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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玩家

摩天大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冷淡的金属光泽,高层偌大的办公室里,正传出着销魂蚀骨的声音。

年轻男人极尽风骚,用最浪荡的姿势躺在巨大的长条形办公桌上,媚眼如丝地努力讨好着男人:“蒋总……啊!”

“闭嘴。”蒋洲成面无表情,甚至连西装都没有脱。

年轻男人看着他黑黢黢的淡漠双眸,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感觉蒋洲成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玩伴,甚至没有把他当成个人,只是当做一个发泄的工具罢了,不称心随时就可以毁掉。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骇人听闻,但是现在他却莫名的感觉蒋洲成真的可以做出来。

男人忽的后悔为了钱来。

他的身子刚开始有些发抖,蒋洲成却已经变得不耐烦,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座机忽的响了。

蒋洲成随手接起来:“喂。”

“蒋总,滕时来了。”手下只说了这一句话,蒋洲成的眼睛忽的亮了,他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毒蛇忽的嗅到了猎物的到来,盘踞起来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吐出了猩红的信子,“请他上来。”

滕时站在蒋洲成的办公室门口,阳光从走廊的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身体线条,绝美的容颜淡然平静,仿佛面前办公室里传出的不堪之声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

里面的声音从魅惑逐渐变成痛苦,似乎压抑着颤抖,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惨叫,大概几分钟后,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蒋洲成的手下推门进去,不久后拖出一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从滕时身边经过被带了下去。

“进来吧,滕总。”蒋洲成用真丝手帕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滕时走进来,笑起来,“什么风把你吹你来了?”

屋子里点了熏香,浓重的木质香压制不住难以言喻的味道和血腥气,让人作呕。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开口时语气依旧淡淡:“我记得这间办公室以前是蒋凯的。”

“我爸啊。”蒋洲成随手把帕子丢进了垃圾桶,笑眯眯地坐下,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最近不在这边办公,这间屋子就暂时给我了。”

滕时知道蒋凯的下场,上辈子他因为很久都生不出来其他儿子,只能扶持生母低贱的蒋洲成上位,蒋洲成借着他的力量爬到了权利顶层,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蒋凯后来被蒋洲成囚禁了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蒋洲成逐渐把蒋凯逐渐挤出权力中心的时候。

滕时眸色微暗——比上辈子还要早。

“在M国玩得还开心吗?”蒋洲成的眼睛很狭长,带笑的时候卧蚕很明显,几乎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但是他的瞳孔却又非常的黑且深,莫名带着股阴森的邪气。

“你我都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就没有必须要废话了。”滕时坐下来,“你抢走了奚沛恒的手稿,把他的AI设想制作成了成品病毒,祁南瑾差点被你害死。”

蒋洲成笑意更深,没有正面回应,他开了一包新茶,拿起刚烧开的水冲开,问:“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你坑我一次,我害一次,这样的事情一直下去没什么意思。”滕时无视蒋洲成递过来的茶,“你想玩的话我当然可以奉陪,我可以让你亲眼见证你好不容易在夹缝中建立起来的帝国是怎么土崩瓦解的,你精心打造的一切,我毁起来也不过几年。”

这威胁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蒋洲成眯起眼睛,他知道滕时比他更狠。

当初推进器的时代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他及时翻出当时被当作是天方夜谭的奚沛恒的AI手稿,让整个公司及时转型,那么蒋家已经被滕时搞死了。

那些手段蒋洲成绝不想再经历一遍,他不知道滕时是如何做到的,那么狠辣又那么精准,他只知道滕时真实的样子绝非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平和淡然,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真正被他盯上的人才知道。

忌惮已经深入了蒋洲成的骨髓,却让他更加渴望,他看着滕时,感觉血液都在体内烧了起来,他真的非常非常迫不及待,想要把滕时据为己有,看他高傲的头颅低下来,向他崩溃地求饶。

“你说的对,”蒋洲成向后靠在椅背上,把茶放到了一边,“我不想和你竞争,确实没什么意思。”

“你是一条疯狗,”滕时直白道,这个评价和当初韩濯对他的评价竟然出奇的一致,“我不想被你追着咬,万一传染给我狂犬病得不偿失,所以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蒋洲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和你?”

“我的飞车需要AI控制技术来实现升级和迭代,现有的主板芯片肯定会被淘汰,我需要市面上水平足够的AI公司为我提供技术支持。”

“为什么不找伊藤的智语?”蒋洲成警惕道。

智语目前的技术水平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好,滕时没有由不去找智语,而和本身有宿怨的自己。

滕时看着他,那目光平静中带着一抹审视,深处是浅浅的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两个敌人,如果变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谁也别想再给谁使绊子。

果然狠,也真的很大胆。

蒋洲成笑了起来,忽的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王鹤,把公司的产品册子拿过来,要内部版本的。”

大门被咚咚敲响,一个带着眼镜体型微胖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把蒋洲成要的东西恭敬地放到了桌子上:“蒋总。”

蒋洲成做了个请的动作,滕时慢条斯地拿起那本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那是一种身居高位久了才有的松弛感。

蒋洲成紧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视线上移,滕时的面容精致,睫毛纤长,举手投足都从骨子里透出高贵和优雅,从指尖到眉梢,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蒋洲成喉咙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翻腾的凌虐欲望。

这只漂亮的手上因为痛苦而攥紧,崩出青筋的样子应该会更好看吧。

那绝美的眉眼发红颤抖时,又会是怎样的美景?

恍惚间滕时翻动纸张的声音逐渐远去,蒋洲成仿佛离开了办公室,走上楼梯间的最顶层,推开了一扇铁门。

阳台上的风很大,罕见地能看到城市上空的星星,星空下是满地的玫瑰花瓣,随着风的吹过,不时有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楼顶飘落,花瓣的正中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灯牌,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告白现场。

这不是他的记忆,却莫名地熟悉,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

蒋洲成的心跳莫名地变得很快,一步步走向花瓣正中。

——去表白吧,他没有由拒绝你。心里有个声音说。

——他喜欢和你聊天,他还夸你聪明。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梦中的蒋洲成手里捧着玫瑰,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上还打了发油,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激动又期待。

——你对他一见钟情,他也一定钟情于你。

蒋洲成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有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人。

滕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是和他那变态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以及把他当成怪胎的同学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对于其他人,蒋洲成只想把他们一个个都虐杀,而滕时不一样,他想要呵护他,爱他,对他百分百的好。

蒋洲成史无前例地紧张,以至于手掌心都出了汗。

咔哒,天台的门被推开。

他朝思暮想的人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滕时。”蒋洲成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捧着花向前一步,“我喜欢你。”

梦中滕时的脸逐渐清晰,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绝美的容颜满是惊讶,在听到蒋洲成说的话之后,逐渐化作为难。

“洲成,”滕时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

蒋洲成呆住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蒋洲成不敢相信。他说谎。

自卑逐渐变成不甘心,痛苦逐渐变成愤怒,蒋洲成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脸似乎扭曲了,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点燃,整个人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灼烧,他把鲜花丢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碎,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

滕时直接转身走了,甚至一步都没有踏上满地的鲜花。

蒋洲成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天台的,他带着满腔的欢喜来,带着十足的挫败和自卑走,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别人吗?

骨子里的暴虐疯狂地翻涌起来,爱而不得的痛苦已经酝酿成了更阴森可怖的东西,蒋洲成狂笑起来,把玫瑰花纷扬地洒下阳台。

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骗取了我的爱,就想转身就走?绝对不可能。

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把我刻进血肉里,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

啪。

“很好。”滕时合上册子,“粗略看了一下可以满足我的需求,下周我会召开公司会,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会派专家来考察。”

梦境戛然而止,蒋洲成回过神来,面露微笑:“随时恭候。”

“另外,听说你最近在给新的工厂选址,”滕时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坪洲那片地的开发商是我的姥爷的旧相识,附近的配套设施也齐全。”

王鹤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坪洲那块地是最近最热门的一块地,好几家公司都在抢,也是蒋氏的目标选地之一,公司这段时间正在找关系想要买。

“滕总这是要给我行个方便?”蒋洲成露出惊讶的神色。

“合作的诚意总要有,”滕时站起来,“举手之劳。”

王鹤喜上眉梢,看出滕时的去意,立刻就要很有眼力见地跑去帮他开门。

“等等。”

蒋洲成忽然开口,然后也站了起来,他从桌子后面走出去,来到了一旁的酒柜面前,取出了一瓶酒。

滕时看到那瓶酒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

“滕总既然这么有诚意,我肯定也得做出点表示,”蒋洲成笑着拿出两个杯子,把酒倒满,“这是我父亲珍藏的好酒,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今天此时此刻,我觉得合适。”

精致的水晶杯子中,浓烈的洋酒散发着金黄的微光,酒精刺鼻辛辣的味道距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威士忌,”蒋洲成抬手将酒递到滕时面前,“90年的,滕总请。”

屋内非常安静,熏香燃烧完了一节,香灰无声地落到了下面的瓷盘里,微小的烟盘旋在空气里,溢散出木质的清香。

滕时接过蒋洲成手里的酒杯。

蒋洲成紧盯着他,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滕时的肠胃差到什么地步他最清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滕时不会喝,他就是要试试,看看滕时会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下一秒,滕时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流入喉咙,刺得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啊不好意思忘了说,”蒋洲成微笑着也端起酒杯,“这酒六十度。”

滕时像是没听见,把酒喝完之后酒杯直接放在了王鹤手里,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看也没看蒋洲成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在他走出去后不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的一瞬间,王鹤立刻转向蒋洲成激动道:“蒋总!坪洲那块地咱们是不是立刻打招呼,这块地那么多人抢,咱们先下手为强!”

“这块地不要了。”

“啊?”

蒋洲成又重复了一遍:“这块地不要了。”

王鹤目瞪口呆,蒋洲成冷笑起来,深黑的双眸亮得可怕:“你以为滕时是什么慈善家?他和我合作?这辈子都不可能。他绕了那么久弯子,最后才轻描淡写提起坪洲那块地,就是为了让我上套。”

“上……上套?”

“连烈酒都敢喝,”蒋洲成笑得肩膀都在颤,喃喃道,“为了引诱我入局他可真是豁的出去啊,真不怕回去之后疼死?”

王鹤完全傻了:“您是说……您说他刚才全都是假的?”

“表面功夫肯定是真的,”蒋洲成向后靠在了桌子上,空气里似乎还有滕时身上残留的余香,他深深吸了一口,“让法务那边走着合作流程,但是新厂的地址,放弃坪洲,选霸州。”

霸州是当时新厂房用地的另一个备选,战略部门一直争论不休,这两个地选哪个更合适,王鹤本以为这次铁定就是坪洲了,却不曾想蒋洲成在面对滕时递出橄榄枝的情况下,故意避开,选了另一个。

王鹤不敢多嘴,立刻应下。

“跟我玩心机啊,”蒋洲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第152章 心疼

楼下的宾利旁边,小阳正靠在车上抽烟,远远地就见滕时从楼里出来,脸色苍白,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

小阳连忙丢下烟在地上碾了几下,又把自己身上的烟味用力掸了掸,给滕时拉开后排的车门。

滕时坐进去,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少爷,接下来去哪?”小阳系上安全带。

滕时淡色的嘴唇动了动:“去公司。”

车子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海,小阳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后视镜,却看见滕时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方才出楼时的阴郁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俊美的容颜平静无波,嘴角却微微向上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是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

小阳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他知道自家老大只有在搞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奚斐然那边怎么样了?”滕时的忽的问。

“智语的发布会很成功,Vision A智能眼镜已经卖爆了。”小阳说,“一个月就卖出去了八十万台,现在行业内都称呼伊藤为新时代的乔布斯,奚斐然还在幕后没出来,他一边让伊藤那边用AI眼镜造势,一边又低调进军制造业,现在已经接触到了3M集团,正在谈合作。”

奚斐然隐藏身份的行为可以给他更大的自主性,也可以给他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是很聪明的选择。

而进军制造的决策更是英明,不过奚斐然没有按部就班先和同等体量的制造业试水,而直接找到了行业老大,足可以看出来野心之大。

“这孩子未来不可限量,”小阳打了一把方向盘,真心赞赏。他是滕时多年的亲信,看着奚斐然长大,除了他也很少有人能当面对奚斐然做出中肯的评价,“少爷,您当初没白教他。”

滕时说:“现在才到哪,还不值得夸。”

小阳笑笑:“您对他要求高,这要是寻常人家孩子,家里早就烧高香庆祝了。”

滕时没说话。

奚斐然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孩子,他能走得多远,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或许比上辈子还要强,根本没有天花板。

但现在说以后,还为时过早,从奚斐然现在的这些商业动作来开,都还很青涩。

“他太心急了。”滕时轻声说。

“总得一步步慢慢学,”小阳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不过谁能想到当初被吊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能变成现在这样呢,时间过得真快。”

他这句感叹发出去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小阳疑惑地抬头看向后视镜,却看到滕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似乎有隐约的细汗,左手紧按在上腹的位置。

小阳猛踩一脚刹车:“少爷!”

后面滴滴声一片,后面的司机大爷愤怒的摇下窗户探头怒骂:“开豪车了不起啊!当马路是你家的啊!”

“没事,继续开。”滕时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哑,浓长的睫毛似乎比往日还要更深黑一些,双眸平静镇定,“老毛病,不碍事。”

小阳被他那一如既往的深沉安抚了,压下心头的紧张继续往前开。

前面没多远就到公司了,滕时的办公室里常备着药,小阳提前打了电话,让人把冲剂类的药药用热水泡好。

“用不用我叫医生来给您看看?”小阳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下。

滕时一贯不喜欢叫医生,他不敢擅自做决定。

滕时靠在后座上微仰着头,从小阳的位置能看到他的脖颈上都隐约有了水光,到公司的这段路上根本没见好转,脸色甚至比刚才还要白一些。

滕时再度睁开眼,说了句“没事,晚上再来接我”,然后推开门走了下去。

小阳跟在他身后想要送他上电梯,滕时没回头,只抬了一下手——那是一个停的动作。

小阳的脚步生生停住了,这么多年,滕时的一举一动他都太熟悉了,滕时的身子不好,但是越是这种脆弱的时候他越不希望身边有人,尤其是奚斐然不在的这四年里,滕时无论是遇到大病小病,全都是自己扛下来的。

说是自尊心,却也不像,有的时候小阳觉得更像是某种自我隔离,滕时好像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把自己分割在人群之外,他明明可以完美的玩弄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又好像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从骨子里带着疏离和孤独感。

高级大厦的电梯间宽敞明亮,柔和的暖黄灯光下,富有设计感的绿植恰到好处地摆在角落里,空气里散发着竹木茶香。

滕时的呼吸有些重,蒋洲成那杯60度的酒对胃的刺激显然不是一星半点,他的胃里像是点了一把火,灼热的火苗一刻不停地灼烧着脆弱的胃壁,疼痛随着酒精的渗入不断加重。

他忍着痛没有按胃,这部电梯虽然是他专用的,但是偶尔会有手下来找他谈公事,他不想让人看见。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滕时从来没觉得这部电梯的动作这么迟钝过,他艰难地抬脚迈进去,胃里的疼痛却已经难以忍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要抬起手按住上腹,却忽的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向他猛然靠近。

听脚步明显是个男性,滕时的神经瞬间崩紧,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行刺、报复、绑架……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秒就被用力地抱住了。

“见你一面真难。”奚斐然健硕的双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身子,亲昵地蹭着他,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就像只许久没见到心爱之人的大型犬,“你这大楼的安保也太好了,我想尽办法才潜进来……再不见你我就要疯了。”

滕时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弦一下子松了,抬起手,摸了下奚斐然的脸:“你怎么来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奚斐然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那声音太虚弱了,有气无力的,奚斐然立刻把他转过来:“你怎么了!”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嘴唇上都没了血色。

不知道为什么,抬起眼看到奚斐然的那一刻,他忽的不想再强撑着了。

滕时一手搭住奚斐然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当作支撑,额头靠了上去:“胃疼,刀绞似的。”

为了怕暴露行踪,奚斐然忍着几个月没见滕时,却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个样子。

滕时胃病犯得很严重,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在电梯口的时候还能站着,等电梯上了十几层,就已经疼的站不住了。

奚斐然心疼坏了,干脆把他横抱起来,推门进了办公室,反正监控已经被他黑掉了,不怕人看见。

滕时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套间,有的时候忙起来就干脆不回家,所以办公室里的设施很齐全,外面是办公的书房,推开旁门就是一间带洗手间的卧室。

奚斐然把他放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又盖好被子。

外面的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药,热气腾腾的,旁边放着几个小药片。

看着那一套药,奚斐然顿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片和一碗苦涩的汤就是帮着滕时熬过了四年的东西,简单、程序化。

以前自己在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让滕时乱吃药的,他总觉得是药三分毒,能物按摩的时候就多按摩,最重要是平时一日三餐得注意,他那时打心底里认为只要精细些,滕时的身子能调养好。

然而现在想想,自己回来之后和滕时几次见面,滕时几乎没有几天是身体完全健康的——他的状态甚至还不如四年前。

奚斐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把温热的冲剂端过来,把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药片放到了一边,扶着滕时坐起来:“哥,起来喝点药。”

滕时捂着胃,单手撑着床缓了一会儿才忍过一波绞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得那么痛快,”奚斐然遗憾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到边上,“我还想着你嫌苦不喝,我舍生取义嘴对嘴喂你呢。”

滕时哭笑不得:“做梦呢。”

“是不是挺苦的?”奚斐然凑近他的嘴唇,“现在我也可以亲一下帮你缓解一下余味……哎哟别打,不亲了不亲了,你看看又疼狠了吧,我帮你揉。”

滕时痛的直不起腰来,一只手用力攥着被子,奚斐然熟练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紧按着胃部的手心下钻过去,替他按住,然后微微用力揉按起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衣服被揉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奚斐然低头就看见了滕时脖颈上的黑色皮绳——他还把黑色尖晶石戒指一直戴在身上。

滕时是真的特别难受,浑身都没了力气,奚斐然坐在床边一手帮他揉着胃,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让滕时靠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去哪了?”奚斐然的声音很温柔,“干什么了疼成这样?”

滕时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如实说:“去见了蒋洲成。”

第153章 羊入虎穴

奚斐然愣了一下:“去见蒋洲成做什么?”

滕时撑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回床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奚斐然忽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离得近了,奚斐然的眉眼都看得非常清晰,他的眉形是锋利的剑眉,睫毛很长很浓,鼻骨挺拔,这张脸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比明星还要漂亮,而且是当前市面上最缺少的有男人味的正统好看,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都会一眼见到就觉得帅惨了的长相。

这家伙小时候就长得漂亮,长大了更是一点都没长残。

被这张脸盯着,滕时忽的莫名感觉心跳有点快,他试图从奚斐然俊美的脸上找出曾经小白团子的痕迹,唤醒自己作为长辈的镇定自若,却发现竟然做不到,面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他感觉到了心悸。

“刚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奚斐然皱眉,“你是不是喝酒了?嗯,大人?”

滕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难怪胃疼,”奚斐然在滕时胃上揉按的手微微加重了些,每一次都精准地推在滕时上腹最痛的位置,滕时蹙眉轻轻嘶了一声,“和蒋洲成见面还喝酒,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和他谈什么条件了?……你要给他下套?”

以奚斐然的智商,想要瞒着他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

滕时抓住了的手腕,低声求饶:“轻点。”

他满头虚汗,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那样子看得奚斐然真是心疼死了,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稍微忍一下,揉开就好了。”他手上力道不是在泄愤,确实是在帮他疏解疼痛揉按穴位。

滕时忍着痛垂下头,看上去有点萎靡,又有点可怜。

奚斐然的小心脏都在颤,他从来都分不清滕时什么时候是故意示弱骗同情,于是只能当作他是真的可怜,手上的力度温柔了几分:“蒋洲成心思很深,一般的套他跳不进去,你许诺了他什么?”

滕时摇头:“具体的内容你不用知道,只用知道我有把握就行了。”

这话根本敷衍不了奚斐然,他刚要开口抗议,就听滕时又道:“我比你更知道蒋洲成是什么样的人,也更会利用他多疑的弱点。”

滕时安抚地拍了拍奚斐然的手背:“放心吧。”

放心个锤子。奚斐然心想。

利用蒋洲成,就像是给毒蛇拔牙,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忽然去找蒋洲成,因为祁南瑾的事情?可是自己已经把滕时周围的人的电子设备都上了防火墙,短期内很难再受到AI攻击。

滕时或许有自己的规划,他的飞车或许需要铺路,自己不应该管的那么细。

奚斐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看着滕时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停下按得有些酸疼的手:“这么难受还回办公室干什么,怎么不直接回家休息?”

“飞车下周就要正式推向市场了,发布会的内容我还得再,”奚斐然的话提醒了他,滕时艰难地扶着床坐起来,“帮我把笔记本拿来。”

奚斐然一把将他按了回去:“歇着吧,我帮你搞。”

滕时根本反抗不了,奚斐然又把一个热水袋塞进他怀里,凶狠地嘱咐他:“抱着。”

滕时无奈地笑了笑,把热水袋按在胃上,看着奚斐然坐进了他的办公椅里。

胃里还在难受,比刚才好一些,但还是像有钉子在胃壁上拧,不太舒服。

“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奚斐然一边开机一边回头看着他埋怨,“自己胃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一会儿如果还不好,我就叫私人医生来给你吊水。”

身份对调了似的,滕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被照顾的小孩。

他哭笑不得,抬了抬下巴:“桌面上发布会的文件夹。”

奚斐然点开看了看内容,做了个“小意思”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插入电脑接口里,一边哼着小曲儿忙活起来:“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窗外天色渐入黄昏,城市的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无数的人们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忙碌着,接连不断的红色的尾灯与天边的红霞相映照。

绚烂的光晕又随着太阳的下落,与流云的影子一起落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余下的彩光则顺着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了奚斐然认真的侧脸。

滕时看着他,继而视线向下,落在了他插在电脑上的U盘上——滕时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AI初代硬盘,在未来,这种东西可以在极短的几小时内处掉一般人人一周的工作量。

上辈子这东西被S博士推出来的时候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如今看着奚斐然把AI插件的雏形在他面前拿出来,用在他的发布会内容上,滕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更多的却大概是欣慰和骄傲。

奚斐然时不时地问他一句什么,滕时把流程细节告诉他,大概一小时左右,奚斐然把电脑转过来面向滕时,骄傲地仰头:“验收一下。”

滕时接过来看了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不错,我稍微再调整一下就可以直接用了。”

“就这样?”奚斐然把电脑合上丢到一旁,“没有点奖励?”

滕时啼笑皆非,微微向后靠:“你想要什么?”

衬衫领口露出他白皙的脖颈,可能是因为虚弱,他的身子呈现出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从奚斐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被衬衫勾勒出来的修长腰部曲线,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

奚斐然也看着他笑,笑得有点坏:“你还没去过我在崇景的新家吧,跟我回去看看。”

奚斐然在崇景购置的房产在四环边上的高档小区里,小区里面花园流水,甚至还有小型的喷泉,大门口保安冲着黑色的悍马敬礼,地库系统自动识别,开启进入的闸门。

这里离市区不远,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了交通便利的同时又保证了安静,从设施上来看非常智能化又高级,像是奚斐然喜欢的风格。

奚斐然带着滕时坐电梯到了十五层,大平层一层两户,他走向左边那户,在密码锁上按下指纹解锁。

咔哒一声锁开了,滕时刚要跟着进去却被奚斐然拽住:“来录个指纹和面容。”

滕时愕然:“我录什么指纹。”

奚斐然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每个手指头都录了个遍,又给他做了面部识别:“我家就是你家,你想过来随时来。”

滕时哭笑不得:“我自己有房子。”

“一辈子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奚斐然大言不惭,在指纹锁上确认把滕时的信息都录全了,领着人进来,“我还有几套房,不过都没有这套方便,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最长。”

滕时无奈苦笑,跟着奚斐然忙忙叨叨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被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先熟悉熟悉环境,觉得哪里的装修不喜欢跟我说,我到时候找人换,我先去给你做晚饭,”奚斐然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围裙围上,“沙发旁边就是净水机,热水直接喝就行。”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洗菜声和叮叮当当的响声餐具响声。

滕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环顾四周,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气,电视柜上摆着香薰,角落里放着绿植,所有的角落都一尘不染,乍一看感觉屋主人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有情趣且讲究的人。

然而滕时的视线却凝在墙上的一幅画上。

那是一条现代主义风格的艺术品油画,整幅画用黑白两色构成,两种对抗性极强的颜色纠缠在一起,虽然没有绚烂的繁杂,却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黑色压抑着白色,像是对峙又像是厮杀,笔触锋利而狠绝,仿佛有一种汹涌的愤怒要从画中挣扎着冲出来,试图撕破画布咆哮嘶吼,却又被什么压抑着,让人看了心里有种发闷的感觉。

“吃饭了。”奚斐然端着两盘子菜出来,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被热气熏到的手,“芦笋煎澳带和清炒卷心菜,还有两碗刺参石斛花汤我去拿。”

“我帮你。”滕时站起来,却被奚斐然直接按了回去,“你坐着,有我在你不用进厨房。”

以前奚斐然小时候就会在家里做饭,不过那时候有厨子,不太用得到他,滕时本以为这些年奚斐然可能都忘了怎么做饭,毕竟他在J国的地位很高,肯定有人照料着。

但是滕时只是尝了一勺汤就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那饭菜的味道着实是不错,跟饭店比也不差。

“好喝吧,”奚斐然知道他嘴刁,吃东西向来讲究,所以一直看着他,见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自己也很享受地喝了一口,“这些年我一直见缝插正地练习做饭来着,一想到以后你总要和我一起住,我还特意找了专门的老师教我。”

滕时看着他身上还没来得及解开的围裙哭笑不得:“谁说我要和你一起住了。”

“现在不想以后肯定会想的,”奚斐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给他夹了一块澳带,“尝尝这个怎么样。”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么被岔过去了,但是滕时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模棱两可地拖下去,还是得说清楚。

滕时:“你……”

“我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还想问问哥的意见,”奚斐然把腰上的围裙带子解开放到一边,“我的计划是先进军制造业,拿下和3M公司的合作,然后进入娱乐业。”

滕时暂时放下自己想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和3M公司合作这件事情我赞成,但是之后的路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选娱乐业比较好。”

“为什么?”奚斐然显然是做过调研的,“虚拟偶像带来的经济效益甚至不比真人差,娱乐业来钱最快,我现在需要钱,来给之后的研发提供经费。”

“你知道AI路上最难的一关是什么吗?”滕时看着他。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奚斐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技术。”

“不,”滕时说,“是人心。”

奚斐然不解。

“人们向往科技,却又惧怕科技,尤其是当科技的智慧无限接近于人甚至超过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威胁感,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对未知的强大事物的恐惧。AI可以用在医疗、教育、金融,也可以用在公共设施上,但它只能是为人服务的,而不能高于人。”

奚斐然莫名的从脊背蔓延上了一股寒意,他一直自认为是AI的创造者,他的视角看待AI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他不认为自己创造的机器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但是他忘了普通人的想法,在普通人眼里,AI是神秘且没有上限的。

“AI可以做到完美,它甚至可以永远不犯错,”滕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种完美,才是问题所在。试想一下,如果AI可以成为万众向往的完美偶像,拥有比活人更多的粉丝和追随者,那么,它也可以成为别的东西。”

仿佛从脚尖被一点点冰冻到心脏,奚斐然低声说:“它也可以成为国家的领袖。”

当一个完美的、永远不会出现的领导者出现的时候,你还会追随现有的领导者吗?人类的复杂性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缺陷,AI完全可以根据精确的算法比人类更完美地针对各种经济发展和社会运行的情况做出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会拥护AI的选择,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会倒向AI,因为他们知道AI作出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但是当一个社会被AI控制的时候,这还是人类的社会吗?

鸡皮疙瘩无声地爬满了全身,奚斐然毛骨悚然,在创造智能AI的时候它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那些事情似乎太遥远了只存在了科幻电影里,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新的时代,所有的可能性都近在咫尺。

他的责任重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重,他面临的风险,也绝非只有技术。

“我想到的这些,自然也会有人想到,”滕时看着奚斐然,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说的意思,他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所以娱乐行业是第一个遭到政府整治的行业,AI技术会被严厉地打击,大规模限制,你的重心如果放在这里,等同于找死。”

奚斐然放下勺子,碗里的石斛随着波动晃荡着,碗里倒映出墙上那幅黑白纠缠的画。

“换赛道,”奚斐然忽的抬头,“金融或者医疗。”

滕时言简意赅:“选医疗。”

“为什么?”

这次滕时没有像刚才一样详细解释,他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身子微微向后靠:“直觉。”

奚斐然没有再追问,有的时候滕时不告诉他答案,是想让他自己摸索,他从小时候就这样一直锻炼自己,如今依旧是这样。

“另外,”滕时慢条斯地夹起一根芦笋,“你最近关注着点韩濯,合作的机会可能就在这几个月了。”

“韩濯不是滕家的竞争对手吗?你希望我和他合作?”

奚斐然目前还没有看到和韩濯合作的机会,而且之前他还住在滕时家的时候,经常听到滕禹气的大骂韩濯,好像这个人在生意上经常给滕禹使绊子,把滕禹气得恨不得拿机关枪突突了他,所以奚斐然对韩濯的印象也一直不太好。

“韩濯这个人,脾气挺古怪的,”滕时刚咽下去一颗带子,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餍足的表情,“但是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这个人的道德水准非常摇摆不定,心情好了甚至还会帮我的忙,干什么全凭喜好。”

奚斐然看出来他更喜欢吃带子,于是把带子盘子换到他面前:“知道了,我会注意他的。”

滕时吃东西的时候非常悠然,可能是源于家族里母亲的教育,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堪称优雅,每一口都细细品尝,这给了身为厨子的奚斐然极大的满足感,奚斐然一个劲儿地给滕时夹菜,吃到最后的时候滕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吃多了。

滕时摸了摸有些饱胀的胃,被喜欢的食物填满,之前的难受已经被压下去了八分。

奚斐然非常欠揍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怜爱:“按照时间算下来,孩子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滕时:“……”

“你太瘦了,”奚斐然心疼万分,“以后我多给你做些有营养的,多长点肉好不好?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想回家。”滕时扶着椅子站起身,外面天都黑了,明早起来还得去公司,“帮我叫个车。”

奚斐然忽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让滕时感觉到了疼痛,滕时微微皱了皱眉。

奚斐然像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劲儿大了,立刻放松了些,却没松开滕时的手。

“都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奚斐然期待地小心试探道,“今晚就住在我这呗。”

滕时下意识尝试了一下抽手,竟然没能抽走。

第154章 收网

窗外华灯初上,远处能看到城市中央的霓虹灯和洪流一样的车水马龙,夜色渐深,正是归家的时候。

滕时静静地低头看向奚斐然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指尖用力的时候,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发着狠。

“奚斐然,”滕时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那么明白,但是现在看来你固执得有些执迷不悟了。”

“我家就是你家。”奚斐然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就是不放手,“就像小时候你家就是我家一样。”

滕时:“咱们做过两次,不代表我们之间就是恋爱关系了。”

奚斐然的手猛的收紧了,身子一点点僵住。

滕时俊美的容颜平静如水,目光柔和淡然,跟小时候对他讲道时一样,没有意思多余的情绪,只是在把客观的事实告诉他。

“每个人都有生需求,我也一样,我不否认这两次我也乐在其中,但是我现在不想再这样了。”滕时说,“之前说把你当炮友是气话,你是我弟弟,是家人,但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暧昧的关系。”

奚斐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在事业上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我永远是你哥,”滕时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去,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找个女朋友去,别总盯着我,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奚斐然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心脏像是被死死捏紧,痛得喘不过气来。

滕时于心不忍,没看他的表情,直接穿上鞋就要推开门。

“哥!”奚斐然忽的在身后叫他,声音有些发颤。

滕时没回头,手按在门把手上。

奚斐然飞快的擦了一把眼睛,没有了刚才强硬的气场,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后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刚吃完的一桌精致饭菜,看上去有些可怜。

“别走行吗,我什么都不干,你睡主卧,我睡客卧,我保证半夜不去打扰你,”他的嘴角扯了扯想要笑一下,但是失败了,“平时我不方便找你,下次再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滕时一语不发,顿了几秒的时间,还是推门走了。

因为怕自己心软,滕时走得很快,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抬眼看一眼走廊旁边的反光装饰,如果他那样做了的话,就会看到奚斐然在他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闪动着掠食者的微光。

*

星运广场,H国沿海最繁华的一线大城市锦海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广场。

以往周末这个时候,广场当中的那片号称全世界最顶级的音乐喷泉一定是欢快地喷涌着的,吸引着全球各地的游客。

但是今天不一样,广场被布置成了巨大科技感十足的展台,四周环绕着无数转播设备,中间是十辆造型极具未来感的飞车。

黑衣保镖列在四周,每辆飞车旁边都站着激动的车主,有的是夫妻结伴,有的是自己提车的年轻人,有的是带着小朋友的一大家子。

广场周围围满了激动的人群,黑压压的看上去足有上千人。

场地正中有一些专门的席位,入座的都是受邀参加的政府高层和企业家,旁边是各大电视台的新闻媒体记者,除了本国的还有境外的记者。

广场两侧的液晶大屏幕播放着现场的实况,同时全球各地的线上渠道也都在进行直播,全球观看人数超过八千万。

主持激动地宣布:“台上是全国范围内订购民用飞车的前十位车主,所有的驾驶人已经接受了相关的培训,并取得了飞车驾照,今天,他们将在大家的见证下试飞!”

台下瞬间掀起了激动的浪潮,欢呼声震天动地。

滕时在主持人的邀请下走上台,为本次活动致辞,他穿着一身高定深黑色西装,上台的时候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年来滕时并没有频繁出面,所以大众对他的认知度并不高,只听说过这个年轻总裁智商超高且张得不错,而今天当滕时的脸被高清摄像机投放到巨大的屏幕上,众人才意识到那完全不是“长得不错”四个字能概括的。

滕时的那张脸,绝对不熟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他身上的璀璨星光仿佛是天生就有的,而他偏偏又与艺人不同,他的气质沉静如水,仿佛三月的贝加尔湖,兼具着冰雪般的沉凝和初春的柔和,那种美貌足以让见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而他的成就又远远超过他的外貌,致辞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台下顿时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几分钟后,十辆飞车在现场的指挥下轰然升空。

很快,第一个家庭宣布到家,开车需要在路上堵1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只花费了13分钟。紧接着第二个家庭也到了,第三个……

系统内设的飞行线路保障了轨道的安全,熔铸了无数设计师心血的流线型外观赛过市面上任何一款超跑,几年时间与政府部门多次沟通而制定的规章制度已足够成熟。

最主要的是,它们是纯电动的,飞行过程中不燃烧一滴油,完全环境友好。

从内到外,从飞车本身到社会支持,全部已经完全成熟,这一场试飞会后,民用飞车卖爆。

与此同时,卖爆的还有智语公司的AI眼镜1.0。

就像当初的MP3一样,AI眼镜1.0已经成为每个年轻人的标配,谁不想拥有一个可以把虚拟现实和现实世界融合起来的眼镜呢,如此真实的视觉感受是史无前例的。

智语的发言人伊藤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而在一次重大新闻发布会上他第一次提出了那个名字——S教授。

“S教授是智语的创始人,也是AI眼镜1.0的实际发明人,”伊藤的言语中处处透露着真切的敬仰和崇拜,一席话震动整个科技圈,“我只是他的发言人而已。”

*

滕时推开茶馆的门,走进经预留好的包间,蒋洲成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面前摆着一壶大红袍,旁边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见滕时来了,蒋洲成笑起来,把电视的音量调小:“来了。”

蒋洲成的长相绝大部分遗传了母亲,他的面相本来就很英俊,而且很显年轻,二十好几了,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时候,说是附近读研的学生也有人信。

滕时坐下来,神色平静。

蒋洲成连忙给他倒上热茶。

如果外人看,只怕还会以为两个人关系不错,根本看不出滕时曾经上门把蒋洲成打得半死,也看不出蒋洲成曾用毒药毁过滕时的身子,更是完全不会知道两人在生意场上无数次试图把对方整死。

“最近身子还好吗?”蒋洲成关心地问,“上次怪我,没注意那瓶酒的度数,回去没难受吧。我后来还专门叫人送了辽参过去呢,从S国运回来的。”

“多谢,收到了。”

“那就好。”蒋洲成微笑着,动作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合作的事情,咱们两边的流程已经差不多了,董事会也都过了,是不是可以签协议了?”

蒋洲成对这场无声的暗斗心知肚明,滕时上次找他是个套,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买了坪洲的地作为厂房,而放弃优势更大的霸州,目的是为了坑他一把,多半是滕时自己想要霸州那块地。

蒋洲成识破了这个套没跳进去,但他知道这并不影响他和滕时的合作。

滕时只有他一个选择。蒋洲成心中冷笑,他们现在是真的各有所需,滕时需要AI技术和硬件来完善飞车系统,而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下游。

滕时非他不可,他已经打听过了,S博士目前不考虑和任何民企合作单独出售他的技术和服务,智语的战略规划是做自己的独立产品,除非合作方是政府。

一旦合作了,之后见面的次数不就多了?蒋洲成眼底幽暗,嘴角微勾,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滕时绝美的容颜上流连,继而视线向下,几乎要化为实质从滕时的衣领钻进衣服遮挡的深处。

这辈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无论用什么方法。

滕时端起茶杯,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茶水,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坪洲那块地……”

“啊,”蒋洲成露出遗憾的表情,“多谢靳老帮忙,可惜公司那边规划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霸州,选完之后立刻买地,现在厂房基本上已经建完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老爸在霸州附近起家的,他对那边有情怀。”

滕时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我也只是顺手想要帮忙,当然是看你们的选择。”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半天,蒋洲成好几次想把话题转到签合同上,而滕时却总是打太极似的轻飘飘的地把话题转移走,几番下来蒋洲成的眼皮莫名开始跳,终于有些心急了。

“阿时,”蒋洲成笑容不变,语气亲近,“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之前有些分歧都是我年少不懂事,这次咱们合作,就当是干戈化玉帛了怎么样?”

茶已经见底,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滕时嘴角微扬:“当然可以。”

蒋洲成心里一松:“那我们……”

“重大突发新闻!”一旁的电视里忽的传出了沉重的声音,虽然电视音量已经被调小了,但两人还是都听见了。

滕时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把电视的音量调大。

新闻主播一脸沉重,演播室的背景是一片断壁残垣:“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霸州出现8.1级大地震,我身后是现场传来的直播图像,可以看到,震源附近的许多建筑已经倒塌,据了解,这是霸州一百三十年来出现的最大震级……”

哗啦!

蒋洲成猛的站起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画面切到了现场记者:“值得庆幸的是霸州人口密度并不高,但近期有几家大型企业在这里设厂,我们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Josen集团新建的厂房,非常可惜,整个厂房在地震当中损毁严重,有一半已经坍塌,另一半墙体上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好在今天是周末,员工都在休假……小心!余震来了!!”

在记者的惊呼声中,画面中传来一阵巨响,蒋洲成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厂房仿佛风中颤抖的沙堆,在某个极限后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地的废墟。

空气中陷入了沉默,许久,滕时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蒋洲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公司在霸州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买地、建厂、装修,甚至借了贷!

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座厂房上,想象着正式投产之后产出源源不断的收入和现金流,现在竟然在转瞬之间全部化为乌有,损失几乎无法计量!

蒋洲成目眦欲裂,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的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滕时有关系!

蒋洲成猛然转头看向滕时。

“自然灾害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滕时的神色中充满同情和惋惜:“蒋总,咱们的合作可能要推迟了。”

第155章 死亡

蒋洲成有非常强烈的感觉,他被滕时玩了——滕时早就知道霸州会出问题,他就是利用自己多疑的性格引自己入套,自己心思深多转了几道弯,最后却正中下怀。

技不如人,蒋洲成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滕时是怎么知道霸州会地震的?

就算是最先进的地震预测也不能做到完全准确,而且就算是能预测,也不可能精准到这个节骨眼上。

如果不是常识还在,蒋洲成甚至要以为是滕时策划的地震。

这是在太荒唐了,所有的可能性排除之后,几乎让蒋洲成有了一种宿命的感觉,他从茶馆匆忙离去,甚至没能留下最后的体面。

三环外,醉清轩,一处隐蔽性极好的私人饭店。

“他就那么走了?”滕禹把桌上那道帝王蟹拿过来,把蟹腿熟练地咔嚓一声掰断后,把完整的蟹腿肉放到了滕时盘子里,“心素质还是不行。”

“他天价的投资都折在里面了,没当场崩溃就不错了。”滕时慢条斯地咬掉半个蟹腿,“他们公司现在管层都疯了,蒋洲成当初一意孤行选了霸州,本来就有集团内部的人不同意,这下被抓住了把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不一定。”

滕禹看着他吃完螃蟹腿之后又往加拿大牡丹虾的盘子上瞥,似乎做了半秒中的心斗争,然后趁他不注意,若无其事地把筷子伸了过去。

“咳。”滕禹咳嗽了一声,滕时的筷子立刻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拐了个弯,夹起来了一块豆腐。

“生虾太寒,你的胃刚好没几天,”滕禹把那盘虾挪远了一点,“吃一个就够了。”

滕时终于没藏住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因为自己的破肠胃,他几个月才能吃一次海鲜,每次吃还得限量。

滕禹招了招手让服务员把热汤上来,等到服务员再次离开,滕禹才低声问:“你早就知道要发生地震对吗?”

“嗯。”

“你这么搞蒋洲成,不怕他报复你?这人是个疯子,比起把他逼急了或许慢慢来更好。”滕禹知道滕时有预知梦的加持,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滕时的梦不是每次都准的,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能未来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滕时静静地喝完一口汤,把勺子轻轻放下:“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针对蒋洲成吗?”

“因为他觊觎你?”

滕时摇摇头,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滕禹,滕禹被他看得心脏微微一颤:“怎么了?”

“有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过,因为怕你担心,”滕时用餐巾擦了擦嘴,顿了顿道,“在我的梦里,我只能活到36岁,2050年冬天我会死于中毒。”

滕禹整个人倏地僵住。

“我梳过很多遍,投毒者可能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蒋洲成的可能高达70%,哥,我不是看他不顺眼,我是要把他彻彻底底地按下去,让他坠入谷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从而避免我自己走向死亡的结局。”

吱——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厉响,滕禹猛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你……你2050年会死?”

滕时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我这辈子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许不会。”

滕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才三十多岁,死亡在他看来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平均寿命,人类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滕禹并非没有经历过死亡,他自己的母亲、滕时母亲,他看着她们逝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滕时身上。

滕时那么年轻,那么有天赋,他应该长命百岁,活得绚烂又璀璨,直到绽放到最后一刻才对。

滕时继续轻声说:“在我的梦里,蒋洲成无比迷恋我,很多次向我求爱,都被我拒绝了,大概是因为我本能的感觉到他很危险吧。但是我的拒绝并没有让他放弃,他对我的喜欢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扭曲,他开始用各种方式离间我的亲人朋友,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这个时候蒋洲成又出现了,他以拯救者的身份接近我,试图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抛弃我,他是我唯一的选择。”

“但我没有如他所愿,即便在那种孤独的状态下我心存警惕,拒绝了他的‘好意’,”滕时深吸一口气,“于是他把我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我锁在地下室里。”

滕禹的手都开始发抖,他想要说服自己这都是滕时的梦,可心里就是觉得这些事情无比真实,甚至好像已经发生过一遍一样。

“起初还好,他把我的手铐在床上,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了不让我离开,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说得上温柔,就像一个真正的恋人,可是后来发现这招对我没用,他就改变了策略。”

滕时喝了一口汤,大概有几秒钟的停顿后他又接着说:“他开始饿着我,逼我就范,我的胃根本经不起那么饿,好几次低血糖加胃痉挛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每次把我救回来之后会对我好一阵,然后又开始变本加厉。渐渐的,我发现我在病痛中的某些反应似乎勾起了他更大的兴趣,他开始以折磨我为乐。”

最初的目的已经模糊,无关顺从与否,当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了另一个人狂欢的盛宴,折磨还会停止吗?

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在痛苦中破碎成片,看着那高昂的头颅因为剧痛而低下,伏倒在你的脚下,那一刻的心里满足感,比单纯的一句“我爱你”要强烈的多。

滕时并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周围几十里都荒无人烟的阴暗地下室里出来的,好像是有人报了警,但是后来着记录也并没有找到。

可能只是路过的人听到了异常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在附近徒步的游客……因为不想惹事儿而没有留下姓名。

滕时只知道自己爬出地下室,手指尖被阳光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想要活下去,被折磨得破碎的求生欲拼接了起来,他想要活着出去,让蒋洲成付出代价。

……

“梦的后来,我的飞车一炮而红,改变了人们的生存规则,我也我也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更不用说财力和影响力,”无论是说起自己惨痛的经历,还是后来的飞黄腾达,滕时的语气始终淡然,“我开始了对蒋洲成的报复,他的家族企业被我拆得四分五裂,生意一落千丈,我把他当初伤害我的,全部加倍还给了他。不过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导致了他后来的狗急跳墙,给我下了毒。”

滕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神色却很平静,但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真正暴怒的反应,他轻飘飘地说:“如果把蒋洲成杀了,就可以避免你的死亡了吧。”

那眸中的杀意没有半分做假,滕时的手越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滕禹的手腕:“哥,别冲动。”

滕禹没动,只是死死看着他。

手下几乎能摸到滕禹脉搏处炙热的心跳,滕时忽的就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似的安宁。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他腹背受敌,和兄弟之间你死我活,这辈子,他的兄弟是家人,真正的可以托付和依靠的亲人。

“老天给了我做预知梦的能力,就是为了让我避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哥,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针对蒋洲成,不是为了让你背上人命。”滕时拍了拍滕禹的手背,“别动不动杀人放火的,我们从来不沾这样的事情。”

滕禹侧颊绷紧,像是要把牙都咬碎,然而最终还是在滕时注视下表情缓和下来:“蒋家我会帮你盯住,你自己有分寸,这事以后再说。”

服务员恰巧在这个时候敲门,滕时:“请进。”

“先生,餐后小甜点可以现在上吗?”

“上吧,谢谢。”

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摆上来,滕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本来也不是不冷静的人,也知道这种事情得从长计议,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递给滕时一个草莓蛋糕:“父亲那边,你最近也小心点。飞车和传统汽车是竞争关系,滕家的汽车产业最近股价跌的厉害,父亲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这一点滕时早有预料,但是现阶段,滕仲云还不足为惧。

和大部分中年人男人一样,滕仲云最致命的缺点是自傲,就算注意到了飞车的迅猛发展,但是他的骨子里还是不相信传统汽车会被飞车彻底替代。

在他眼里,汽车行业存在了上百年,飞车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直升飞机一样,只有特定人群才会拥有,根本不会和汽车抢市场,热度顶多持续个几年就会消退下去。

“知道了哥,我会注意的。”滕时说。

“有事儿跟家里说,能帮的家里都会帮。”滕禹口中的家里指的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

滕时看着他就笑,滕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己,心里暗暗想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肉麻了,他端起汤碗喝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忽的听到手机震了一下。

还有什么比尴尬的时候看手机更好的躲避方式吗?

滕禹立刻边喝边摸出手机,假装自己忽然很忙的样子,下一秒却直接喷了出来。

“哥哥,我家空调坏了,能过来帮我修一下吗?”

小荷一张照片直接甩了过来,但不是空调,而是自己穿着一条什么都遮不住的吊带裙坐在床上,两条大白腿微微张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做扇风状,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淋漓的细汗,看上去很热、略微委屈、有点无助、又很期待的样子。

“咳咳咳咳!!……”滕禹仓皇地把手机屏幕按在桌子上。

滕时关切道:“怎么了?呛到了?”

“这汤里……有胡椒粉,”滕禹好像被呛得很厉害,耳朵都红了,“刚才说到哪了?”

滕时狐疑地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又看看他的手机:“你这反应很像是收到了什么有颜色的东西。”

滕禹拍案而起:“哪有!扯淡!”

与此同时,韩濯笑翻在自家床上。

手下吭哧吭哧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少爷,空调帮您弄坏了。”

“不错,值得表扬。”韩濯好不容易止住狂笑身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他一身纯白吊带裙,脸上画了淡妆,看上去有种又纯真又风情万种的感觉,隐约还带着些不自觉的魅惑,就连手下都有点移不开目光。

“滕禹一会儿就会过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别让任何人打扰我。”韩濯抓起床头的香水瓶往自己的身上又喷了两下,是淡花香,和白色裙子很配。

他忽的回头:“你还站在这干嘛?不是让你去把滕禹那单新生意搅黄抢过来吗,进度怎么样了?”

“啊?”手下有点不知所措,“你……您和滕大少……我还以为……”

您和滕大少爷的关系都这样了,怎么还要搞他的生意啊喂!

“生意是生意,”韩濯坐起来拍了拍手下的脸蛋,笑眯眯地说,“一码归一码,我喜欢滕禹的身子,和我抢他的生意冲突吗?”

手下开了窍:“不……不冲突。”

“这就对了,”韩濯的心情更好了,他笑起来堪称魅惑众生,一双狐狸眼弯弯的,“大不了以后我养他嘛。”

“该不会是小荷发给你的消息吧?”滕时轻描淡写顺走最后一块小点心,用叉子慢条斯地放进嘴里。

滕禹正襟危坐的同时面红耳赤,想要维持自己冷淡严肃的姿态,却只觉得血液一个劲儿上涌,刚才那张照片简直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才不是,是工作上的事。”滕禹罕见地对滕时撒了谎。

滕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出来你很热爱工作了。”

滕禹:“……”

“我吃饱了。”滕时放下叉子,按下包厢内的呼叫按钮,“服务员,买单。”

滕禹站起来:“我来。”

滕时没跟他抢,他看着滕禹略显急促的买单动作,就像是心里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立刻飞奔走,滕时觉得又好笑,又有点说不清的羡慕。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纯粹的喜欢过一个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跳出了奚斐然的脸。

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样了。

滕时打开手机的聊天软件,奚斐然的头像还在置顶的位置,小家伙强行给他设置的,他后来也没改掉。

顿了顿,滕时点开和奚斐然的聊天框,忽的愣住了。

消息停留在很久之前。

他突然意识到,奚斐然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自己了。

第156章 心焦

和奚斐然断了联系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有四年的时间音讯全无,但是自从奚斐然回国,在M国重新相见以后,不说每天,隔三差五就会给滕时发消息。

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聊聊天。

滕时很少回复,回复也只是几个字,他知道奚斐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派,一旦他的态度放松一步,奚斐然就会立刻前进十步,所以他故意表现得冷淡。

但是这次的冷淡,好像过了头。

滕时想起了他在奚斐然的公寓门口狠心离开的场景,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手指移到键盘上,打下了几个字,过了几秒又删掉了。

小阳在停车场的充电桩附近等着,远远地看见滕时出来了,立刻丢掉烟启动车子——他身后已经不是曾经的那辆黑色宾利,而是一辆崭新的纯黑色飞车,车牌号是天青底色的001。

滕时坐进后座。

小阳启动飞车,车子平稳地升上天空:“少爷,回公司?”

滕时轻轻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这其实是挺罕见的,滕时属于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很少有这种迷茫的时候。

“怎么了少爷?”小阳握着方向盘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飞车的驾驶系统非常先进,轨道都是预设到系统里的,驾驶员只要保证飞行高度、速度、方向,三要素都OK就可以,甚至比一般的开车还要简单。

“奚斐然最近在干什么?”滕时忽的问。

“大概两周前他飞到T国去了,当地政府想要和他谈有关市政项目的合作,他带了一整个团队的人去。”

“人回来了吗?”滕时的眉头微皱了起来,这两周他为了强迫自己不过度关注奚斐然,故意没有问他的消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跑出去了半个地球。

“还没呢。”小阳说,“T国那边估计比较麻烦吧,我年轻的时候和我哥们一起去过,那边政府管水平不足,治安环境奇差,在路上开车的人甚至不敢轻易降下车窗,稍不留神就会有飞车党伸手进来抢手机。”

滕时的手指微微蜷起。

“啧啧,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惊心动魄,”小阳一阵唏嘘,“当初我刚从特种部队出来,正是狂的时候,知道那地方危险还偏要去,结果有天晚上遇上抢劫的,我赤手空拳上去跟人干,差点被人把腰子捅穿了……”

“该下降高度了。”滕时忽的说。

小阳一低头就看到了飞车上跳动的红点提醒:“哎呀光顾着说,差点开过了。”

小阳拉下控制杆,开始降落飞机,没有注意到坐在后座的滕时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吐出了一口无声的沉重呼吸。

*

接下来的三天,公司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低气压盘旋在公司上空,后来顺着低气压的源头悄悄摸过去,发现是滕时身上传出来的。

滕时容颜俊美,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坐在那里办公的时候就像是从橱窗里走出来的男模,只是那张平日里素来淡然如水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这就是你们给出的可行性方案?”滕时平静地翻阅着报告。

对面的团队长虎躯一震,被滕时漆黑的目光看出了一身冷汗:“只是初稿,后续还要再完善。”

“市场调研不够全面,创新性分析不够深入,甚至数据都不是最新的。”滕时“啪”地把报告丢在了桌上,“随便找个实习生都能写的比这好,你们组如果不想干了趁早说,市场上有的是人等着这份职位。”

团队长恨不得以头抢地,再三哭诉认错后被滕时挥手打发走,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安了。

老大救命啊!不是报告写的不好,是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啊!

“下一位。”办公室里传来滕时冷淡的声音。

门口排队的长龙瞬间所有人两股战战,刚出来的团队长给了众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排在下一个的总监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滕总?”

一个上午下来,整个公司如同被暴雨摧残过,遍地寸草不生。

“是谁刚入职的时候说对着滕总那张脸,被骂800次都心甘情愿的?”趴在桌上瘫软的创意总监气若游丝。

“我错了,是我狗眼不识泰山,”软倒在椅子里的技术总监悔不当初,“我现在只想让滕总再爱我一次。”

“你们感觉滕总骂完人心情好了吗?”窃窃私语响起。

“我感觉没有,滕总的脸好像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