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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把柄

奚斐然帮着医生把神智不清的小四眼放到病床上,狐疑地拍了拍他的脸,怀疑这人是不是碰瓷的。

“怎么才来医院?再烧都烧糊了。”医生一边数落奚斐然一边用温度计滴了一下张明海的脑袋,“39.8,病人家属先去前面挂号交费,一会儿再抽个血,估计要打点滴。”

奚斐然连忙摆手:“我不是……”

病床上的小四眼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呻-吟,他身材消瘦,两颊深深的凹陷着,被高烧烧得脸颊微微发红,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旧,但是洗得很干净,有种落魄知识分子的感觉。

奚斐然忽的有点被触动到了,他想起了自己在J国举目无亲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是森博士手下一个小碎催,发高烧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拖着病体走去医院,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这家伙多半也是独自一人北上的崇漂吧。

“亏得你遇上我这个大好人。”奚斐然叹了口气,吊着还没来得及处的右手去前台给他交费。

时钟绕过一个钟头,医院里的推车滚轮在地上咕噜噜地走过,门诊的人群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日头一点点落下来,金光的阳光从门口透进来,让医院光洁的瓷砖看上去像是闪烁着微光。

奚斐然的手背已经被包扎好,坐在打点滴的张明海床边。

他其实伤的不重,不来医院也行,只不过是他不想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静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想起滕时拒绝他的话,实在是让人抑郁。

他需要到人堆里呆着,尤其是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在用着他发明的AI眼镜和AI辅助手机的时候,他的心里才会有种微妙的满足感和安定感。

我还是很牛逼的,奚斐然想。

如果忽然大喊自己就是智语公司的创始人会怎么样?

媒体会把他包围,粉丝会把他淹没,他甚至出门都要带保镖来防止过分热情的人们把他扑倒,就像当年发布ipod的乔布斯一样。

那时候滕时对他的态度会有改变吗?或许也不会有,但是起码自己会更有底气。

奚斐然忽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郁闷了。

滕时现在不接受他不是最正常的吗?因为自己还不够好。

奚斐然的很大一个优点就是不会一根筋,想明白之后他想,管他呢,自己还像之前一样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顺其自然。

“我错了哥,”奚斐然立刻给滕时发了条消息,“晚上去我家吃饭呗?”

等了一会儿,对面安安静静。

奚斐然直接打了个语音过去。

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滕时也没接。

滕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过不去,估计是有事。

奚斐然琢磨着一会儿再打一遍,忽的听到一旁的诊室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再好好查!我们家孩子肯定是生病了!”

胡春鸣精致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态,却不明白自己的孩子明明高一高二都好好的,为什么高三才上了几个月,成绩忽然开始忽上忽下。

“妈,”她一旁的高中男生一脸颓丧地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神经质地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

门诊室里的医生无奈地安抚:“家长你先别急,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们家孩子身体没有问题……”

他还没说完胡春鸣已经忍无可忍:“他之前一直好好的,最近忽然开始白天觉得累,注意力没法集中,甚至跑步都跑不动,有的时候又忽然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整夜不睡,甚至还有暴力倾向,这如果没问题的话什么叫有问题?”

她把报告哗啦地往医生面前一拍:“你们仔细看看他这报告!肯定是哪里被忽略了!”

医生和实习医生对视一眼,医生看着衣着华丽的贵妇,用尽最大的耐心:“孩子各项指标都正常,在这个阶段压力大,出现这些症状,我其实推荐你带孩子去看一下神经科……”

胡春鸣瞬间炸了,说什么都行但不能说她孩子是神经病:“我和他爸都是清华的!我们家博瑞不进清华也要进北大,你凭什么说他神经有问题?我们还买了J- watch辅助他学习!J- watch你知道是什么吗!只有精英阶层才能买的AI智能手表!……”

奚斐然刚才还只是随便听着,听到J-watch的时候忽然眼皮一跳。

那是蒋洲成的Josen公司推出的一款AI产品,有非常高的购买门槛。

蒋洲成本人有非常深的“种族优秀论”思想,这种种族不是指的汉族、蒙古族之类的民族,也不是指的人种,而是智商。

奚斐然曾经听滕时说过,蒋洲成这个人笃信进化论,他认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智商高于一定水平的人才有资格享用世界。

这跟曾经的纳粹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蒋洲成认为高智商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高智商的人应该占领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资源,而低智商的人不配活着。

当然这种念不会被公开宣扬,却在蒋家的产品上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J-watch。

和奚斐然普适众生的AI产品不同,J-watch只限量发售,购买者也就是孩子的父母,必须提供学历证明,只有名单内的30所世界一流大学才能有资格购买,且价格极其昂贵。

但正是因为稀缺性,让拥有J- watch成为了某种荣誉和象征,上流人士争相追捧,虽然有媒体抨击这种产品,但J- watch的购买者根本不在乎。

他们认为自己高于大众,把大众的意见当作放屁,或许从心底最深处,他们的念和蒋周成是一样的。

“J-watch是干嘛的?”张明海探头问。

奚斐然随口回答:“是一款号称可以最大程度孩子发挥潜能的智能手表,内置的AI程序会随时记录下使用者身体的指标,并且通过高级运算方式分析出大脑的活跃区和活跃时间,制定出最合的学习方法。”

“具体怎么用?”

奚斐然想了想:“比如它会在某个时间点提醒你,大脑记忆力达到高峰了,适合背单词,在另外的时间点告诉你,现在大脑逻辑思维力在峰值,适合学习科。最主要的,它可以间歇性用生物电子信号发出轻微的刺激,电流经过人体直到大脑神经,显著提高反应力、激发出大脑的最大潜力……卧槽你什么时候醒的!”

张明海胳膊上打着吊针,脸上高烧的红晕已经稍微消了一些,低低咳嗽了一下:“在你给备注‘头号复仇对象’的那位打电话的时候,话说你为什么要给人备注这种名字?”

奚斐然恼羞成怒:“小时候设的一直没改……你干嘛看我手机!”

“用电流刺激大脑神经?这技术现在成熟吗?我不记得我看过类似技术成功的文献,”张明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诊室里那孩子的表长什么样,“电流这种东西太难控制了,一旦超量就会对人体造成损害,那个手表的生产厂商是怎么控制电流释放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奚斐然心里忽然轰的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祁南瑾在M国被蒋洲成在电子手表里植入的病毒,精神亢奋、暴力倾向……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诊室里医生无奈地道:“我们知道您对孩子寄予厚望,但我们已经做了血液、CT甚至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检查都没有查出来任何问题,您还要这么折腾孩子吗?我建议让孩子好好休息休息,调整好心态。”

“我的心态没问题。”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陈博瑞摸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看自己双目发红的母亲,又看向为难的医生,“妈,我觉得是这个手表的问题。”

胡春鸣猛的转头盯着他:“手表怎么了?”

外面的奚斐然精神猛然一紧。

“我怀疑它坏了,之前戴着它我的情绪和学习能力一直能保持在最好的水平,但是最近我经常觉得戴着它时间长了我的心情明显会变得不好,会很烦躁,摘掉手表又会好很多,”陈博瑞越说声音越小,“妈,我觉得它不太对劲,我好像……被它影响了。”

胡春鸣带着儿子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儿子身体指标各种都正常,除了精神没有查。

精神肯定没问题,他儿子那么聪明,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难道真的是手表?但是这手表那么多精英阶层都在用,从来都是好评如潮。

周围都是成功的例子,朋友的孩子用了这个成绩从年级前十提升到了年级前三,同事的儿子奥赛原本是二等奖水平,结果拿了一等奖。

不会是手表吧……

“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胡春鸣搂住儿子的肩膀,“你什么都不要想,继续好好学习,妈妈一定帮你把病治好,你一定可以考上清华的。”

陈博瑞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门口,忽的感觉到一道阴影投射了下来,胡春鸣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中带着点混血感的男人,对他们微微一笑。

*

奚斐然回到输液室,张明海的输液瓶已经见底了,刚叫护士拔掉。

张明海见他回来立刻问:“你买下了那块手表?”

奚斐然一屁股坐下:“没有买下,那位母亲不相信是表的问题,也不同意出售。”

不过在他提出可以帮他们联系到崇景超级难预约的其他三家三甲医院的专家之后,胡春鸣同意在他儿子月考结束后让奚斐然对这块表进行调查。

奚斐然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他怀疑J-watch的电子脉冲功能和当初对祁南瑾的操控是一套东西。

同样的程序加以改良,就从害人的暗杀武器变成了提升学习能力的好帮手,但是蒋洲成很有可能没有把握好里面的尺度,玩脱了。

一旦他能证明这一点,将对蒋洲成的企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奚斐然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针对蒋洲成的复仇,这或许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行了四眼,”奚斐然站起来,他来一趟医院没想到还有了意外收获,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滕时,“我好人做到底帮你叫个车,你家在哪?”

张明海紧盯着他,忽的道:“我想去你的公司工作。”

奚斐然噗的一声:“你说什么?”

“对那块手表那么感兴趣,你只可能是两种人,第一种,想要搞大新闻的记者,但你这样子,”张明海上下扫视奚斐然身上低调奢华的行头,“肯定不是记者。那么第二种,你是想要抓住蒋家把病的对家公司。”

奚斐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眸色幽深如海。

“我看见你刚才和那对母子聊完之后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是在给手下布置任务吧,从你的行为和说话的态度上来看,你应该是这个企业里的高层领导,AI领域能和蒋家对抗的企业没几家,你大概率是智语公司的吧。”

张明海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有点喘,对着奚斐然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明海,是拥有5个博士学位的天才科学家,我现在非常缺钱,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找不到工作,我想进入你的公司,如果你的研究领域是AI的话,我很确定我能帮上忙。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那么我会立刻找到J-watch的负责人,告诉他你们今天在医院发现的有趣事情,让他们尽早做出危机公关和反应。”

张明海说完紧盯着奚斐然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确定这位年轻有为的男人是想掐死他,或者把刚拔出来的针头戳进他的眼睛里。

“我应该感谢您的坦诚,还是应该憎恶你的背叛呢?”奚斐然微笑着看着张明海,“你让我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对不起,”张明海也很直白,被逼上绝境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但我真的缺钱缺资源,我的具体能力可以和你详聊,我相信不会让你失望,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有你的把柄。”

*

嗡……嗡……

滕氏庄园,滕时的别墅里。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却没有开灯,手机在床上震动着,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床上的一隅,隐约能看到被子鼓着,下面似乎有人。

“小兔崽子”的名字跳动在来电显示上。

嗡……嗡……

电话震动声第N次响起来,床上的那一团终于艰难地动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床单上抓了两下才艰难地抓住了手机。

而就在手指按下接听键的一瞬间,对面的人却不巧的挂断了电话。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低低的喘息声,暗下去的屏幕反射出滕时冷汗淋漓的面容,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乃至鼻尖上都是细碎的冷汗。

剧烈的痉挛像是要把他的胃像拧毛巾一样绞紧甚至撕裂,滕时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按在胃部,另一手握着手机,疼得无法动弹。

电话忽的又响了。

嗡嗡的震动声让滕时勉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移动拇指,按下接听键。

“喂阿时!我真是想了一天了都没想明白,奚斐然那个小混蛋凭什么!”

这次不是奚斐然,是祁南瑾。

滕时闭上眼:“阿瑾……”

对面正在慷慨激昂的祁南瑾忽的停住,立刻听出了不对:“阿时你怎么了?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胃里如同被无数带刺的尖刀旋转着捅进去又拔出来,滕时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一阵一阵的剧痛永无止境似的往上涌:“我胃病犯了……”

第162章 友谊

祁南瑾原本正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躺着,听见这句话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吃药了吗?”

“嗯……”

祁南瑾甚至分辨不出来那是肯定的回答还是疼痛之下的鼻音。

“阿时!”

对面没有再传来回应,祁南瑾使劲把手机紧压在耳朵上,声音调到最大,这才隐约听到对面发颤的呼吸声,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疼痛,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那种紧绷到让人心颤的呼吸声才稍微平稳了下来。

“没事……”滕时的声音透着精疲力竭的虚弱,“下午医生来看过了,输了液……”

那一分钟里对祁南瑾完全是折磨,他的心都要碎了:“下午治完晚上又疼,这次怎么这么严重?身边有人吗?”

胃是情绪器官,吃饭的时候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滕时这次再次真真实实的体会到了。

被奚斐然堵在洗手间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舒服了,回到家之后就疼得有点站不住了,趁着意识还在叫了家庭医生,本以为输完液就好了,结果晚上吃了点东西又开始疼。

咽到胃里的食物就像是变成了刀刃,消化的过程就像是在经历酷刑。

滕时再次清晰的认识到,年龄在这,自己已经不是怎么折腾都能恢复得很快的18岁青少年了。

“滕禹出差了,滕玟这几天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了……”滕时缓缓松开被攥成一团的腹部衬衫,疼过了刚才那阵,胃里稍微好点了,“我真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祁南瑾已经在穿衣服了:“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坐最近的航班回去。”

滕时吓了一跳:“你别来!”

他知道祁南瑾可不是说说而已,之前有一次也是,祁南瑾二话不说飞了回来,连做到中途的实验都不顾了,差点没把他的博士导师气死。

“等你回来我已经一点事都没有了,”滕时的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要坐起来,然而刚一动胃里就又有要疼起来的趋势,他只能捂着胃按原姿势躺了回去,“听话。”

祁南瑾还是不死心:“我看最近的机票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我……”

滕时叹气:“你刚到机场就会被你老爹打断腿,跟我说说话吧,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祁南瑾咬牙站在原地。

他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架飞车飞回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回来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不能让滕时不疼,只能陪在他身边。

心里仿佛有什么脆弱的东西微微颤了一下,祁南瑾忽的想,滕时真的愿意让他回来吗?

他永远不可能把滕时当普通朋友,而滕时也永远不可能接受他,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和曾经不一样了。

他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当自己的关心不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是过分越界,自己的出现只会让滕时觉得困扰吧,或许真的不该回去。

祁南瑾一点点放下了手中的包,心里像是堵了一块被浸湿的棉花,难受得喘不上气来:“我其实……给你打电话也是正好有事要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上去像是平静了下来:“加州养老院的那个老人确实有些古怪。”

滕时来了点精神:“怎么古怪?”

祁南瑾无声地深呼吸一口,坐了下来:“其实大概很久之前我就让度假村经帮忙查查来着,但是经一直拖,要不然就是说系统维修,要不就是说这是客户隐私不能随便查很麻烦。”

“我真奇了怪了,这度假村都是我们家的,走个后门悄悄查个名字有什么难的。我就一直催一直催,最近他终于回复我了,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告诉我那栋别墅里根本没有住过什么老人。”

滕时的眸色微深。

“我当时就跟他急了,说怎么可能,我们都看见了,但是经一直坚持说我们看错了,那栋别墅里一直是空着的。”祁南瑾说,“本来没觉得什么的,他这么一搞简直明显是欲盖弥彰!阿时你实话跟我说,你当初为什么对这个老人感兴趣?是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逃犯?仇家?”

滕时沉吟了一下:“我觉得那个老人有些眼熟。”

“是认识的人?”祁南瑾问。

“不是,”滕时想了想,“我那天回去之后仔细想了好久,确信我没有见过他,但是确实那张脸让我觉得非常熟悉。”

祁南瑾摸着下巴琢磨:“难道是什么名人?在电视上见过?总之这老头身份肯定不一般,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现在搞得我也好奇起来了。”

“你今天说查到了护工的消息?”滕时又问。

“对。从经那碰壁了之后我就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于是我又找了人力,拿到了那段时间工作的人员名单,挨个排除,最后锁定了一个华裔的小姑娘,就是我今早跟你说的那个,所有临时工里只有她的服务对象搜不出来,是个虚构的名字。”

祁南瑾说:“所以我打算过两天闲了去亲自拜访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滕时轻轻笑了笑,“为了我一时的好奇,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哥们之间什么麻不麻烦的。”祁南瑾也在笑,心里却说不出的酸涩。

空气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这在从前几乎是没有的事情,以前祁南瑾总有数不清的话题想要和滕时说,现在却不知道哪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以至于冷了场。

“滕禹和滕玟最近还好吧?”祁南瑾没话找话。

“挺好的,”滕时翻身仰躺在床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他俩最近感情生活都很丰富,阿玟就不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我哥那样。”

滕时的眼窝很深,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候卧蚕很明显,祁南瑾虽然没有看到他,却听到了他语气中淡淡的笑意,以至于可以清楚的想象到他微笑的样子。

祁南瑾心里忽的就又平静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在当下,滕时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滕禹怎么了?”祁南瑾问。

滕时想了想要怎么形容:“春心荡漾吧。”

祁南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滕禹?荡漾?”

滕时:“我那天甚至还看到他在打电话,好像是准备从云南运两大车玫瑰花,据说是为了小荷生日准备的。以前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浪漫细胞,果然人一旦对感情认真起来,什么都能做得到。”

说到后面的时候语速变慢了一些,胃里又开始疼了起来,滕时微微皱了皱眉,按住了上腹。

“而且他最近还在疯狂健身,有一天我从他的别墅门前路过,透过窗户差点没被他的胸大肌晃瞎……”

祁南瑾想象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狂笑:“哈哈哈哈这个冰块该不会是被人下蛊了吧!”

胃里又开始剧痛,就像是有无数的针在里面扎,滕时痛苦地抵住胃部,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祁南瑾:“他的对象叫什么来着,小荷?这姑娘真厉害,能把滕禹迷成这样,之前在海滩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滕禹眼睛都直了……”

砰砰,砰砰……

心脏在胸膛里沉重地加速,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汇集到了胃部,又化作毒液渗透到脆弱的胃壁里,血管收缩脏器蠕动,诱发起致命的痉挛。

月光下滕时苍白的脸上一滴血色都没有,手指都开始发抖,对着手机道:“阿瑾,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祁南瑾的笑瞬间凝固:“你是不是又疼了?”

啪嗒。

手机再也拿不住,无声地掉落在了床单上。

滕时双手掐住胃部翻滚向左侧,几乎要把手指都戳进胃里,疼痛席卷上来,不给丝毫喘息的余地,整个胃仿佛都被捏成了紧紧的一团。

“滕时!”

周围的一切仿佛坠入了深海里,滕时只觉得耳中轰鸣作响,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嘶吼——疼。

撕心裂肺的疼,不计后果的疼,好像有千军万马在捅他的胃,鲜血淋漓中用力的撕扯,直到把每一寸血肉都撕裂成碎片。

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床单,带着濒临崩溃的力道,滕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冷汗流进眼睛,连嘴唇都被咬破,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捶打自己的上腹,然而疼痛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医院里。

“时间到了,写完了吧?”奚斐然一把夺过张明海面前的白纸。

那张纸还是刚才临时从护士站借的,上面还印着医院的logo,而此时整张纸都被文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

张明海放下笔,推了推自己瓶底厚的眼镜:“应该算是写完了,不过因为纸有限,针对这几道题我想说的内容只写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你想听扩展的话我可以口述更多。”

奚斐然眯起眼睛,年龄越大,他脸上的混血痕迹就越明显,尤其是眉眼部分显得尤为深邃,一双剑眉锋利笔直,给人一种非常不好说话的压迫感。

张明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奚斐然给他在医院里来了一场现场boss直聘,好在他还算有把握。

奚斐然越看越心惊,他刚才虽然是临时想的题目,但都是在研发过程中困扰了团队很久才解决的实际问题,他根本没指望小四眼能答上来,说是纯粹为难人家也不为过。

但是他没想到,张明海竟然真的都答出来了,虽然有些答案并不完美,但是绝大部分都非常精准且一针见血。甚至可以说,他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的答案,甚至超过奚斐然团队一周的集思广益。

“还凑合吧。”奚斐然把这张纸对折塞进自己口袋,“我会让人联系你,周一来公司找我。”

张明海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你……你要我了!”

“婉拒了,没有这个爱好。”奚斐然上下扫视了一下小四眼没有半两肉的身材,“但你的大脑我很喜欢。你住哪?我叫个车送你回家。”

张明海报了地址,奚斐然叫的车很快到了,张明海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坐过出租车了,上车的时候拉门差点没拉开。

奚斐然帮他打开,却在他坐上去准备关门的一刹那抓住了门框。

张明海疑惑地看着他。

奚斐然微微一笑,他本来就长得又股邪气,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的时候尤其吓人:“下次再敢威胁我……”他把手在颈边一横,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明白?”

张明海菊花一紧,立刻表态:“明白!以后不会了老板!”

算他识相。

奚斐然关上了车门,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自从有了飞车,路上和天上并行,交通路况已经好了许多了。

奚斐然敲了一下耳朵,AI自动连接手下。

“帮我查一件事,”奚斐然的眼眸深不见底,“我要所有购买了J- watch的孩子的医疗记录,我怀疑J-watch的很有可能暗中使用了不合规的AI电子脉冲。”

“好的S博士,马上去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奚斐然非常想让自己冷静,但是肾上腺素却不受控制的飙升,那他就能抓到蒋洲成的把柄,距离复仇就更近了一步。

滴滴。

耳中的AI忽的提醒他又有新的来电,奚斐然愣了一下,发现来电话的居然是祁南瑾。

“喂?”奚斐然走到医院背阴的安静处,“怎么了瑾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祁南瑾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快去看看滕时!现在,立刻!”

第163章 依赖

轰——

天上一道闪电轰然劈下来,整个大地都仿佛为止颤动的惊雷声炸响,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杂乱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如同擂鼓一般,隐约能听到被掩盖在暴雨中的低吟。

那呻-吟声非常压抑,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折磨,磁性的声线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从喉咙和鼻腔中被生生逼出来的,任何人听到都会忍不住为之心颤。

黑暗中的大床上勾勒出一道清瘦的身形,闪电亮起的瞬间,能看到被子下露出的一只雪白的脚踝,只是看那只脚就知道被子下的一定是个美人,由于皮肤过分白皙,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声忽的加重,那只漂亮的脚猛的绷紧,脚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在床单上痛苦地蹬直几秒后又颤抖地蜷缩起来。

滕时的手猛的按进胃里,汗水浸透全身,腹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毫无章法地揉捏搅动,疼痛从胃部最深处爆发出来,他疼得用尽全力按住,说是按其实更像是抓,手指尖几乎戳进上腹的皮肤,像是试图把痛苦抓出来,可却根本无法阻止内部的剧痛。

好疼……

疼到极致的时候意识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滕时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黑到极致之后又变成了炫目的白,回忆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一世——

“Surprise!!”

走出游轮船舱的一瞬间,眼前蒙着的丝绸手帕被摘掉,面前是华丽的三层蛋糕,上面写着“恭喜TR公司连续第8年获得《福布斯》年度全球最受赞赏公司第一名!”

“恭喜恭喜!”金发碧眼的老外激动地过来和他握手,滕时认出了这张脸,这是福布斯榜上常年在榜的M国企业家,“上一个获得这样殊荣的企业还是苹果吧,滕总真是年轻有为!”

和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这是一场商业盛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企业家和富豪,周围掌声雷动,人们以滕时为中心欢呼着,觥筹交错,不少人想要上来和他握手或者攀谈。

手中的香槟酒晃动着,滕时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次谢谢,到后面脸都有些笑僵了。

“给滕总满上!”

胃里已经开始有些难受,但服务生还是贴心的给他加满了酒。

这场庆功宴已经让他有些厌倦了,但是他不得不面对人们的恭贺,那是他应得的。

人活到这个程度,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金钱、财富、地位,往深刻一点说,社会价值和认同感,再往大了说,改变世界带来的成就感。

这些他全都有了,却好像并不开心。

滕时碰杯微笑,听着对面的企业家笑着问:“滕禹怎么没来?”

心脏忽的紧缩了一下,像是被一条钢索猛的勒紧。

“滕氏集团在南方的重要项目需要他,他走不开。”滕时感觉自己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了。

外人不知道,他和滕禹已经决裂。

滕禹借了他的飞车带未婚妻旅游,却在中途出现事故坠落,孙晴晴当场死亡。

滕禹恨他入骨,觉得是他在飞车上动了手脚。

真的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我们斗争得你死我活,你依旧是我的哥哥。

“滕家三兄弟,各个都是人才啊。”有人夸赞,有人附和。

“还是滕仲云培养的好啊!”

滕玟在兄弟斗争中惨败,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潜入滕仲云的办公室窃取文件,结果被滕仲云发配到了福建,对外只说让滕玟去分公司当总负责人,没有人知道内幕。

兄弟三人,天各一方,恨入骨髓,或许永生都不会再见。

“谢谢。”滕时微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画面转换,转眼天色已经暗了,落日在海平面上洒下金沙般的余晖,将整个天幕和大海都染成金红的颜色。

滕时胃里不舒服,离开人群趴在船沿的栏杆上看海,风从他的身边吹过,他穿的有些少了,身上感觉有点凉。

“滕总,这是今天来宾送来的礼物清单。”

滕时随手接过来想要放在口袋里,却忽的看到了上面滕玟的名字。

“把滕玟的礼物拿过来。”他说。

滕玟不会亲自来,多半是手下送来的。

包装着礼物的是一个精美的盒子,滕时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缠着黑色的丝绢绑带。

他拆开绑带,打开盖子,看见里面躺着一只手表——手表的表盘被狠狠撞击过,裂得粉碎,玻璃碴子散落在盒子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时。被打碎的,破烂的,不值一文的。

像是挑衅、嫉恨,又像是诅咒。

滕时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块表,扬手丢进了海里。

“滕总,宴会厅那边大家都在等您。”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海面上星空万里。

滕时酒醒了一些,胃里却愈发难受,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沿着船舷往前走,经过一片灯光昏暗的连廊,忽的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那人绕过他继续走,滕时却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见过你,你是滕禹的手下。”

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孔,他看上去有些尴尬,还有些隐隐的愤怒和冷淡。

“滕总。”那人甩开滕时,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滕禹最近……怎么样?”

那人没忍住冷笑出声:“您还知道问他怎么样?”

滕时的眉头皱起。

“嫂子去世之后他就一蹶不振,把自己整日锁在屋子里借酒消愁,消沉得几乎都……”那人不忍再说下去,狠狠咬牙许久,又化作了苦笑,“罢了,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根本就不在乎对吗?”

滕时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必要和一个下属解释他的内心,哪怕是滕禹真的在他面前,也不会信的。

手下说:“抱歉上了你的船,我是混进来的。”

虽然是这么说,他却没有一点内疚的样子,高高地仰着头:“U国的崔先生平时轻易见不到,我是来替滕禹总和他谈合作的,您如果想要举报我就去吧,借过。”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三!二!一!”

嘭!——

炫目的烟花绽放在海平面上空,漆黑的夜幕瞬间被璀璨的颜色点亮,绚烂的光如梦似幻,甲板上的人们抬头仰望,带着笑的脸庞也被映照上了各种色彩。

滕时站在甲板上的角落,光也映在了他的脸上,星辰一样的璀璨落在他漆黑的眼底,他试图像人群一样露出愉快的笑容,却发现牵动肌肉似乎变成了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曾经很久以前,他也是很喜欢烟花的,母亲把他高高举起,他开心地大笑,觉得自己就在烟花里,烟花就在他的身边。

“先生,需要香槟吗?”服务生端着盘子躬身。

滕时从盘子上端起一杯,仰头喝下去一大口。

冰凉的酒精进入腹中,胃里似乎轻微的痉挛了一下,但滕时没停,又喝了一口。

周围的欢乐与他格格不入,而那种微妙的、逐渐增强的痛感才让他感到熟悉。

太阳穴上的AI忽的说话了:“先生,蒋洲成给您打电话,请问是否接听?”

“挂掉。”没有丝毫犹豫。

半秒之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不愿意再继续这幼稚的对抗,滕时轻敲了两下太阳穴接了起来。

“庆功宴还开心吗?”蒋洲成在笑,声音却听上去有种微妙的狠意,像是在咬牙切齿,却又像是暧昧的耳语,“我在实况转播上看到你了,你今天穿的真好看,这套深蓝色的衣服显得你腰好细,让我迫不及待想要把你捆起来狠狠的艹。”

“真可惜你来不了,”滕时淡淡转动着酒杯,“否则我还可以欣赏一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

“你以为让国际刑警对我展开调查会影响到我吗?”蒋洲成冷笑,“那帮蠢货不会找到半分证据,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我都会全身而退。”

“是吗。”

蒋洲成忽的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滕时的唇角勾起,绽放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意:“你手下的Roy还记得吗?”

对面的呼吸猛然一滞。

“你以为斩草除根了,但是可惜他没死。”

服务生再次经过,滕时又拿了一杯香槟:“真是心狠,对自己的手下都这么不留情。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国际刑警的审讯室里接受审问了,作为报答,你当初让他做的那些事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建议你想艹谁赶紧去艹,毕竟那些罪责里,单单是投放原子弹这一条反人类罪,估计足够让你判八个死刑了吧。”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滕时浅啜着香槟,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笑。

“阿时啊,”蒋洲成笑起来,那笑声逐渐癫狂,透出疯狂的恨意,“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滕时听着他的发疯无动于衷,还想要出言讽刺两句,却忽的感觉胃里猛的一绞。

那不是滕时熟悉的疼,这疼痛来的太猛烈,以至于滕时甚至以为自己的胃被谁从内部捅了一刀。

喝了太多酒的恶果终于反上来了?明明已经在庆功宴前吃了最新研制的止痛麻醉药,竟然这么快就彻底失效了。

攥着香槟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滕时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后腰靠在了栏杆上。

“你放心,”蒋洲成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耳膜,“我绝不会自己死,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才够味。”

滕时脸色苍白如纸,冷笑道:“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个本事……唔!”

疼痛毫无预兆地从胃里轰然炸开,那一瞬间的剧痛简直是灭顶的,如同万箭齐发刺入血肉。

哗啦!——

香槟杯子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的玻璃碎片,同一时刻,天空中最后的烟花从空中坠落。

滕时单手捂着上腹跪倒在地,膝盖触底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闷响。

异样的声响让周围的人们纷纷回过头来。

“滕总!滕总你怎么了?”

“快来人!滕总胃痛!”

“船上的医生呢!快叫人!”

……

痛!撕心裂肺的痛!

滕时从不知道胃竟然还能痛成这样,以前他胃溃疡和胃痉挛发作的时候已经觉得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但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周围都是急促的脚步声,人们惊慌地叫嚷着,有很多人冲了上来。

血液在血管中极速流淌涌向胃部,滕时的脸上雪白到毫无血色,双手用尽全力掐住上腹,淋漓的冷汗浸透全身,痛到几乎把手戳进肚子里。

胃里像是被放入了浓硫酸,腐蚀性的液体瞬间侵入血肉,剧毒的药物让脆弱的器官不堪重负,引发出让人崩溃的强烈痉挛。

“啊……”他痛的猛然挺起腰身又重重落下,控制不住地捶打上腹。

“医生呢!!”

“快叫救护飞车!!”

痛不欲生,身体和神志都要被剧痛撕裂,胃里忽的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

一股腥甜的热流直冲喉咙,他甚至来不及翻身,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好疼!……

尖叫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人们焦急的嘶喊声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仿佛在黑暗中下坠,疼痛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任凭他在剧痛中生不如死地挣扎,任凭他把腹部的衣衫都撕碎,直到他痛到崩溃到再也承受不住,直到疼痛把他折磨到死亡。

哐啷!——

落地窗被猛的撞开,窗外的狂风暴雨呼啸着冲进屋里,又被猛的关在了窗外。

“滕时!滕时!”“哥!”

剧痛之中滕时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猛的抱了起来。

“胃疼得这么厉害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奚斐然一手抱着滕时的上半身,只见他的脸完全被冷汗浸透,乌黑的睫毛都被冷汗打湿,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奚斐然心都要碎了,当即把他往怀里一抱,大手按住他的胃部揉起来。

窗外大雨倾盆,雨水哗啦啦地往窗户上扑。

滕时浑身都在发着抖,奚斐然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也是湿透的,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支棱着,鬓角还在往下滴水,刚才急没想到,现在回过神来发现这么抱着滕时迟早让滕时感冒。

奚斐然火速把滕时放到床上,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又从柜子里翻出毛巾毛毯。

滕时捂着胃在床上蜷缩着,奚斐然光着膀子跳回到床上,把滕时的衣服也脱了,用毛毯一裹,重新抱在了怀里。

“疼……”滕时低声。

不知道是梦魇中的梦话,还是痛到极致的流露。

奚斐然心疼得要发疯,他紧紧把滕时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按着滕时的上腹一圈圈揉着:“我在呢哥,揉揉就不痛了。”

忽的,他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顿时呆住了。

滕时从毛毯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疼痛时候的下意识抓握,而是主动的、紧紧地抓着,那是脆弱时发自内心的最真切的依赖,像是抓住了就再不会放开。

第164章 恐惧之源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被强光晃到,纤长的黑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奚斐然正在躺在滕时旁边,拄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睁眼也不意外,笑着说了声:“醒了。”

阳光从背后投射下来,少年倔强支棱的头发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镶边,健硕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和性格并不相符的温柔,柔和得有些过分了。

楼下的灶台上熬着粥,小火慢炖,味道飘到楼上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满屋子都是小米香。

“胃舒服些了吗?”奚斐然伸手拨开他挡眼的头发,“想不想喝点粥?”

滕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奚斐然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猜他是睡迷糊了还不太清醒,忍不住笑着想要抓他的胳膊,却忽的被抚摸上了脸颊。

奚斐然愣住了。

大病一场后滕时没什么力气,手指冰凉的像是浸过雪,捧着他的脸,像是在抚摸又不单纯只是抚摸,更像是在确认没有失去,奚斐然从中竟然感觉到了某种患得患失,滕时从没有这样抚摸过他。

“怎么了?”奚斐然轻声问。

滕时的嘴唇有些发颤,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

奚斐然大着胆子抓住了滕时的手,用温热的脸去蹭他冰凉的手心:“我在呢,哥。”见滕时没拒绝,又忍不住去亲吻他的手指。

唇瓣触碰到指缝的瞬间,滕时像是被烫了似的猛的缩手,却被奚斐然一把抓紧。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近在咫尺、微微加速的呼吸,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暧昧的温度在空气中升高。

滕时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深黑的眼底逐渐恢复了清明。

两个人都没有动,好像什么都没变,滕时的手还放在奚斐然脸上,但是奚斐然知道那个淡然无波,无论遇到什么都冷静成熟的滕时又回来了,他能感受到滕时微微的僵硬和不自在,大概是想要抽回手却又不想伤他自尊心。

奚斐然闭上眼睛,将一个滚烫的唇印在滕时的手心,好几秒之后,才缓缓松开。

“我去给你盛点粥,”奚斐然把他的手掖回被子里,翻身下了床,“很快就回来。”

**

奚斐然推门而入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上来的时候,滕时还在床上趴着。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奚斐然把小米粥放到一旁的桌上,呼啦一下拉开窗帘,“起床啦起床啦。”

“难受,不想动。”滕时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原样,只是因为过度的虚弱和疲惫而显得格外慵懒,一只手垫在胃下面有气无力道,“我什么都不想吃,小米粥你帮我喝了吧。”

昨晚奚斐然给他擦了身子之后换上了丝绸睡袍,宝石深蓝色衬得他肤白如雪,滕时趴在床沿上,柔软的丝绸从他的身上滑下来,露出了一条修长雪白的大长腿,而他本人又对于自己的春光乍泄毫无察觉。

这对于奚斐然来说绝对是折磨,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定力几乎要用尽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拎起睡袍的一角盖住那片晃眼的白,好言劝道:“你现在还难受就是因为胃里空,垫点暖和的东西就好了。”

滕时很敷衍地发出了一点鼻音。

奚斐然摸了摸他的后背:“再这样下去低血糖又要犯了,到时候更难受。”

滕时终于被说动了,侧身朝奚斐然抬起一只手:“拉我起来。”

奚斐然笑了一下,牵住他的手稍微用力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起来的一瞬间滕时只觉得浑身发软头晕目眩,回过神来的时候额头已经靠在了奚斐然的胸口上。

成年男性的身体强壮有力,滕时还没来得及把距离拉开,一勺小米粥已经送到了嘴边。

“张嘴。”奚斐然搂着他的腰,动作自然而然。

这个时候躲开反倒显得刻意了,滕时停顿了一秒,张开嘴。

“我昨天见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人,”奚斐然把小米粥给他喂下去,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打算把他招到我的公司里来。”

他和滕时讲着昨天见到张明海的事情,滕时听着,时不时的回应一下。

一碗粥下去,两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起昨天餐厅里的事情。

感情这种东西分不出来个对与错,也不会商量出什么结果。

滕时想:等他长大了,就会放弃了。

奚斐然想:等时间长了,他就接受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预想却导致了同样的处方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顺其自然。

“对了哥……”奚斐然忽的想起自己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戴着J-watch来看病的男孩,想问问滕时有什么看法。

滕时已经有力气自己捧着碗了,边小口喝着边出声:“嗯?”

奚斐然忽的停住了。

如果他能查出来男孩的病情和J- watch有关,把蒋洲成绳之以法,滕时会高看他一眼,觉得他长大了吗?

这么多年,哪怕他已经创办了AI公司,一步一步往上走,获得了社会的敬仰,但滕时也是。他似乎永远差滕时一步。

这一次,或许是千载难逢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还喝粥吗?”奚斐然笑了笑,“锅里还有。”

滕时按了按胃,里面暖暖的,已经比刚起床的时候好多了,他放下碗摇了摇头:“再喝就撑了……你今天不忙吗?”

蓝色的丝绸睡袍从他的肩膀滑下来,滕时随手拎上去,明明是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奚斐然的喉结却上下涌动了一下,视线几乎无法从那漂亮的锁骨上和修长的手指上移开。

忍住。奚斐然深呼吸。忍住!

但半秒之后,由于憋的太久奚斐然终于恼羞成怒了。

靠,凭什么老子这么受煎熬,这家伙还浑然不知地在这里散发魅力,这悠闲的姿态简直太可恶了!

“忙啊,早上在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接了两个视频电话,开了一个线上会议了。”

奚斐然温柔无比地接过他的碗放到一边,那笑容看得滕时有点起鸡皮疙瘩。

“放心吧哥,视频电话的时候你表现得不错,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放哼唧着求揉揉。”

滕时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但是开线上会的时候,你忽然趴到我胸口上了,虽然我很快移开了镜头,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哈哈哈哈哈!”

滕时一脚把奚斐然从床上踹了下去,奚斐然狂笑着跑开,心情无比晴朗。

滕时哭笑不得地摇头,许久,低低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奚斐然跑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他走了四年,房间或许已经清空了也说不定。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愣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房间就像是被放进了时空舱里,和他走的时候一摸一样,他的电脑还在桌上,案台上散落着一些机器零件,桌上地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起来这些年一直被人精心打着。

奚斐然百感交集,走进去从柜子里里找了一身当初买大了的西装穿好上,发现还是有点小。

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门框上的刻痕,发现自己已经比最高的那条还要高出半头了。

滕时踩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来,奚斐然已经打扮得人模狗样站在房间中央等他,英姿飒爽的仿佛即将走秀的男模:“哥我还有点事,这会儿得走了,你的飞车借我用一下。”

滕时的视线状若不经意地从他身上扫过,打了个哈欠,好像很倦怠似的:“手机在桌上,你自己设飞车驾驶权限。”

手机密码这么多年还是那一个,奚斐然飞快地设好了,忽的看向滕时:“哥,你下次胃疼给我打电话行不行?”

滕时神色平淡地坐下来,倒了杯热水:“你不气我,我就不会疼。”

“我错了哥,再也不气你了。”奚斐然蹲到他面前,“所以你下次难受会给我打电话吗?”

“……”

“好吧。”奚斐然似笑非笑,“那么出于担心,所以我只能经常溜回来看看你了。”

滕时无奈地低头,奚斐然仰着头看着他,神情一半玩闹一半认真,他锋利的眉眼带着成年男人的俊朗,却又同时有着少年的英气,恍惚间,滕时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倔强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执拗地注视着他的样子。

“知道了。”滕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快滚吧。”

奚斐然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嘴角扬起露出一口白牙,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滕时的手:“我一定随叫随道。”不等滕时再回答什么,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雨过天晴,窗外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地面上的积水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的波光,在微风吹过的时候轻轻荡漾开,楼顶上传来飞车启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远了。

手心上的温度一点点散去。

小家伙对自己的攻略,已经从欲盖弥彰变成明目张胆了吗?

滕时盯着自己的掌心,手指缓缓张开又合上,阳光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让他害怕的不是致命的剧痛,而是死亡那一瞬间的孤寂感。

没有人在乎,人们尊敬他、爱戴他、渴望他,但真的当他死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为他流泪。

他的人生中充满了过客,可却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那一瞬间滕时才感觉到了恐惧,他在宇宙的中心孑然一人、众叛亲离,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散,仿佛从未来过。

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奚斐然,四目相对的时候滕时一阵恍惚,他想,会不会这一切才是一场梦。

奚斐然、关系和睦的滕禹和滕玟、依旧活着的祁南瑾,都只是他在被毒药毒死的那一瞬间幻想出来的假象,word文档《梦》里记录的才是真实。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了手心的温度,奚斐然像是小动物一样蹭着他,小心翼翼却又满怀爱意地亲吻着他的手指。

那样炙热的温度,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滕时一下就醒了。

他表现得很冷静,但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想哭。

“哥,我喜欢你。”

滕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排斥,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而已。

那么明媚的少年,有谁会不喜欢呢。

看着桌上的空碗,滕时轻轻的叹了口气。

*

“全国购买过J-watch的也就几千人,”会议室里伊藤把文件啪的拍在桌上,“有哪些学生曾经出现过亢奋、不明原因的疲惫、注意力无法集中,暴力倾向的,全都梳出来,我需要详细的诊疗记录和医生诊断。”

坐在下面的全都是心腹,蒋家是智语的竞争对手,这些年蒋家用过不少下三滥的手段进行商业斗争,知道有机会能对付蒋家,奚斐然的手下都如同打了鸡血。

“没问题老大!”

“早就想干他了!”

“电子脉冲这种东西用在人体上,尤其是刺激大脑神经上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尝试,”技术总监兴致高昂,“有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们需要证据,”另一个高管道,“除了诊疗记录,我们也需要J- watch做技术分析,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得足够有普遍性才能够说明问题,如何从这些富家子弟手里收购J- watch还不打草惊蛇也是难事。”

会议室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张明海带着新工牌坐在最角落,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了,他的视线向上,盯住了会议室上方的监控,仿佛透过监控和谁在对视。

大楼中一间隐蔽的办公室里,奚斐然坐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屏幕的微亮。

伊藤双手下压做了个停的手势:“总之,这件事急但也不能太急,我们得有充分的证据能证明蒋家的电子脉冲有问题再出手,否则可能会反噬,具体分工我们会布置下去,大家注意保密,散会吧。”

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人都走光了,最后只剩下张明海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您有什么意见吗,张博士。”

许久,会议室的音响中忽的传来奚斐然低沉的嗓音。

张明海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监控摄像头:“我有点担心,万一那孩子出现的症状和J- watch没关系呢?”

奚斐然顿了顿:“我也并没有说一定有关系。但是当时你也在场,听到医生说他的身体指标没问题,孩子也特意强调了J- watch的异常使用感受。正是因为不确定,我们才需要详细调查不是吗。”

张明海这次沉默的更久了,好久才道:“好吧,我会和团队一起找证据。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不要先入为主。”

“我心里有数。”奚斐然说,“也如我保证的一样,如果您在过程中证明了您的实力,我会给您的项目投资。”

张明海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对着摄像头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第165章 灭口

“少爷,咱们干嘛不开飞车啊?”周洪开着小别克在M国七扭八拐的小路上行驶,时不时看见头顶飞速划过的飞车羡慕不已。

祁南瑾从后面伸手敲了一下他脑壳:“你以为咱们来旅游的?暗中调查,understand?开飞车去你还不如直接昭告天下我们要来了。”

周洪揉着脑袋一脸困惑:“调查小护工这种事还要您亲自来,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呢?”

祁南瑾:“这件事我不相信任何人。”

周洪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向他,祁南瑾抿着唇,神情看上去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度假山庄的总经都可以被买通,还有谁不能呢?阿时刚跟我说那个老人奇怪的时候我本来没太在意,但越查越心惊。”

祁南瑾深吸一口气:“这个人没有入住记录,没有缴费记录,没有就医记录,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只有人力资源那里护工的档案,我一路查下去,发现他最早可能在我爸收购这家度假村之前就住在这里了。”

“能把自己的存在隐藏得这么深,这不只是收买一个人这么简单。他至少收买了一整套关系网,包括上下游和各种细枝末节……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洪:“可能是不想泄露身份的政要或者富豪?”

祁南瑾:“如果是这两种情况的话我爸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但我问他了,他对这事一无所知。”

“这么说还真挺恐怖的,”周洪吸了口凉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靠,这说明祁氏集团的内部管也有漏洞啊。”

“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祁南瑾说,“不只是为了阿时,也是为了我们家。”

周洪感动万分:“所以少爷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了吗?工资是不是可以涨一些些了……嗷!”

祁南瑾一颗暴栗敲在他脑壳上:“好好开车。”

车子驶入一条小巷,祁南瑾赶紧捏了一把周洪的肩膀:“就是这了,找个隐蔽的地方停……那边,垃圾桶那。”

车子缓缓倒入阴影中熄火,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一栋楼房的门口。

街口有黑人小孩在玩滑板抽烟,建筑物的墙壁上被涂鸦一层层叠满,路灯的灯罩只剩下半个,像是被石头打碎了很久都没人修。

两人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等着,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帽衫的亚裔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就是她!”周洪拿着照片激动道,“Amanda Spencer!”

女人拎着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塑料袋,看起来刚从超市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脚步非常快,帽衫始终罩在头上,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像是怕被谁跟着似的。

祁南瑾一把将周洪的脑袋按了下来,那姑娘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快步走到楼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周洪小声抬头:“少爷,咱们跟上去吗?”

祁南瑾:“你在车里等我吧,人多我怕她害怕,到时候再不开口了。”

说罢他推门下了车,周洪在车里等他,没跟上去。

护工Amanda住的区是穷人区,公寓的设施很陈旧,祁南瑾沿着楼梯往上走直到三楼,在拐角处的时候看到女人开门进了305号。

祁南瑾的心跳忽然莫名有点快,眼皮也开始跳了起来,像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可能是因为他一个富家少爷第一次亲自进行调查,有点紧张,害怕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但是能有什么突发状况呢?只是找一个女人问话而已。

祁南瑾整了一下领口,走向305门口。

房间内,女护工放下塑料袋,顿了几秒,忽的走向窗口处左右查看,在确定了没有可疑的身影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摘下了帽衫。

手机里跳出来一条来电显示,女人忽的剧烈颤抖起来,眼底满是惊恐。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跳动着,仿佛某种催命符。

女人手指发抖,猛的接起来歇斯底里地冲里面喊道:“我已经说了,我不过告诉任何人的,你们还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的银行卡号是……你们打到我这张卡上就行,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我照顾的那位的任何情况的。”

放下电话,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疲惫的空白,手机忽的传来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女人随手从桌上拿起充电器,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疑惑:奇怪,明明刚刚的时候还是满电,怎么电量掉得怎么快?

但是那疑惑只在一瞬间,她把充电器的一头插-进手机,另一端对准了墙上的插座。

祁南瑾已经走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请问Amanda小姐在吗?”

陌生男人的声音让女人吃了一惊,手里的充电器另一端下意识戳进了插座里。

咔。

嘭!!——

导电的插头在触碰到墙体里线路的一刹那轰然爆-炸,女人被瞬间弹飞两三米远!

祁南瑾只听房间里一声巨响,地面都好像震了一下,下一秒整个楼的走廊灯都黑了。

“怎么了!”“怎么又断电了!”同一层的其他住户纷纷不满又困惑地探出头来。

祁南瑾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女人躺在地上抽搐着,右手已经被炸黑,手里还攥着一截残缺不全的充电器。

祁南瑾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目眦欲裂冲过去抱起女人,几乎是同时周洪从楼下冲了上来,扑到了305门口:“少爷!”

祁南瑾大吼:“快叫救护车!!”

女人在他怀中颤抖着,那完全是肌肉的抽搐,祁南瑾跟着她一起抖,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他甚至能看到女人的呼吸和心跳逐渐消亡的过程。

“疼……”女人口中喃喃。

祁南瑾的声音都变了:“我知道很疼,但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女人看着祁南瑾,视线却好像并没有在他脸上聚焦,漆黑的瞳孔逐渐放大,嘴唇还在做出最后的口型:“疼……”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疾奔而来,医护人员带着设备和担架冲进房间,把女人从祁南瑾怀里接过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切,祁南瑾踉跄向后,被周洪接住:“少爷!”

医护人员们紧急抢救,三四个人围着女人,各种仪器接连送上来。

“不行了。”不知过了多久,医护人员摘下听诊器摇头。

“死亡时间,12点46。”

*

崇景。

某会议室。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博瑞。”

记者非常温柔地笑着,对着面前的男孩轻声说:“别紧张,放轻松就行,只是简单的聊聊。”

陈博瑞擦了擦额角的汗,上高中的男孩子从体格上已经接近成年男性,但是无论从心态还是行为举止上依旧能看出来还是个孩子。

“我们听说,你认为J-watch影响了你的身体,导致了你学习成绩下降,是吗?”记者温声问,“你和妈妈还去看了医生?”

陈博瑞的视线越过桌上的材料,看向记者面前的那根录音笔,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许久,哑声说:“对。”

与此同时,另一间会议室里。

伊藤把所有的材料投屏到3d屏幕上,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激动:“除了陈博瑞之外,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8个出现同样症状的孩子,而且其中5人的手表我们已经通过各种方法拿到了,张明海博士和技术部的同事正在对手表进行分析,寻找其中电子脉冲有问题的证据。”

奚斐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道:“比我想象的要少。”

“按概率来说,已经足够多了。”伊藤说,“其实哪怕只要能证明一台手表有问题,就足以引起社会舆论的重视。”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样本越少偶然性越大,奚斐然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张明海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一丝顾虑。

“明海那边什么时候出结果?”

“大概需要三天,已经有一台手表明确检测出了质量问题了。”

“医院的诊疗记录都收集到了吗?”

“收集到了。”

“统计一下这些医生里有没有对J-watch产生过怀疑的,如果有的话,想办法邀请他们来接受采访。”

“是!”

“时候不早了,”奚斐然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有任何发现和新进展立刻通知我。”

伊藤像是看哥斯拉一样看着奚斐然。

奚斐然疑惑回头:“怎么了?”

伊藤博士猛然回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以前从来没有见S博士这么早回过家的啊!都是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的!

“在哪里都不影响我处公务,”奚斐然穿上外套,深黑的风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线条,“但家里有人等,我不想回去太晚。”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有种炫耀的语气,眉眼间闪过一抹柔和,伊藤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真的是曾经在J国大杀四方干掉森博士整个团队又自立门户的冷血S吗!莫不是被人魂穿了!

奚斐然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

滕时还没回来。

很正常,滕时和他一样是工作狂,从来不会准点回家。

说家里有人等其实是奚斐然说大话了,他这么着急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给滕时提前准备好晚饭。

自从上次照顾了胃病的滕时之后,奚斐然就说服滕时给后厨的同志们放了假,由他每天负责滕时的早餐和晚餐,滕仲云这段时间出国了,这样能和滕时独处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奚斐然围上围裙走进厨房,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每天早早回家给滕时准备晚饭,翘首以盼地等着他回家。

他忍不住笑了笑,好像一切都没怎么变。

或许未来也会是这样。

“哥,大概几点到家?”他一边切菜一边用AI给滕时发消息。

过了一会儿滕时回:“八点吧。”

还早。

奚斐然把蔬菜食材切好放到一边,该腌制的肉类弄好放进冰箱,决定一会儿再做。

这段空闲时间干什么呢?

奚斐然琢磨了一下,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这几天他一直住在这里,但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细细查看过。

滕时保留了他所有的破烂,包括各种机器人的零件、芯片,甚至还把他的手绘图和草稿纸用夹子收好放在了书柜里。

“说不想我,实际上还是想的吧。”奚斐然翻着自己的手稿忍不住笑,他甚至能想象到滕时东西时候的表情,认真的、平淡的……思念的。

把破烂都到一边去,奚斐然看到了被埋在破烂堆后面的电脑。当初他走的急,只带走了笔记本电脑,台式的没能带走,连把里面的东西拷贝出来都没来得及。

奚斐然开机乱逛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自己小时候写的各种程序,再次感觉自己真是个天才,这里的随便一个程序拿出去都可以获个奖。

然而逛着逛着,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名为“学习文件”的压缩包。

奚斐然顿住好几秒,做贼心虚地环顾了一下房间,确定只有自己之后,悄悄解压。

压缩包里还是记忆中的内容,里面全都是他的同学发给他的各种劲爆小视频。

然而奚斐然的视线却只凝固在其中一个上,视频的编号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把这个视频里的男主,用AI换成了滕时的脸。

奚斐然忽的感觉喉咙有点干痒,吞咽了一下。

第166章 风雨欲来

电脑里是自己青春期里最大秘密,带给他的悸动无与伦比,四年来他曾无数次回忆着滕时的AI换脸视频疏解自己,n多次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把视频拷走。

奚斐然的心跳有点快,做贼似的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之后,点开了视频。

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立刻响彻整个房间,白皙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晃得人眼晕。

然而奚斐然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波澜。

啧,他默默点评,跟滕时本人差远了。

视频里的演员顶着滕时的脸卖力地叫着,声音销魂蚀骨,小时候的奚斐然哪怕听到一个音儿都要受不了,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聒噪而且装的很。

真正的滕时才不是这样的呢。

奚斐然回想起在M国的那一夜,那素来淡漠的眉眼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什么微微皱紧,连眉心轻微的纹路都让人心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汗水淋漓着微光,像被水浸透了似的,十指相扣的瞬间,一声无法抑制的低吟自绷紧的喉咙溢出,那一刻隐忍和情绪的崩溃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反差带来的致命魅力是任何模仿都无法匹敌万分之一的。

最心动的时候是他叫自己的名字,最触动的一刻,是他抱紧自己。

奚斐然忽然就在这一刻想开了,右上角关掉页面,然后右键,把视频永久删除。

他感觉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他和滕时拥有的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也最值得留念的,看这种小视频带给他的颅内高潮,还没有滕时夸一句“今晚的饭真好吃”来的好。

该回来了吧?

奚斐然哼着小曲儿轻车熟路地溜达到厨房,系上围裙,把刚才切好的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做饭,忽的电话响了。

“喂,”奚斐然敲了两下耳朵自动接听,得瑟着问,“什么时候到家?今天晚上吃大盘鸡。”

“阿然,”电话那头的滕时的声音有些抱歉,“我今晚不回家了。”

奚斐然刚打着火,动作顿住了。

“阿瑾那边遇到些问题,我得去趟M国,”滕时深吸口气,“对不起没来得及提前说,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电话里好久没声音,滕时低声叫了句:“奚斐然?”

“嗯知道了,”奚斐然笑了笑,关掉了火,“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滕时无声地松了口气,大概说了一下是度假村出了点问题:“我大概要去一周左右,你在家乖乖等我。”

“放心吧,”奚斐然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十岁小孩子了,不会惹祸的。”

滕时后面这一句完全是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笑着说:“也是。”

“不过你最近……”滕时忽的欲言又止,奚斐然的眼皮跳了一下。

滕时知道他在查J-watch的事情了。虽然没明说,但是奚斐然就是知道。

这是他对蒋洲成打响的第一仗,必然危险重重,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会放弃。

滕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或许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约定,他不会干预奚斐然的复仇。

“照顾好自己。”滕时说。

奚斐然笑笑:“你也是,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奚斐然站在厨房里看着灶台上刚刚研制好的鸡肉,旁边的土豆和青椒切得大小一致,干干净净地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准备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