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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民国33年 耶子水 41664 字 3个月前

“你们这会有时间吗?”

陆承渊心下一沉,如果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凌乐只会在微信上以文字形式给他回报。

他看向孟亭曈那颗圆润的脑袋,沉声道:“我们现在过去。”

凌乐刚想准备说出的让人回来的话卡在了嘴边儿,他磕绊了一声,“啊,好,那等你们到了再说吧。”

孟亭曈也没想到怎么都吃完饭了又回到了医院,他兀自琢磨了一下,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然后凌乐拿了张胸片过来,一脸严肃的指着片子上右侧肋骨中间的位置,说这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阴影,现在还不能明确是什么东西。

孟亭曈眨巴两下眼,他扯开自己的领口看了看,突然想到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他心口那块疤痕的位置。

他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过等愈合后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的,除了这个位置落下的那一小块疤痕,他还当可能是这个伤口太深,所以没有长好而已。

陆承渊看到人动作,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他亲吻过那里,在那颗小巧的粉色旁边。他走过去问人,孟亭曈却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有块疤,偶尔会有些痛。”

凌乐走来问:“什么时候会疼?”

一般是在下雨或者下雪之前。

孟亭曈想了想,“天气不好的时候会痛。”

凌乐走近,让人坐在病床上,“来,我看看。”

孟亭曈想了想,伸手扯着衣摆向上拽起,瞬间露出那把白嫩的细腰,还有人明显的腰腹线条。

他单手拎起衣摆,凌乐弯腰上前观察,孟亭曈脑袋微微垂着,他也在想看那块疤。

陆承渊站在一侧,垂眸看了一眼。

“……”他指骨收紧,又多看了几眼。

凌乐观察的认真,他抬起手,伸出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指,类似橡胶的触感在那块疤痕上压了压,“这样有感觉吗?”

孟亭曈摇头。陆承渊仿佛能看到他那碎发扫过凌乐的脸。

凌乐轻轻按了按,眉头皱得更紧,“你躺下,我再检查检查。”

孟亭曈放下衣摆,双手撑着病床的边缘,往后蹭着挪动了些位置,他躺好,刚再把自己的衣摆撩起来,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

陆承渊一把拍下凌乐伸出的准备继续探查的手,站在床前挡开了人的视线。

凌乐:“?”

孟亭曈:“?”

助理卫巍:“……”

卫巍早就退到窗边假装看风景去了。

“检查什么?”

“……”

一脸迷茫的凌乐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脸上带着股难以明喻的无奈视线,他那吐槽的话在嘴边儿来回赚了一圈儿,默念了三遍霸总病霸总病霸总通病他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这才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检查会不会出现按压痛,在排除炎症感染或者骨折移位的情况下,怀疑这个阴影是疤痕里有异物造成的。”

陆承渊还是那副八方不动脸,他沉声道:“出去,我来。”

凌乐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他妈就是医生我就是干这个的而已!

仔细交代了几句要检查手法和注意的细节,转身走的比卫巍还快。

孟亭曈撩起衣服的手还没放下来,他看着陆承渊那张不太高兴的脸,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起来,带着点儿无奈,“他是医生……”

陆承渊知道。他淡淡“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别的,按照凌乐的说法,在人疤痕上轻轻摁了下。

“这样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感受着陆承渊的手指一点一点挪动着位置,按压的力度也逐渐在加重。

“有感觉了告诉我。”

“好。”孟亭曈看着陆承渊一脸认真的神色,他坐在自己床边,手指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一小块根本不明显的疤痕,那视线太凝重,太深沉,看得他总觉得心口有点发热。

没多久,孟亭曈小声“嘶”了一下。

陆承渊立马停下手指,抬眼看人,“这里?”

孟亭曈对上陆承渊的视线,没应,就是脊骨有点麻。

陆承渊指尖压在那个位置不敢挪开,他见人不说话,又追问了句:“是这里吗?感觉到疼痛了还是什么?”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这才笑道:“陆老师,你看的太久了……”

“有点痒。”

陆承渊顿了下,他看着人带笑的神色,一时没理解。

可等他将视线再次挪到人胸口处,看到那块疤痕旁边的地方,此时暴露在凝滞的空气之中,正迎接着他的视线。

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人胸腔之中鼓动的心跳,在他的指腹上砸了一下。

——被赶出去的凌乐又被人叫了回来。他扫到孟亭曈胸前突然多出来了一块创可贴,无语到再也没忍住翻了陆承渊一个白眼。

神经!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陆承渊强忍着别开视线,在听到孟亭曈说“嗯……这里痛”的时候屏住呼吸,用力攥紧了拳。

检查完毕后的凌乐看到陆承渊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嘴角下意识抽了抽。

好吧算了他没把我眼睛剜出来手剁掉可能已经是非常尊重我的职业了:)

“可以确认就是体内异物,再去补拍两张片子吧,判断一下大小和位置,如果异物末端太深,害怕造成胸腔内部感染……”

凌乐说完,又问:“你这个疤痕多久了?从来没有发过炎吗?”

孟亭曈想了想,应该很久了吧,他自己也不太记得这里是哪次受伤之后的事情了,于是只能摇头。

“哦对,我忘了你失过忆……”凌乐嘟囔了一句,挠了挠头,还奇怪了一下,“怎么会有异物卡在肉里……还是这个位置?”

陆承渊闻言,淡淡扫了一眼孟亭曈。

见人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片刻,最终作罢-

回去的路上,陆承渊看着孟亭曈接下来的通告行程,研究着将手术安排在哪一天比较合适,他想尽量把手术的日子提前,再多预留出来几天休息的时间,以让人可以好好恢复。

那异物不知道在人体内留了多久,陆承渊垂眸沉思着。

一直没说话的孟亭曈却突然开口喊他。陆承渊在听到后视线猛地一沉,连一向淡定的卫巍都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减速刹车了。

孟亭曈问:“陆老师,你是不是查过我?”

第55章 第 55 章 叫出来。

陆承渊呼吸一窒。在这一个瞬间,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千万个想法。他是在调查孟亭曈,他几乎将人的生平往来调查的清清楚楚。可他不知道孟亭曈在这个时候突然询问此事是个什么用意。

是介意还是不悦?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心情?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他顿了片刻,脑子里已经将剧情快进到要不要干脆直接把人绑回家算了的地步, 这才沉声回应:“是。”

孟亭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资料, 你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陆承渊:“?”

“我失忆了嘛,”

孟亭曈张嘴就来,“我不记得我之前的事情了, 想看看我的过去。”

“……”

陆承渊没想过人会是这么个回应,他那刚汹涌起来的头脑风暴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嗯”了一声,吩咐卫巍回公司。

孟亭曈看着宋晴昀的生平,一页一页的向后翻。

其实后面的内容大多他都没有看进去,因为当他拿到资料时, 看过去的第一眼, 就已经看到了他猜想到的内容。

圆心孤儿院。

宋晴昀是从这个孤儿院中被领养出来的。

如果那个人所说是真, 宋晴昀之前有过捐赠行为, 可是为什么要以‘孟先生’的身份?

孟先生是谁?

孟亭曈翻到最后,这又将资料还给了陆承渊。

陆承渊等了片刻, 见人没什么想说的, 他倒是故意先开了口:“有想起来什么吗?”

孟亭曈笑着摇头, 披上那份早就已经不存在的马甲,“忘得太干净, 什么也没想起来。”

陆承渊心知他还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他放弃般的压下那份逼迫的心思,只把人放到办公桌上坐着,撩起人衣摆一直推到肋骨上方的位置。

孟亭曈还在想那孤儿院的事,他被陆承渊的动作搞得一愣, 这才回神抬眼看人。

陆承渊那双深沉的视线早已盯了他许久。

好像是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悦。

“拿着。”

孟亭曈提着自己的衣角,他总觉得方才陆承渊看他的视线是从自己的唇上略过,仿佛是想对他说,咬着。

陆承渊替人揭下那块小小的创可贴,胶布粘贴的有些紧,撕扯过时带起些皮肤,将那原本白皙的地方弄的有些发红。

陆承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季晓妮。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衣角。陆承渊的手在离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在那块小小的疤痕上摩挲而过,一路蹭到那,稍微用了些力碾压过去,还同时面不改色说着让季晓妮进来的话,顺手将人衣物拽平整了些。

“?”

孟亭曈抬眼看过去,陆承渊神色依旧冷淡,端得是一副八方不动的稳重,如果不是季晓妮在关门时他那余光往他这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倒是真要信了这位陆大影帝的好演技了。

这么冷淡矜贵又正经的人突然耍起流氓来,孟亭曈不自觉眯了下眼。

季晓妮匆忙赶来和陆承渊定日子,将能推的不能推的几个通告全调整了时间,生生空出来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

“明天先和岳导见面吧,我一会儿去联系周家宗,把他的推迟到后天,最快三天后就可以进行手术。”

季晓妮唰唰地修改着行程,忙完这些又抬头关切道:“还好只是局麻的小手术,不用开胸,我最开始听到你说什么异物卡肋骨上了吓我一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确认,像是残片一类的。”

陆承渊看着凌乐发来的信息,直径0.7毫米,很薄,应该是什么锋利的金属物质,具体还需要取出来再看。

季晓妮又拉着人关心了半天,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人多吃一点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别的事情不需要操心,有事就来找她。

孟亭曈应着。等人走后,陆承渊将那份资料翻开到第一页的位置,垂着眉眼撵着手指,不知是在回味触感,还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良久后,他通知卫巍,明天去圆心孤儿院-

孟亭曈凭借着记忆回忆着关于圆心孤儿院的信息,五岁,高烧,失去记忆,后被宋家领养。

都说他是孤儿院中很幸运的孩子,才刚被送去,很快就被宋家的人挑中,把他从那可怜的地方带走,自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原本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也不知怎的,自从那通电话后,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或者运气类的东西,都不再被孟亭曈相信。

思索良久,他还是带着牛文武,亲自动身去了那孤儿院一趟。

圆心孤儿院在京市市郊,地方有些偏。他提前出发了一段时间,以免耽误下午和岳维平的见面。

他查到这位‘孟先生’是匿名给孤儿院捐赠过一笔钱,登记的电话也是宋晴昀的手机号,而时间就在宋晴昀车祸出事前没多久,其他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里的接待人员客客气气地送走他,临走前孟亭曈突然想起,说他是来领‘小礼物’的。

那接待人员先是一愣,“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脚步一顿,随后接待人员又忙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确实是有小礼物,不过孩子们的手工做的太慢,第一批已经全发放出去了,让他留下一个地址,等第二批的感谢礼做好后,再给他邮寄过去。

孟亭曈扫了人一眼,拿起水笔在表格上登记。

地址只写了一半,似是随口问了句,“昨天是你们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是小刘吧?昨天好像是他值班,”

那人磕绊了一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昨天我接电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孟亭曈笑得礼貌,显得温和又斯文,“他要是在的话,我想着当面他解释一下?”

“他不在!”接待员立马回绝,像是觉得太过僵硬,“他、他今天请假了。”

“哦,”孟亭曈点头,“那等他上班,你帮我给他说一声吧,他也是一番好意,免得我一时起床气,影响他工作的心情。”

孟亭曈这么一笑,说话又温风细雨的,还处处为他们这些打工人考虑,接待人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将人送到车上时还止不住地道谢,结结巴巴地夸了人一路。

等孟亭曈一上车,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他视线凉凉的扫过圆心孤儿院的大门,示意牛文武先行离开。

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想。

怕是那位叫‘小刘’的,也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孟亭曈走后,陆承渊从楼内的走廊中走出,淡淡的扫了一眼孟亭曈的车辆残影。

他身边还跟着孤儿院的院长,正满脸堆笑的和他介绍着圆心孤儿院的情况,真情实感的对陆氏集团的捐赠表示着感谢。

陆承渊沉默地应着,连眼神都没给,助理卫巍便十分自觉的接收到信号,不着痕迹地从人身边退出,去调查方才宋晴昀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车上,助理卫巍如实汇报。

陆承渊眉心淡淡蹙着,“你的调查资料上,没有这份捐赠信息。”

卫巍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有关宋晴昀的所有信息他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可如果宋晴昀曾经给过圆心孤儿院捐助,他是怎么没查出来的?

陆承渊平静道:“继续查。”

陆承渊越平静,卫巍就越心慌,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咬牙使劲反思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疏忽?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没有查出来!

他跟着陆承渊的时间不短,工作上也从没犯过什么错。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问题。

陆承渊可以扣他两次奖金不责怪,可若是还有第三次。

那他就真的不用在陆氏干下去了!-

从圆心孤儿院返程回去,京市的道路实在太堵。

等接到孟亭曈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们和岳维平导演约得下午两点,不好迟到的,便直接驱车前往岳维平家。

路上,陆承渊看似关心地问了声:“中午吃了什么?”

孟亭曈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吃的午饭,还随口抱怨了一句什么菜有些咸,没有上次在哪哪哪吃的那家好吃。

陆承渊“嗯”了一声,“那晚上去吃那家苏菜。”

孟亭曈笑着点头,卫巍却是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几乎是完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后面的人看出些什么。

他紧握着方向盘,心道不愧是两个演员。

路上堵了这么久,哪里有吃饭的时间?孟亭曈前脚刚到家,后脚陆承渊就已经到了楼下,怎么两个人说谎都没一个眨眼的?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他还真被孟亭曈太过于自然的回答给骗了过去。

他看着自家老板神态自若也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老板就这么心甘情愿被骗、还是该心疼孟亭曈没藏好尾巴被发现……

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卫巍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老板越淡定,说明这件事越不好过去-

二人下车。卫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到陈辰之前对着他感慨:“漂亮的人,都最会骗人了。”

此刻对这句话表示非常的赞同。

他拿出手机想要和陈辰交流心得,却发现上一次的消息,陈辰还没有回复。

“我哪里又惹着他了?”卫巍摸不着头脑的想。

“没有吧……”卫巍将手机揣了回去,冷酷着一张脸,心想陈辰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喜欢理人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屋内,岳维平导演和孟亭曈正相谈甚欢,陆承渊安静的坐在一旁,煮茶洗茶斟茶,做得甚是熟稔。

他和岳维平导演相熟,岳维平导演在谈公事时身边也不喜有外人在侧。

倒是孟亭曈接过茶碗的动作也太过于自然,仿佛那是打小儿就被伺候惯了的样子,与岳维平夸赞这是好茶时,那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陆承渊平静地看着人,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如今稳坐茶台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岳维平谈古论今,从书画鉴赏聊到民间风俗,孟亭曈态度谦卑,像晚生对着老前辈那样,恭敬又不失礼数,什么都能聊上一些,还刚好都能聊到岳维平的心坎儿里。

没多会儿,岳维平便对人赞不绝口。

他像是对孟亭曈很是满意的样子,还有空打趣了一句陆承渊,说他只会陪他下棋研读剧本,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多聊,话少的像个闷葫芦,一点儿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陆承渊再度给人斟茶,“我哪里还是年轻人。”

岳维平笑人“你前些年的时候也这样!”惹得孟亭曈也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仿佛在笑他确实不够年轻。

陆承渊淡淡回以对视。

孟亭曈别开视线前,还故意上扬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给他斟茶的手顿了下,清凉的茶汤发出潺潺水声,映出孟亭曈带笑的唇。

岳维平和人有眼缘,聊过之后觉得更合心意。

他终于是谈起正事,将他那些宝贝手稿拿了出来,厚厚一沓,递给了孟亭曈。

“这是初稿,还没定,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讨论人物嘛。”

孟亭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有些纸上还有大段大段的删改和批注,神色也更认真了些。

这是岳维平导演收官之作的手稿,几乎可以说是凝聚了他此生所有的心血。

他想在自己的电影事业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闭关准备,一字一字的写下这个故事,写下他对祖国最诚挚的热爱。

又是一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主题剧本。

孟亭曈只看了两页,那呼吸都停了片刻,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出神,许久都没有继续看下去。

岳维平起身去拿围棋,说等着孟亭曈看剧本的时间,先和陆承渊来两盘。

“好久都没有和你下过棋咯~”

陆承渊似乎是发现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侧身轻声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的脊骨比方才挺得更直了些,他听到人问他,等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陆承渊看着人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他伸手,在人的后腰处扶了一把,力度不算轻,仿佛是按压着人的脊梁。

掌心中传来热度,孟亭曈胸口又起伏了下,他仿佛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借着陆承渊手掌的力度,将紧绷着的身躯放松了点。

“我没事,”孟亭曈轻声道:“一时有些气闷,可能是屋里温度太高了吧。”

陆承渊观察了片刻人的神色,起身时拇指在人背上滑动了两下,做安抚状,这又走到窗前去开窗。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他只开了个缝隙,那带着青草气味的凉风丝丝缕缕拂过孟亭曈的鼻尖。

孟亭曈又缓缓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终于恢复了些情绪,抬头笑道:“谢谢陆老师。”

岳维平将棋盘和棋子抱了过来,在茶台的一侧摆好。

孟亭曈就倚在那窗台前默默读着剧本,安静地像屋里没有这个人。

棋子敲在棋盘上,没什么规律的发出很轻的哒哒声。

陆承渊有时会将余光分给窗边的人,有春风替他翻页,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透彻的眸。

岳维平导演落子,笑人棋艺退步,怎么没撑多久就输了?

陆承渊却只将掌心中的棋子收入进那玉石棋奁中,碎子碰撞发出灵动的脆响。

孟亭曈应声而动。

他垂下眼帘,看向窗外,思绪仿佛随着春风飘向远方,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

【——孟亭曈说他不去读书,可他执拗不过* 老先生。

老先生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亲自送他入校园,还答应他等他毕业,会来接他。

毕业前夕,老先生高兴地说已经帮他订好了船票,等船到了,他会在码头等他。

孟亭曈坐了将近三天的船,从日出坐到日落,从日落再坐到日出,他飘荡在深蓝广阔的海洋之中,看着那橘红的夕阳挂在那平直的分界线上,天空与海此时达成一种诡异的融合,那静谧又丰富的色彩将申城的天空染成如画般的蓝调时刻——

可夕阳终还是落了下去,那蓝调时刻灿烂的极致美学也融化成漆黑的蓝,与深海彻底融为一体。

他终于是回到了申城,可他却再也没等到老先生。

他只见到了一直崭新的钢笔,那是老先生为他准备的毕业礼。

和老先生一起共事的人将钢笔交给他。神色悲恸。

孟亭曈没哭,他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眶紧得发痛。

他伫立良久,最终只是没心肺的苦笑了下,轻声埋怨老先生,做什么偏要干这行。

这下,真把命给搭进去了。

那共事的年轻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可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亭曈走了。

他在港城那段日子,过得老实极了。

可到了到了,最终没攒下什么钱,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法给老先生操办。

他看着母亲生前唯一留给他的耳坠子,独自在渡桥头上吹了一夜的晚风,于天光微曦时走进了当铺。

三日后,孟亭曈亲手为老先生下葬,葬的是衣冠冢。

再之后,孟亭曈转身走向了申城当时最大、最繁华的赌场,头也不回。

——“顾先生好手气。”

孟亭曈笑,可不论他手气多好,最终却再也没寻得回那套红翡首饰。】

——“宋先生,宋先生?”/“晴昀?”

孟亭曈这才回神,他那双眼被料峭春风吹得有些酸胀,等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猛地抬眼,直直地撞上陆承渊那双关切的目光。

屋内的光线相对窗外较暗一些,孟亭曈的瞳孔骤然收缩,等他再度聚焦,适应了暗度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看向陆承渊的视线也带着些茫然,片刻后,这才终于将眼底的水汽尽数逼了回去。

就是那春风太凉,还是吹红了少年的眼。

他几乎是有些郑重的将手稿还给了岳维平,良久,良久后,这才轻声开口:

“抱歉,岳导演。”

孟亭曈嗓音有些干涩,他垂着头,碎发挡去了些人眼里的光彩。

“我不想出演这部剧里的任何一位角色。”-

岳维平导演或许是有些不解的,这与从来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剧本无关。

他只是突然在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那么一个瞬间看到了历史的沉重,就那么沉甸甸的压在人单薄的肩上,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压不弯人笔直的脊梁。

那特属于少年的朝气散了,虚无的萦绕在人四周,聚不拢,挥不散,勾勒出一团疑云模样。

陆承渊承诺人的晚饭,也被孟亭曈拒了去,他沉闷了一路,只说想回去呆着。

陆承渊问他:“是要回家吗?”

孟亭曈点头后又摇头,只重复道:“回去。”

山河破碎,他随波逐流、漂泊半生。

如今站在这片统一的国土之上,遥望回首,他身前身后皆空无一人。

他哪里有家。

岳维平的手稿是一部偏群像刻画的本子。是祖国的献礼、是时代的赞歌,是一部多线程叙事的史诗,是聚焦在一个个无名无姓的平凡之人身上、信仰与传承的讴歌。

是在黎明之前,死于长夜的千万万个不屈的灵魂。

英雄不论大小,皆是英雄。

岳维平书写了一个个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姓名的英雄,孟亭曈甚至能够在那些文字里,窥见了故人的身影。

那份悲壮,他承受不起。

他突然感到害怕-

回到房间,他再一次把自己泡到了浴缸里。

水是一种很奇怪的物质,流动着的温热仿佛能溶解掉一些悲伤,将不好的情绪融化在水里,再随着所有缝隙流走。

可他泡了很久,泡到眼底一片赤红。

他那份浓稠好像怎么也冲不散洗不掉似的——直到有人来敲他的门,他这才披上浴袍,从早已凉透了的浴缸中走出来。

陆承渊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劝他“先吃饭吧。”

孟亭曈由得人牵着带着走到位置上坐下,看着满桌都是合他口味的饭菜,觉得心口那道疤开始疼了。

他坐下,却不动筷。

陆承渊将温热的汤羹喂到他的嘴边,他食不知味,却还是能够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饭菜出自京郊那家私厨之手。

是极其正宗的苏菜。

孟亭曈不仅心口痛,他觉得眼眶痛得发酸。

他倏地愤然起身,双手用力地拽着陆承渊的衣领,推着人直接抵到了那餐边柜上,死死地盯着人看。

倒挂着的红酒杯因柜子受到撞击而摇晃,发出阵阵清脆叮咚响。

他突然扯着人衣领压着人头,奋力啃噬着那双看似凉薄的唇瓣,近乎撕咬。

陆承渊只承接着,给了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垂着头,没闭眼。

那双手在人单薄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安慰着人、哄着人,唇上破了口子溢出鲜血也没吭一声,只在人停顿喘气的间隙,轻声说:“好了,没事了。”

孟亭曈死死咬着压根儿,又盯着人看,双目一片赤红。

他胸中似是有一团无名火在找不到出口般四处乱撞,烧得他不知如何宣泄。

他不生气的。

他只是,好难过啊。

眼泪出来的那一刻,陆承渊仿佛觉得自己整个心房都在被狠狠地重击。

孟亭曈撕咬啃噬着的是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一颗颗热泪砸在上面,烫得他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他只掉着大颗的泪,然后狠狠地亲吻着他,啃咬着他的脖颈。

可陆承渊却觉得这哭声却震碎了他身上每一根、每一寸的骨头,他疼的不知所措,疼到无计可施,疼地他几乎要彻底失控。

他讨厌一切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东西。那份失控感占据着他全部的神经。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他看不了人现在这个样子。

他太疼了。他没有办法将人哄好,缓解人一丝一毫,他受不了这种看着人陷入莫大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折磨。

他快疯了。

他也太痛了。他想起了太多太多人,也想起了太多太多事,那些在每一次都被他刻意抛到脑后的记忆在这一个晚上一齐朝他奔涌而来,比一次次的难过还要痛苦无数倍,快要将他淹没。

他也快要疯了。

陆承渊亲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可孟亭曈攀过来,绞紧。

陆承渊只觉得就当是畜生吧,哪怕要当一辈子的畜生,他也心甘情愿。

水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物质。

当痛苦化作实质,悲伤溶解在身体里,所有的一切全部融化成一片汪洋,再从盛不住的狭小缝隙中溢出、流走,粘稠一片,浓郁潮湿得像回南天气里、永远湿哒哒的被褥。

尽情恣意时,就忘掉了。

孟亭曈茫然想。

如果哭泣无声,就叫出来。

陆承渊如是做。

第57章 第 57 章 *给我看。

孟亭曈又进了医院。

凌乐在看到人时, 第一反应是极其震惊地看了陆承渊一眼,他发出了和第一次见到孟亭曈那天同样的疑问,讶异于怎么又把人做成这样?!

又?

青天大老爷, 陆承渊千古奇冤。

——好吧也没那么冤, 半冤。

只不过陆承渊现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根本没有理会凌乐看他如禽兽的埋怨目光。

高烧不退,全身遍布痕迹。

凌乐给人上心监的时候,心道要不是送人来的是陆承渊, 这事儿换个人来他高低得报警。

等彻底确认人生命体征平稳,给人输上液后,他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陆承渊,再次惊疑了。

此刻的陆承渊哪还有平日里那副西装革履永远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身上随意套着件儿的大衣,衣领凌乱, 里面不知道穿着什么, 只能看到暴露在外的脖颈与喉结上, 是清晰可见的牙印, 还隐隐有些见血。

他头发被随手捋在脑后,嘴角也破着口子, 他那脚上甚至还穿着一双居家拖鞋, 乍一看不知道这是走的什么颓废时尚风。

幸亏有这张脸顶着, 不然凌乐是真的很想报警。

凌乐面色复杂。

“你们……”

做得这是ai吗?

陆承渊守在病床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一错不错地看着人,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乐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拿到检查结果也拧眉。

孟亭曈烧得太高,一瓶退烧药输进去几乎毫无效果。可那报告单的数据上又无明显异常,一时不知从哪儿排查入手。

高烧看似是普遍情况,却是一件容易让医生很头疼的事情。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都能引发高热的症状, 需得不断地做排除法,方有可能找到最终的病灶。

孟亭曈一日未进食,又泡了快两个小时的冷水,情绪上波动也很大,直到体力不支,最终昏睡了过去。

陆承渊抱人去清洗时天色刚放亮,当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没等过晌午,人突然一片滚烫,烧得整个人都冒着热气,怎么叫也叫不醒,直接从昏睡进入到了昏迷的状态。

凌乐眉毛拧得更紧,“情绪的问题你带他去看了吗?”

陆承渊哑着嗓子:“看了。”

凌乐更皱眉了,陆承渊说看了,那就是没检查出来什么大问题,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凌乐心道陆承渊虽有点霸总通病,但好在不是个神经不讲理的。

不然要真像电视上演的那种不是要让他一起陪葬就是拽着他领子质问你是医生你问我的霸道老板,一点儿听不进去劝的那种,他还真吃不消。

一直到晚上,烧还是没退下来。

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所有能用的药物都用上了,可就是不退。

孟亭曈躺了多久,陆承渊就在旁边守了多久。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严格按照凌乐的要求对人进行物理方式降温,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身体,滴水未进。

凌乐还给了他药膏让他记得上,说害怕高热再引起伤口发炎,到时候病上加病,更麻烦。

陆承渊抱着怀里的人,像抱着一朵云,脆弱的仿佛稍加用力,就弄破了那虚无的壳子。

破了,云就散了。

凌乐面对着一大堆的数据发愁,想起人胸口处还有个异物没有取出,担心再这么继续下去,那金属残片的位置距离心脏胸腔都太近,一旦并发炎症会更加吓人。

“实在不行……不然叫我爸过来吧。”

凌乐踌躇了一声,他一个西医高材生,当时选专业的时候差点和他爸断绝关系被赶出家门,后来一路硕博连读选择出国当留子再回国,至今他爸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只因他生在中医世家,打小儿在锦旗满墙的中医馆长大,他父亲更是一面难求远近闻名的中医先生。

陆承渊已经无法考虑凌乐之前是怎么说他父亲是老古董没有科学依据的那些评价了。

他看着凌乐父亲在人身上行针,面色阴沉到可怖——凌乐都害怕陆承渊会一脚把他爸踹出门去。

那一把老骨头了。哪儿受得住这酷刑啊。

可又当他心情忐忑的看着他父亲将那一拃长的针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没入进人体内——一时竟不知道该担心到底是谁在受酷刑啊。

“心郁气滞,五脏难消,寒邪入深,凝结太久,亏损又太久。情绪猛然爆发出来,是得病一场的。”

凌乐父亲行完针,又在搭了搭人的脉搏,叹了口气道:“脉象细沉无力,太弱了,还需得慢慢调养,急不来。”

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给陆承渊留了句话。

说若是有需要,等孟亭曈恢复几日过后,可以去找他。

随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凌乐所在的医院,经过凌乐身边时,还呸了人一口,骂人“逆子!”

心道他一个开中医馆的,竟跑到别人家的医院里给人行针,真是有违祖训!

夜半,孟亭曈的体温终于从41.2度,降到了38.5度。

虽然还是烧,但是整体状况总算是平稳了下来,他虚弱的躺在那里睡着,呼吸轻的微不可闻-

意识昏沉中,孟亭曈好像做了很多很多个梦,像走马灯似的,以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望过去的视角,沉默地看着那些模糊的过去。

他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突然想起来那心口上的疤痕到底从何而来了。

炸弹的碎片染红了他母亲的胸膛。爆炸过后,巨大的余波冲击之下,他和他的母亲被冲散开出很远的距离才停下。

四起的烟尘中,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聋。他早已什么都听不到,他甚至快要忘却了在他转身时、他的母亲朝着他飞扑过来替他挡下一切的身影。

可此刻,他终于是又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便因为头部遭受撞击,满身是伤的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睁眼,已过了半月不止。他被好心人救起,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逐渐有掉落愈合的趋势。

他想回头找,可一片废墟中,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原来的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甚至连故人都没遇到个三三两两的,各自奔走,只为逃命。

他终于是在那周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那是从前活动在附近的一窝流浪猫,猫妈妈刚生下一窝小猫崽子,不过才三个月大的样子。如今却只剩下一只,还虚弱的快要殒命。

孟亭曈将那只小猫抱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它,离开了南陵城。

那是一只不算漂亮的小三花。

——陆承渊看着孟亭曈神色微变,蹙起的眉心昭示着人睡得并不安稳。

他握着人僵硬的手指,将紧紧攥起的拳头一点点掰开,轻轻揉着人冰凉的指尖。

——之后,孟亭曈也再也见不到那只小三花了。

河口决堤,流民南下,岁大饥,人相食,饿殍遍野。

他握着尖锐石头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凄厉的哭声和沉闷的磕头响声咚咚地砸在他的心口,告诉他你什么也护不住。

他浑浑噩噩的走,身上只剩那枚耳坠子。

他茫然四顾,最后竟来到了那纸醉金迷的申城。

他母亲曾说:“申城是很好的哇,等有时间,我们也去看看伐?”

——陆承渊将人冰凉僵硬的手指一点点搓热,这又伸手想展平那眉心,将人紧紧咬着的牙关掰开,以不让人在睡梦中咬伤自己。

——再之后,孟亭曈除了那耳坠子,又有了更多的珠宝。

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他母亲说这些都是用来傍身的,要多留一些才好。

他母亲有一个专门存放这些玩意儿的小盒子,他也有一个。

可后来,小盒子没了。再后来,耳坠子也没了。

等他再度拥有可以傍身的东西时,他好像突然没那么想要了。

酒醉天明,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在深巷子里捡过人,被重伤的人敲过门。

他也曾替人筹备过药品、购置过物件儿、传递过一些消息。

他知道永平饭店门口有多少个小乞丐,知道谁家的后院儿里藏起了多少人;他知道那戏园子里的冷面美人会常去特定的裁缝店,知道哪个教书的先生、哪个黄包车的车夫、卖报的男孩卖花的女孩、舞厅里的酒保赌场里的荷官……

他这一生,林林总总,被几个好心人救过;他零零星星,也曾顺手捞起过几个。

可他什么也没留住。

那个将老先生遗物交给他的年轻人死了,他曾经指责他不懂什么叫信仰,他甘愿。可老先生甘愿了一辈子,唯一仅剩的那一丁点私心,就是没舍得把他也交给组织。

永平饭店门口的小乞丐人数总是变动,多多少少的,却再没见过那个会将捡起的钱还给他的那个。

还有着谁家的后院一夜消失;黄包车的车夫换了又换……他们都奔赴在死亡的路上一往无前,只为一个看不见的天明。

——然后孟亭曈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此刻的天明。

窗外,天光大亮-

孟亭曈高烧了两天,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终于在第三日晌午彻底清醒了过来,烧退了。

他看着陆承渊那双熬得疲惫不堪爬满血丝的眼,怔愣片刻,抬手摸了摸人眼下的青色。

他在人脖颈边留下的牙印都结了痂。

陆承渊握着人腕骨,轻轻亲吻着人抚摸上来的手指。

孟亭曈却笑,带着苍白的病气,开口问他:

“陆老师,这么喜欢我啊?”

陆承渊那颗心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是。”

孟亭曈笑着看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在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然后急促的敲门声响,卫巍严肃慌张的冲进来,压低着声音向陆承渊汇报:

阿辰出事了,陆盛阳在美国遇袭,乔明雨不知所踪!

陆承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瞬间阴沉下来,看起来可怖至极。

孟亭曈叫他有事先去忙,陆承渊却偏要亲眼盯着人喝下半碗粥,在人额前落下一个吻,这才肯大步离开-

陆家老宅。

陆父坐在轮椅上,那脸色黑沉的快要滴出水儿来,他被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将手中拐杖朝着人重重砸了过去。

陆承渊没动,任由卫巍单手拦下,垂着头交到他手里。

他拇指摩挲过那拐杖的龙头,视线冰冷,言语里丝毫没有半分客气之意。

为了除掉乔明雨,他连陆盛阳都能一起动。

陆承渊将拐杖平放在陆父的面前,只给人下了一个最后的警告。

“你既先下了手,就别怪我动你最后的人。”

紧接着陆父接到一通电话,他面色突然涨红,勃然大怒:“你!你就这么恨我吗?!直到现在还要对付我?!”

他安排在陆盛阳身边的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就连这次跟踪人行程只为了找到乔明雨的那些人现在也都被更多的人包围。乔明雨早已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尘埃落定。

陆盛阳就是陆承渊放出来钓他的饵,他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就连霍骁的父亲也牵连了进去,被陆承渊握住了一个大把柄,还断了他手底下霍家那条国外的线。

陆父气得几欲呕血,他咒骂他不孝,咒骂他要和他的母亲一起下地狱。他骂他的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不仅在外面偷男人,居然还敢搞出来一个杂种。

他大怒:“你别以为这次能赢,你就永远都能赢!”

他怨毒地咒:“小心你和我一样,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陆承渊看着那个曾经雄霸一方的掌权者,如今垂垂老矣,只得无能狂怒,神情淡漠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父看着这个被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此刻面无表情的对着他,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说他从小就是极端的疯子,说他现在冷血至极、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陆承渊冷淡的回道:“拜你所赐。”

他是,陆盛阳亦是。

“我要那个杂种死!我只是要他死!!”

陆父朝着陆承渊离开的背影大吼:“如果你是我!你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吗?!”

“你的老婆背叛你!一次又一次地和不同的野男人睡觉!”

“我对她多好啊……我每一次都原谅她,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可是她居然敢怀着别人的种!还想要栽到我头上让他姓陆!”

“我一想到那个杂种还活在这世上,我就恨啊……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剁碎了喂狗!!!”

“他们都已经死了!”

陆承渊顿住脚步,没回头,“你答应过她的,留下乔明雨,所以她死了。”

“我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反悔吗?!”

陆父激动地差点站起来:“她死了,她为什么死啊?他们这对狗男女!奸夫□□!她是去殉情了——她到死都要来侮辱我!!”

“陆承渊,我就问你!你和盛阳,你们谁能受得了这个?!”

“谁能?!”

陆承渊眼底被一片阴鸷填满,他紧攥着身侧的拳,良久,这才淡淡吐出:“我也答应过她了,让乔明雨活着。”

“我不是你。”

“……”

陆父神色古怪的盯着人身后,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儿子,我最知道你们都是个什么德行!”

“你们最好都别有这一天!!!”

“不然……”

陆父剩下的话,走出门外的陆承渊没听到。

他带着满满的恨意,说他要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要等着看。

等着看到那么一天,他们会怎么做。

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到时候谁也别说谁。

忠诚,是陆家最大的笑话。

信任,是陆家骨子里就没有的东西。

陆父极度崇拜狼性竞争,像在养最毒的蛊。陆承渊自记事起,就要和陆盛阳进行着不断的对比与厮杀,美名其约这是从小就要有竞争意识、居安思危——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这样才能从二者之中挑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儿子成为陆氏这艘大船的掌舵者。

人人艳羡的罗马出身,可活在罗马中的人,见到的却满是晦暗。

五岁,陆父带着他和八岁的陆盛阳,当着二人的面将他们的母亲捉奸在床。

六岁,他们的母亲拿陆父的艳照给他们看,把那些情人们凑在家里开大会。

七岁,陆承渊不被允许的娱乐爱好被发现,陆父将所有模型玩具践踏烧毁,还要说是陆盛阳检举做的好。母亲坐在一旁摆弄着新做的美甲,还抽空和不知道哪个男模发着消息,笑得娇俏。

陆承渊一言不发,转身将陆盛阳的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他和陆盛阳大打出手,最终两个人满脸是血的跪在宗祠前,被一起关了三天的禁闭。

九岁,陆父让他亲眼看着,虐杀了他捡回来的小狗。

当天,陆氏老宅大火。

那场火,几乎是要烧掉这里的一切。把罪魁祸首、万恶之源和那告密者与背叛者全部掩埋进这场大火之中。

可是火被灭了,这里的肮脏与罪恶依旧存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隐忍成变/态。

自此以后,陆承渊再也没有犯过陆父眼里的‘错’。

然后乔明雨出生,陆氏终于大乱,大厦将倾-

孟亭曈退了烧,留院观察了一日,见无大碍,便被陆承渊接了出去。

他是想到陆承渊可能不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会以照顾他的名义住进来、或者让他住过去。

可他却没想到陆承渊不仅住了进来,就连去公司也要带上他,说要盯着他好好吃饭。

季晓妮都要忙疯了,处理着同晖传媒的大小事宜。

陆承渊要暂时稳坐陆氏,手边一大堆复杂的资料,快要将那办公桌都堆满。

他安排好了专业的营养师,每顿饭都严格按照制定的饮食计划给人提供餐食。

吃不下了再抱着人哄着多喂两口,吃的孟亭曈顿顿都有些害怕。

不是撑得害怕。

是陆承渊每次盯着他吃下最后几口的时候,将一些食物亲手喂到他嘴边,那双看着他的视线仿佛不是他在吃食物,而是自己也成了食物似的。

“你别喂了,我可以自己吃。”

可陆承渊却只摁下他的手腕,环着人继续往人嘴里投喂,将人口腔塞得满满的,从脸颊侧方鼓出来些形状。

“张嘴。”

孟亭曈:“。”

好吧。反正他腰也发软,病了那一场之后一直没什么力气。

午休过后的下午茶时间,他还要再被投喂一碗甜品。都是些温补的东西,每天都不一样,小火慢炖出来一小盅,味道甜滋滋的。

这个时候陆承渊一般就会把他放在腿上圈到怀里抱着,膝窝搭在侧面的扶手上,整个人像窝在懒人沙发里似的。

陆承渊双手从他身前身后伸过去,手臂蹭过他的腿。

他低着头端着碗小口吃着,有时还能感受到上方垂下来的视线。

他小声叹气,等吃完,还要抬起头,再将那份甜品的味道给人细细品尝一番。

如果实在吃不下了就丢给陆承渊——然后他再压过去尝。

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就能看到陆承渊唇边会带些很不明显的笑意,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好久。

真好哄。

孟亭曈想。

然后孟亭曈说:“别笑。”

陆承渊:“?”

“你笑起来的话……”

陆承渊:“???”

又从网上学了些什么!

然后陆承渊气得三天没让他动过手,所有大小事宜一应代劳,每一顿饭、每一口,都亲手投喂的直到人眼眶开始发红。

最后到第三天晚上,临睡前,陆承渊钳着人下巴,仔仔细细、一点点刷干净每一颗牙齿,等到人腿颤。

——孟亭曈那被掀起的衣角终于还是被塞进了自己口中叼着。他坐在人身前,呼吸不稳,听着那位再也没笑过的陆承渊沉声对他说:“自己来。”

“*给我看。”

他面对着陆承渊,在人深沉视线的注视下。

终于是把人穿戴整齐的衣服裤子全搞脏了。

陆承渊又被哄好了。

眼里的阴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明喻的狂热。

自己去冲了半宿的凉。

第58章 第 58 章 陆老师抓我来啦?……

陆盛阳回国那日, 他真是第一时间先回了陆氏,推开了陆承渊办公室的大门。

“有你这么坑亲哥的吗?你知不知道阿辰他——”

然后他看到陆承渊怀里坐着的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精巧的小碗, 因听到动静歪头看着他。

陆盛阳话音顿住, 他再看向陆承渊。

他看到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依然是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可那撩起的眼皮的弧度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示威。

孟亭曈感受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拇指摩挲而过。

他有些失笑。

心道陆老师怎么也这么幼稚?

陆承渊无声地对着人宣誓着主权,那种来源于雄性生物本能的占有欲呼之欲出。孟亭曈只觉得他那气场开的, 连时不时会萦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独属于陆承渊身上的味道都浓郁了些,带着满身的温热。

不至于。

孟亭曈想低头笑。

他知道陆承渊用意后便稳坐在那里,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继续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陆承渊撩起眼皮,神情冷淡地看着陆盛阳。

“……”

这画面落在陆盛阳眼里, 那真的是要给他气笑了。

出国前就是要刻意把他支开, 为了达成陆承渊的目的, 他在国外那是什么也不能说的只能东躲西藏的跑啊, 就连难以下咽的白人饭都没有吃上,那过得是什么日子?

结果一回来好家伙, 正事儿还没说一句呢, 陆承渊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以如此方式对他进行告知——你, out 。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陆承渊就给他看这个?

……可真他妈是他的好弟弟!

陆盛阳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框, 第一次没在外人面前维持住那份温文尔雅的体面,气得摔门就走。

孟亭曈终于是低声笑起来,那眉尾都有些上挑,笑得陆承渊呼吸不畅,因了他那神色明明就是在说:怎么一把年纪了, 还这么幼稚。

第二次了。

陆承渊垂眸看他,视线幽幽的。

孟亭曈那眉尾扬得更高了些,又把人气到手往他裤子里钻,直到他也呼吸不畅,碗里的东西快要洒出来,这才终于用食物堵上了陆承渊的嘴。

“不好浪费粮食的。”

明明有别的可以吃,谁还有心思吃这个?

陆承渊原本就要拒绝了,可孟亭曈那柔软的碎发落在他脖颈里,轻轻蹭了蹭他,有点痒。

陆承渊:“。”

他只好停下,沉默地吃完碗里剩下的东西,听到耳边再一次传来低声轻笑。

凌乐的父亲交代过,除了悉心调养,还一定要注意保持身心愉悦。

他垂眼看着人脖颈后方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指尖一蜷。

应该是愉悦的吧。

陆承渊想。

——孟亭曈终于不用再和人一起去公司了。

陆盛阳回来了。陆承渊前几日的工作推了太多,被忍无可忍的季总抓去出席实在推不掉的活动。

他那手术也被推迟到了后天,因为后天陆承渊才能赶回来。

周家宗导演的茶由季总替他喝了,他看着剧本,等着陆承渊给他安排的餐食送到,吃完拍照,吃了多少要汇报。

他待在房间里,将他的储物盒拿出来,随手翻了几件儿他来到这里之后存下来的珠宝,看到了那枚胸针。

他把储物盒放回去,又拿出另外的,一一摆弄过去,拂掉不存在的尘。

他又看到* 了宋晴昀的盒子。那个奇怪的地址突然出现在他脑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承渊去了祥南才想起来的,因为常平市就在那里。

只一个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他看到那地址第一眼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那场交通报告事故单上,曾经清清楚楚地写着,宋晴昀当日是由常平返京,路过京新大桥时突然的意外,事故责任认定为他是疲劳驾驶造成的,路面上没有刹车痕迹,是几乎以全速行驶的状态下冲破围栏坠桥的。

从京市到常平,自驾差不多需要十五个小时。

宋晴昀往日的行程路线上几乎连京市都没出过,干嘛突然要去那里?

孟亭曈联想到那通电话,一个诡异的猜测油然而生。

宋晴昀的死,怕是另有原因。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失忆了。

圆心孤儿院,和这个地址,还有那背后给他打电话的人,很可能都与此事有关。

他看了一眼陆承渊的行程,盘算着如果明天赶过去,来不来得及在后天上午之前赶回来。

他让牛文武替他定了机票,随后拍了拍宋晴昀的小盒子,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晴昀同志,”

“顶了你的名字,占了你的身份,现在还要去调查你的隐私。”

“抱歉啊。”

早春的夜晚风还是凉,从窗户中钻了进来,吹拂过孟亭曈的手背,孟亭曈回眸,顺着冷风看过去——

京市刚抽芽的枝条随着晚风摇摇摆摆,在那窗玻璃上投下几缕晃动的影子。陆承渊沉默地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手里拿着的是宋晴昀那份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

“去常平。”

卫巍点头应着,片刻后,陆承渊又沉声开口:“明天,我亲自去。”

——另一边,宋瑜愿突然在屋里发出怪叫。

“去常平了!他去常平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某号码给他发送的行踪,在屋里来回焦灼地走。又因拨出去的电话没有响应,抓狂地疯狂撕扯着被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果然没有失忆!

他这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翌日清早,一脚油门开往市郊,冲到了圆心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

——“可如果他全都想起来了,院长!你就完了呀!”宋瑜愿双臂撑着办公桌对着院长怪叫,院长却淡定至极的吹着保温杯里的茶叶,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还有空呸了下茶叶沫子。

“急什么?”

“肯定着急啊!”

宋瑜愿急得眼里都有了血丝,他实在不明白事到如此怎么院长还能这么淡定,想方设法的威胁人,“你就一点不害怕吗?拐卖啊!情节严重那可是判死刑的!”

院长神色未动,那眸光却是一沉。

他不知道宋家这个小兔崽子当初到底是如何知道的此事,不过好在他知道的不够多,孝敬的又十分阔气,他这才一直没说什么。

就是人太年轻,这么沉不住气,还把什么都挂在嘴边上嚷嚷,真的是恼人死了。

“宋小少爷何出此言啊,”院长放下保温杯,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子沉沉地盯着宋瑜愿,发乌的嘴唇裂了个模式化的笑容,语气却依然是那副规矩沉稳的,“他被拐卖,和我们圆心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因为你们——”宋瑜愿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仔细思考了片刻,这又贼头贼脑的往前凑了些:“你们手续齐全、合法正规、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和把柄的……对吧?”

院长心下这还用说吗?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他还要问出来翻译一遍,怎么是个猪脑子。

这又压着嫌弃冲人点了点头。

宋瑜愿长舒一口气,吨地一声坐回到了椅子里。心想还好他学了不少要听到别人弦外之音的课程,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对啊!这种事这么隐秘,像院长他们这样的人肯定做的天衣无缝,查也查不出来,他要不是因为偷听到那个电话,他也不可能发现这些的。

就算他没失忆,或者他全想起来了,那又怎么样?

不过就是再痛苦一遍罢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宋瑜愿如是想着,终于是把焦躁了一整晚的自己哄好了。

“不过……宋小少爷,”那院长侧过身去,慢悠悠地喝着水里的茶,“你这么慌张,不会是因为他还知道点别的东西吧?”

宋瑜愿面色在一瞬间涨红,他下意识失口否认:“不是的!我什么也没说!”

院长都不用看他的反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底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又‘好心’提醒他:“那就好,他要是只知道曾经是走丢的,那就没什么事,”

就算最后查,也只能查到当时那个人贩子头上。

“只不过……要是你把我们的事也告诉他了,他这一想起来,万一……嗐,你说没说那就肯定没说,是我想多了。”

宋瑜愿想极力保持着淡定,整个人却抖如筛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哪怕当年的事做的再隐秘,可要是真被有心人咬住不放,也保不定会被真查出来什么!

宋瑜愿突然无比庆幸他听懂了院长话里的意思,他登时站起来,殷切地拉着院长的手问:“您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可不可以再帮帮瑜愿?”

看院长只笑不说话,宋瑜愿再度保证:“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嗐,不是钱的事儿,”

院长都要气死了,他抽回手,“他只要不知道,谁会往这方面查?太异想天开了。”

“万、万一他要是一下子就……就猜到了呢?”

院长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暗骂了无数声蠢货!他将保温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使劲拧紧了盖子。

用力大的仿佛像是要扭断谁的脖子。

然后院长问:“那宋小少爷觉得,什么才是最安全的?”

宋瑜愿琢磨了一下院长的深意,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表情狠辣,声音还有些抖,“杀、杀了他?”

“哎哟我的天呐!”

院长吓得保温杯都滚落在了地上,他颤抖着手捡起来,故作大惊失色状:“宋小少爷你……你说什么呢!”

宋瑜愿见人怎么这幅怂样,更急切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院长!”

谁跟你这个蠢货一条船?!

院长继续哆嗦着手,仿佛真被吓到了一样:“不不不行的,那可是违法的事情!”

宋瑜愿突然嗤笑一声,违法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吗?

他看着院长被吓成这样他就来气,觉得院长那胆量不过也就这么一点儿,简直是不堪大用!原本他还想着这院长是个人物,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人合作呢!

宋瑜愿无比嫌弃,随便搪塞了几句之后,心事重重的走了。

身后,院长稳坐在那里,拿着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的保温杯,看着宋瑜愿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眸露出精光。

“宋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蠢东西。”

院长笑,他那一双手干干净净,什么灰尘都没有沾染上-

孟亭曈到了常州,按照手机里的地址,穿过一条条小道,终于是找到了那个地方。

村头,已经破败不堪的大石头上还刻着已经不太清晰的三个大字——孟家村。

孟亭曈心情忽地有些沉重,他一路走访,最终找到了那个久经失修的老房子,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他又问询了附近的街坊邻居,这才拼拼凑凑地打听出来这一户人家的经历。

说起来无不唏嘘。

这家的男主人姓孟,早年时候那男人就因为失足坠崖死了。他的妻子当时刚生了孩子,还不到一岁大,她哭了三天,最终是一个人咬牙,把孩子拉扯大了。

后来那儿子长大娶了媳妇,两个人感情还挺好的,就是多年不育,这求神拜佛喝药住院的,好容易怀上了一个,一家人都当宝贝疙瘩似的疼着。

可那日说要带着孩子去市里的游乐场玩,去是去了,结果大人回来了,孩子丢了。

老太太受不了大病了一场,夫妻俩也快要找疯了,恨不得满大街的贴告示,逢人便问:“你见到我的孩子吗?”

可是找不到啊。茫茫人海,连警方都破不了的案子,他们又能上哪里找啊?

没两年,妻子就病了,胃疼的下不了床,吃不下饭,吐血。

找孩子的任务落到了男人一个人身上,那男人一边奔走,一边打工筹钱,给妻子买药治病。

可他刚结了工钱,就在去给他妻子和母亲汇钱的路上,钱被飞车党抢了去。

男人不要命的追,追到路口,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妻子接连遭受失孤丧夫之痛,大口大口的呕血,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孩子到最后也没找到。

临死前,她哭着抱着老太太,喊着“我的儿啊”……喊了三天,全村儿的人只听着都落泪。

老太太也哭啊,可她兜里还装着她儿子儿媳给那孩子留得生日礼物呢。她白发人送完黑发人,就坐在这门前等,等她有生之年,那孩子万一被找到了,还能回来看一眼,看他的父母一眼,她可以把东西交给他,也算了了这一生的夙愿了。

可老太太也没等到。

“去年走滴,还没入冬的时候吧我记得?”一女子抹着泪说着,“走滴时候还坐在那门口,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最后都埋下了还听人讲是怎么也拿不下来……攥滴死死滴。”

“是滴咯,哎……作孽滴很,”另一女子也叹气,“我记得嬢嬢埋滴时候,还有个年轻人来寻过她嘞?”

“对咯对咯!是有这么回事!”另一女子也想起来了,“我们这村里平时莫滴什么外地人来,这一来,邻里街坊的都会晓得噻。”

“好像就跟你差不多大?也一般高……”那女子想了想,“对头!就是差不多!带着个眼镜,讲话声音小小的,后来走滴时候,还去那后山上磕了几下脑壳,哎呀……”

“他不会就是他们家那个孙子吧?!”

“按年龄算……确实差不多!”

“……”

孟亭曈听得心里难受,他谢别乡亲,在那老太太门前坐了一会儿,又往后山上走去。

一小时后。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打听那老孟家的事儿?”方才那抹泪的女子奇怪道。

陆承渊从老房子里走出来,看着门前有一块被人刚打扫出来的干净地方,转身朝着后山的地方看去。

小小的坟头前有刚烧过纸的痕迹,来人已经走了。

陆承渊看着手机上那人不久前给他发送的消息,一张刚吃完饭的照片,还配上了一条语音:

“吃的好饱……我要去睡一小会儿,有点困。”

声音有些懒散,四周也很安静。

陆承渊指尖发力,死死咬了下牙根,最终只默默回复了一个:

【L:好。】-

孟亭曈返程,落地京市,神色冷淡对着牛文武开口:“去宋家。”

他回到宋晴昀的屋子,他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动过人东西,此刻在房间里翻找很久,终于是在宋晴昀出事那天晚上穿的衣服的口袋中,找到了那个拨浪鼓。

可以确定,宋晴昀就是孟家走丢的孩子。

之前秉承着不好翻看人隐秘的那备忘录里,除了记载着大段大段对宋家人为何没有人相信他的不满,还有零零碎碎几条,质问他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他、要把他丢掉的委屈与愤懑。

可他的亲生父母没有不要他。

当宋晴昀一朝知道真相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一路从常平开回来,一直到京新大桥出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急着回来见谁?又或者,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偏要在老太太刚离世的这个时间点,告知宋晴昀真相?

那份事故责任书上写的太清楚了。当时的那个行进路线,几乎是加速奔着桥下去的,如果不是疲劳驾驶真的睡了过去,那么宋晴昀此举,就是一场自杀。

可如果他真的痛苦到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为什么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都一直没有,偏要等快到了京市,才突然一时冲动驾车坠桥?

应该还有什么。

孟亭曈想。

一定还有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恨不得宋晴昀去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宋瑜愿。

宋瑜愿贯爱做些杀人诛心的事情,从之前宋晴昀那些经历就很容易看的出来。

再加上他之前那些古怪又心虚的表现……

孟亭曈攥着那个拨浪鼓,脑子里飞速回忆着。

可如果宋瑜愿真的动了手脚,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果……

如果宋晴昀被拐卖这事……还有宋家的人参与其中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很荒谬、但是细想起来又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可能性,只这么一想,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如果,宋家的孩子丢了,宋父宋母一时接受不了。

他们会不会选择去找一个与宋瑜愿几乎相仿的孩子,来当做他们孩子的替代品?

然后宋瑜愿被找回来了,宋晴昀这个替代他的人,就可以被丢弃不要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只要在那天让他知道他一直怨恨不要他的亲生父母其实找了他一辈子;他一直敬爱感恩的养父母却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认贼作父了十八年,最后却让他亲眼看到,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都已经全部离他而去,念了他等了他一辈子的奶奶,他都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果是这样,那么,经历了那一切的宋晴昀在那一刻,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孟亭曈摁了摁胸口,心道只是猜测,这些都只是猜测。

还有太多的问题,千丝万缕的,都还没有一一查证。

可孟亭曈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太恶毒了。

孟亭曈想。

宋晴昀错做了什么,或者说那孟家,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这屋子里有些闷,闷得他上不来气。

——等回到家中已经有些晚了,孟亭曈洗过澡后躺下,他正思考着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查起。

寂静深夜里,床上的人只有薄薄的一片,被那轻柔蚕丝被一压,似是透不出来人形。

他闭上眼睛,思绪没停,恍惚中还未完全进入睡眠,手机上却突然进了一通电话,铃声在这夜深人静里显得尤为清晰,惊得他胸口一震。

这个时间点——陆承渊?

孟亭曈奇怪了一下这才接通,还没想明白陆老师找他干什么,那边便传来一如既往地淡漠声线,只有平静的两个字,此刻穿过听筒,沉沉地砸在他的耳畔上——

“开门。”

孟亭曈望向大门:“……?”

第59章 第 59 章 “色/诱。”

孟亭曈披了件衣服, 揉着眼拉开房门,他那句怎么不直接进来刚问出来了一半,紧接着便被一阵带着春夜的寒气包裹, 抵着他压着他在玄关上, 亲得他一阵天旋地转。

他从门前再被带到洗手台前, 潺潺水流声在身后响起,陆承渊清洗双手,带着水汽开始游走, 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只一扯就掉,掉在人腕骨上缠绕,反扣,身后。

孟亭曈目眩, 没什么理智的喘息。

然后那把火突然停了, 沉静的嗓音似是咬在他心尖儿上, 陆承渊的指尖卷着他的发梢, 那张往日里矜贵又淡漠的脸此刻清晰又不清晰的,垂着些眼皮显得那双深邃的眼型更为狭长。

他睨着他, 似笑非笑地, 吐出的音节冷淡又性感, 微微带着些酒意。

“我警告过你的,上次是记账。”

孟亭曈脊骨一热,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之前许图南对着他哀嚎的那句话,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犯错才会更害怕。

他眯着眼睛看向陆承渊的脸,平白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刺激。

他被捧起,高悬在那里,出不去, 也坠落不下来。

他的被给出去,听着人一字一句的审问,他的回答却好似一直不让人满意似的。

从目眩,到神迷。他没什么力气地倚着,额头垂在人的肩上,他侧目将那线条锋利的侧颜尽收入眸中,终于是没忍住轻声呢喃:

“陆老师,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涩……”

陆承渊垂眼,继续。

他说他明天有手术,今晚不会碰他。

可他的手上却还有万种方式,激得人身心愉悦。

“你可以永远不说实话,”

“只要你受得住。”

孟亭曈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生理性泛起的泪水都快出来了,还多嘴硬了一会儿。

他难耐地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可陆承渊不给他。

或者说,不完全给他。

“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

陆承渊不动了,改为温柔安抚。

他又盯着人光洁的背,呼吸沉重,灼烧着皮肤。

孟亭曈快受不住了,他问,带着些哭腔,“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陆老师也会说谎的?”

陆承渊又重了些,“我要你自己说。”

孟亭曈终于瘫软,他仰头,后脑枕在人颈窝,眼泪溢出来,顺着人颈线滑落。

他好像很委屈的,颤着声音质问人:“你查我?”

陆承渊气笑了,掰在人腿上的手加重,他看着人那副演得很像的样子,低笑着压在人耳边说了句荤话。

孟亭曈脊骨更热了。

他盛着饱满的热水,却自始至终出不来,他给人断断续续地数着,说他只是瞒了人三次,骗了人两次,其他的便没有了。

陆承渊听着人数,一下一下的弄,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到最后了,陆承渊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今天的餐食,是谁负责帮忙处理的?

孟亭曈没压住笑,勾得人骨头缝里都是酥麻。他喘声说:“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我口中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的……”

“……”

孟亭曈大泄。

他被人抱回去睡觉,疲累的连指尖都不想再动一下。

陆承渊看着熟睡的人,就那么薄薄的一小片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手边的温度,在静谧夜色中,似是很难发觉那轻如羽毛的人。

他拿人没办法。他的惩罚亦是餍足。

挂在腰上似有若无的浴袍露出人圆润的肩,颤抖着长睫半真半假的又是哄他又要惩罚的泪烫的他心口一片麻。

不论看多久,好像都看不够的。

人安静的时候像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连头发丝都是被精雕细琢过的。

可人动起来。

陆承渊摩挲着指尖,回味着方才种种,他无奈垂眼,他也想说:那副样子,到底是谁更涩。

他在凉水之下久久冲刷,终于不那么滚烫的回床环着人,心道这是招了个什么回来。

他的掌控欲在掌控着人全部情绪和感官以及最后快乐的那一刻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满足。

他在来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人扇过来的准备,也一定要胁迫人例行到底。

可那人却轻飘飘的笑,哄得他戾气全消,竟能克制到连一个印子都没舍得留下-

翌日,孟亭曈吃饭时余光扫过沙发,瞥了一眼那一小块地毯,默默收回了目光。

陆承渊面不改色给他穿衣服,温热的指尖勾动领口,滑过后颈的皮肤。

他握着人的手,将人送进手术室。

孟亭曈说等那残片取出来,可不可以交给他保管?

陆承渊答应了,尽管他原本想让凌乐去确认那到底是个什么物质。

只是当他又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的人,突然发觉,怪不得之前孟亭曈宁愿在家发烧也不愿意来医院的。

这鬼地方,这个病床。他再也不想看到人躺在这里了。

手术很顺利,那残片的位置还好不算深,也未靠近很重要的血管神经。只是在身体里待了太久,粘连着四周的组织。

时间不长也不算太短,陆承渊只沉默地站在手术室门前,一直等在那里。

凌乐看了他一眼,哽住,叹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幽幽地去交代注意事项。

几日后,同晖传媒办公室——

“周导演的剧本定下来了,他让我试镜哪个角色来着?”

陆承渊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将孟亭曈身下的椅子朝着自己拽了一把,在那个角色名下划了一道横线。

警匪,□□,卧底,枪战。非常标准的老港剧特色。

故事线上反转的剧情点不多,十分大胆的选用了开篇就将每个人物是正是邪的身份交代给观众,随着紧凑的剧情发展,最后将所有的一切彻底撕裂开来。

是正是邪,亦正亦邪,最终立场分明的正邪两派,混作一块,揉乱成灰色。

角色塑造的鲜活又复杂,从幼年起就培养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兄弟情谊,在不同环境的成长过程中,充斥着隐瞒、谎言、利用、算计……而后在到处都是斗争、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境况下,那点儿保留在心底里的最原始的本真,触动着人的心弦。

从小相依为命的三个人,大哥带着两个小弟讨生活。

两个小弟几乎同岁,他们混迹在街头,在最青春洋溢的时刻约定:“那说好啦,以后要一起当警察!”

然后一个进了警司,一个成了卧底。为了两个小弟付出了多年的大哥一朝回归,终于是在政商两界都混得风生水起。

小警察明面上公正无私,暗里却周旋在黑白两道之间。

卧底为了最终能端掉港城最大的黑恶势力,几乎付出了全部。

而等到真相揭开,他看到那个无恶不作的罪魁祸首,就是一直以来疼他爱他、他敬他羡的大哥时,卧底有一瞬间的手软。

故事开头的大哥,替他扶着枪,笑得斯文:“拿稳了,别抖,我教你开枪。”

故事结尾的大哥,扶着他手里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哥送你个一等功。”

然后枪响,卧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个从小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的好兄弟,站在大哥的面前,成为了那把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当警察吗?”卧底不甘,死不瞑目。

故事的最终,枪又响三声。

小警察与卧底一齐倒在那里,大哥在撕开保护伞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完成卧底的夙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全是身不由己。

孟亭曈读完,思索片刻后问,“你也觉得这个警察的角色更适合我吗?”

陆承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大部分出场的时间都是很正面的形象,又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做出无可奈何的错误选择,人物刻画得立体复杂,是个很容易出彩的角色,对你来说应该不难驾驭。”

孟亭曈若有所思。

片刻后,陆承渊又淡淡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穿制服,也不用滚到泥潭里去打架。”

孟亭曈:“。”

他在陆承渊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陆老师,你的重点不会是在穿制服吧?”

孟亭曈眉眼弯弯,视线带着钩子,他笑得实在太过于暧昧缱绻。笑得陆承渊指尖微动,他没回头,平静回道:“想什么呢。”

孟亭曈上下打量了人一眼,有些不确定人是不是在说谎,主要是工作状态下的陆承渊实在是太正经了,正经的他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好吧。孟亭曈眯了眯眼,又问:“那这个斯文败类的大佬呢?我觉得他演起来应该也蛮有趣的。”

“左拥右抱,身边美女不断,还要死气沉沉地进水牢,你压不住。”

“我怎么压不住?”孟亭曈侧目。

香槟雪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我又不是没干过。

陆承渊淡淡的,“你这个年纪演大哥,你让周导怎么给你找小弟?”

“找男大啊,”孟亭曈笑,“不行还有男高,总有比我年龄小的吧?”

陆承渊心道你上次拿的剧本就是男高,上哪儿再去给你找男高?

不过他知道孟亭曈这是又在开始插科打诨了,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沉沉地看人:“你看上那个卧底了是吗。”

孟亭曈弯着唇角,“陆老师好聪明。”

“卧底的情绪波动太大,而且人物性格又太极端了,压抑的部分很痛苦,最后的情绪爆发……”

陆承渊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你容易入戏,医生又交代你要保持身心愉悦,这个人物对你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我不希望你出演这个角色。”

“我不会入戏太深的。”

陆承渊抬眼看他:“你愿意总被拿枪指着吗?”

孟亭曈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又笑道:“上次真的是意外,平时我不会这样的。”

陆承渊有些头痛,孟亭曈好说话的时候,你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劝告,他看到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懂了,才不会平白无故和你反复周旋讲这么多。

可真等人开口多说那么几句了,那等待你的,就一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陆承渊不劝了,摊牌问人:“为什么一定要演这个?”

“因为这个是主角嘛……”

孟亭曈话说了一半,见陆承渊神色认真,也不绕弯了,摊牌笑道:“我想,在成为优秀的好演员之前,我起码得先是一名合格的演员。”

“总不能永远因为这样那样的私人原因,去限制和阻碍角色的挑选吧?”

陆承渊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很久,季晓妮其实在之前和周家宗谈的也是主演的人选,这部影片拍出来是要拿来冲奖的,若是出道首映便能拿到最佳男主提名,还有几率荣获影帝身份,确实比最佳男配的含金量更高。

他是想看到他在荧幕前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样子,但若是会造成那晚情绪反扑之后的惨烈状况,相比之下,陆承渊可能宁愿会选择他折腰。

反正还有他在。

可孟亭曈不愿。

陆承渊想把人关起来的念头又出现了——尽管他最近已经几乎是把人完全绑在他身边。

可他一想到人接了这个剧本要去港城进组三月有余,还偏要拿这个做小伏低隐忍不发走到哪儿都要被欺负、动不动就要和人打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的角色,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把人关回去。

要是人入了戏,晚上偷偷哭怎么办。

要是人入戏太深,像那天一样承受不住怎么办。

要是人再次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他不在身边怎么办。

他在脑海里已经快要勾勒出他亲手为人打造的那似黄金囚笼一样的轮廓,他看着身边那漂亮得几乎要灼伤他双眸的人,眼底涌出一丝阴鸷。

白羽折翅亦有折翅的风味。

只能被他一人看到的破碎,于他而言是最致命的吸引。

陆承渊做了最后一丝挣扎,他在想,要是人执意如此,干脆就关起来算了。连配角也不要去了,就只能和他一个人演对手戏,想演哪个他都可以搭着陪着,把他想要尝试的剧本全演一个遍。

他抓握着人的手腕,语气凉凉的,沉声问他:“如果到时候,你的情绪突然反扑——”

孟亭曈凑过去,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笑着看着他,好像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一样,对此毫不在意似的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那就和陆老师再做一次ai……”

陆承渊:“。”

好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陆承渊气得牙痒。可他胸口起伏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的发现——

他那股刚涌上来的偏执阴暗的想法被另一股更为有力的狂热念头给抵消掉了。

孟亭曈是这样的,他敢于放荡、他招蜂引蝶,他可以明艳肆意、却又总带着一份公子温润的柔和与神性。

他好像脆弱不堪,却又那么生机勃勃。

他不适合被关起来。

他已明月高悬独照我,更可堪比坐怀揽一缕晨光之熹微。

陆承渊闭了闭眼,放弃般想-

孟亭曈知道陆承渊会妥协的。

他幽幽叹气,唇角却是得逞后压不住的笑意,还佯装感叹:“哎,就是可惜了……”

——可惜没了机会,穿不了那身制服。

陆承渊抵着牙根儿看人,心道我总有机会让你穿上的。

他刚想趁此机会在人身上讨点儿什么,办公室门却突然被敲响,来人说宋瑾祈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非要见到宋晴昀,不然不肯走。

陆承渊又淡漠了。他好像真的很不想让孟亭曈随便见人。

估计是因为前几日他回了趟宋家的缘故。孟亭曈想。

他刚准备起身,想了想,又歪头看了一下身旁的陆承渊,有外人在场,宋瑾祈又将此事做得全公司上下都看着,他只好轻声说了句:“那毕竟是* 大哥……”

陆承渊更淡漠了:“嗯,去待客室吧。”

那意思是见可以,别想出同晖的大门和人私下见面。

孟亭曈眼微眯了下,心道不至于吧,连大哥也不可以的?

然后等宋瑾祈拉着他一顿剖白,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宋瑜愿在二人之间挑拨,说宋晴昀曾和他大哥告过白。

——大约陆承渊也查到了此事-

宋瑾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听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他自作主张地将姚金玉直接踢出局去,现在祈愿娱乐乱成了一锅粥。

新上任的人完全撑不起来现在这个局面,姚金玉又在暗地里授倪玲的意使劲搅混水,暗箱操作把公司里那点儿资源全砸给了宋瑜愿。

宋氏的内部也出了些问题,现在他自顾不暇,好多人开始观望站队,人心不稳。

孟亭曈没什么波澜的听着,“这些和我没关系。”

“有、有的!”宋瑾祈眼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唇周的胡茬也泛出来了些青色,他咬了很久的牙,终于开口:“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会保护你的。”

孟亭曈笑着摇了摇头。

宋瑾祈又为家里的事和他道歉,说宋父宋母年纪大了,很多事看不明白;宋瑜愿又小不懂事,不要和他太计较;说以后受了委屈可以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会帮他出气的,还说:“说到底,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回家吃顿饭?”

“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孟亭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回绝了。

宋瑾祈又说了很多,他来来回回地说,想表达这些日子自己都为人做了些什么。直到孟亭曈起身想走,他这又跟着站起来、追过去,抓到人的小臂,问他:“你还是在埋怨大哥……是吗?”

孟亭曈有些不明所以,他本以为宋瑾祈今日来是为了宋家的事儿,怎么说来说去,听着哪里有些不对?

“我当时、当时年轻……”

宋瑾祈支支吾吾地,“我曾经确实是把你当亲弟弟的,所以当时知道、知道你有那种心思……一时……”

“晴昀,跟我回家吧,好吗?大哥错了,”

宋瑾祈脸色有些红,他握着孟亭曈的手腕不放,“瑜愿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大哥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大哥的对吗?你现在这么做都是为了和家里人赌气……”

“我可以不只是拿你当弟弟的……晴昀,”宋瑾祈脸越来越红,抓着人的手也愈发地紧,“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可、可以接受的——晴昀!”

宋瑾祈越说越结巴,一边说还一边想要揽着人的肩膀拥抱。

“不是?大哥——”孟亭曈这句大哥倒是真和大哥没什么关系了,他往旁边错了半步,实在是没理解宋瑾祈今天抽了什么疯。

他看着宋瑾祈面色涨红,纠纠结结难以启齿了半天,好似接受这份感情跟纡尊降贵的施舍一样,不由反问:“宋瑜愿又给你说什么了?”

宋瑾祈还有点害羞,“他、他说你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其实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气我——晴昀,你别赌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还说我是奥特曼呢你相信光吗?”

孟亭曈简直要被气笑了,“还回家——回哪儿?回宋家继续做你的好弟弟?”

“我也可以养着你,我愿意一辈子养着你!你不用寄人篱下在这种地方委曲求全我——”

“宋大哥!”

孟亭曈厉声打断,“我现在喊你一声大哥,是看在你一直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儿的份儿上,我还能见你一面,”

孟亭曈推了推人的肩膀,背倚靠在墙上,把人推开了些,“别说我现在对你没这个意思,就算是以前——你是亲耳听到我说我喜欢你了吗?”

宋瑾祈面色通红,“是、是瑜愿……拿给我的——你写的情书。”

“那情书不是我写的,”

孟亭曈语气有点冷,“我……晴昀对你,自始至终只是拿你当他的好哥哥,从未有过半分逾矩的心思——你回去好好查查吧。”

在宋家那几年,早些时候宋瑾祈待宋晴昀确实是有过一段不错的日子。

在宋晴昀的记录中,也一直说他的大哥哥是个正直严肃、有些古板不太懂得变通的人,但是对他却很有耐心。

宋瑜愿刚回来时,宋瑾祈还担心过宋晴昀一时接受不了,会受委屈,偏爱袒护了他很久。

可后来——

宋瑾祈一时无法接受,他开始逃,避而不见,宋晴昀当时并不知道宋瑾祈为何突然讨厌他,情绪更加崩溃。可他所有的不解与质问,最终却都变成了宋瑾祈眼里一点儿都不懂事只会任性胡闹的坏小孩。

宋瑾祈突然不知所措。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似的,抓握着人的手臂都用力,“晴昀,你——”

“他说他对你没有半分心思,宋总,你没听到吗?”

待客室的门被拉开,孟亭曈的手臂被陆承渊从人手里拉出来,面无表情地替人把那衣服上被攥皱了的地方展平。

孟亭曈心下无奈,他出来见人有超过半个钟头吗?这就追过来了?

宋瑾祈那通红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极力维持着那份‘宋家人要体面’的规矩,僵硬着脸道:“陆总,麻烦您——我还有话要和晴昀说。”

“没这个必要。”

“陆总!这是我和晴昀……我们宋家的私事!您不太好过问吧?”

陆承渊眉心都没蹙一下,只是轻抬了下眼皮,将手搭在了孟亭曈的腰侧,“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私事,是我不能过问的?”

孟亭曈看着腰上的手失笑。还能有陆老师不能过问的?

宋瑾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似是震惊太过,那份体面根本维持不住。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他根本做不到面前人那样将这种事情做得如此坦然,他甚至连一句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震惊。

“陆陆陆陆总!你……你先放开我弟弟!”

陆承渊明摆着不可能会放,他气定神闲地揽着人,沉默地冲着人挑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我敬重您称您一声陆总,是您声名在外,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不知道礼义廉耻!”

宋瑾祈不知道听宋瑜愿给他洗脑了什么,“我们宋家是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也不能放任你随便欺负我弟弟!你放开他!”

陆承渊淡淡道:“你是准备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

“我、我是他大哥!”

呵。

陆承渊哂笑一声:“你最好是只把他当弟弟。”

“……”宋瑾祈羞恼气急,“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对他?!”

孟亭曈感觉到自己腰侧的手莫名紧了下,陆承渊只撩起眼皮看人,气势虽不输,却沉默不语。

孟亭曈额角都抽了一下。心道做什么偏要提这个?

“陆总,你这样身份的人,还是请自重吧!”

宋瑾祈一副势要拯救宋晴昀于水火的样子,“晴昀,你别怕,有大哥在,大哥带你回家!”

孟亭曈想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宋瑜愿到底是怎么编排的,能把人骗成这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后腰一紧,整个人被力度带的向上抬了些,正撞上陆承渊偏头落下来的一个轻吻。

“这样你明白了吗?”

宋瑾祈快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以来那个外人眼里永远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陆家太子爷,现在竟是如此……竟会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那私底下岂不是更欺负他弟弟了?!

宋瑜愿说的那些果然都是真的!

他双目赤红,紧紧攥拳,他绝望地想去拉扯孟亭曈的手,才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挡了回去。

宋瑾祈受不了了,他终于是开口,说了他一直不敢面对、也一直说不出口的难听话:“晴昀……是不是他威胁你了?是不是你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然你怎么会、你们——?!”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没有爬过陆承渊的床吗?那你们现在到底是——!”

陆承渊垂眼看着宋瑾祈,“谁告诉你,是他爬我的床了?”

“?”孟亭曈抬眼看人。

“我有必要纠正一下,宋总,”陆承渊八方不动,语气也淡淡地,平静地给人划着重点——

“是我在爬他的床。”

“……”

宋瑾祈天塌了,他三观都要碎了,如果没有宋瑜愿告诉他的那些龌龊事儿,他曾经还真的拿陆承渊当过他要学习的榜样来着。

“……陆承渊你——你凭什么?!”

陆承渊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色.诱。”

孟亭曈:“。”

好吧无法反驳。他确实心动陆承渊那张冷淡的颜。

孟亭曈低头扫了一眼,看到陆承渊今日搭配着的手表与袖扣,扫向他很是讲究的领带以及日日不重样的高定。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明显,但其实一旦留心就会发现,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好像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精致到连极其细微的细节都会照顾到。

只是……

孟亭曈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刚认识陆承渊时,那人就是这么日日如此的吗?

但是当宋瑾祈走后,在他明显感觉到陆承渊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危险信号的时候,瞬间动作快于思考地先一步堵上了陆承渊的唇。

陆承渊的那句所以我现在是你什么身份还是被哽在了喉中,他问不出来,有人不让他问,问出来也不会有答案。

孟亭曈亲完人,还胡乱地哄道:“你穿制服应该也很好看,我买给你好不好?”

陆承渊:“……”

真是——毫、无、办、法!

第50章 第 50 章 “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听闻宋瑾祈回家后, 在家里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冲突。宋瑜愿捂着通红的脸哭着跑,倪玲心疼的在后面追,宋耀德气得差点对宋瑾祈动手。

牛文武将打探出来的消息一板一眼地报给孟亭曈, 他的讲述太无趣了些, 听得孟亭曈觉得没意思。

没有许图南的八卦讲的生动。不过许图南最近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自从他那次让许图南去他家,帮他消灭掉两顿饭之后。

“那些号码还是没有查出来什么有用信息吗?”

孟亭曈问的是那个地址旁边的那串数字,他发现这是一串未经实名的陌生手机号。

“没有, 还在查。”

好吧。孟亭曈顿了下,又轻声开口:“你妹妹,是不是快高考了?”

牛文武应着,说了个日期,孟亭曈看了下日程表,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港城了。

他想了想, 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给牛文武换岗, 让他留在京市。

牛文武大惊, 他结巴了一下,说不用的, 他可以跟着一起去港城, 当时答应好了的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他周全。

“哪还有什么刀山火海, ”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笑道:“我当时初来此——乍到, 很多形势还不了解,有些话说说也就过了,你不必那么当真的。”

牛文武是个太老实的人,木讷一根筋,第一次见到孟亭曈时, 孟亭曈不仅给了他工作、又十分慷慨地提前预支了很久的工资,一下子就解决了当时他全家老小的经济问题。父母有病看、妹妹有学上、他能有饭吃,后来时不时地还给他加奖金,平日里让他拿回家去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金贵玩意儿,连他妹妹都惊呼了好久,说什么这一只发卡能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了,哥你到底找了个什么工作?待遇这么好吗?

牛文武只知道那个是亮晶晶的粉玩意儿,他不懂什么大牌,当他知道后还执意要还给孟亭曈,直到孟亭曈说这是品牌方送的不要钱的,还回来也没有了用处,“你妹妹年纪小,正是适合戴着些的时候,你给她拿回去,她会喜欢的。”

牛文武不明白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不过后来看他妹妹着实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觉得孟亭曈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

眼下一听到孟亭曈说不用他跟着一起去港城,他一下子就慌了,他要跟着孟亭曈的,不然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好老板?

孟亭曈一看那竖着一米八横过来也得快有一米八的大块头壮汉红着脸着急,这又笑着说“那等到时候再看吧,或者给你放几天假,安心陪妹妹考完试再回来?”

牛文武很感动,他自从武校里出来,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了。老板和他的师傅一样好。

孟亭曈笑容僵了僵,心道我哪有那么好。不过都是些以前用惯了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多花点钱在自己身边买个安全,怎么算都是他划算。

不过来到这里这些时间,都快要习惯了现下这种安稳世道,他原先总是紧绷着的神经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再不用费劲心力左右周旋,连觉都睡得好了很多。

安稳日子过久了,是容易卸下防备的。

再加上还有个人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包办一切,他想不安全都难。

这不,那人掌控欲又犯了,微信传来一条消息,很简短,也很坦然。

【L:在干什么?】

孟亭曈笑着回复语音:“在等陆老师查岗,给陆老师报备呢。”

陆承渊:“。”

他面无表情地多听了两遍,然后默默打字。

【L:晚上见。】

当晚,和周家宗导演约了个饭局。

周家宗寒暄半晌,进酒豪爽,三旬过后又三旬,最后这才说出来他此次攒局目的。

他想要以个人名义、拉到同晖传媒的投资。

近几年电影市场落寞,像这种经典风味的老港片已经不太吃香了。哪怕他曾经创造过这类题材的票房神话,可当这么一位知名导演在相近题材上进行第二次尝试,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江郎才尽。

第一部已经是顶峰,那第二部则将太难超越曾经的成绩。

当制片方拿这次的剧本敲遍全港城投资人的大门筹钱,最终却也不过寥寥几个,还是看在他周家宗的名义上,给的面子。

那点钱刚够支付演员的片酬。还有后续的拍摄制作成本预算呢。

现在有很多的投资人都不太看好他这个剧本,太正剧、太传统,题材的受众又有限。大家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要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观影,大多都是图个放松、图个一乐,这种一没有喜剧效果加持、二也爱情元素结合,甚至还要带着点讨论人性深度的意味,是很难做出市场爆点的成绩。

就连一直合作的片方都有过几次想要放弃。可周家宗却不这么认为。

不论是老一辈的情怀、还是新一代的年轻人。他始终觉得,只要是好的作品,是一定能被大家看到的、并且认可的。优秀的电影作品,不怕巷深,有口皆碑。

陆承渊对此不置可否。

再者,同晖传媒也本就想投。

周家宗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琢磨了一下陆承渊的用意。孟亭曈的试镜片段还没拍摄,角色人选也还没有完全敲定——只要最终的合同没签,哪怕概率极小到最后一切变动也皆有可能——他们做电影的最介意这个。

所以同晖传媒选择在这个时候带资进组,会不会是在暗示些什么?

陆承渊也神色平淡地回看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同晖的投资不会撤。只不过希望这件事情还是要等人的试镜片段通过后再和片方商讨,最终对外公布。

周家宗过了下脑子,聪明人瞬间了然。

很久没遇到如此纯粹的投资方了。

他举杯畅饮,说最终敲定角色一事,绝对和同晖的投资无关。他满怀感激一连敬了陆承渊三杯,喝得开怀,“感谢同晖的信任!你们同晖出了一位好演员,还拥有一位好老板!”

季晓妮知道陆承渊的用意。她原本早就想趁机跟进投资。自家的演员再加上周家宗实力,按照现在推算的预估来看,怎么说都不会赔的,无非是最后赚多赚少的问题。

她自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陆承渊的判断。

可没想到陆承渊竟能一直等到现在。如果不是今日周家宗先约酒提出此事,陆承渊怕是能等到人定了妆造开始剧宣的时候才会提出,哪怕到时很有可能要承担进不去的风险。

他是一点也不想让宋晴昀的身上沾上一丁点会被人诟病的污点。

季晓妮心里清明,陆承渊可谓是用心良苦,但那宋晴昀会知晓这份好意吗?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人相谈甚欢的宋晴昀,看着陆承渊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人身上落,默默地偏开了头。

啧。人家俩的事儿让人家俩自己去说吧。她才不在中间当传话筒呢。

饭后,约定了视频试镜的时间,周家宗导演喝得有些飘,他拍着胸脯对着人再三保证,说虽然他这里不是一言堂,但是他太看好宋晴昀了,角色一定没问题,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合作。

——“明天的试镜,自己可以吗?”陆承渊翌日有活动要出,时间上和孟亭曈的试镜错不开,他看着人要走,这又不放心地低声问了句。

孟亭曈笑说:“陆老师,你是拿我当多大的小孩儿呢。”

多大也是小孩儿。陆承渊想。

他似是还等着孟亭曈开口,说些让他上楼坐坐的话,孟亭曈却嘱咐人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飘也似的回去了。

陆承渊在身后看着人背影,视线幽幽地,卫巍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总觉得此刻的陆承渊的眼里,写着好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就在此刻,灯光昏暗的停车场角落里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不过速度太快,卫巍只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影儿便消失不见,等他转过头去时,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错了?

卫巍想了下,估计是累了一天有点眼花,便没再往心里去-

翌日,孟亭曈出门,陆承渊那边应该是刚到活动现场,掐准了时间和他打了通电话。

他汇报了昨晚睡得好不好、中午吃得饱不饱,今日穿了哪套衣服,这又在走出电梯后轻声笑道:

“方才电梯里信号不好,陆老师你说什么?”

牛文武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他见到人来便去替人拉开车门,然而就在孟亭曈即将走出电梯厅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那虚掩着的逃生通道门后仿佛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袖扣?戴的是你……”孟亭曈垂眸,抬起右手的手腕,弯着眉眼正报备着,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他刚一回头,只见一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小心!”

孟亭曈下意识抬手去挡,面对危险地本能反应使得他一手先朝着那利刃抓了过去,那人力气不算太大,只不过带着助跑冲过来的力度伴随着一股劲风,瞬间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孟亭曈整个身子后仰,闪过冲向他心口的攻击,他利索回弹,刚折下的腰以极其柔韧的力度凌空画了个弧线。

他将手机掷出去砸到人面门,空出来的那只手趁机一把拧过人手臂扭送到人身后。那人吃痛,利刃掉落在地发出当啷脆响,孟亭曈猛然发力,推着人将人摁在墙上,怕人还有后手。

他将人制服,手臂上的鲜血滴答而落,他抬手,刚想揍回去,却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那打人的手还是一顿。

女生头上的黑色鸭舌帽脱落,她还想奋力挣扎,大喊着“你去死!”

孟亭曈攥紧了拳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是在刚想开口喊牛文武报警的瞬间,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还有玻璃瓶落地的破碎声。

他讶异回头,看着牛文武手臂上已经在滋滋冒着白烟儿,电梯间的角落处还躺着另一个女生,此刻正抱着自己的右手惨叫哀嚎,痛苦至极。

那地上掉落的碎玻璃渣上,流出来的浓稠液体正在咕咕冒泡。

孟亭曈瞳孔骤然一缩。

“救人!先去医院!”

——陆承渊夺门而出-

“拿刀的那个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另一个伤者正在救治,她的手……是被硫酸灼烧的。”

陆承渊一言不发地盯着孟亭曈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小臂,脸色阴沉的骇人。

“牛文武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好在他接触到的地方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剩下的事就需要交由警方去处理了,你……你还需要录一下口供,我喊他们进来。”

孟亭曈点头,他从人怀里起身时还被陆承渊抓过手腕,他反手在人掌心中揉了几下,作安抚意味,说他没事。

陆承渊整个人的气场低到极致,孟亭曈捏着他的手摇了摇,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你不是检查过了吗?没有烧到我的。有人来了,我不能一直窝在你怀里说吧?像什么样子。”

陆承渊盯了人好久才终于压下他心头那股暴戾,那警员推门而入时,只看到孟亭曈才刚刚坐下。

陆承渊一言不发,听着孟亭曈只三言两语便简短地复述了当时的经过,可他却越听越心惊。

尖刀、硫酸,都是奔着彻底毁了人还要人命去的。

他平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后怕,他看着那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握着人腕骨,只想把人永远放进自己怀里,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是、是你的极端私生。”

卫巍一脸冷酷的汇报,心脏却吓得狂跳。

那两名女生原本互相并不认识,是在昨天蹲点的时候偶然遇到的。

因为听信谣言,认为宋晴昀和陆承渊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因此将所有怨恨全部发泄到了宋晴昀的身上,要毁他容、要他命。

“据她们交代,她们私底下还有几个小群,”

卫巍说:“你的任何消息都会在小群里互相通知,最近一段时间群里开始不断地出现传言,说……说宋晴昀对您不怀好意、卖身上位,后来传得人多了,又说他……”

卫巍越说心越虚,他咽了口口水,这才继续冷酷汇报着。

“说宋晴昀一直脚踩多条船,手腕了得,说他不干不净玩弄人感情、跟过好几个有钱老头,她们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您身边……脏了您的名声。”

陆承渊在怒极时,表面上反而是更为诡异的平静。只是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与小臂,昭示着这个人此刻有多么愤怒。

当晚,同辉娱乐连发三条官方声明,怒斥极端私生做出不可理喻的恶性事件,严肃表明态度立场,并表示类似事件绝不姑息!

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群被找到,里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同晖一纸诉状将所有人告上法庭,等待着法律的判决。

造谣生事者、言语辱骂者、寻衅滋事以及教唆他人犯罪者,全部都要查出来,一个也不会被放过!

陆承渊的官博言辞简短坚决,一时间在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不少圈内人事都或多或少遭受过私生骚扰,更有甚者会藏到人家中、酒店中、做出跟车跟机等各种不理智事件,严重侵犯了艺人隐私,很多人都不堪其扰。

刹那间,#私生根本不是粉!#的话题又被重提,不少人纷纷响应#关注作品、远离生活#的口号,怒斥极端私生的恶劣行径。

——孟亭曈窝在陆承渊家里那张宽大落地窗前放置着的软塌上,一点点翻看着粉丝们替他气急、为他忧心的评论。好似他多看几条,就能多记下几条似的。

陆承渊终于是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他原先住的那个小区现在位置已经暴露,而且那安保措施也太不到位。经过这么一遭,他要是不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根本无法放心的。

孟亭曈感觉到有人走近,这才仰头,问陆承渊说,可不可以和季总商量一下,把那个账号交还给他自己使用?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按照公司要求发送的——或者我也可以在分享一些别的之前,先交给季总审阅通过后再发送,这样可以吗?”

陆承渊揉了揉人头顶,心道其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

——季晓妮想想便也同意了,她在电话里又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个事儿?”

其实,不是突然。孟亭曈顿了片刻,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有点想亲自给她们写一个回复,说我现在很好,不用太担心我。”

我想让这些关心我的人看到我是我,真实的我,而不只是公司对外捏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宋晴昀’。

我还想亲手写下一个谢谢,哪怕聊胜于无,可这是我能回以的、对她们那份真情实意的礼貌和诚意。

我是我,是孟亭曈,是对这份不计回报的喜爱与关怀,最起码的尊重。

孟亭曈说不出口的。

他只是有些想这么做,那就去这么做,仅此而已-

季晓妮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沉思。

陆承渊看着那个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用手写输入着‘谢谢大家、放心、不要替我吵架生气、我可以处理好的’等之类词汇的孟亭曈——窗外朗月空照、繁星漫天、霓虹璀璨,无数极度斑斓的色彩在眼前流动出一副绝美的油画——却什么都及不上眼前这人的万分之一。

他只要在这里、他不论在哪里,都是如此夺目异常、耀眼无比。

陆承渊把人抱在怀里,薄唇覆盖着人颈窝。

“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了,”

他放轻了声音,几乎是哑着嗓子艰难出声,这才又补了一句问询,“好不好?”

孟亭曈笑着摇头:“不可以的呀,陆老师。”

他半开玩笑半撒娇道:“周导演还等着我去拯救港片市场呢。”

陆承渊几乎是将人完全禁锢在怀里,一点儿也动弹不得的,温热的手指在人后颈上反复摩挲,他垂下的眼底猩红一片,被掩盖在长睫之下,沾染上一片晦涩不明的色彩。

孟亭曈举起那只受伤的手,搭在人肩上,另一只手环绕过去。

他挪动了些双膝,又往人身前蹭了蹭,趴在人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了,陆老师?”

许久,陆承渊很淡地“嗯”了一声,箍在人后腰上的手臂又紧了些,将人贴合在自己身前。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怕。”孟亭曈轻笑道。

他似乎是有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几乎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温度,心想之前在每一次受伤之后,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给他窝一会儿的。

也有过的吧。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一下。

不过那应该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几乎都快要忘了,在外面受过伤之后,回家还有一个人会抱着他哄他,是个什么滋味了。

可现在,他突然又记起来。会有青团的味道,有糖藕的味道,有桂花酒酿圆子的味道,可能还有……

——‘乖乖仔,吃完这些就不痛了噢。’

孟亭曈垂了垂眼,他嗅到陆承渊身上那股很淡的香味,总觉得现下的陆承渊应该也是甜的。

“我们做吧……陆老师,”孟亭曈咬着人耳尖儿,呼出的热气似是带着万分柔情与香甜,“做完了,就不想了,好不好?”

陆承渊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克制着,说他身上有伤口,还没长好。

孟亭曈坐着,磨蹭过去。

他笑,他说,这个时候,可以不用太礼貌的。

“……”

陆承渊环着人,把握着柔韧劲瘦的腰腹。

他看着人起落,那绷紧的理智也随着人动作牵制拉扯着。

那张脸上流露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欲,只在他面前。

他逗弄着人的起伏,压过去,深入到惊呼,他架起人受伤的小* 臂避开那伤口,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恍惚间,像那日刺伤马脖子的竞速赛场。

陆承渊淡淡揶揄:“是嫌速度不够吗?”

孟亭曈摇头,松开牙尖儿打颤,“你!你又不是二百五……”

他突然想起他还答应过二百五,等跑赢了就给他找漂亮的小母马。

然后陆承渊抵着他,抬眼将所有旖旎春光尽收眼底,收束着的狭长视线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欣赏凝视着描绘出样子,他亲吻他、夸奖他:“你真的很漂亮。”

孟亭曈:“……”

虽然但是,他曾经骑过那么多匹竞速烈马,此刻却实在是压不住陆承渊的浪。

他被颠簸的失声,胡乱抓着陆承渊后脑的头发,像极了那日快要坠落马下近乎失重的求救。

他被夸得有些承受不住,他想去堵人的嘴,叫他不要再说了。却又被人三番五次地或躲开或轻啄,偏不叫他得逞。

他脱力到最后,似乎是被逼急了的有些气恼,垂着头窝在人怀里,双腿打颤地也要咬牙夸奖回去:

“陆、老、师,你真是比二百五还要厉害!”

陆承渊听着这阴阳怪气地骂,也不恼,还垂着视线在人Pi/Gu上似安抚轻拍。

“哦,是吗,”陆承渊侧头,懒散地磨着人耳尖儿,“那你再多骑一会儿?”

“……!”

他用那张依旧是有些冷淡又矜贵的脸低声赞扬:

“你也好厉害的。”

“………………”

孟亭曈平生第一次发觉怎么被夸奖竟会是如此令人偾张又难耐地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