的夫君是我!”

“……”谢善淩的神色很不可思议,半晌,问,“你又发病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怎么说是两口子呢,中二病一起发[摊手]

第50章

◎你让我的小未婚夫出来下。◎

眼见顾望笙又开始发癫, 谢善淩懒得搭理他,转身欲走,却被癫公自身后拦腰抱住,接着竟抱起来就往床上放。

谢善淩捶他两下骂他两句, 他都当无事发生, 总之就是土匪劲儿又发作了。

谢善淩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却没再说什么。

……他也是正当年纪的男人,这些时日身子养好许多, 也不是没得趣。只是没顾望笙脸皮厚。如今顾望笙主动,他自然顺水推舟。

一番云雨, 顾望笙也不是感受不到谢善淩的有意纵容,甚至这家伙还不动声色地迎合……

顾望笙心情大好, 又甜蜜起来,搂着怀中人说软话:“我们这样啵不是很好啵吗啵。”

却不料谢善淩缓过劲儿就翻脸翻帐,计较起顾望笙刚刚的行径。

他垂眸狠毒道:“你让我的小未婚夫出来下。就是那个捏嗓子的可爱可亲、比你温柔明礼百倍的小未婚夫。”

不捏嗓子、不可爱不可亲、不温柔不明礼的顾望笙顿时拉脸:“干嘛?谢善淩你是不是又开始犯犟?”

谢善淩就是又开始犯犟。他冷笑:“你刚刚不是说你比他大, 比他会,他没你能让我爽快吗?我得试试才有结论。”

顾望笙脸一热,讪讪道:“你这人……刚刚说这话是情趣, 你羞得话都说不出来, 只顾扇我脸,这会儿你倒不害臊了?那我不白被你扇了?”

“今后我还扇你。”谢善淩撂狠话。

顾望笙却没被他这话狠到,略一回味,语气又愉快起来:“可以。”

他又黏糊糊地亲起谢善淩的脸。

谢善淩用手去推他的脸,刚推开他就又凑过来,刚推开他就又凑过来。

谢善淩都推累了, 只好又提起小未婚夫来气他。

顾望笙的自我融洽速度却极快, 他这会儿已经化被动为主动, 化委屈为厚脸皮,一面亲一面利诱威逼:

“想见你小未婚夫是吧?那你先将你大夫君伺候好,大夫君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让他出来见见你。若惹恼了大夫君,那别想见他了……”

谢善淩:“……”

他对这人的脸皮实在无话可说了,只能生无可恋地由他亲,闭眼努力睡觉。

却不料顾望笙根本不放过他。自顾自亲了一阵后,突然停下,严肃道:“谢善淩。”

谢善淩听他是这语气,以为突然想起了正事,睁眼看他,问:“怎么?”

顾望笙与他四目相对,一脸认真地说:“我刚想到,倘若我和你的小未婚夫同时……不由得兴奋起来了。谢善淩,还是你善于此道,这也能让你想出来,为夫甘拜下风。”

谢善淩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仿佛琉璃面具裂开一般。

谢善淩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要裂开了……

他回过神时,白玉般的脸已经红透,对上顾望笙故作正经、实则根本藏不住眼中戏谑的样子,恼羞成怒,使劲儿把顾望笙往床下蹬,手也没闲着,把顾望笙往外推。

“顾望笙你不要脸!”谢善淩低声骂他。

顾望笙转败为胜且纹丝不动,十分得意地冲张牙舞爪却根本拿自己没办法的谢善淩笑。

谢善淩气得脸更红了,想故技重施搬出顾裕泽来刺激他,却想到自己先前被这家伙蒙蔽,已将实情告知,这会儿再说恐怕也没用了……

顾望笙真是好深的心机!!自己也是十分失策!

顾望笙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知道他在绞尽脑汁反击,可又一时没想出招儿来,更加嘚瑟,摁住就是一通亲,亲完还要故意问:“想出法子了吗?没想出来我就继续亲了啊。”

“……你不要脸!”

顾望笙做作地问:“哎呀,怎么现在只会这一句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恶至极!

谢善淩一咬牙,口不择言:“其实我先前是骗你的,我和顾裕泽分明有过私情!那会儿看你可怜我才哄你,如今看你可恶,我只好再跟你说明白了!”

顾望笙却不吃这套,挑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不生气不行了。今晚你别想睡了,做到你再不敢在我的床上提别的男人为止。”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谢善淩:“……”

虽然爽快,但一晚上一回就够了,多了太累。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善淩不再推顾望笙,挣扎着翻身背对他,示弱道:“不跟你贫嘴了,睡觉。”

“你说睡就睡?”顾望笙说着,从身后贴上来。

谢善淩背脊绷紧,正暗道不妙,顾望笙语气一变,哄道:“不逗你了,睡吧……我再给你按按,刚才是不是又累着了?按哪儿?哪儿都给你累着了是不是?那我都给你按。”

“……”谢善淩低声嘀咕,“猫哭耗子……装模作样……”

顾望笙笑着亲他后脖颈,嘴唇贴着柔嫩的肌肤,嗓音不自觉又捏了起来:“是你太过分了……故意气我……提你的小未婚夫也就罢了,怎么能提其他男人……”

确实是不该。谢善淩一时无言以对。

“以后不准这样了好不好?”顾望笙撒娇道。

“……”谢善淩装睡。

顾望笙却不放过他,一个劲儿地问,难缠得很,非要他给回应。

“……你先寻衅的。”谢善淩将黑锅扔回去给他,“你又强迫我。”

顾望笙:“可我看你明明挺喜欢我那样……”

话刚说出口,又恼羞成怒了的谢善淩翻过身来再次对他又推又踹。

顾望笙边笑边抱住他,让他挣脱不开,亲吻着,甜蜜道:“好好好是我不好……”

既然认错了,谢善淩也累了,就不和他一般计较,只道:“不早了,睡吧。”

可顾望笙忍不住又提起话头:“但就是不公平啊。我可是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你却只喜欢以前的我,不喜欢现在的我。”

“……大半夜的别矫情。有完没完了还?”谢善淩无奈道。

顾望笙却没完没了,一阵哼哼。

这人只是哼哼,不做过分的事,也不说过分的话,谢善淩就不好反击,最后没法子了,只能捂住他眼睛然后亲他嘴一下,火速埋头闷声闷气道:“好了快睡吧……没有不喜欢现在的你,逗你的。”

后面那句说得很小声,也很快,但顾望笙听见了。他满意了,说:“我知道你是逗我的,我也是逗你的。”

谢善淩:“快睡吧你!”

顾望笙终于安静下来,搂着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心跳,不知不觉间都入了梦乡。

*

进一步了解了谢善淩的吃软不吃硬,顾望笙撒娇卖乖越来越得心应手,一通痴缠后,谢善淩答应了和他南下。

这事儿自然要跟佘郡主禀报一声。

谢善淩没说是顾望笙死缠烂打,说是自己主动提的,想顺路去找谢婉柔。

佘郡主不舍:“府里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找,你这身子刚刚好一点,去不去也没差别……留在家中出出主意就好了。南边那么乱……”

说话间,她眉宇间鲜见地颇有些焦虑和郁郁之色。

当年她的丈夫,儿子的父亲,便是南下赈灾再没回来……那是她的伤心地。何况如今那里战乱,更加危险混乱。

谢善淩与她母子连心,见她这模样,立刻就反应过来为何如此。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母亲,我……我不是那些养在盆中的花。”

每每想到顾望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绪都很复杂微妙。

顾望笙混蛋的时候混蛋,却又……总是能说出一些好听之极的话来。

谢善淩不得不承认有些话正正好说中了自己的心意。

但也只对自己承认,对着顾望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否则还不知道这家伙会有多蹬鼻子上脸。

谢善淩略略走神间,佘郡主细细打量他的神色,想着他刚说的那话,又想起丈夫,又想起儿子以前少年意气时的模样。

“……娘不是将你当成了盆中的花。”

谢善淩回过神来,看着母亲。

佘郡主眼中含泪,絮絮道:“只是你这两年身子这样不好,禁得起舟车劳顿吗?若在京城,有个头疼脑热都好照应。”

“大殿下会照顾我的。”谢善淩只能这样宽慰她。

“他又不是大夫……”佘郡主长叹一口气,又细细看了儿子一会儿,下定了决心,“罢了,你去吧。”

见他面露微微诧异,佘郡主反倒破涕为笑:“怎么,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我?”

“……儿子还没开始说什么呢。”谢善淩说。

佘郡主笑着白他一眼,低头用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泪花,道:“只要你身子受得住,其实你肯重新振作起来,娘就算担心,却也放心许多。”

儿子终于不再躲家里或山上避世,好像渐渐地活过来了。

“娘……”

她摇了摇头。

“娘不想成为你的掣肘。这些日子眼看着你的变化,对比先前消沉的模样,娘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算是悟了。”

“善淩,娘只希望你能快乐地活着,若你选的路能让你快乐,那就选。其他的不重要。”

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眼中全是自豪:“因为娘相信你不会选错。”

作者有话要说:

黎川:@杨复

杨复:???

*

阿宝:@楼起笙,所以能不吞我了吗?

楼起笙:不能,人类和我们不一样。

阿宝:你就是找借口。

楼起笙:没。

*

陆北:@甘露,呵呵

代小京:啊啊啊啊啊啊快撤回啊啊啊啊啊

甘露:……代小京你鬼叫什么

甘露:@陆西南,@陆北,呵呵

陆西南欲骂又止,如果是陆北艾特他他就直接骂了,现在只能仔细看完想了想,开小窗私聊陆东北:代小京他妈说得对!这个郡主也说得对!

陆东北:叫声妈听听[墨镜]

陆西南:你是真的不要脸啊陆东北[裂开][愤怒]

陆西南截图转发给亲妈,试图告黑状:陆东北让我叫他妈,他疯了。

亲妈:长兄为母[点赞]

陆西南:你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