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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民国33年 耶子水 38955 字 3个月前

外人怕是不知晓,可岳维平却是知道一些,这申城柏家, 自柏老父亲以来就是爱猫宠猫的。柏宅自建造至今, 这个院子里、这座小洋楼中, 不知送走了多少寿终正寝的老猫,也不知迎来过多少无家可归的小猫的生命。

若论缘由,柏家人说, 因为他们有愧。

每每提及,柏老也说,因为这是他的命。

外人不解,只当他们柏家人心好,这么多年来从一而终的, 不分品种, 不管来处, 将院子里的每一只猫都养得油光水滑、自由自在。

歪倒在躺椅上的柏老却似乎又梦到了那个清晨——天光还没亮, 阴云满天,闷雷滚滚。

十六七岁的少年周身泛起肃杀之意, 破碎的衣衫随着飓风猎猎作响。雨还没落, 浓稠的湿意四起, 他右手高举,掌心中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鈋钝的边缘却生生割破他的手,鲜血混着泥污,染脏了他白净的衣衫。

少年清瘦的脸庞宛如索命的鬼魅,他眼底一片猩红,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那闪电落下的一瞬,照亮了一双满含热泪、痛不欲生的眸。

那年,柏老先生四岁。

他的视线之中全是那块如刀削般尖锐的石头,少年高举,正对着他的眉心,破空的闪电末端连接到了那只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骤然落下,取他性命。

可闷雷声已经响了起来,巨大的雨滴如水幕般泼下。

少年还是没有将那块石头落下,只垂着头、垂着手,单薄的身形被笼在那疾风骤雨里,轰隆的雷声似是他恸恨无声的悲鸣。

柏老的母亲猝然卸力,她哭着抱着被吓得几乎出不了声音的四岁的孩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凄厉地哭声。

柏老的父亲跪坐瘫软在地,他无颜面对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只是脸贴在被雨水打浑了的泥地里,佝偻着他直了一辈子的脊梁,说“对不起……”

岁大饥,人且易子相食,更何况一只猫。

孟亭曈没问,他们在遇到他见他年少要与他同路互相做个照应的时候,是不是就打上了他的猫的主意。

女人已面黄肌瘦,男人的手腕上也割破了好多个口子。大人尚且能以树皮泥巴度日,可不到四岁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那孩子已经高烧了三日,打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这次南下也是因着北方河口决堤遍地灾民,他们要投奔申城的远亲,以求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女人哭晕了过去,男人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他朝着孟亭曈磕头,说他这一生从未行过任何不讲道义之事,此遭偷盗、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可以吃掉我的猫吗。”

雨太大了。

孟亭曈甚至想说,怎么别人易子而食以求活命,用的还是‘易’,可到了他这里,却只是单方面将他的猫偷走呢。

他也饿啊,他也曾几日未进过食,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孩子以命抵命也去炖成一锅肉汤,他怎么就不能吃饱肚子了呢!

可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也看不了。

他闭上双眼,两手空空,他无能为力,什么也护不住。

雨太大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少年,到底有没有落泪。

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只剩下那枚耳坠子了。

那是他母亲生前,很喜欢投喂的一只小三花。

他护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说等到了城里,等日子好了,也要给它日日买牛奶喝,像别人家的猫一样,他喝一半,它也喝一半。

可是雨太大了-

柏老睡下了,陆承渊说改日再来拜访时,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来自垂暮之年的嗟叹。

那声音听不真切,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又像是来自柏老先生一生都无法释然的愧疚。

柏老在睡梦中喃喃,对不起。

陆承渊关上大门时,若有所思地垂了下眸,最终没回头。

岳维平说应是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太久太久,他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故人,只知道应该是姓荆。

陆承渊点头,留下了联系方式,说等柏老有时间,他再前来讨教。

“柏老是为非常优秀的老艺术家,他在戏曲文化等方面的研究上都颇有建树。”岳维平叹道,“这个年代的本子,很多细节确实可以和他多探究一些。”

——“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承渊将手机递过去,说柏老年岁已高,睡得有些不安稳,他多留意了一下,岳维平说会等再晚些时候他家里人到了再离开。

孟亭曈接过手机,季晓妮发来新的通告安排,通行证已经办下来了,时间有些紧,不日就要动身前去港城,定妆剧照剧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行程。

孟亭曈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睛痛,他实在记不住这么多,也懒得操这份心,只当个甩手掌柜转发给了牛文武一份——反正身边儿还有个像闹钟一样的陆承渊,日日提醒他替他安排好一切。

“明天就走?”

“嗯,今晚在申城住一晚,明天下午去港城。”

孟亭曈看着窗外,车辆平稳驶过渡桥,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幢幢建筑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他刚做了一个深呼吸,搭在身侧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了过去。

干燥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从他的指根处蹭过,一点点分离开他每一根手指,穿过指缝,扣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热源一点点传来,他没回头,也知道陆承渊是在盯着他看。

他终于是再一次来到了申城,可是脚还没怎么落地,就要再次离开这里。

孟亭曈垂眸,回想起方才在讨论剧本时,到最后时刻岳维平在叹息感慨,说他想聚焦于时代之沙粒落在每一个小人物的肩上,传达那份牢记伤痛、缅怀先烈的情怀,还有那或许还没有被看到的万万个前仆后继奔走在救中国路上一往无前的无名之辈。

他突然问,说柏老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这一路走来他看到如今这盛世华夏,他问柏老有什么想法的?

柏老说:

“向前看吧。”

“山河无恙,吾辈自强。”

——向前看。

孟亭曈回握过陆承渊的手,车辆不知道行驶到了哪里,他抬眼看着这夜色繁华、华灯初上的摩登都市,路上一片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处处透露出满满的新未来与科技感的气息,安静地与人十指相扣着。

向前看。他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没多久,他突然回头,指着一家顾客排队如长龙的店面,弯着眉眼开口笑:“我想吃青团!”

尾音有一点点上扬,似乎还带着些小小的雀跃。

陆承渊看着那双眼,明亮,温润,除了尾音还有那轻轻扬起的一些下巴尖儿,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没有再出现什么情绪上的问题。

——在看过这份剧本之后。

他沉思了下柏老先生喃喃地那句‘故人’,默默地将‘荆先生’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改日,定将亲自拜访。

陆承渊想。

“好,吃青团。”-

孟亭曈的剧照官宣之后,没出意外的,再一次霸占了热搜。

画面里,他黑色皮衣高筒靴倚靠在机车上,内搭着的白T上还沾着血迹,他双手握枪平举在镜头前,神情冷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机,将那颗子弹打向每一个观众的心头。

【卧槽!帅炸了好吗?!啊啊啊啊晴昀好A!】

【A爆了A爆了简直了我鼻血狂流!】

【又帅又飒的大美人啊啊啊这也太辣了吧!】

【这把窄腰!这双长腿!我的天呐这个角色看起来好野!!!】

【嘴角带伤!血染白衣!啊啊啊这会不会是美强惨啊我的最爱斯哈!口水都流屏幕上了呜呜!】

【天呐这个角色真的有内味儿了!看警匪□□枪战还得看周家宗啊!这一看就很带感啊啊啊期待!】

当陆承渊官宣男配的角色后,网络上又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宋晴昀和陆承渊的大名再一次同时出现在热搜上,引发了无数热议。

【不是?你说谁??陆大影帝拿了男配剧本?!】

【卧槽!陆影帝出道到现在什么时候拿过配角的?!】

【这个角色不会是大boss吧啊啊啊啊你看背景元素!美钞、筹码……他领口微开,仿佛是从罪恶之都的赌场中走出来的啊!】

【陆影帝不会是为了给宋晴昀做配才专门拿的这个剧本吧?这真的是硬抬宋晴昀咖位啊?】

【我的天啊这个资源简直好到恐怖!一个纯新人,刚出道的第一部作品拿的就是周家宗的男主剧本!还有满贯影帝陆承渊来给他做配!这样的抬法就不怕他根本接不住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除了陆承渊,你看看这个主演团的阵容啊!全是老戏骨!还有港城市场里出道即巅峰备受影视圈喜爱的那个梁嘉杰!连林济明都来了!】

【全是实力派演员啊还有老戏骨!!这真的可以算是最强豪华阵容了吧?苍天啊太吓人了!】

【讲真的……这样的阵容组合豪华到都有点恐怖了,反而让我隐隐有些担忧。】

【是的我也……虽然是从之前的综艺一路追过来的,对晴昀的演技有目共睹,可那毕竟是短片啊,而且和他一起较量的可以说都是些圈内还没出太大成绩的新人,他这么优秀自然而然是可以脱颖而出的。

但是当对上这种全员实力派演技在线的老戏骨,一旦和人有对手戏,就很容易会放大新人演员身上的那份稚嫩和不足,有些平时看不出来的瑕疵就会被抓住无限的放大再放大,这样很伤口碑的。】

【万一到时候接不住戏或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呜呜呜我不想看到这么好的晴昀被全网嘲啊QAQ】

【先不要唱衰好吧?晴昀是周家宗导演钦定的演员啊!要是真没有一点实力怎么可能让他在这个阵容里当男主啊!你们能不能自信一点!】

【对啊请相信我们晴昀的实力还有导演的眼光啊!我们晴昀一定可以的!!!】

【相信宋晴昀!期待宋晴昀的演出!】

【啊啊啊还没上映我就已经开始提前期待了!周导能不能一夜拍完明天就上映啊?!好想看好想看我急急急!】-

——“这几天好忙的……”孟亭曈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位子上,总觉得面前这一桌子合他口味的饭菜都味同嚼蜡,最近来回几头飞的日子导致他睡眠时长严重告罄,这才刚回到京市,此刻困得他眼皮子都有些打架,“讲道理,如何在三个小时内,可以睡够十个小时啊……”?许图南从饭中抬头,茫然片刻玩笑开口,“或许……偷睡漏睡?”

正喝汤的柯浅差点被一呛,他有些无奈地偏头看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许图南冤枉,“你听听,你听听是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在三个小时里睡够十个小时啊?”

打入内部的霍祁却开口发言,“很简单啊,只要我们晴昀从京市飞到伦敦就好了~”

许图南震惊,他回望柯浅,“难他天?”

柯浅实在失笑,扶额摇头叹气,“你们别太好笑了。”

孟亭曈实在是困,他晚上还有个剧宣活动要去,陆承渊近几日也忙碌了起来,连饭都没吃将他送到就走了,大约只能在晚上的剧宣上才能再见。

“等赶完今天最后一条通告,我一定要回去多睡两天——怎么当个演员还有这么多额外的工作要做啊。”

“要进组前后是这样子的,”

柯浅替他盛了碗热汤,“等忙完这一段就好了,你要是不连着接戏,中间的空档期就比较自由,不过……”

许图南很认真的补充道:“我不觉得同晖会给你这个自由。”

柯浅也点头认可,“事业上升期通常会排的很满的,很难有中间的休假。”

孟亭曈抬了下眼皮,“那怎么之前也没见陆老师忙成这样啊?”

许图南震惊了,“陆二哥不忙?!”

柯浅也有些失笑,“你觉得他* 不忙的?”

霍祁在一旁耸肩,双手捧着他那张开朗的笑脸,很讨巧卖乖地和人解释:“二哥忙起来比陆大哥还忙呢,有时候时差错不开,要三部视频会议同时开,开完通宵第二天再进组,经常不睡觉不吃饭的连轴转。”

许图南点头,“我之前通常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他一面,嘶对哦……说起来我今年见他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可多多了?”

柯浅勉强笑着,默默将话题转到的别的地方,没有再继续就着陆承渊和陆盛阳这两个人讨论。

孟亭曈听完,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喝汤。

他心道有这么忙吗?那怎么原先总是能在剧组里见到他的?

明明之前看起来很闲的样子,他还当这是个什么钱多事儿少又有趣的好职业呢。

霍祁见人食欲有些不佳,很积极的给人推荐这个推荐那个的,恨不得坐到人旁边,殷勤地关心人吃饭。

柯浅扫了他一眼,稳稳当当地坐在孟亭曈身边的位置上没动。

许图南:“哎,对了,过几天那个绿果视频和官方联手举办的那什么庆典大会,你们都去吗?应该是都发下来邀请函了吧——”

孟亭曈作为新晋演员的身份收到了一张,霍祁也会以霍家的名义出席,许图南和沈雪筠等人也都会到场。柯浅却是没有的,他现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被邀请再正常不过了。

柯浅:“听说几乎是将半个圈的人都请来了,阵势很大。”

霍祁:“二哥会去吗?”

许图南:“去的吧,陆大哥好像也要去,这种场合,那都是跟商界分不开的,应该很多商界的大佬都会受邀——你们霍家不是也会来?哎说起来,怎么很久没见过霍枫了?”

霍祁哼了一声:“他当留子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许图南不解:“这个时候出国深造?多大了还读书呢?怎么他要考研啊。”

柯浅幽幽地拿吸管搅弄着杯里的果汁,总觉得许图南单纯的都有些可爱了。

霍祁无辜摆手,“我可不知道,我才刚回国。”

“哎,大游轮,”吃饱了的许图南感慨,“怎么这些人搞什么庆典都喜欢包大游轮,那能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霍祁:“出了公海就好玩了,可这次不是有官方在,谁还敢闹那么大?”

许图南来了兴致:“出公海有什么好玩的?”

霍祁突然很认真,声音都有些大,像是在说给谁听似的:“哦上帝保佑,我不知道!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的!”

“……”许图南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切,没去过你说什么。”

——用餐结束,孟亭曈没急着走,柯浅便陪着他留下。屋里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孟亭曈单手撑着脸,半阖着眼皮似乎还是有些困,看着柯浅已经走神的咬着吸管在喝已经喝空了的杯子,不由开口:“空气好喝吗?”?柯浅回神,“什么?”

孟亭曈指了指他手里的空杯子。

柯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放下杯子小声叹了口气。

“你最近……”

柯浅皱了皱鼻子,眼眶又有想红的架势,“我想放下了……”

孟亭曈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顿了片刻,还是直白开口:“你不是放下了,你这是没有办法了吧……”

大颗的眼泪突然从柯浅眼眶中掉下,毫无征兆的,零帧起手,直接落泪。

孟亭曈刚一见到人时就发现人明显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快瘦脱了相,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下的青黑和着那深邃的大眼眶,看得人心里难受。

“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吃不下……”柯浅小声道,他这几日,经常是一天都吃不下几口东西的,好在是今天约了孟亭曈吃饭,这才勉强下咽了几口汤就又饱了,整夜整夜的失眠,他辗转反侧,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晴昀,那个邀请函是不是可以带人的?”

柯浅怯懦开口:“你、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孟亭曈一时没答,神色有些复杂。

“我还是想见他……”

“我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我就是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

柯浅又小声哭了起来,他没好意思继续央求,他怕这样的请求会让孟亭曈为难,能提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

他从最初接近人时,就目的不纯。

后来蹭了人的直播,又沾了人的热度,做成了朋友之后,现下还想让人帮自己去那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的场合,眼瞧着孟亭曈是关心他,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更加难受。

他当初,还是陆盛阳让他去和人交朋友的。

“对不起,晴昀……”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突然道什么歉?”

“我、我……”柯浅却只掉泪,他说不出口。

“你要是真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柯浅唰地抬头,脸上还挂着热泪,眼里却满是又讶异又欣喜,还带着几分愧疚的复杂神情,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孟亭曈顿了下,“只不过……”

“可以的,你带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

孟亭曈话没说完,便被重燃了希望的柯浅打断,他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好,等去了再说吧。”

起码这些天,柯浅应该是能好好吃几口饭。

孟亭曈撵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后,提前起身离了场。

——牛文武得知他现在要去宋家的时候,还有些短暂的犹疑。

他昨日汇报过的消息,宋瑜愿承认了他在背后污蔑过宋晴昀,也承认了就是他为了刺激人才将真相告知的,可当把那份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摆在他面前时,又矢口否认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好,他自己开车坠桥不想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瑜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因为宋晴昀确实是自己一脚油门踩下去的。

孟亭曈终于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可他猜得太过于准确,在一想到尸骨无存的宋晴昀时,突然有那么一丝希望,自己不要猜得这么准。

宋晴昀这一生总在唯唯诺诺的纠结讨好,活得毫无头绪,像个默片悲剧,直到最后,又以如此不为人知的方式惨淡退场。

你生前,我不认得你。可你死后,我却成了你。

孟亭曈在那小盒子里给人放下了一枚带回来的青团,他垂眸,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盘算些什么事情。

若你泉下有知,希望你能稍微痛快一些吧。

——另一边,陆承渊挂断电话,正思索着柏老先生方才和他讲述的那个关于荆先生的故事,突然收到孟亭曈定位开始移动的提示,看方向像是要去宋家。

这个时间点,他突然去宋家做什么?

第85章 第 85 章 你在看哪个野男人?……

孟亭曈没提前通知的, 只说要回家拿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耀德和倪玲却一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赶了回来。他们已经想方设法地联系了好久孟亭曈都联系不上,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见到人, 好言相劝几乎是快要求着他, 说让他帮帮忙, 救宋氏一次。

祈愿娱乐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宋氏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倪玲堆着笑, 说了好多拉近关系的话。

宋耀德也放软了语气,说早就和姚金玉彻底撇清了关系,麻烦他去和陆氏的捎句话,同晖高抬贵手行行好,帮帮祈愿娱乐, 救救宋氏吧。

“说到底, 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倪玲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就算你身上没有留着我们的血液, 可是生恩哪儿有养恩大呀,你可是妈妈从小儿养大的孩子, 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呢。”

孟亭曈抽回手, 挂着晦涩不明的笑意, “亲儿子——不记得我海鲜过敏吗?”

倪玲登时愣住,宋瑜愿如坠冰窟。

明面上说的好听, 背地里却不知道做了不知道多少肮脏事,现在想起来通过我来牵线搭桥攀陆氏的关系了?

他再度抬眼看向宋耀德,“不就是放过祈愿、好让宋氏继续抱紧摇钱树嘛——好啊,可以啊。”

我这辈子,没借过什么权势打压过别人。

孟亭曈想。

可他看着宋家这三个人假模假样、私底下又总是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 他还是没来由的生气。

替宋晴昀生气。

孟亭曈冷淡开口:“让宋瑜愿公开道歉、从此滚出娱乐圈,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你们做得到?”

倪玲脱口而出:“你!你不过就是仗着陆承渊……”

孟亭曈嗤笑一声,“我就是仗着了,你们又能怎样?”

“但凡你们能倚仗得到陆氏的关系,现在还用得着来求我吗?”

宋耀德勃然大怒:“宋晴昀!”

孟亭曈想起他那日拿回来的拨浪鼓,那木质的杆子脱了漆,有什么利刺扎进了他的指腹之中,曾刺得他指尖一片疼。

他看着宋瑜愿那张惊恐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抢你的吗?”

你自以为是欺负别人的时候,有想过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儿吗?

孟亭曈抬眼,倚在门边,笑得妖冶张狂:

“有本事,你来抢回去啊。”

——孟亭曈走了,倪玲愤怒尖叫,气得在家中砸了不少东西。

宋耀德愤怒大骂人不要脸、白眼狼,不过就是靠着陆氏的关系在这里狐假虎威,难不成他就永远都不会有被厌弃的那天?到底在嚣张什么!

宋瑜愿瑟瑟发抖,他什么也不敢说,他只听着二人大骂,一口一个陆氏,一口一个陆承渊。

宋耀德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指着宋瑜愿骂:“你但凡能有他一半的本事——”

“啪!”的一声,倪玲一巴掌打了过去,“你之前往人床上送女人还不够,现在还他妈的要送自己的亲儿子?!”

宋耀德也真气坏了,“我送女人怎么了?!要是没有她们,你能过得上现在这舒服日子?!你他妈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费尽心机嫁到我们宋家的!怎么你可以,你儿子就不可以了?装你妈的清高!”

“你!你还是不是人?!”

倪玲气得半晌说不出来话,她崩溃大哭着质问:“他是你亲生儿子啊!”

“他一比不上宋瑾祈、二比不了宋晴昀!我把他找回来养这么大是让他吃干饭的吗!我要他有什么用!”

宋耀德和倪玲几乎从未在家中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人到了这一步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得出来,互相揭老底的往人心口最痛的地方戳。

倪玲骂他不是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送别人床上也就算了,现在还打自己儿子的主意,简直不要脸至极。

宋耀德讽刺她当初为爬他床自甘下贱,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拿着孩子做要挟,有什么脸来指责他不是东西。

宋瑜愿呆愣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恍惚间仿佛猛然想起他的小时候。

谁都没有看到姗姗来迟,不知道在宋家大门门口站了多久的宋瑾祈。

他像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景般,一直以来他所受到的教育,是体面、矜持,是要永远在外界维护宋家教子有方、家风清正的名声,要做洁身自好君子端方,如此才可以获得他人尊重。

可他打小听得那些什么仁义礼智信,如今却只剩一地鸡毛,满目狼藉。

那份一直被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肮脏不堪的源头,现下被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什么颜面、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统统都是假象,都是宋耀德编造出来的谎言,他越没有什么,就越在乎什么,就把那些他曾经丢弃掉的被踩碎过的东西,全部倾注到了宋瑾祈一个人身上。

怪不得他每每和人寒暄握别,将得体与分寸落实到极致的时候,总能瞥见人眼底的轻蔑,和背后听不真切的戏谑。

怪不得他以往礼数周全的拜谒资历较深的前辈,那些叔伯辈的老者,总是在最后话里有话的叹一句,“没想到宋耀德,竟是教出来了个这么个儿子。”

“哈哈哈哈哈……”

每当这言论一出,周遭便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宋瑾祈现下想来,才知晓那不是夸奖,而是戳着他脊骨的讽刺和嘲弄。

——然后他听到,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可怜无比,让他有一瞬间心软的宋瑜愿,带着哭腔冷声开口:

“不就是陆氏……”

倪玲诧异回头,宋耀德被挠得满脸血印,也侧头看过来。

倪玲:“你还不至于下贱到要去跟那个野种抢男人!”

宋瑜愿声音发颤,眼底却是一片狂热的坚定:“他们陆氏,不是有两个儿子吗?”

“没有陆承渊,还有陆盛阳啊!”

在这一刻,他好像终于看到了来自于他生父对他的肯定,宋耀德眯着眼,宋瑜愿把那视线当做对他的赞许。

我也可以有用,我也可以救宋家于水火!

我才不是那个没教养没礼貌什么都比不上别人永远没出息的家伙!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等他坐到了陆盛阳的身边,他将会收到多少艳羡,那可是别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连不理他的大哥到时候也要低声下气的哄着他,还有那个一直不怎么瞧得上他的父亲——

全都得来求着我!

全部!

宋瑾祈再也坚持不住,他踉跄着冲出房门,趴在路边一阵干呕,吐得涕泗横流-

“回家了?”陆承渊丝毫没有掩饰对人的行踪了如指掌的意图,他端了杯温热的柠檬水过来,随后又在人床头点燃助眠香薰。

“嗯。”

“回家做什么了。”陆承渊将柠檬水递过去,神色平淡的看人。

孟亭曈还是那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回去拿一些‘我’过去的东西。”

陆承渊抬眼,心道这马甲怎么还穿着呢。

孟亭曈假装看不到那副质疑和审问的视线,心道你想查我由得你去查嘛,我又没有不允许。

“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

“噢,那你空着手……”陆承渊撩起眼皮,带着些明知故问的语气,“拿回来了什么?”

孟亭曈:“。”

他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原本他就不是回去拿东西的,又碰到宋父宋母那么一闹,倒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拿回来。

“东西没拿到,还留下了一份消息给人?”

孟亭曈低低笑起来,这又将杯子放到一边,环着人脖子轻轻够着往前蹭。

陆承渊揽着人腰,知道这是又不想和他说这些了。

不管是捉弄他还是逗弄他,每每遇到他回答不上来的或者是故意招惹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主动凑上来亲他一口,先堵上他的嘴,然后再歪着头用那双慵懒含情的眼睛看着他笑,瞬间消掉他的气。

明媚张扬的诱导他,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

逼得他忍无可忍……却又着实拿他真没办法。

——真像只欠收拾的小狐狸。

可小狐狸实在貌美。你就算真把他收拾到哭,他也哭得漂亮至极,没什么力气的趴在你身上厮磨啃咬,倒真不像撒气似的惩罚,更像奖励。

孟亭曈今天没哭,他困,他要睡觉的。

他磨得陆承渊一身的火气,插科打诨般将此事揭过,还咬着人喉结说“你让我戴的定位,我可是从来没有摘下来过的。”

那意思是,我一直由得你监控着,活动路线都从来没有逃脱出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什么都可以知道,还想怎样?

陆承渊脱掉他身上虚虚挂着的那件睡衣,心说我迟早要将你身上披着的最后一件衣服全部扒光。

孟亭曈看着他似乎是有些愤恨地将那衣服一把甩出扔在地上。他垂着的眉眼上又多染了几分笑意。

陆承渊睨着人那份毫不在意的模样,压在人耳边含着那耳垂,低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逼你开口吗。”

孟亭曈撩起一点点眼皮,眯着眼看人,问人打算怎么逼他?

陆承渊低声说了句荤话,孟亭曈轻笑了一声,“那你做死我好了。”

陆承渊手指一重,孟亭曈慌乱勾着人脖子,缓过来又笑:“就算你逼迫我开口,你又怎么判断我说的就是真的?”

“……”

“我说我穿越到了别人身上,或者我死掉之后又重生了,其实我是来自外太空的外星人的、我还觉醒了什么能听到人心声的能力——啊!你别打我屁.股!”

“唔……短剧上不是都这么演的嘛!”

“……你少看点这些东西。”

孟亭曈仰头喘.息。

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他半真半假地笑,自己爽完了就嚷嚷着好困要睡觉,他趴在人肩头轻轻啃咬着,偏头将陆承渊那一半火气一半无奈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终于是短暂的良心发现,去哄那气到无语的人,“我又没有不让你查……”

你尽管去查嘛,反正我的真实身份……

孟亭曈藏起那份揶揄的笑意,心道若你真能查出来,我管你叫爸爸。

陆承渊知道他这是自信到觉得自己什么也查不出来,气得咬着牙尖儿看他,孟亭曈最看不得陆承渊此刻这种满脸写着类似你给我等着的神色,指尖一蜷默默别开了眼。

直到临睡前,孟亭曈听到一声很淡的语气,平静地却像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达尔摩斯之剑。

“你今天欠下了不少惩罚,”

陆承渊说,“我给你记账。”

孟亭曈:“?”

我又欠什么了?

陆承渊却只是替人将被角掖好,看了一会儿说让人先睡,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算。

孟亭曈确实再睁不开眼,他也懒得去想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事。

记账就记账。

反正……

他听见屋外响起了冲凉的声音,在一片很轻的流水声中安静入睡-

——“宋瑜愿真的会来吗?”牛文武压低了声音,小心跟在孟亭曈身后。

孟亭曈说今日应是有好戏可以看,让他盯紧了身边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什么都要来告诉他——尤其是宋家的。

牛文武非常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孟亭曈脚步顿了顿,又回头无奈地看了人一眼,“你别太明显。”

牛文武一脸严肃的点头。

孟亭曈看着人高马大的牛文武穿着禁锢在肌肉上的西装,一副要杀了人的模样审视着四周所有人,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算了。牛文武实在干不了这行。

“你别盯了,低头。”

牛文武像雷达一样的大脑袋默默低了下去。

“嗯,用余光悄悄地看。”

然后柯浅就见到了一位低着头的大块头,用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斜视着看人,凶狠地环顾着四周,像是一头饿狼在盯梢,生怕有人觊觎他身前那只漂亮小羊。

柯浅犹豫再三,原本这种场合他就有点怵,现下被搞得愈发紧张起来,他忍不住低声道:“今天……有危险?”?孟亭曈看了一眼终于是不那么憔悴的柯浅,这又回头看牛文武——

好吧。

“……把你的余光也收回来。”

反正有柯浅在,怕是陆盛阳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柯浅的眼睛。

牛文武终于正常了。

长桌,鲜花,香槟塔。

厚重的地毯吞没了来往脚步声,降色丝绒窗帘肃穆地垂在四周,他领着柯浅想找一偏僻一些的角落站定,却在一进门后就收获无数投射过来的目光。

柯浅下意识呼吸停顿。

季晓妮迎上来,又贴心地让助理和柯浅相伴,以不至于将人完全冷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场合。

这场大咖云集的晚宴,孟亭曈不是主角,可四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音以及那讨论度,却和那些权贵顶流相比也不遑多让。

巨幕落下的水晶灯将会场照耀的富丽堂皇,古典大方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声悠扬,空运而来团团簇拥着的鲜花撒发出沁人芬香——孟亭曈举杯游走,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出一份游刃有余、君子端方的矜贵模样——仿佛他根本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盛大场合,而是他本就该属于这如此奢贵的地方。

没有人不认识他——哪怕他还没有名扬四海、红遍全球。

可他不论从哪里路过,那一双双眼睛都不由得会朝他多看去两眼,聚焦于他的惊艳,赞叹他不似凡人的华贵。

如此名利场,敬他的皮囊,艳羡季总慧眼如炬,提前下手竟签下来这么个人间尤物。

季晓妮冷嗤一声,冰凉视线扫过那几个不是好货的东西,只淡淡地抬出同晖的名声,便让那几个人望而却步。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圈里唯有那同晖从不做情色交易之事,能从同晖出来的人最是清白干净,若是有胆敢妄图肖想以权威逼者,都被同晖单方面终止了合作,损失惨重,作风毒辣狠绝——但是利诱?

同晖不是没出过自家艺人被解约的官司。

有些头脑不清醒的、想要快速一炮而红走捷径的,瞒着公司私下接触权贵接戏邀资源的,只要利足够大,倒也不是不可操作。

最后的下场无非是会被同晖一脚踢出大门而已。

可没了同晖托底相护,以后的路谁知道能走成什么样,大多都是一时新鲜刚崭露头角,之后便再无声息查无此人。

很少有人会傻到冒险做出这种事情。

可那一个个落在孟亭曈身上的不明目光,却好似都在打量盘算着,寄希望一个万一。

万一他脑子不好使呢?

漂亮美人最容易出笨蛋了。

他们这里有些人,做惯了把一些艺人当玩物看的事情。

也有些自以为可以狩猎他人的人,最终成了更高阶人的猎物。

一个自然形成的残酷又隐秘的食物链。

这次有官方介入,这摊浑浊已久的水起码会在明面上清澈很多。

这船也是从津港出发,航程不远,要在明日看完海上日出后开一个什么较为正式的研讨会最后结束此行,请来的媒体和记者都是些新闻传播方向的,数量不多,但发言正经。

上头有官方盯着,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摇造次。

孟亭曈正陪着季晓妮和某位主任负责人的说着话,不远处有两拨人小跑过去,向两侧拉开厚重的大门,偏冷调的光倾泻而下,陆承渊和陆盛阳并肩走了进来。

现场哗然声压不住地响。

那群不是东西甚至连上前一步敬酒攀谈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缩在角落里交头接耳。

孟亭曈眼前的人迎上去,附近又来了不少眼生的人作陪。

年长者说陆氏儿子年少有为,那几个方才没怎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背后大佬也相继举杯,围着人寒暄声一片。

“陆氏的事儿,找他。”陆承渊单手举杯,没接住那碰过来的酒水,只神色淡淡地抬手朝着陆盛阳的方向扬了一下,这酒他不喝。

那人讪笑了两声,兀自清空了杯中酒以表歉意,再度转身从托盘中拿下一杯,和季总碰杯,说有机会定是要合作的。

“宋先生一表人才,也祝你星途无量。”

孟亭曈举杯喝下,似乎还察觉到了身侧朝他投来的那丝淡然的视线,转身时刻意没往那边看。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交际结束,季晓妮有其他应酬要忙,陆承渊和陆盛阳两个人根本走不开,孟亭曈回到柯浅身边,在相对人少一些的僻静处落座,短暂的休息。

“我……见到他了。”

孟亭曈“嗯”了一声,心道那两人这么大的架势,在场的所有人想见不到都难。

柯浅小声叹气,脸上的笑有点苦,说或许从未得到过,比得到后失去更好一些。

孟亭曈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往陆盛阳那边落,没多会儿,他视线一紧,终于是在这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盘桓在陆盛阳附近久留不肯离去的服务生……不就是宋瑜愿?

果然还是来了。

孟亭曈眯了眯眼看人。

没白回去嚣张一番。

孟亭曈捏着边缘薄而透的酒杯,指尖沿着那杯口轻轻滑动,没看身侧的柯浅,只轻声问道:“你是想彻底死心,还是想再赌一把?”?柯浅没太听懂人话里的意思,“我是想死心的……可是他身边一直没有新的契约情侣,我就总觉着,我还是有机会的。”

孟亭曈点头,“若是看到有新人在侧,你就不想了是吧?”

“……毕竟……那样有些太不道德。”

柯浅闷闷地,还是更倾向于选择第二个问题,“可是你说的再赌一把又是什么意思?”

孟亭曈看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宋瑜愿,语气淡淡的,不知是在说那个人,还是在回答柯浅的问题。

“和他睡觉。”

柯浅:“?”

“怎么睡?”

“给他下药。”

柯浅:“???”

柯浅瞳孔猛烈收缩了好几下,他看着那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宋晴昀,听到他如此淡定的、说出这让他想都不敢想的话语,又惊又惧,半晌没反应过来。

柯浅耳朵根红成一片,一路红到脖子,支支吾吾了半天,环顾四周之后又往人身前凑了一些,用小心翼翼地生怕别人听到似的语气问:“怎、怎么下?会被人发现吗?这不太好吧……我没有那种东西……”

“但、但是……”

柯浅挣扎半天,最后双手捂脸,放弃道:“晴昀……”

“所以要怎怎怎么下?”

听起来还有点期待。

“……”

孟亭曈一时失笑,心下叹气,柯浅怎么能喜欢人到如此地步的?

“不用你下。”

孟亭曈避开柯浅那道看他向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灼热视线,“你……等一会,照我说的做。”

柯浅整个人更红了,他几乎是贴在孟亭曈身侧,连呼吸都紧张起来,是一口酒水也喝不下了——哦不,他又猛灌了好几口,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孟亭曈捏起一颗圆润的青提,冰凉甜腻的口感甜的他眉心轻蹙。

也不知什么高级品种,甜得发腻。

一位服务生突然挡住了他看向陆盛阳的视线,说有人交代的,给他送来了一小盅煨得香浓软烂的牛肉粥。

孟亭曈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陆承渊的视线,见人淡淡地朝着自己看过来,隔着无数人影,隔着晃眼的灯光,平静无波地望向他。

孟亭曈接过,在那份似有若无的遥远的注视中,小口喝着。

他中午吃的少,晚上又喝了酒。

这粥确认过是陆承渊送来的,还悉心地没有放姜丝。

另一边,陆承渊发现人哪怕喝着粥还要时不时地往一个地方偷偷地瞄,他顺着人视线目光冰冷的扫过去——

是陆盛阳。

陆承渊额角一跳。

十七次。

陆承渊想。

你一晚上看了他十七次。

第58章 第 58 章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没多久, 那边果然出了些小动静。

陆盛阳很不巧地恰好碰洒了宋瑜愿手中的酒,他的衣角被沾染到湿了一些,宋瑜愿非常慌乱的低头道歉, 隔着很远的距离, 孟亭曈似乎都能听到那带着哭腔发嗲的声音, 尽管背对着人,仿佛都能看到那双泛红的圆眼扑闪扑闪地眨,无辜又害怕。

孟亭曈放下了手里的牛肉粥。

他看着陆盛阳十分有风度的把人扶起, 脸上还是那副绅士又温和的笑,在人背上轻拍了两下,安慰人没关系的。

柯浅嘴唇都咬白了。

他看到陆盛阳不仅没有计较,还在那边多停留了一会儿,替那毛手毛脚的服务生解围, 甚至在他前去换衣服的路上, 站在接近出口处的阴影里, 避开人来人往, 和那服务生小声攀谈了几句。

——宋瑜愿一双湿润的圆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人,在年长者面前, 他那份心思根本藏也藏不住的, 他站在长桌前, 将另一杯酒水又往人面前推了推。

陆盛阳抬手,在接起之前, 手突然伸向了宋瑜愿的脸侧,宋瑜愿心下一惊,下意识低头闭上了眼。

柯浅的手指死死地掐在掌心。

——“这里沾上了东西。”陆盛阳指尖划过人耳后的发梢,轻轻拨弄了一下。

然后他端起酒杯,温和地笑着。宋瑜愿只觉得身前垂眼看着他的人哪里都是温柔的。

孟亭曈正看着, 眼前突然被一个人影挡了一下,他看到陆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此刻正站在另一端和人交谈着什么。

——“这是工作期间,我、我不能喝酒的……”

“我允许的,你怕什么?”

宋瑜愿压下自己心头的雀跃,一边喝着,一边盯着陆盛阳手里的杯子,见人将那杯酒全喝下了肚,心头狂跳。

“我先去换衣服。”

陆盛阳前脚刚走,孟亭曈扯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的柯浅,问他:“你确定现在看到他这样……还一定要追过去吗?”

柯浅看着那个服务生像小鹿乱撞一样跑走,紧咬着牙关,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去!”

孟亭曈心下* 啧了一声。

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想放下的心思啊。

没有人注意到牛文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会场,角落里还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大厅之中。

柯浅从座位上离席,一路佯装镇定地走到陈辰旁边,十分认真地和人汇报:“陆总被人设计了!你快去看看他!”

陈辰顿时警铃大作,饶是他之前再不喜欢柯浅这个人,他也不敢拿陆盛阳的私事开玩笑。

——等有记者听到风声开始争相往门外跑的时候,孟亭曈这才慢悠悠起身,站定,拍了拍指尖没有沾染上灰尘的手,前往柯浅所在的地方。

走廊上,宋瑜愿难受的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不知道陈辰下手到底有多重,总之看起来像是被人抓着从房间里直接扔到了门外。

牛文武站在人群后方,干巴巴地夹着嗓子小声念着台词:“哎呀,这不是宋家的那位小少爷吗。”

几个看热闹的人一听,更兴奋地探头看,“还真是!那个叫什么……宋瑜愿!”

牛文武语气像人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几人看着领口大开,外套不知道扔在哪里,手上挂着被脱下来的马甲,衬衣扣子也被拽得崩落的人,“嘶……宋家不在此次邀请名单内吧?他扮成服务生混进来干什么?”

拍照声和闪光灯唰唰地响起亮起。

牛文武一板一眼:“这里好像是给陆氏准备的休息室。”

几人看着那半掩着的休息室的大门,一下子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嫌恶神色,“卧槽,想卖身上位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吧……敢给陆氏的人下药,他疯了吧?”

“真不愧是宋家的亲儿子……你听没听说过他们宋家以前就是靠着……才发的家的?”

“绝了,真有够恶心的,现在主意居然都敢打到陆氏的头上,他们宋家不想活了?”

“啧啧啧,你看他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被下了药似的。”

“……”

陆盛阳面色不虞地拉开门,示意这群看热闹的别都围在这里,安保人员瞬间冲过来清场,拖着地上的宋瑜愿像脱死鱼一样把人拽了出去。

围观的记者瞬间停下拍照的相机,揣摩起陆盛阳的脸色——在研究是否要将这天大的新闻爆料出去,还是听陆氏的意思要把这件事瞒下。

“今天这事……”

陆盛阳呼吸平稳,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到了人群最后方,站着看热闹两个人。

陆盛阳话音一顿,他看到孟亭曈那张有些戏谑的神情,还有他旁边一脸关切、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柯浅。

“……这种肮脏手段,一直层出不穷,屡禁不止,麻烦各位,可以替我陆氏澄清,对做出此等事件的人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以儆效尤。”

“散了吧。”

一行人听懂了陆盛阳的意思,忙纷纷散去,那群记者连夜准备着明天的新闻稿,避开陆氏的名号,只拿宋瑜愿这事大做文章、杀一儆百。

人一散,陆盛阳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他没再往柯浅那边看,反而是转身时脚下一个踉跄,还有些虚弱地撑了一下门框,被身边的陈辰扶着才站稳,低声问他有没有事。

陆盛阳单手解开领带,有些烦躁似的摇头。柯浅似乎能听到陆盛阳蓬勃跳动的心脏与沉闷难忍的呼吸声。

陆盛阳后半只脚已经踏入屋内,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就在他即将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他听到柯浅轻声喊他:“盛阳。”

陆盛阳闭了闭眼,攥着门框的手指紧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带着些无奈地笑意温和开口:“……你来吧。”

柯浅几乎是献祭般地走了过去。

孟亭曈没拦,他也拦不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柯浅坚定的步伐,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他转身,这才想起来给陆承渊发了一条报备信息,“我去洗手间。”

陆承渊没回复,孟亭曈溜溜达达的从洗手间门前路过,在那洗手台前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

岑远新许是喝得醉了,他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身前还压着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用力攥着人手腕想往人脸边凑,一边亲还一边不知道喃喃了句什么。

孟亭曈刚别开视线,余光却瞥见那身形瘦弱的男子整个人剧烈一抖,抬手用力的想把人推开,却远敌不过岑远新的力气。

“求求你、你放开我吧……”

那身形瘦弱的男子连呼救都不敢太大声的,岑远新像没听见一般不肯放人,口中还跟蚊子哼似的嘟囔些什么,孟亭曈没听清。

不过只一瞬,孟亭曈已走上前来,一把拽开岑远新,将那瘦弱男子扯到了自己身后。

“他说让你放开,你聋了吗?”

岑远新踉跄着撑在洗手台边缘差点没站稳,好容易勉强维持着站立的身形抬头看过来,视线不聚焦地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又比划了一个‘二’,然后“哎嘿”一笑。

孟亭曈感觉到自己手里那孱弱的手腕还在不停地抖,他眉心轻蹙,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可当他刚回头,那瘦弱男子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恐惧完全不似作假,跟大白天撞了邪似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将人一把甩开,踉跄几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走的时候还慌不择路的撞上了那宽阔的门边框,疼的他哭出声来,可脚下哪怕打滑动作也不停,只一味地疯狂逃离。

孟亭曈:“?”

我是鬼吗?

不过他在看到人第一眼的时候心头也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人逃得太快,那奇怪地感觉一闪而过,快得他有些抓不住。

抓不住算了。

孟亭曈又冷冰冰地看向岑远新,心说今日运气不错,买一送一,刚好一块儿收拾了。

他拽着岑远新的衣领就往洗手间里走,牛文武闷不做声地跟进去,只见孟亭曈踹开隔间的大门,揪着人一脚把人给踹了进去。

岑远新衣衫不整地坐进马桶里,像个翻了盖的王八,四肢胡乱挥舞着,屁股却卡在马桶里站不起来。

牛文武顺势上前把人西装外套扒下一半扭着人胳膊反绑,将人衬衣领带从人呼救的口中横向穿过用力绑在后脑系上一个死结。岑远新的痛苦哀嚎便只剩呜哇声。

孟亭曈冷眼看着他,心道你当初就是这样对待宋晴昀的吗?

因为听说他喜欢你,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和宋瑜愿表忠心,所以就要捉弄他,让他平白在深夜里等了你一宿,然后又将人挂在表白墙上任凭所有人去羞辱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检点不要脸。

岑远新挣扎不开,只能左右扭动身躯,动作像条蛆虫,那双迷离的眼还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知是醉意还是什么,看起来还带着些狂热。

孟亭曈后退让开位置,牛文武端着一大桶冷水兜头朝人浇了下去。

听到动静忙跑过来的两名安保人员站在门前,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能在厕所里发生冲突如此教训人的定是来头不小,他们此时也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太敢先一步上前阻拦,生怕坏了人兴致引火烧身。

这里的人,不论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万一碰上个脾气又差又不讲道理的,他们平白撞到枪口上岂不是自身难保。

明明眼前人看起来如此斯文漂亮,怎么动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坏脾气。

然后那坏脾气的人反锁上了隔间的门,脸上还带着点笑意朝着他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湿巾正在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两个安保人员噤若寒蝉,十分默契地站在门的两端,眼观鼻鼻观口的给人让路,心道这脾气也太差了,可千万别找上他们。

可天不遂人愿,孟亭曈走到二人面前,温温和和地笑着开口:“劳驾。”

两个安保:“……”

“你们谁能……帮我一个小忙?”

两个安保人员刚才还心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万一惹到了什么更大的人物我们可招惹不起。

可是这脾气有点差的人只一笑,两个安保便几乎是同时开口报名,好像谁能争抢到这份名额,就能多看到人对着自己笑一下似的。

“我我我!我可以!先生您尽管吩咐!”

孟亭曈确实是又低低笑了一声,还很礼貌地道谢。

“有劳了,帮我把他关在这里一个晚上,等明天一大早把人扒光了扔到那看日出的甲板上,谁问起来就说他自己喝多了耍酒疯,你们拦不住的,知道吗?”

“多谢。”

两个人突然就不觉得人脾气差了,很有默契的狂点头,一个先反应过来的人早就冲出去拿正在检修的警示牌,另一个犹豫了一下,还追到人身后问:“需要给他留条内裤吗?”

已经走出洗手厅门前,刚转过身来走到拐角处的孟亭曈脚步一顿,看着眼前来人人怔愣片刻,轻轻仰头对上那副冷淡的视线,停顿两秒这才用那副依旧带着笑的温和嗓音回答身后人的问题:

“扒光、留内裤那还叫扒光吗?”

——几分钟前。

陆承渊看向那边空了的位子,捏着手中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划开解锁,是沈珏给他发来的一条消息。

【沈珏:你和你那乖巧懂事的大美人怎么样了?】

陆承渊垂着眉眼,神色平静地回复【很好。】

【沈珏:呵,很好你还派人暗中监视他?怎么?你在搞囚.禁啊?】

【他知道。】

【沈珏:?】

【沈珏:你猜我会信?他知道他还就这么让你随便监视他?】

【不是监视。】

【他会给我报备,不用监视。】

【沈珏:??】

【沈珏:呵呵!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不是我说,他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你还这么不放心啊,我要不是恰好看见眼熟的人,我还以为谁在背地里跟踪他呢!】

陆承渊没打字,只利落甩过去一张截屏,聊天记录上只有短短几条几秒钟的语音消息,说了什么内容沈珏完全看不到。

沈珏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好像一点也不像是在解释。

毕竟这么多年陆承渊什么时候做过会和他解释的事情?

那要真是个会长嘴解释的人,他当初也不会因为雪筠的事情和人闹成那样。

【沈珏:???】

沈珏站在不远处,看着拖着人去了厕所的孟亭曈,举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点击发送。

【沈珏:那这样他也和你报备了吗?】

陆承渊看着几张照片,拍照的人怕是手抖,照片不太清晰,画面里隐约只能看到是孟亭曈扯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像是在和人推推搡搡地模样,从背后的角度看起来,两个人举止十分亲密地闯进了洗手间中,紧接着还一把关上了洗手间的大门。

陆承渊:“……”

这又是哪个野男人。

沈珏没再收到任何回复,他扫了一眼陆承渊在人附近留下的人,心道跟这么紧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双手插兜就离开了此地-

——时间回到此刻。那两个人一看到陆承渊也愣了,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站在那里,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更加地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个人看起来是那种更加不好惹的人,脾气定是差到要死的地步,那来头一看就很大,光是这份气场就强大到他们不敢呼吸的。

良久,或许其实才只过了两秒,那个其实脾气应该很好的漂亮男人又幽幽开口,“算了,那还是留条内裤吧。”

两个安保人员呆呆点头,任凭吩咐。

陆承渊淡淡垂眸看人,两个安保人员点完头之后瞬间消失在两个大人物面前,脚底抹油似的。

其中一个脑子活一点的临走前还不忘将那个检修牌子竖好到男厕门口后再跑路。

孟亭曈弯着眉眼看人,轻轻歪了歪头,笑问:“我是不是好坏的?”

陆承渊没说什么,只是领着人又去将那双手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这才低声开口:“不坏。”

一点儿也不。

他将人手洗干净,擦干,随后偏头交代卫巍,“去告诉那两个,内裤不留,趁人最多的时候扔,还有,监控删掉,我不希望有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东西被流出去。”最后又加重了一个词语,“任何。”

“是。”

天选打工人卫巍收敛起所有复杂神色,十分敬业地板着脸点头,随后也消失在二人身侧。

牛文武奇怪地向后张望了一眼,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视线在盯着这里看。

回去的路上,孟亭曈低头在想方才那个身形瘦弱的男生,他觉得那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份奇怪的熟悉感还带着些异样,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就是有一丝丝别扭。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孟亭曈垂眸思索,没发现什么时候身前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他一时不察低着头撞进了一个周身散发出诡异气场的怀抱之中,他怔愣抬头,又撞进了一双目光深沉、似笑非笑地眸子里。

孟亭曈心下一紧。

这个视线……这幅神情……

要糟。

“走路也这么不专心,”

陆承渊语气淡淡地,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审问意味,像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只等待最后给人定罪落锤的那一刻,他神色冰冷地审判道:“你在想谁?”

孟亭曈:“……”

真的要糟。

——另一边,有人正躲在储物室中焦灼地来回踱步。姚金玉压低着嗓音通着电话汇报,无比烦躁地说什么实在是看得太紧了一直有人跟着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机会下手……话还没说完,眼前蓦地闪过一丝光亮。

姚金玉猛地顿住。

刺目的亮光只一闪而过,储物室大门被突然打开又关上。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紧接着手上便传来骨骼与皮肉都被瞬间穿透撕裂开来的巨大痛感,可他叫不出声,那张嘴早已先被一双手死死地捂住,如鬼魅一般的嗓音像是为索命而来,笑着问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他?”

一片昏暗中,姚金玉只觉得自己今天恐怕是要命丧于此,巨大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剧烈地痛苦使他肾上腺素猛地要冲到爆表,他仿佛差一点就要听到自己颈椎断裂的声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抓起手边的东西用尽全力朝人头上砸去。

摁着他的人力气有一瞬间的松动,他趁着这个档口连喘息都没有,现下夺门而出怕也是死路一条,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瞬间做出反应,狂奔到窗口打碎玻璃跳了下去。

静谧的夜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围栏边上有人嘴里叼着根烟,手上还牵着一条粗粝的麻绳,绳字那一头系着个救生圈,救生圈上还五花大绑着一个肥硕的老胖子。

卫巍冰冷着一张脸,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简讯,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少了一个。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有人喊救命,卫巍烦闷地牵着那麻绳怕这动静招来别人。

叼着烟的男人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给捞了上来。

卫巍低头一看,哎哟,真巧,这下一个也不少。

“栓好,丢下去。”

叼烟男:“……”

落水狗姚金玉被绑在另一个救生圈上,和他方才打电话汇报的那个老胖子一起,作伴在海面上愉快的嬉戏玩水。

——等落荒而逃的夏宁跑回去,却再也找不到姚金玉的身影,那个令他恐惧之极的胖子大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六神无主的找了个四下无人的黑暗角落,双臂环抱着双腿将自己紧紧蜷缩在一起,额头抵着膝盖,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刚才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目光迷离地轻声唤他:“晴昀。”

然后那张他日复一日仔仔细细地认真看过无数遍的脸、几乎要将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牢记在心中的那个人,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好害怕啊。

这个名字,他只要一听到,就怕到快要窒息。

紧紧是因为有那么一丁点的相像,他不知这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自己不幸的开端-

顶层舱尽头的套房门口。

陆承渊垂着视线睨着人,孟亭曈没看他,偏开头去有些不敢迎接那份威压太过的审讯。

四下无人,顶层舱的走廊私密性极佳,陆承渊手里端着杯刚被人送过来的香槟,神色不明的盯着他。

“这是陆盛阳派人送过来的,”陆承渊语气更为冰冷淡漠了些,“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

什么叫陆盛阳送过来的?——难道是宋瑜愿加了东西的那杯?——他没喝?

孟亭曈飞速回忆,如果陆盛阳根本没喝下那杯酒……那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几乎是全程紧盯着的,并且宋瑜愿就在人身边,他又是什么时候在宋瑜愿眼皮子底下完成的交换?

——陆承渊中间短暂的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现在,那杯酒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亭曈猛地抬头对上人视线,“所以他早就知道,一直是装得?”

陆承渊似笑非笑地看人,“……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他呢?”

孟亭曈察觉到那视线比之前更加不悦了些,他轻轻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伸手就想去拿那杯加了东西的酒。

陆承渊抬手一躲,孟亭曈抓了个空。

陆承渊明知故问:“这酒怎么了?”

“……”孟亭曈长睫颤了下,顿了片刻还是选择佯装出一副乖巧挨训的样子站定,轻声开口解释:“酒里有东西。”

“有什么?”

“……”孟亭曈别开头,“有……那种东西。”

“噢,是吗?”陆承渊视线深沉,睨着他的视线像是在拿眼神艹人,他的声线有股带着极度危险的警示与蛊惑的意味,刺得人脊椎发热。

陆承渊十分友好地提示人:“你现在跑,或许还来得及。”

“?”

孟亭曈长睫不自觉发颤,他此时不仅仅只是受不住陆承渊这幅神情的问题,而是他正看到陆承渊即将要喝下那杯酒的问题!

孟亭曈登时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上前凑近,想要阻拦陆承渊喝酒的动作,忍不住地轻呼:“不要!”

——可陆承渊却只钳制住他的手腕,身形向后仰起了一些。孟亭曈眼睁睁地看着人将那杯加了东西的酒送入喉中。

孟亭曈:“?!”

“你明知道酒里有药你干嘛……唔!”

——陆承渊俯身吻了下来,将半口酒渡到了孟亭曈的口中,钳着人下巴迫使人咽下。

孟亭曈睁大双眼,以一个极近的距离对上陆承渊的眸,他甚至能看清人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神情——

然后那副带着些暗哑的嗓音,如同一只来自深渊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怖恶魔、在深沉地颂念着那份古老的咒语,于此刻,沉沉响起在他的耳畔:

“现在,来不及了。”

孟亭曈:“……?!?!?!”

第35章 第 35 章 “*到你喜欢为止。”……

孟亭曈听到金属搭扣声响的时候, 闭着眼颤着声音问人,你不会要拿皮.带抽我吧。

“不会。”

窸窣声顿了一下,紧接着那柔韧的皮质触感绕过手腕, 束紧, 又被举过头顶。

“我怕你受不住。”

……

巴掌的声音有些清脆, 五指印记在莹白上尤为清晰。

陆承渊说的记账是真的记账,孟亭曈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要等到今日被打皮.鼓来作为惩罚。

那把窄腰, 是很细的。有薄肌,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蔓延向下。

被吐露出的真言打湿后,就显得那份白皙的平坦更加莹润了。

腰细,劲瘦。可是/豚蹆, 就是鲜少有肉的地方了。

掌心落下去, 会随风颠颤。有人还没数几个数字, 腰窝就软了。

他逃不开, 也躲不掉,他想发出声音呼救, 又被人深沉的嗓音, 压在耳边威胁, 说他不敢保证这里的隔音会很好。

可是这怎么忍得住啊。

孟亭曈咬着自己的下唇,想忍, 咬得有些肿。又被人拨弄开。

用力咬下去吧怕是会伤到人的手指,不难么用力的话又被肆意搅弄出汁水,盛不住溢出,顺着唇角留下。

陆承渊问了他很多个问题,譬如什么我允许你看他了吗。

孟亭曈凄凄切切地认错, 说不看了,以后谁也不看了。

但是没哄好。

陆承渊还问他,我允许你碰别人了吗。

亦或者是陆承渊又问他,我允许你/身寸了吗。

……

有人guì在床边过的。双窝塌陷地很深了。可是不够,那人好凶。额头从单子上贴着,期盼着的回头望。一双眼茫然困惑过,也动忄青、失.礻申过。

有人guì在地毯过的。打开门坐下。可是不够,那人不动。只是把着蹆木艮慢慢磨。他近乎是低声地乞求著,说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有人的膝盖触碰到了自己的锁骨。膝窝曾放在过别的肩头、的臂弯,也绞绕过另一把腰。

可是还不够。

陆承渊问他,/烧成这幅样子,有别人知道吗。

……

也不知是酒精还是东西的影响。孟亭曈只觉得自己醉的离谱。

他应该是回答了好多个喜欢、喜欢、喜欢。

譬如你喜欢我这样对你吗。譬如你喜欢现在的资/式吗。又譬如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

“是喜欢的吧……”

“可是你看了他十七次。”

……

孟亭曈摇着头说过我不该算计他,说过我不该用这种手段捉弄人,说过我不该不报备偷偷回家不和你讲,还说我不该明知冒险却还是激将人动手下药。

可是孟亭曈哭着又说,你明明不是什么都知道嘛,我又没有刻意隐瞒的,干嘛这么凶。

陆承渊说不是。

“我任凭你算计,由得你想做什么,不用道歉。”

“可是你那天没有好好吃饭。”

“……”孟亭曈快哭不动了。

“你不该为这种小事费心伤神的。”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不必亲自动手。

孟亭曈想说没有,真的没有,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些茶饭不思,他那天是单纯的没有胃口、吃不下。

“噢,那这样吃得下吗。”

汗水打湿黏腻的碎发胡乱地贴在脸侧,克制不住地惊呼声被一只手捂下,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去扶模感受,陆承渊到哪儿了。

……

他好霸道啊。孟亭曈已经是主动开口求着他、要将那卷好的领带叠出厚度塞进自己口中叼着。可侯洁却还要被拇指摁过,他将那单手就可完全抓握的脆弱脖;颈把玩在掌心之中,控制着起符加减着力度。

等人脫了力徹底將領帶浸濕,又要低笑着和人坦白说,其实这里的隔音很好,你可以jiào出来,不用怕被听到。

“……”

管不了这么多了吧。孟亭曈想,他也想不動什麼了。他只央求著能不能快一點給他,不要折磨他了。

可陆承渊明明说过由得他做什么都可以,现下又一票否决了他的提议。

陆承渊说不可以的,那样,你撑不到那场海上日出。

“……”

我不想看日出了。孟亭曈亲着人卖乖索求,说我只想出来。

……

陆承渊说他想做什么,他不会干涉他。

可是陆承渊又说想做,只想gànshè他。

陆承渊给又不完全给,甚至要精确到几时几刻几次,都要经过他允许才可以。

陆承渊还问过他如果那杯酒是冲着他来的他会怎样。

孟亭曈说:“不会的……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知道你不会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

我也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嗯,知道就好。”

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恃靓行凶、永远恃宠而骄。

你知道就好。

陆承渊终于被哄好了。

天海一片的交界处开始微微泛白。孟亭曈抖着指尖,哑着嗓子几乎是失/声般问人,如果,我没有喜欢你的话……

陆承渊捞起那尾滑腻的像条脱了水的鱼,环着抵在那整片的玻璃前,带着些笑意沉声开口:

“那就关起来,”

“*到你喜欢为止。”

……

这里是顶层船舱欣赏海上日出视野最好的房间,那是一整片被擦拭的透亮、还带着些圆润弧度的观景窗。

孟亭曈打開膝蓋抵向前方,脊背線條繃緊得像一張拉滿了弦的弓,這個式樣會很shēn、韌帶會被拉扯到大開、會難熬到連抖都沒有什麼可供的餘地,可那觀景窗因弧形凸起所留出的縫隙比起平直的牆面來說,又剛好可以允許有兩手在月匈前同行。

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比砧板上的魚還要可憐的多。鱼被任由宰割,任由shēn乳,任由指腹掐尖犬齒叼起後頸撕咬舔舐,被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掌控了所有感官。

太阳蓬勃升起。孟亭曈蓬勃而出。

阳光洒满海平面。迸发出的汹涌模糊了锃亮的玻璃窗。

孟亭曈似是睁着眼,眼中却没有任何焦点。

他好像看了一场海上日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陆承渊轻吻他,夸他真得好棒。

这样都没有全泄的。

看起来还可以多*两天。

*到shī.jìn。

……-

岑远新光溜溜的,在这个圈层里所有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人。他经纪人差点没气吐血,当场就走了,只装不认识。

这种场合之下能喝多了耍酒疯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的,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哪个大佬能看上这种神经病?

除他以外,那公共甲板上还扔着两条很可怜的落水狗。

一个说一时失足不小心跌落坠海,感谢好心人出手相救。

另一个说同上。

“不小心坠海……怎么腿脚还不好了?”

“呵呵,失足嘛,摔断了。”

“那这手……”

“也是奇了怪了,摔倒之前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叉子。”

“???”

众人交头接耳,根本没人敢继续追究。那摆明了是被收拾了不敢多说的,只是在海里喂了一夜的鲨鱼这种警示已经算温和的了。

不然真绑吧绑吧扔海里,哪儿还有机会上得来。

不过这几出好戏,可惜孟亭曈没看到。

他昏昏沉沉的睡,许是中间还醒了一次,不过记忆也不太清晰,只等到在睁眼时早已下了船,回到了家中。

孟亭曈整个人已经清清爽爽,但是過度縱欲後導致的酸痛與無力感還是异常敏感。骨頭都快要被撞碎了、骨架都要被晃散了,從那骨骼最深處的縫隙裏似乎都透著一股子欲勁兒,消散不掉的。

陆承渊看过去的时候,似乎也覺得人渾身上下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是勾著他的。勾得他仔仔細細用視線描摹人身上形狀各异的印記,或紅或青或紫,還泛著點淡淡的粉。

“你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看。”

“你的视线实在太不清白。”孟亭曈不自觉回想起那些放纵的不太堪入耳的下流话,总觉得那耳朵尖儿上似乎是泛出了些薄红。

“我们本来也不清白。”

陆承渊把人撈到懷裡,單手環腰穿過停留在身前,讓單薄的脊背倚靠在自己胸膛。那副視線從人白皙後頸上的紅痕掠過,又落向人胸前,來回掃視打量,果不其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说你喜欢这样的吗?”

孟亭曈垂着眉眼玩笑,“床上说的话不作数的。”

“……”

陆承渊只觉得人一颦一笑连每一个字都勾得他欲罢不能的心痒,心痒,牙也痒,他咬着牙尖儿低声收拾人:“你喜不喜欢,我不知道?”

孟亭曈下意识仰起头抬眸,不让人压在他耳朵尖儿上说话。

眼尾处漂亮的水红色还没有彻底消散去,他眼皮向上撩起了一些,反问人:“那我喜欢什么?”

陆承渊视线下落,从人衣领处往下看。说有人的这里像……,搓圆揉扁的,就會有皮/鼓追著他。

“……”

说有人说我拿眼神去*人,多看两眼……,【……】的时候说不要看,* 真看不到了又不愿意。

“…………”

说还有人嘴上说着要人闭嘴,可多听两句就多紧张两分,明明——,却还偏要怪人话太糙。

“………………”

【审核您好,只是两句垃圾话,没有描写!而且删除完了!放我出来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亭曈那句“你闭嘴!”也被彻底卡在了喉咙中。他视线温怒地瞪了半天人,却半晌没有找到一句反驳的话。

好了,孟亭曈那几乎没有怎么热过的耳朵尖儿现在是真的有点红了。

他低下头去不承认,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一味地责怪那酒有问题。

“嗯,酒有问题。”

陆承渊压不出唇角低声的笑,说早知道多喝一点,烧得像发忄青。

“。”

孟亭曈垂着长睫轻颤,心道我何时说过那么多混话?

他半真半假惯了,猛地被人戳着真话点破,听得他不仅耳热心口也热。

陆承渊不逗他了,他偏头一本正经地轻吻过人脑袋上的碎发,怀里的人好乖,还没什么力气,他将人完全环在怀中,端着瓷碗喂着人喝粥。

孟亭曈就着人手小口喝着,心道本来就是因为酒有问题,谁知道那酒里被下了多大的剂量,他只喝了半口就觉得哪里都是热热的,连包围着他的体温和陆承渊身上那股味道都像春./药,勾引的他馋的想咬人,想溺死在那副注视着他的视线之中。

就是酒有问题,不然那陆盛阳当时——

嘶?等等!

孟亭曈喝粥的动作一顿,半口没咽下去被呛咳了几声,陆承渊抬手轻拍人后背,问人“怎么了?怎么突然……”

“陆盛阳不仅知道,他还根本没喝那杯酒?”

“……”陆承渊视线微眯了下,神色淡淡的,好像真的很不喜欢从人嘴里听到任何别的男人的名字。

“你很关心他吗?”

“不是,我……”

“一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

“连喝粥都能被呛到?”

孟亭曈气得牙痒,先照着人下巴给了人一口。

“我当时确实看到他脚步虚浮,状态不对,如果他根本没被下药,那柯浅……”

陆承渊手在人腰上摩挲两下,对此不置可否。

心道那个装货。

“噢,那你看了他十八次。”

“……”

孟亭曈有些没太想明白其中关窍,他眉心轻蹙了一下。

陆盛阳根本没中招的,他是装出一副被下了东西又没有办法解决的可怜样子,把柯浅骗到了房里。

可柯浅原本就是情出自愿啊,他何苦非要做出这么一副样子,装给谁看?

他等着柯浅轻声喊他,他才屈尊降贵似的让人进了门。

“真是老狐狸,他到底在试探什么?”

陆承渊捏着他的腕骨,强迫人不许再提那个名字。

孟亭曈失笑,说好好好以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所以我可以和柯浅发一条信息吗?”

这套对陆承渊很受用,他又被哄好了。孟亭曈简短的将此事告知。

可信息刚发送完,便被人压着亲吻,说不允许看别人,也不允许心里想别人,什么都不可以。

“剩下的事,交给我做就好了。”

孟亭曈好容易获得喘息机会,想到那孤儿院的事查起来复杂又麻烦,想了想便也由得陆承渊去了。

“等事情水落石出,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

宋瑜愿的事被大肆宣扬,曾经铺天盖地的谩骂像回旋镖一样打到了他身上。大粉脱粉,除了曝出他在镜头前立爱猫人设背地里却一点也不善良以外,还将他做过的很多欺负宋晴昀的事情也被公布了出来。

越扒越有,舆论反噬,那些曾经被他欺骗真情实感喜欢过他的人,失望之下是更气愤的恼怒。

就连宋耀德和倪玲也被牵连其中,大家都在讨论说怪不得宋晴昀当时走的那么干净利落,宋瑜愿如此胡作非为免不得有父母无脑袒护,宋晴昀在宋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他不仅仅是滚出娱乐圈的问题。

这种劣迹艺人,又是由得官方媒体通告,是要被全业内直接封杀的。

宋耀德和倪玲卷进慈善作假等经济风波之中,根本无心再去管宋瑜愿的死活,就连宋瑜愿已经消失多日联系不上,也没有一个人发现的。

黑暗中,一双带着伤疤的手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阴沉的嗓音像魔鬼般的质问:“连你也敢背叛我……”-

孟亭曈刚到港城那日,陆承渊的行程比他晚了一天。

陆承渊说他会从申城赶过来,到的时候还给孟亭曈带了他爱吃的青团。

进组,开机。

开机仪式上孟亭曈和陆承渊上香的开机照又冲上了热搜。自古三柱清香敬四方,烟雾缭绕出神图。

孟亭曈神色虔诚,礼数周全,白色的衬衫收束进裤中,袖口被随意的挽起,领口微开,像极了那明媚矜贵的小少爷,无心事也无忧愁似的,生长在阳光和微风里。

孟亭曈举香叩拜,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副温润公子的做派,可那副冷淡的、闭目焚香的神色看起来,却不像是祷告,仿佛是在和谁诉说。

我没什么所祈所求。

我现在,活的蛮好的-

周家宗似乎也没料到,孟亭曈的粤语能说得这么好,吐字清晰流利、发音标准得似乎是在这里生长过多年似的,令人惊叹。

孟亭曈只玩笑说或许是自己的语言天赋比较好吧,学起来一般都比较快。

陆承渊的粤语就确实不太可以了些,不过内陆人嘛,正常,周家宗也没有太强求他的原声。不过自从发现了孟亭曈的语言天赋后,他便成了陆承渊的专属小老师,大哥部分的台词基本上都是由他一字一句教的,连专业的语言老师都没有聘请。

陆承渊的角色大多是坐镇后方,他每一句台词的分量都很重,靠精湛的演技和那绝佳的大佬气场撑着场子。因此每场戏的台词并不多,并且陆承渊学得很快,记性也好,孟亭曈不用多重复几次,很轻松地便能完成教学。

就是有些时候,陆承渊可能会借此机会故意去问一些其他词汇用粤语怎么说,然后听孟亭曈说一遍,他在学一遍。

譬如说他会在夜里压在人耳畔,用那副低沉的、略带有些磁性的音色,轻声唤他:“bb……”

“是这样讲吗?”

“……”

这种陌生却又熟悉的腔调,字字勾耳,听得孟亭曈下意识别开头去-

在剧组的时光总是忙碌的,鲜少有假期。

好容易凑到了一次两个人都没有戏份要等的机会,孟亭曈在剧组憋闷久了,终于能透口气,两个人严肃武装了一番,行走在港城的街头。

他们路过渝庆大楼,孟亭曈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他们走过一条条道路、穿过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逛。

尽管带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也随性,可这么两个人行走在大街上,还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直到来到港城大学,他们在山上沿着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穿梭行走。孟亭曈不说,可每当他视线扫过什么,陆承渊都细心地多留意几分。

他总觉得此刻孟亭曈的神色,不像是初次到来这里、对一切新鲜事物所产生的好奇与欣喜,而是一份在故地重游之后、看到时间流转物是人非的感慨与追忆。

孟亭曈曾在这里上课下学,和同学读书研讨,那些要去马场赌赛的记忆被刻意封存,象牙塔中的日子相对便没有那么晦涩了。

他像每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样,在这里认真地读过三年书。

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他伸手扯了扯陆承渊的袖口,温凉的手指从人掌心中滑过,他去牵陆承渊的手。

陆承渊反握回去,干燥的热意从人指尖一路传送到人的心口之中。

或许,他只是想来看看,顺便,也带人一起来看看。

萦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独属于人身上的香味淡了,陆承渊接到了一通电话,站在不远处讲着。

孟亭曈站在那颗郁郁葱葱的凤凰木下,抬头仰望——

伞状的树冠上窝着一蓬蓬、一簇簇火焰般的红花,像是在燃烧着,烧红了一大片。

流萤一样的红簌簌而落,灼烧在孟亭曈的肩头、发梢,躺在人掌心之中,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种。

烫进了陆承渊的心里。

电话里,陆承渊听到那边的汇报,说有关荆先生的信息不多,他应该是没有后代的,而且这个名字在民国29年之后便在没了消息。

可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还有一位顾先生,好像与这位荆先生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一张模糊的、古老泛黄的照片传送到了他的手机中,照片里的人站在一排挂起的衣物前,指尖拿起其中一件,正低头看,好像是在挑选着什么款式。

“这是在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裁缝店里找到的一张老相片,相片里的人就是那位顾先生。”

卫巍说,“柏老曾经很喜欢去这里做衣服,那里的老板也曾是他的故友。”

陆承渊看着那模糊到几乎什么也辨认不出来的相纸,心口轰然一跳。

他再抬眼,看着那站在凤凰木前,站在一片火红烈焰下,抬手任花烧的人,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和相片里的那个旧影重合。

刚结束的上午的拍摄戏份,有一段对白是那小弟问卧底孟亭曈,说:“到底怎么讲谎话才最为逼真呢?怎么那帮啊sir总是不相信我但是却很相信你呐!”

“很简单的嘛——”

卧底孟亭曈翘着二郎腿,有些痞气地将手中的烟草熄灭在烟灰缸中,压着桌沿扬眉回道:“把真相藏进谎言里去咯~”

陆承渊开始回忆孟亭曈曾经说过的话,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震得他耳鸣。

然后他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朝着孟亭曈走去,怀中抱着课本,好像是在找他问路。

孟亭曈抬手,给那学生指了一个方向。

等他再度转身,去寻找陆承渊的身影时,陆承渊却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此时正视线深沉地死死盯着他,连询问他的语气都有些沉——

“他刚刚问了你什么?”?孟亭曈短暂的怔愣了一下,陆承渊这样子好似是当面抓了他出轨似的,神色十分复杂。

“他说要去孔庆荧楼问我怎么走,我们不是方才刚从那里过来吗?”

孟亭曈的神色太平静了,平静地陆承渊几乎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学生的粤语发音,好像确实是什么楼什么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孟亭曈察觉人情绪好像有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陆承渊垂眼,很快地平复调整好神色,恢复了以往那张淡漠的脸:

“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他在向你要微信。”

“……”

孟亭曈彻底失笑,他笑人幼稚,弯着眉眼看向别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学生方才问是他庄月明楼怎么走。

他不觉得陆承渊会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第70章 第 70 章 “回去试试?”

回到酒店, 陆承渊看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觉得他或许有必要亲自再去一趟申城。

荆先生和顾先生确实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而且这两个人出现在申城的时间中间又隔了三年。在那个年代, 不排除是同一个人后来隐姓埋名转换身份隐于市的可能性。陆承渊在去找柏老谈论时, 柏老的话也印证了这个观点。

柏老说, 他曾听他父亲提起过,好像有一次在永平饭店的门口见到过那个人,不过当时并未相认。

柏家亏心, 想给与人多一些补偿,可顾先生当时已是申城小有名气的人物,他们也没什么脸面旧事重提。

顾先生说是留洋回来的,家在渝中,父辈经商, 有意将家里的生意往南边扩展, 这才先让他来这里观望观望市场。

“是小少爷, 应该是顾家的小少爷, ”柏老回忆着,“都说他那副做派不似作假的, 出手很阔绰的, 据说他曾经还为了博得冷美人一笑, 在泠廊楼里砸了万金,这才有了个和人吃酒的机会。”

“哦, 那冷美人,还算是半个岳维平导演故事中那个戏子的原型呢。”

陆承渊端茶的手一顿,“原型?”

“半个原型吧,他这次的剧本,是走访了很多老一辈的人家听来的当时的故事, 这才有了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也是英雄的灵感。”

“那个名动一时的冷面小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地下工作者,他靠着泠廊楼和他戏子的身份作掩护,实际上是在帮组织上运送药品等之类的军需。”

柏老说到这里便没了下文,只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将那惨痛的结局宣之于口。

陆承渊也明白,沉默地陪了人一盏茶。

“顾先生是从渝中来的,可荆先生说是宛城人……”

陆承渊垂眸,似乎还是有些没办法将这么两个身份迥异的人联想在一起。

柏老浑浊的视线茫然了片刻,“谁说荆先生是宛城人?”

陆承渊平静抬头。

“你记错啦,荆先生是南陵人,怎么会是宛城人?”

陆承渊捏着茶杯的手都在用力,一直以来卫巍查到的所有有关荆先生的资料,都说他生在宛城,家里从事的是布匹锦缎的生意。后来生意不好做,家里的绸缎庄也逐渐没落,他此次来申城是要替荆家另寻出路的。

“荆先生不是荆家二房所出,后来生母早逝,这才被大太太找了个由头送了出去,不愿管他死活的吗?”

柏老浑浊不清的视线并未因此变得清明,他像是沉思了一会儿,去开启那份尘封的记忆,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宛城荆家是有这么个二少爷……可荆先生不是宛城的荆家,是南陵荆家的呀?”

顿了会儿,柏老又笃定起来,“是南陵的,不会有错,我们就是打南陵城外的地界上遇到他的,若是从宛城北上,走的不是这条路。”

“南陵荆家……”

几日后,卫巍发来消息。

南陵,根本没有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荆家!只有一个卖桂花米酒的老师傅一家姓荆,家里有个能对得上年岁的小儿子,后来南陵城乱,他们一家舍下摊子提前出逃,最后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也没了什么音信。

陆承渊看着文件,荆先生和顾先生若真的是一个人,那中间空白的这三年,他是谁,他又去了哪里?

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虽然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少年身形的轮廓,可不知怎的,陆承渊脑子里总有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这个照片上的人,一定和孟亭曈有着特殊的联系。

太像了。

陆承渊看着照片,脑海里却总是出现那日凤凰木下站着看花的人,两个人影似是能完全融合到一起,仿佛是跨越了时空,将那个百年前的人的身影投射到眼前人的身上一样。

如果那个冷美人的故事是有着类似原型一样的存在,那那份剧本中的其他人呢?

陆承渊仔仔细细回忆起剧本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物,就连孟亭曈当时在初稿上做过得批注,他也曾翻看过多遍,一字不落地都记在了脑子里。

——[将军战死子在腹。]

——‘他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陆承渊指尖一顿,他猛地回神,将那份初稿又拿出来重新翻看确认,终于找到了一个他一直以来没有抓到的、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的困惑——

剧本中,并没有过多着墨那位青楼女子的后续,也没有提及到那个孩子。

岳维平笔下的那名女子,在着重描写着她虽身在小楼,却不自怨自艾,在那一方小天地中守护了她想守护的,还供养资助过不少女学生……

他在写那女子的前半生,从未交代那孩子是男是女。

所以,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将军有一个儿子?

——[他有私心。]

——[他和那个学生没有系。]

——[永平饭店门口的小乞丐,有人会故意丢钱给他。]

永平饭店。

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抓住了-

陆承渊看着正骑着机车狂飙的孟亭曈,打戏动作是那么干净利落。他单手持枪在机车上回身扣动扳机再飞越障碍物,一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

风挟裹着人脸侧的碎发,嘴角的伤口以及身上的血渍将人衬得愈发野性,修身的黑色长裤勾勒出那双长直的腿,此刻正踩着地上闹事的小喽啰,神色嚣张。

孟亭曈撩起衣摆,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额头上的血迹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留,顺着眼角滑落,映出那双冷冰冰的眸。

“阿行。”陆承渊喊他。

孟亭曈慌张将手里的枪支藏到身后,夹克被双臂掀开,劲瘦的腰线完全暴露在外,连收束的裤腰都被勒得更紧了些。

阿行把那手/枪塞进了裤腰之下,紧贴着他背后的腰窝,冰凉的金属触感激得他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隆起。

幽暗无人的小道,大哥没问他在这里干什么,阿行也没问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戏份结束,孟亭曈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将那模型枪在手中翻出花来把玩,他一敛那份冰冷地像看死物一般的神色,扬着眉朝着陆承渊走去。

他自上而下的睨着陆承渊,手指勾在那扳机处,神色嚣张,“陆老师,你也有这么一天?”

——等到了晚上,陆承渊便又问了他一遍到底把枪支藏在哪儿了。把人放在桌子上坐着,双臂撑在两侧,审视着人说例行检查。

孟亭曈又被迫重新藏了一遍。

陆承渊搜身似的将那模型枪光明正大的搜了出来,还顺手扒了库子。

穿着皮衣骑着机车嚣张了一整天的孟亭曈终于是嚣张不动了。

他抓握着人的手腕却停不下人的动作,听着人在他耳后逼问他,今天和梁嘉杰玩儿的开心吗?

“……”

和人滚在泥地里打架又不是他写的剧本!

孟亭曈觉得冤枉,可他倒也并不是很想阻止。

自从进了组后,在片场里进入工作状态后的陆承渊实在是太正经了,甚至很少会到他的房间里找他,只说他戏份多、拍摄任务又重,要他好好休息,不要总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心道一直在剧组待着,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还能做什么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然后在他看完一场陆承渊饰演的大佬J爷在赌场收拾叛徒的戏份之后,似乎是真的有点想做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J爷气定神闲,一副运筹帷幄的神色,雪茄燃起烟雾缭绕,笼在那张代表着极度危险的脸上。

他垂眸睨着人,收束起来的略微狭长的视线,目光所到之处,像在看一切蝼蚁。

被查到的叛徒像狗一样跪在他的脚边,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叛徒背着帮派,私下开线贩卖毒/品,人赃并获。

J爷这条线是不碰毒的,他们是走私军.火起家。后来才是金融犯罪,想要金盆洗手,将公司彻底洗白,逃脱制裁站在阳光下。

剧本中,留给阿行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这个时间节点,是阿行才刚刚被警校开除,走上卧底的道路。J爷回港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片区域曾经的小头目。

他看到陆承渊折磨人手却不沾血的神色,在这片销金窟中,被染指上了金钱与权色的俗世之味。

很俗,但是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欲,交织着危险、神秘与性感,来源于那份绝对上位者对生杀予夺的完全掌控。

周家宗导演在讲戏的时候还说,“经常杀人的人……”

那叛徒死了。

周家宗喊“卡”,还激动地说:“就是这个感觉!经常杀人的都知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影帝演的好啊!”

梁嘉杰笑得有些不自然,片场的其他人忍不住地有些胆寒,林济明终于是替大家说出了不敢开口的心声:

“不像演的。”

“不像演的+1……”

“这要是没杀过几个根本演不出来这个味儿……”

周家宗:“……”

孟亭曈当时没说什么,就是那几天时不时地总往人身上偷瞄,也不知道是在想那根雪茄,还是曾经某个夜晚,阳台晚风中人唇角边叼着的那根香烟-

没过两日,就轮到孟亭曈去拍摄他当卧底前的那几个片段了。

彼时阿行还年少,身上保留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烂漫,他热情开朗活泼爱笑,那是他青春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穿着校服卫衣的少年人,连眉眼间的神采都满是稚嫩的。

他和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勾肩搭背,生活虽然清苦,但眼里有光,满是着对未来的希冀与憧憬。

他奔跑在夕阳中,跳到还不是J爷,还只是他好大哥的陆承渊身上。

手里握着一个通红的蛇果,塞到他大哥嘴边,说给大哥吃。

“刚捡的,洗干净的,哥你吃!”

大哥看着同龄的孩子下学,不是坐上了豪车,就是有家长接送,而他这两个弟弟却步行了好几条街,从垃圾桶中捡回来了好多被人扔掉不要的带着包装的苹果,来作为他们的晚餐。

“哇!这么一大束玫瑰都不要了,这得多少钱啊!”

阿行:“那个又不能吃,你多看看有没有带包装的盒子,那里面装得一般都是进口的苹果,很甜的!”

“我最喜欢过圣诞节了,每次到了圣诞节,就有很多免费的苹果吃。”

阿行:“情人节你喜不喜欢?还有巧克力呢!”

……

那年圣诞节之后,大哥就从两个弟弟的世界消失,再也没出现过。

但是每个月寄过来的生活费却越来越多。

年少的阿行坐在漆黑的楼道口,哭得撕心裂肺,他说要等他的大哥回家。

镜头外,陆承渊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之中。

——是夜,孟亭曈被亲得晕头转向的,他茫然想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打趣人说:“你还说担心我容易入戏呢……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承渊闭了闭眼,挣扎良久,终于轻声开口:“……我看不了你哭。”?

是吗。

孟亭曈挑了下眉梢,眼尾带着钩子撩人:“那你每次把我做哭的时候我看你挺兴奋的啊?”

“……”

陆承渊把他嘴捂上了,让他别闹,好好睡觉,然后落荒而逃般回到了自己房间。

孟亭曈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和紧闭的房门,视线不自觉轻眯起了些。

半夜,陆承渊正在查看卫巍新传来的消息。那个卖桂花米酒的荆先生的店铺,开在一家当时远近闻名的风月楼附近。据传当时风月楼中有一位名动南陵的神女,多少人为之倾倒,倾家荡产也想见她一面。那名女子曾红极一时,可后来不知怀了谁的孩子,还偏要生下来,这事一经传出,女子地位大降。后来那女子虽没离开小楼,却很少再露面。

不过那女子倒也是个清醒的,将那孩子早早地就送进学堂读书,小孩儿生得白净漂亮嘴又甜,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本应很招人喜欢。

可是在那个年头,又有那么一个娘,那孩子小时候没少受同学欺负,经常下了学就和人打架,常常是一身伤的回来。

陆承渊想到柏老说的岳维平导演曾经走访过很多人家,听来了很多过去的故事,这才创作出来这么一个剧本的事件,免不得将这位女子和剧中的角色联系在一起。

他那个诡异的、疯狂的念头又浮现了上来。

阿行说:要把部分真相藏进谎言里,说出口的谎话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可孟亭曈说过那么多半真半假的话,到底哪一句里藏匿着部分的真相?

——“我说我穿越到了别人身上,或者我死掉之后又重生了,其实我是来自外太空的外星人的、我还觉醒了什么能听到人心声的能力……”

陆承渊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有关他的过去,真的藏进了这句话里,那翻译过来——

‘嗡嗡……’

陆承渊蓦地睁开眼,看到孟亭曈传给他一张图片,他滑动点开,下一秒那刚睁开的眼忍不住又闭上了,连带着额角都在跳。

照片里,灯光有些昏暗,孟亭曈衣摆被撩起,一看就是在口中叼着,他镜头朝着单薄的腹部,漂亮的肌肉线条没入柔软的布料中。

一只白皙又漂亮的手出现在那里,修长的指骨随意的搭着,指尖勾动着那布料的边缘,将掉不掉的往下拉扯。

——另一边,孟亭曈很快就接到了来自陆承渊的电话,随后便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带着股上位者的姿态,平静地给他下发着指令。

两人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孟亭曈倚靠着床头坐在那里,轻轻扬起下巴不自觉喘息着,喉结滚动。

墙的另一端,两张床头呈对称似摆放,陆承渊垂眸坐在床边,视线晦涩地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只是冷静地吐出简短的文字,以让另一侧的那个人得到欢/愉。

结束后。陆承渊独自走向洗浴室,开着凉水自虐般地忍着。

他将脑海里想象出来的那人方才的湿润的眼、莹润的唇、将那个人的所有一点点从脑中清空,以不至于彻底失控,会直接影响全组的拍摄进度。

那份答案,被翻译过来是——

【我现在是别人,我死而复生过,其实我来自过去,我也知道你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故事。】

陆承渊只觉得这个念头太疯魔了,他不知道是一个人活了百年不老不死比较疯狂,还是一个人死而复生穿越时空成为另一个人更加令人不可置信一些。

可是孟亭曈还说:“我没有不让你查……”

那意思翻译过来,便是他自信他什么也查不到。

究竟是自信他真的查不到,还是笃定就算他查到了也不敢相信?-

噩梦,额温枪;焰火,年糕;日料,男模;手稿,苏菜,还有他心口上那道疤……

深夜,陆承渊突然拨出去一个电话,平静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从容,仿佛他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去把他从身体里取出来的金属残片,拿去化验一下成分。”

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自哪里,又或者说,来源于什么时候-

提前拍摄了孟亭曈最后要死于枪口的那场戏份,港城这里的剧组对于角色死亡的事情比较忌讳,有很多讲究。

拍摄完毕后导演给孟亭曈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还重新走了遍香,又拿柚子叶沾水,仔仔细细地在人身上泼洒了一个遍,以驱邪消灾,免得不吉利。

孟亭曈有些哭笑不得的,他认为此举实在是有些封建迷信了。不过他偶尔也会行封建迷信之事,更何况他的母亲又是这些说辞讲究的忠实信徒,他便也由得去。

就是不知道陆承渊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在回到宾馆是把他整个人都泡进了柚子叶煮的水中,还拿这里特有的、底部还放置着什么铜钱一样的柚叶洗发水、柚叶沐浴露,将他浑身上下全部打出了泡沫,洗得仔细无比,连缝隙都没有放过。

孟亭曈长睫上还挂着没冲掉的泡沫,忍不住开口揶揄,“你干脆把我里里外外全都洗一个遍好了。”

陆承渊闻言,却好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把人洗好了捞出来后又坦然开口,“可惜。”

孟亭曈:“?”

“这里没有用柚叶做成的润滑剂。”

孟亭曈:“……”

孟亭曈着实失笑看人,他似乎不太能理解此时的陆承渊到底在执着什么。

或许是他方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太过逼真,着实是刺到了人,让人有些后怕吧。

陆承渊确实是后怕。

他眼睁睁地看着孟亭曈中枪倒在自己面前,尽管知道这是在拍摄现场,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压抑不住狂跳的心脏,散不去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慌。

孟亭曈拍摄完阿行死亡的戏份,破天荒的,周家宗导演给他放了半天的假期。

他又扯着陆承渊出去透气,漫步在维多利亚港吹海风,在已经逐渐变得闷热潮湿的夏季获得了一份超大桶的冰淇淋。

陆承渊想让他少吃一些,可眼看着少年那双明媚又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没舍得拒绝。

孟亭曈走得累了,说随便找家店进去喝两杯?

陆承渊又想拒绝的,可孟亭曈说绝不多喝,只少喝一些解馋。

“进组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酒了……”

上次碰酒还是在那次。

也不知陆承渊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妥协,准许了孟亭曈的请求,也破天荒的允许人在进组后饮酒。

孟亭曈很有数的,确实并不多喝,他只是点了几杯看起来很漂亮的调制酒,看着杯中燃起的蓝色火焰、看着沿着桌面流动着的灼热烈火,还有从杯底迅速蔓延到上方的爆裂烟花,仿佛在看一场小型的焰火演出。

调酒师很懂客* 人的心的,十分会提供情绪价值。

在这一场桌面演出结束后,还赠送了人一个小魔术,将凭空变出的玫瑰花送入孟亭曈手中。

“ Wishing you all the best. Sir . ”

孟亭曈眉眼弯弯,他们从刚进来在这里坐了才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除了他自己点的酒,桌面上已经来来回回地被其他客人赠送的酒水摆满放不下。

孟亭曈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视线朝他们这里望过来,还有些短暂的迟疑。

怎么都是男的?

孟亭曈看向陆承渊,见陆承渊的神色实在不好看。

这里有太多的人在觊觎他面前的人,若不是孟亭曈在看到焰火时实在开心,他早就把人从这里带走了。

这里是gay吧。服务生十分贴心地提醒这两位外地的朋友。

孟亭曈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才低低笑了几声,拉着已经快要被气得狠了的陆承渊离开这里。

二人穿过不算太拥挤的人群,陆承渊将人护在身前,避开了所有不长眼的人想来触碰的手。

不远处的吧台前,却有着两个染着黄毛穿着铆钉裤的人倚在桌前,单手抛着花生粒,笑得不怀好意。

一个说,你看前面那个**,那长相,那腰……真他妈的绝了,*起来一定很带感。

另一个说可惜有伴了,他后面那个一看就是他男人,就那个臀腿肌肉,啧,也不知道谁会爽飞。

第一个人猥琐地笑起来,偏头又给另一个人说了几句垃圾话。

另一个人也笑得夸张,视线在陆承渊身上打量了片刻,说的话更加肮脏不堪入耳。

走到门口的孟亭曈脚步一顿,厚重的玻璃门上风铃已清脆响起,他却收回推开门的手,偏头朝着那吧台看过去。

那两个正在猥琐肖想的人猛地对上当事人的视线,均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孟亭曈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一脚把那第二个人身下的高脚凳踹翻。

第二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跌落在地摔了个脸着地,狗啃泥似的趴在孟亭曈面前,吧台上被带落的酒水洒在人身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孟亭曈垂着眉眼实现冰冷,说了几句陆承渊听不懂的话语。却见那两个黄毛脸色一僵,纷纷低着头来卑微地道歉。

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话。

估计骂得很难听。

孟亭曈略带嫌恶的看了人一眼,不动声色地让开了半个身位,那个趴在地上的人此时看起来像是跪在陆承渊面前认错,因摔落在地还捂着膝盖痛苦哀嚎了几声。

孟亭曈这才气儿顺了些,和陆承渊一起出了门。

那两个黄毛嘴贱,没想到遇见了能听懂当地俚语的外地人,这才被人当众收拾了一顿。

可孟亭曈听得懂,陆承渊却听不太懂那些,他想知道那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孟亭曈却拦下他派人的动作,不让他的人去问。

似乎是后面那个人说陆承渊的话实在太难听,孟亭曈不太想让他听到那些词汇,以免脏了人耳朵。

陆承渊垂眸看他,孟亭曈手里还抱着那桶没吃完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瘫软的模样,被人那小勺子搅弄着。

良久,见陆承渊实在坚持,孟亭曈放弃似的小声叹了口气,只给人翻译了一半:

“他们说我头发长,看起来就很好操,抓着头发操起来一定很爽。”

陆承渊神色猛地一沉,他刚想让人拐回去好好收拾一顿那两个畜生,哪儿想到孟亭曈却突然拦了一下他的动作,扯着他的衣袖又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回去试试?”

陆承渊:“……”

他那火气被硬生生卡在胸口,发也发不出去,憋闷地恼怒。

孟亭曈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他知道后面那个人说了什么。

陆承渊拿人没办法,只低头观察着人的神色。他见孟亭曈确实是不生气的模样,似乎这些污言秽语影响不了人半分似的,甚至还有心情玩笑着勾着他哄着他和他说一句混话。

孟亭曈低着头正小口吃着已经融化成一摊奶油的冰淇淋,唇角上还沾染了些白色的东西。

陆承渊眉心轻蹙,他看到孟亭曈那眼尾已经弯起来,像是刚做完坏事被当场抓包了的小狐狸,隐隐透出一股狡黠的意味来。

随后那视线好像控制不住似的、不自觉地往人后脑上扫了一眼,发现有些碎发垂落在白皙脖颈,看起来是真的又长长了些。

紧接着他便又对上了一双勘破他心思的眼。

陆承渊别过视线,心底似乎暗骂了句什么。

孟亭曈却低低笑起来,目光在人身下扫过,唇角处是完全压不住地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