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包了一下就打算出去,却忽的听到滕时叫他。
“奚斐然……”
醒了!
奚斐然立刻坐回去:“我在。”
滕时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烧得嘴唇干裂,说话时的气息都是微弱的:“别去了……这里偏僻,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只能等阿槿找到我们……”他像是精致易碎的冰雕,汗水顺着他的洁白如玉的侧颈,滑落到衣领里,“陪我说说话……”
奚斐然按住他放在地上的手:“好。”
雨彻底停了,林子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色未明,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在一旁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在山洞岩壁上映出一躺一坐两个影子。
原本的躁动焦灼的心竟也安静了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滕时的胸口起伏着,右手搭在小腹,细瘦的腰被绷带缠得很紧,呼吸显得有些艰难。
奚斐然给他擦掉汗珠:“很疼吗。”
滕时的冷汗擦掉又瞬间凝结,漂亮的眉目里透着隐忍:“比最严重的肠痉挛好一些……”
手指缝隙下,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上两条清晰马甲线向下延伸,消失在衣物遮挡之下,皮肤白皙如雪,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奚斐然轻轻按揉起滕时的小腹,说是按揉,其实没有用力,手指在光滑的小腹上打圈,更像是安抚。滕时的肠子受伤情况不明,他不敢按重。
“可能要留疤了。”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垂手闭眼:“留就留吧……”
“你不该帮我挡的,”奚斐然又说,“我身体比你结实,就算挨一刀也没事的。”
滕时睁开眼看着他:“你知道滕禹肚子上也有一道疤吗……小时候他为了救被人贩子拐卖的我被捅了一刀,如今我为了救你也被捅了一刀,哥哥为了弟弟豁出性命,本就是应该的……”
“谁说的,弟弟救哥哥更应该,”奚斐然说,“疤留在我身上,我骄傲一辈子。”
滕时忍着疼哑声笑:“你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应该我照顾你了,”奚斐然说,“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滕时:“我体弱多病,本就是你照顾我更多……”
奚斐然顿了顿:“你记得有一年我半夜发高烧吗?你给我擦身子喂药,一整夜没合眼。”
滕时摇摇头:“记不清了。”
“我十一岁的时候。”奚斐然提醒他,“冬天。”
滕时想起来了:“是那次,为了照顾你,我错过了滕仲云组织的晚宴……说起来,那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奚斐然揉按的动作一顿,看向滕时。
“你身体好,但那次却病得突然,滕仲云原本想在那次晚宴上,把一个烂摊子推给我,结果我没去成,他错过了时机,也就作罢了……”
奚斐然垂眸。
滕时看他的样子就已经心知肚明,轻轻叹了口一起。
奚斐然承认了:“我是故意的,我半夜开窗吹了一夜凉风,把自己冻感冒了,就是不想让滕仲云为难你。”
“我就知道,”滕时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舍得对自己这么狠……”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狠。
虽然平时奚斐然看上去性格平和,但滕时知道,奚斐然的骨子里有种非常坚硬的执拗,狼崽子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戾。
等到遇到了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他不会有一丝心软。
奚斐然帮他把衣服盖严实:“这次滕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有应对的方法吗?”
“你觉得呢?”滕时看着他轻声说,“你也在滕家的困局之中,你觉得后续会是怎样的……”
“蒋洲成既然用了手下这颗棋子,就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手下那里一定会有完整的供述和认罪记录。想要破解的话,滕禹必须找到这个手下被蒋洲成威逼利诱的证据,比如蒋洲成给他家里人的转账之类的。”
滕时:“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奚斐然吸了一口气,在滕时的肚子上轻轻揉着:“那我看难了,证明不了手下是受蒋洲成指使,那他的话就是真的,证据在那里摆着,滕玟无法脱罪,只能坐牢。”
空气一时很安静,然后奚斐然意识到,滕时在看着他,那目光很难描述,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那如果能证明呢……”滕时的声音很轻,奚斐然的心脏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既然可以查得到夏蕾和蒋洲成的记录,证实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那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受蒋洲成指使的记录,即便可能会受到阻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奚斐然笃定摇头:“不一样,我之所以能通过夏蕾的手机查到夏蕾和蒋洲成的关系,是因为滕玟告诉了我夏蕾的密码,我才能侵入后台,蒋洲成和他手下阿黄这两个人的密码我都不知道,查不了。”
“阿然,”滕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能力,隐私在你面前就像是一张窗户纸,拦不住你的……”
奚斐然看着滕时,滕时也看着他。
“但是你不愿意继续查了,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滕玟?不……是因为你看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不继续查,可以把滕仲云拉下水……”
奚斐然紧盯着他,瞳孔深黑如深渊,手下的动作停下来:“我没那么大能耐,而且就算判了滕玟的罪,滕家的业务那么大,对滕家的影响也不会有太深,风头过了就过了。”
疼痛从腹腔深处翻搅上来,像是有无数的毒舌在腹中啃咬,滕时的呼吸有些重,捂住已无人揉按的小腹:“在蒋洲成公开构陷之前,你一直都在帮忙……但是今天蒋洲成今天说的话提醒了你……滕家只手遮天,已经到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步……”
奚斐然的手指嵌入掌心:“我不明白。”
“国家最近的动向是枪打出头鸟,涉-黑的企业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滕仲云早些年身上就有类似的传言,是借着我母亲结婚,才把自己摘干净,但是现在靳老爷子不保他了……”滕时喘息着,“他的处境很微妙,上面的人想要拿住他的把柄,但是又怕他强大的势力反攻……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一个机会,滕玟的事情就是机会,一旦滕仲云出手保滕玟,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奚斐然:“滕仲云不会管滕玟,你说过,他只需要留一个继承人,你们当中谁落马他都在一旁看热闹。”
“对我和滕禹是,但是对滕玟不是……”高烧让滕时苍白的脸颊浮上了异常的红色,看上去竟有种莫名的娇艳,“他对滕玟不一样。滕玟之前闯出来的每一次篓子,都会被悄然化解,他的人生路上处处顺畅,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是因为滕玟还小不足以让滕仲云上心……但后来发现,滕仲云根本不会像对付我和滕禹一样对付滕玟……”
奚斐然摇头:“我不解。”
“我也不解滕仲云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疼痛让滕时的声音有些哑,“而且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不会发现不了……”
“阿时,”奚斐然拿起他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毛巾,“你烧糊涂了。”
“我希望我是烧糊涂了,”滕时说,“但是我太了解你了……”
奚斐然轻轻撩开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刚才试探我呢,是吗?”
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发抖。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滕时虚弱地闭上眼,“你和滕家总会站在对立面上……”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刀割一样,终于一把抓住滕时的后颈按向自己,再也藏不住:“灭门之仇!你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吗!”
滕时的身子被他微抬起来,顿时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住了奚斐然的上臂:“我不会逼你帮滕玟,甚至你之后如果对滕家动手我也不会管,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奚斐然猛地吻了上去。
别说了!
我不想听!
他不要滕时尊重他的选择,他要滕时骂他,说他没有良心,求他帮忙,让他为了自己不要和滕家反目。
他的想法总能被滕时一眼看透,无论藏得多么深,哪怕一点心思都没有露出来,滕时都会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滕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任由他沉沦。
他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疯狂的情绪决堤而出,所有的压抑和隐藏,全部在这一刻爆裂,奚斐然像是撕咬一样亲吻着滕时:“我喜欢你!”
“你疯了!……”滕时挣扎反抗,却被奚斐然死死按住了的双手。
“后悔养我吗?”奚斐然压住滕时,避开他受伤的腹部,膝盖顶进了他膝间,如同野兽一样双眼发红地喘息,“我恨滕仲云,但是我就是喜欢你,阿时,你要我怎么办?”
“可我不喜欢你,”滕时腹痛如绞,身子颤抖着,桃花眼含着痛意,像是被风雪璀璨零落的梅花,“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奚斐然抱着滕时的后腰,手指收紧,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舌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奚斐然的疯狂让他受伤的腹部如同撕裂一样剧痛,他死死抓住奚斐然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后背。
周围的跳动的火仿佛燃烧到了人身上,奚斐然疯狂地亲吻着他,想要滕时和他一样感觉到这份炙热,夺走滕时全部的呼吸,桎梏住滕时所有的动作,得到的却只有抗拒和躲避。
滕时被吻得双眼含水,双颊发红,明明是该显得娇艳欲滴的神清,可奚斐然却从那深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意乱情迷,那双桃花眼底有痛意,有愤怒,更深处是纵容,像是无奈的长辈看待犯错的孩子。
他永远冷静而清醒,温和而疏离。
坠入欲-望深渊的只有自己。
奚斐然的心都碎了,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他炙热的感情仿佛遇到了寒冰,被冻住了。
在这绝望中他发了狠,他不信滕时能心如止水置身事外,就算是木头也应该有感情!
“唔!……”滕时的眼睛忽的睁大,奚斐然按住了他的小腹揉了几下,然后滚烫的掌心向下探了进去。
炙热的温度烫得滕时猛地弓起了身子,声音终于出现了裂痕:“放开!……”
奚斐然不放,反而变本加厉,滕时的耳朵上漫上绯红的颜色,身子一阵阵痉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奚斐然……啊……”
“帮我把脖子上的戒指摘下来。”奚斐然攥着他,声音带着威胁,“戴在你手上。”
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一般,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颤抖地抓住奚斐然的手腕,之前的清冷的淡然被烫化成潋滟的水,几乎是求饶了:“别动了……我肚子疼……”
“戴上。”
不容拒绝,斩钉截铁。奚斐然这次是认真的。
从未有过的被人抓住命脉,滕时始料未及,这个不久前还跟在他后面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孩子,如今竟将他拿捏在手里,逼迫着他服从。
奚斐然眯起眼睛:“不戴?”
手指微动,滕时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滚动着呜咽,颤抖地摘下奚斐然脖颈上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正合适。
黑色尖晶石闪耀着微光,仿佛天生就该属于那白玉似的手指上。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心里痛苦的空虚终于被填补上,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祁南槿终于带着人赶到。
救护车的鸣叫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载着两人向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第127章 送走
滕时和奚斐然连夜被送往了附近最好的医院,本以为受伤严重的是滕时,到了医院把滕时送进了手术间,奚斐然忽然晕倒在了门口。
护士医生围上来,才发现他手臂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情况并不比滕时好几分,于是奚斐然也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
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
雨过天晴之后是个大好的艳阳天,飞机从J国首都起飞,穿越海峡,在崇景降落。
森博士从机场一路赶到医院,行色匆匆,身边没有带助手,一个人拎着一个公文包。
没有穿白大褂,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精明,甚至有点猥琐,如果不说,大概没人知道他是享誉全球的顶尖神经科学家。
医院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森博士穿过亭台楼阁的门口花园走进大门,一进门就有人给他领路。
那人一路带他上了五层,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森博士还想打探滕时的情况,见对方这样,也只好作罢。
“少爷在最里面那间。”领路人出了电梯,恭恭敬敬一鞠躬,转身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森博士一个人,他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微微挺直身子走向了最里面,敲了敲门。
“请进。”
森博士推门进去,就看见滕时躺在床上。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搭在小腹上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插着各种管子,细针没入青色的血管中,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滕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旁摆放着各种仪器,洁白的床单被子映得他容颜似雪,却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黑。
“森博士,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滕时轻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能起身迎接了。”
“不用不用。”森博士说着不太流利H国话连连摆手,“奚斐然几个月后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很高兴我的朋友梁晨能把他介绍给我,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也一直很想和培养他的您见面。”
滕时:“请坐吧。”
森博士于是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您这次出的车祸还挺严重的。”
“还好,树枝穿过了我的肚子,但是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和血管。”
“吉人自有天相……说实话,接到您的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时候您还在救护车上吧,我以为您说的见面至少是一个月后,没想到手术后第二天就见到您了。”
滕时的手搭在腹部:“有些急事,等不了。”
明明还是闲聊的氛围,森博士的心脏却微微收紧了,他保持着笑容,问:“那么请问,具体是什么事呢。”
“森博士,您既然能在我的邀请下来到这里,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必绕圈子了。”滕时轻声说,“这些年我偶尔还会做噩梦呢。”
森博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但是用非自愿的人来进行实验电击,而且还是孤儿院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滕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更何况,用的是我们国家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森博士冷汗打湿后背。
“真的吗?”滕时轻描淡写,手指在手背上描摹,仿佛勾勒着什么形状。
森博士心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他是科学家,不是商人和政治家,根本扛不住滕时这样的心压迫和话里有话的尖刺。
“我是为了人类进步!”森博士豁然站起来,双眼发红嘶吼道,“如果没有人类实验,AI的发明创造要滞后几十年!AI如果出现了,你知道世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那是天翻地覆,多少人会从中受益!人类社会将得到质的飞跃!”
滕时说:“我知道。”
森博士愣了一下。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滕时深不见底的眼底微微波动:“我知道。”
“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滕时话锋一转,“以小部分人的生命来换取人类社会的进步,在你看来天经地义,但那些孩子们呢,你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他们的命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就因为你的目的崇高吗?”
森博士:“我!……”
“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滕时明明是半卧着,却让森博士感觉到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当年的所有证据都我都有留存,想要把你拉下神坛,随时都可以。”
森博士瘫软在椅子上,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准备,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天塌了。
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别人拿捏住把柄,滕时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到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为了伟大而崇高的想而犯的罪。
这世界上没人能解他的想,AI人工智能的出现将改变一切,医疗、教育、金融……那将是全新的时代。
而他将成为神,成为创造出人工智能生命的造物主,名留青史!
不豁出去怎么行!
他要做AI之父,被刻在人类史上!
即便要付出代价,他也认了。
“你想干什么?”森博士看清了现实,也冷静了下来。
滕时:“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奚斐然。”
这个要求出乎寻常的简单,森博士冷道:“他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本来就会教他。”
滕时冷笑一声:“你会教他怎么写论文怎么做数据,不会教他真东西。”森博士僵住。
滕时步步紧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自己想自己站在巅峰,身侧不容他人觊觎,因为你怕有人比你优秀,抢了你的风头!你的助手、你现在的学生,哪个不是吃着你的残羹剩饭,还以为受了你天大的恩赐!”
“是!”森博士被他逼急了,“我是这个领域的神!我凭什么把我的毕生所学教给别人!”
空气安静下来,几秒钟之后滕时的桃花眼底浮起清冷的戏谑:“如果世人都知道你是个用孩子做实验的疯子,你所有的实验数据都沾着血,你觉得他们会把你当神,还是当罪人?”
森博士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怒目圆睁状若疯狂。
滕时看着他:“当你的事被媒体大肆渲染,冠上名杀人魔的名头成为猎奇的风向标,所有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你的罪上,当你的故事成为热门的厕所读物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你的成就?”
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森博士骤然惊醒,然后像是被熄灭的火一样,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怪我当初大意,落了把柄在你手里,”森博士跌坐回了椅子上,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了,是吗?”
滕时枕着枕头看着他:“你没有了,森老。”
森博士苦笑一声,仿佛苍老了了好几岁:“好吧,我会尽力教奚斐然,但能不能跟得上,就看他自己了。”
“您尽管教。”滕时笃定地淡淡道,“他跟得上。”
“我还有一个请求,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森博士紧盯着滕时,眼睛微微亮起来,里面透着试探的渴望。
滕时呼出一口气:“你想要我的脑部数据。”
“没错,”森博士本不敢提的,但是事情已经说开到这种地步了,他的底牌已经被滕时翻得底儿掉了,那他也就豁出去了,“很多年前你在孤儿院里留下了脑部数据,那些数据跟我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你的大脑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想研究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穿越的证据。滕时在心里说。
论上来说,因为他是穿越回来的,所以应该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一个是这个时空的小滕时,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自己。
两个灵魂合二为一,成为了今天的他。
但是这种融合是能在大脑上看出来的吗?
这本该是玄学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的大脑里体现,如果真的能在大脑里观测到,那还是玄学吗?
空调开得温度不低,但是滕时却感觉身子有些发冷。
如果森博士所说的他大脑里的“看不懂的东西”,真的和他穿越有关,那会不会说明有一种可能……
……他穿越回来,不是老天作怪,而是人为。
只有人为,才会在人的大脑里留下痕迹。
什么人想让他穿越回来?
宁愿冒着改变历史、让原有时间线崩塌的风险?
这一刻滕时意识到,他原本随遇而安的心情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滕时抬起头:“你倾尽所有教授奚斐然,我会每个月把我的大脑数据让专人记录下来,提供给你。”
森博士狂喜:“成交!”
滕时的大脑对他来说就像是金矿,研究的含金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喜悦甚至冲刷了他被滕时拿捏的苦恼。
森博士站起来:“那让奚斐然两个月后来找我吧,我等着他来。”
滕时:“不。”
森博士一愣,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又突然变卦:“怎么?”
滕时放在腹部的手指微微收紧,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比之前还要苍白几分,看着门的方向,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非常艰难的决心,他轻声说:“他今天就跟你走。”
*
奚斐然的手术非常成功,他的手部功能没有受影响,只要好好休养,之后举铁什么的都不影响,唯一值得担忧的是感染,不过也已经通过药物控制住了。
手术出来之后奚斐然一直昏睡着,按来说今天应该能醒来。
医生准时来到奚斐然的位于五层的病房查房,估摸着小伙子体质好,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已经醒了。
他推开门,却看到屋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往奚斐然的胳膊里打针,药已经推到底了。
“你们干什么的!”医生大惊失色,冲过去推开他们,“你们在给病人打什么!保安!保安!……”
“不用叫了,是我让他们打的。”围在床边的人分散开,露出了滕禹冷酷淡漠的脸,“打的是让他能接着睡几个小时的药,奚斐然今天出院。”
医生震惊地张大了嘴,他知道滕氏是这座医院的大股东,但是这也太乱来了:“奚斐然刚做完手术,怎么可能出院?你们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带走?”
“他会在J国继续接受治疗,”滕禹说,“感谢您给他做了手术,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可!……”
医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滕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警告,让他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
几个手下推着奚斐然的床离开病房,走了没几步,滕禹忽的说:“等一下。”
安安静静的医院走廊里一片纯白,右手边是一扇关着的门——那是滕时的病房。
滕禹顿了顿,示意推着奚斐然的众人在门口等着,自己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滕时躺在床上,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柔和的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滕禹安排的接森教授和奚斐然的车已经等候在楼下了。
“你确定要把他送走吗?”滕禹走到滕时病床边,“现在还能反悔。”
第128章 兄弟
滕时的目光从落地窗转回来,看向门口,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奚斐然被推到门口的床边挂着的吊水。
奚斐然必须走,他的灭门之仇和滕家利益终究到了不可调和的一天。
这些年,仇恨就像是悬在奚斐然头顶的剑,一直折磨着他。
即便奚斐然表现得乖巧懂事人畜无害,但是滕时知道他内心深处的藏着的痛苦有多深,每当午夜梦回,那血淋淋的断肢和人体残骸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双眼猩红再也无法入眠。
一夜又一夜,他的父母朋友一次次在他的眼前被杀死,那是深入骨髓的恨和痛。
复仇!
只有让伤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让蒋洲成和滕仲云都落马,奚斐然才能真的安心。
这么多年的养育,滕时其实早就做好的了准备,他尽力把奚斐然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本事安身立命,然后就放他走。
可谁知,在这日久天长的陪伴中,竟然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滕时不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或许起初只是依赖,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来说,这种依赖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了。
在半夜听到奚斐然被梦魇折磨发出的痛苦的呢喃,滕时会把他从被子里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入睡。奚斐然小小的身子就紧紧地贴着他,两只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夜不放。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滕时不禁又想起了自己,他胃疼难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会忽然感觉床铺凹陷,有人爬上来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从背后抱住他,按揉他痉挛作痛的上腹,直到他沉沉睡去。
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在深夜中相拥,究竟是谁在贪恋谁的温暖?
滕时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想。
自己是奚斐然名义上的哥哥,哥哥和弟弟之间,怎么能存在亲情之外的东西。
他必须把奚斐然送走。
放任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奚斐然一边想着复仇,一边又对自己感情日益加深,等到真正交锋的那一天奚斐然该怎么办?到时候只会让他深陷到更痛苦的折磨中。
这种畸形的爱意本来就是不对的。
自己不可能回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斩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送回到正轨上。
如今森博士那边也已经安排好,奚斐然会接受最好的教育,在最爱的领域钻研下去。
久而久之他会忘了自己,或许在多年后两人还会相见,那时想起如今的荒唐,只怕只会一笑而过吧。
人和人的缘分总有尽头,自己的和奚斐然的缘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把他推进来我再看看吧。”滕时对滕禹轻声说。
滕禹招招手,让人把奚斐然推进来。
病床上的奚斐然安静地睡着,被子下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身体线条,眉心舒展,像是做着一个好梦。
滕时抬起手,帮他盖了盖被子,然后对滕禹点了点头:“送走吧。”
他的语气淡然无波,就好像只是像往常一样,让滕禹顺路送奚斐然去上学。
周围没有人说话,滕禹看着滕时,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滕时侧过头,紧紧咬住牙关,又说了一遍:“送走吧。”
滕禹没再说什么,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于是众人推着奚斐然的病房走了出去,滕禹走在最后,带上了门。
滕时在床上躺着,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响起电梯的叮声,然后是床下轮子滚动,被推进电梯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周围陷入了安静,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自己。
滕时忽的猛然睁开了眼睛,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子。
细小的血珠子一下子从手背上冒出来,他踉跄地掀开被子下床,刚做完手术的身体虚弱得根本支撑不了走路的动作,他几乎是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落地发出的重响。
疼痛窜上来,滕时死死抓住床沿,额头上冷汗淋漓,他喘息着捂住肚子,挣扎着一点点挪到了落地窗前。
奚斐然正被人从楼里推出来。
滕时按着玻璃窗向下看,看着奚斐然被送上车,心脏像是被什么从最中间的位置撕裂开了。
怎么就这么快呢。
把小奚斐然抱在怀里的场景还犹在眼前,那时候他还那么小,自己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被抱起来的时候,两条小短腿就在下面晃啊晃。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还以为会有很久,却没想到快的像是一眨眼。
“阿时,你这周末别出差好不好,我又考了第一,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游乐园……”
“阿时,你看我做的机器人,它可以自动提醒你吃药,以后我不在了,他也可以照顾你。”
“哥,你别生我气了……”
“哥……”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以飞快的速度长大,墙上的身高刻度从不及腰高到超过他的头顶……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让他帮忙答疑解惑了,不会有人给他准备好早饭开心地看着他一点点吃完,不会有人把他气得胃疼,也不会有人在夜晚搂着他一起入眠了。
从未有过的酸楚席卷上来,压抑的情绪决堤而出,让滕时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上一世习惯了孑然一人,身边从未有过亲密的关系,这一世却被一个小东西从小缠上,渗入了生命当中,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依赖。
如今要送他离开,就像是把纠缠的血肉强行分离撕扯开,灵魂都被带走了一半。
以后奚斐然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和他无关,他经历了什么,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们甚至可能不会再见了。
按在窗户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透过这层玻璃去抓住什么。
病床上的奚斐然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滕时的呼吸都静止了,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车门关上了。
车子启动,驶出医院的大门。
过往的一切仿佛云烟,随着汽车扬起的尾气,消散在了盘旋而上的风里。
*
看守所。
“哥,怎么这么多天还不放我出去?案子还没查清楚吗?”隔着一层玻璃,滕玟紧紧抓着电话听筒盯着对面的滕禹。
他在看守所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凹了下去,眼底全都是血丝,俨然从富家小少爷变成了落魄的阶下囚。
滕禹坐在他对面安慰他:“再等等,我们还在想办法,恐怕还得一阵子。”
“已经想了一个月了,还没想出来!”滕玟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按住玻璃,“哥!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都欺负我!这里什么人都有,杀人的放火的,最看不得我这种富家子,我都快被他们折磨死了哥!”
“事情还在查……”
“父亲不能救我出来吗!以前我犯了错,他都会保我的!”滕玟几乎声嘶力竭,语气里甚至带了哭腔,“哥,我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滕禹咬住牙关,欲言又止几秒,终究还是只说出他说了无数遍的几个字:“再忍忍。”
滕玟绝望地瘫回了椅子上,感觉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夺走了。
他从小活得不见光,十几岁才被滕仲云接回来,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本以为自己以后是少爷了,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了,却不曾想稍不留神,那些荣华富贵就又都被夺走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
当初滕时明明跟他说过,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是他的总会是他的,滕时之后会把暂时扣下的生活费都还给他,将来家里的产业也会交给他。
明明自己一直好好的,不过是谈了个恋爱,怎么就……
滕玟忽的抬头:“二哥怎么不来看我?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他出车祸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滕玟眼底有什么在剧烈翻动着,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忽的问:“大哥,是不是二哥不让你放我出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滕禹眉头皱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就在这时狱警走过来,告诉滕玟探视时间到了。
滕玟忽的感觉浑身发冷,心底里有个可怕的猜想越发强烈。
为什么一直不放我出来?
如果我进了监狱一直出不来,那这么多年滕时扣下的属于我的钱,是不是就不还给我了?
那笔钱攒了那么多年,是一笔巨款!
先让我的名声臭了,占据我的钱,然后再把我挤出滕家的继承人序列?
滕玟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连日的极度神经紧张和缺乏睡眠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心底里关于自己卑微出身的阴影,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可怕狰狞的怪物在他耳边疯狂嘶吼,从小安全感的缺失,让他被抛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害怕回到那种被人瞧不起的境地,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不可能的,那是我亲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极力说服自己。
可是如果滕时没这想法,为什么不放我出来,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到时间了,家属回去吧。”狱警催促着。
滕禹站起来,这动作忽的刺激到了滕玟,他猛扑过来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大哥救我!二哥不想让我出去!”
滕禹瞳孔一缩。
狱警立刻冲过来按住滕玟:“老实点!”
“大哥!大哥!”滕玟声嘶力竭地大哭,精神濒临崩溃,“二哥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闭嘴!”滕禹暴吼一声,气得发抖,他知道滕玟性子软弱,恐怕接受不了还出不去的事实。要闹起来,却没想到滕玟竟然怪到了滕时身上,简直离谱。
“不放你出来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滕禹怒道,“滕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一旦踏出看守所,滕家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被打上干扰司法秩序、涉-黑的标签!你如果有点脑子能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别人设的圈套!”
滕玟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连自己家人都不信你还信什么!”滕禹冷然起身,“如果当初你一点都不碰那药,别人能有可乘之机?你会出来,但不是现在,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反省。以后再说这种话,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前几天刚下了雪,路边的积雪还没化。
车子里开着暖风,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滕时靠在副驾驶上闭目休息。
白皙的面容仿佛精致的白瓷,乌黑的睫毛如同两道羽扇,他大病初愈,身子非常虚弱,车里暖烘烘的风吹着,他的手脚却还是冰凉的。
滕时本想着闭着眼想想事情,想着想着意识就有些混沌了,继而腹中又开始隐隐难受,浑身都没力气。
车门忽的被拽开,滕禹冷不丁坐进了驾驶座。
滕时费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滕禹黑如锅底的脸。
“说了?”滕时轻声问。
滕禹咬着后槽牙启动车子:“小混蛋,竟然以为是你故意落井下石,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我们马上就能……”
“他还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也正常。”滕时打断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滕禹把车子拐上主路,冷道:“你小的时候不这样。”
滕时苦笑。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滕禹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
“你觉得他和我们不像。”滕时虚按着腹部。
他和滕禹之间,虽然性格天差地别,长相身材也完全不一样,但是总有一些地方是有对方的影子的,比如处事方法和某些思维方式。
但是滕玟却几乎找不出来和他们相似的地方,除了长得隐约能看出来是兄弟,其他地方完全没有类似之处。
“他的成长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小时候他和林姨过的是苦日子,”滕时说,“给他些时间。他遭人诬陷,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滕禹真是被气到了,握着方向盘脱口而出:“如果遭遇这种处境的是奚斐然,他肯定不会这样。”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自从奚斐然被送走,滕禹就一直避免在滕时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怕滕时伤心。
却没想到滕时只是淡淡地说:“奚斐然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他最近……”既然提到了,滕禹干脆就问了下去,“还给你打电话吗?”
滕时顿了顿,摇摇头:“不打了。”
不打了。
起初奚斐然刚到J国的时候,周围人告诉他,滕时送他出国是为了避避风头。
奚斐然因为滕时的擅作主张生气了两天,就忍不住给滕时打电话回来。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天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聊一些日常。
奚斐然很开心,因为他的伤势很快恢复,没几天就开始跟着森博士做项目了,他就像是掉进金矿的掘金者,每天都兴奋地跟滕时汇报每天森博士教了他什么。
可渐渐的,滕时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甚至不怎么回消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十个里面有八个打不通,一问就说忙。
敏感如奚斐然,很快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有些慌了,问滕时是什么意思,滕时却告诉他:“以后跟着森博士好好学,没什么事别打电话了。”
奚斐然傻了,他惊恐地发现,滕时不要他了。
奚斐然发了疯,他拼命的给滕时发消息,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该说喜欢他,说当时只是闹着玩,不是当真的。
可滕时一直不回,电话也根本打不通。
奚斐然拎起包就要回国,却发现自己的护照和证件已经全被滕时的人扣下藏了起来。
那一刻奚斐然就像被雷劈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愤怒,他和滕时派来保护他的人大打出手,冲到机场想要闯进去,最后被机场的安保死死按在了地上。
“滕时!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见我!”这是奚斐然给滕时发过来的最后一条语音,那暴怒的嘶吼中带着痛入骨髓的绝望。
滕时静静听完,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滕时出现了最严重的一次术后肠痉挛,止痛药根本不管用,病号服被冷汗打透了好几身,差点把伤口都按裂,最后医生不得已给他打了最强力的镇定剂,才让他沉沉睡去。
……
车子里陷入了安静。
滕禹不擅长安慰人,许久之后,他有些生硬地说:“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聊。”
“好。”滕时知道他的笨拙的好意,淡淡一笑,把话题转移开,“最近有关滕家的热度持续攀升,我估计再有一阵就可以收网了,哥,那个人你一定得看好,不能让蒋洲成知道他的存在。”
滕禹点头:“放心吧,24小时有人看着。”
没有人知道,滕时已经找到了证明滕玟清白的决定性证据——有一个小混混亲眼目睹了蒋洲成的手下在小巷子里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说来也真的是运气好,滕时查遍了夏蕾在事发前几日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监控,发现了有一天,她和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在两个小时内先后从同一个街道经过。
同样的时间段,有个小混混的身影也出现在那段监控中。
小混混那天喝醉了酒,晃悠到小巷子里的时候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凑在一起。
他猥琐的心思上来,以为是小情侣在阴暗的角落干见不得人的羞羞事,于是躲在一旁掏出手机录像,却不曾想录到的竟是阿黄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他那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只觉得无趣,没看到想看的画面,就溜达回家了,手机里的录像也没删。
那段录像现在正在做技术恢复,因为是晚上照的,画面很黑也很晃,等到修复好了,就是反击的时候。
“滕家现在被骂得越惨越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当初所有咒骂滕家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们被蒋洲成当了枪使,舆论会瞬间调转风向,把滕家捧上新高度,”滕时闭上眼睛,“刚才在看守所,戏做足了吧。”
“做足了,”滕禹拐入右边的路,“蒋洲成安排在看守所的眼线肯定会把我和滕玟的争吵传出去,在他们看来,我们还在为怎么把滕玟捞出去而发愁呢。”
“那就好。”
“这些年你一直不管滕家事业,怎么这次这么上心?”滕禹把车驶入滕家庄园门前的专属小路。
滕时疲惫地睁开眼,狭长双眼皮几乎变成了三眼皮,轻叹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滕仲云怎么样滕时才不在意,滕家垮了他都无所谓,但他在意滕禹。
今年是对滕禹非常重要的一年,滕时知道,这一年滕禹从滕仲云手里新接手了一大块滕家业务。
下面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滕家少主的作为,如果滕禹在这个时候没有处好滕玟的事情,让滕家受到影响,他将失去民心和公司元老的支持。
上辈子他和滕禹的关系一直极差,所以没帮忙,眼睁睁看着滕禹在这个阶段煎熬,虽然没有发生夏蕾这件事,当时也有各种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滕禹差点没扛过去。
真傻,兄弟之间,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滕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滕禹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滕禹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嗓音有些哑:“谢谢。”
“兄弟之间谢什么。”滕时双手搭在腹部,神色恹恹。
滕禹忽的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道:“你是不是又肚子疼了?”
滕时一路都在难受,现在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还好吧。”
好个锤子,人都蔫了。
滕禹看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只觉得心都在抽痛。
滕时手术完了之后身子比之前还要糟,肚子疼胃疼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都习惯了。
刹车,熄火,车停在了别墅前。
滕禹推门下车,滕时艰难地想要拉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门已经被滕禹从外面拉开了。
“拽我一把。”滕时实在没力气逞强了,他的小腹里面疼得要命,向着滕禹伸出一只手想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滕禹看着他,忽的弯腰,一手搂他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第129章 一个人
滕禹忽的弯腰,一手搂滕时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滕时并不矮,179的身高,因为自身的气质和腰细腿长的身材比例在人群中甚至显得鹤立鸡群,但在滕禹的衬托下,一下子就显得纤弱了。
滕时诧异地抓住了滕禹的胳膊。
滕禹低头看他:“嗯?”
都二十好几了的成年男人了,被以这种姿势抱起来,滕时感觉有点别扭:“我自己走就行。”
滕禹冷哼一声:“行,我这就放你下来,然后顺便送你去跑马拉松怎么样?”
滕时:“……”
小阳早早等在门口,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立刻帮忙拉开了门。
滕禹抱着滕时大步上了二楼,才把人轻轻放下。
“还有件事……”滕时撑住床沿,在他的印象中,X国明年就要发生政变,对外贸易将受到重大影响,但是他听说滕禹最近正打算在X国投项目,“X国的项目要小心,最好都撤出来。”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像是被刀子拧了进去,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滕时按住肚子弯腰,疼得说不出话来。
滕禹皱眉:“先躺好。”
他脱掉滕时的羽绒服,扶着他躺到枕头上。滕时是真的疼,一碰到枕头就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动都不想动,
小阳递过来个热水袋,滕禹顺手接过来,低头一看,竟有些轻微的愣怔。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些年滕时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奚斐然在身边照顾的,距离滕禹上一次照顾生病的滕时,几乎都过去快十年了。
有奚斐然在,滕时的身体从来不用其他人操心。
小阳轻声提醒他:“热水袋现在的温度稍微有点烫,可以先帮二少揉一揉肚子,然后热水袋和揉按交替着来,另外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伤身。”——以前奚斐然都是这么办的。
滕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小阳退出去,关上了门。
滕时的脖颈上冷汗淋漓,抬眼时看出滕禹的生疏,低声说:“没事不用揉,歇会儿就好了。”
滕禹脱口而出:“我会揉。”
难道没了奚斐然,滕时就得干疼着?
他坐到滕时身边,掀开滕时的衣服。
掌心下的腹部冰凉一片,就像是被寒冰冻过一样,用力按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里面的抽动。滕禹小心地揉着,一阵阵心疼。
滕时起初心里还有点不适应,然而很快就想起了小时候被这只温热的大手按揉过的记忆,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过即便滕禹揉得非常细心,疼痛却似乎没有怎么缓解。
不像奚斐然揉的时候。
奚斐然的手像是有一种魔力,只要按上去,就像是被柔和的水流拂过一样,疼痛不一会儿就消散掉了……
不能再想他了。滕时告诫自己。
揉肚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己的心作用罢了。
“找个女朋友吧。”滕禹说,“一个人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找个人照顾你。”
滕时肚子疼得厉害,闭着眼睛,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些:“哪个女朋友愿意照顾一个病秧子的。”
“你这么优秀,真想找,别人都得排长队,”滕禹戳破他的借口,“是你自己不上心。”
滕时掀起长长的睫毛看他:“你先找我就找。”
滕禹不上他的套:“跟我比干嘛,我又不急。”
“我也不急,”滕时说,“一个人挺好的……嘶……”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一阵剧烈的绞痛,滕时抽了口气,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床单。
滕禹赶紧加大了按揉的力度:“你就嘴硬吧,等到哪天你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身边还没人的时候,有你后悔的。”
滕时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肚子里像是有冰碴在搅动,搅得肠子痉挛不止,他再也忍不住抓住滕禹的胳膊,声音都发了颤:“哥……热水袋……”
滕禹这才意识到该做什么,赶紧把热水袋拿来,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抱着腹部蜷缩起身体,热水袋紧贴着小腹,过了好一会儿,滕禹才听到他粗-重的喘息稍稍平稳了下来。
“好点了?”滕禹的心都要碎了,“我再接着帮你揉揉?”
滕时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打透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滕禹拿走热水袋,继续帮滕时揉了起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热水袋和按揉交替着来”。
这都是奚斐然这些年来照顾滕时摸索出来的方法,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是奚斐然在,一定不会让滕时疼成这样,起码不用滕时自己开口提醒换热水袋。
滕禹看着弟弟苍白如纸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只有真正的上心,才会知道怎么能让病人最快地舒服下来。
奚斐然是真的关心滕时,这么多年有他照顾着,滕时几乎没怎么去过医院。
新交的女朋友,能像奚斐然一样对滕时吗?
滕时的外部条件太优秀了,超高的智商、傲人的成就、俊美夺目的外表、还有强大的家世。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在与异性交往的过程中,这些因素无疑会成为巨大的吸引力。可正是因为这些条件,要怎么区分他的女朋友,有几分是爱他这个人,又有几分是爱他的条件呢。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有奚斐然对滕时的感情那么纯粹了。
如果奚斐然是个女孩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奚家的孩子就好了。
滕禹回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丢掉自己的荒唐的想法,心里把帮滕时找一个真心待他的女朋友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疼劲儿过去了些,滕时虚弱地睁开眼:“哥……X国那边……”
“又是你的预知梦吗?”滕禹边揉边问。
“是,”滕时的声音依旧虚弱,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一些了,“X国现在形势虽然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明年却会急转直下,到时候武装军-队和政-府会开战,所有的贸易活动都会受到影响……”
“开战?虽然双方一直不和,但是还到不了开战的地步吧。”滕禹皱眉,这和他的情报不一致。
“哥,信我。”滕时痛得精疲力尽,低声说,“有些暗流汹涌现在表面看不到,等到看清的时候再反应就晚了。”
滕禹从滕时那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让家庭医生过一两个小时再去看一下,”滕时对小阳说,“人已经睡下了,我怕他一会儿再难受起来。”
小阳恭敬地应下:“放心吧大少。”
滕禹走出滕时的别墅,没有直接回自己那里,而是让手下开车去公司。
崇景的夜晚灯火通明,车子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滕禹下意识看向了西边灵山的方向。
飞车的试验最近又有了新进展,之前被爆出来的质量问题最后被证实为人为导致,并非车子本身的问题。
但TR公司却依旧给飞车做了安全系统的全面更新,这番有诚意的操作不但赢得了业界的好评,也把飞车的订单推到了新的高峰。
滕时确实是商业奇才。
正在这时手下来电话,滕禹接起来,听着手下给他汇报最近公司项目的最新进展。
几个重点项目挨个汇报完,就到了X国的项目。
“滕总,X国那边已经谈妥了,价格敲定下来,下个月就可以签合同了……”
滕禹忽的打断他:“等等。”
窗外的路灯映照出他坚硬的侧脸轮廓,瞳孔深处却难得的显露出几分犹豫。
这么多年,滕时给他出过不少的主意,帮他避开过许多大坑,赚取了数不尽的收益。
但是有关X国的事情,滕禹不敢确定。
X国是公认的未来发展前景最大的国家,国内刚刚铺设了无数新铁路,而且还加入了区域性的国际联盟,国内优质的矿产资源即将得到最大幅度的开发,无论是政治学家、经济学家还是商人们,无不对X国做出异口同声的正面评价。
滕时那神乎其神的“梦境”,真的会比那么多权威专家的判断还要准吗?
当初远东资本和红石基业的事情滕禹还记得,那么严重的损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滕时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X国的项目不是小项目,而是公司重要的战略决策,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滕总?”
滕禹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份X国最近的研究报告。”
“好的滕总,”属下察觉到了什么,“那签合同的日期是否有变化?”
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静,然后滕禹沉声道:“不变,按原计划来。”
属下应下,正要挂电话前,忽的又听滕禹叫住他:“还有,看守所那边你帮我查出来是谁在欺负滕玟。”
“是。”
“查出来之后给他们长长记性。”滕禹冷酷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我的弟弟,容不得外人欺负。”
滕时一直昏睡到晚上的时候,快八点多才醒来,期间家庭医生来过一次,帮他查了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发现没什么大事后,嘱咐他多休息,尽量保持良好的情绪。
滕时捂着小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粘在身上粘粘的,不太舒服。
如果是以前,奚斐然早就在他昏睡的时候给他擦洗好全身,换好新衣服了。
怎么又想到他了。
滕时叹息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奚斐然的影子。
他洗了个澡出来,处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感觉有些饿了,就下了楼。
偌大的别墅里出奇的安静,滕时穿着浴袍,端着碗坐在桌前吃了几口后厨新做的粥,只觉得食不知味,那粥精致美味,干贝鲜美米粒软糯,可他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每吃一勺,瓷器碰撞的轻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叮叮当当的。
放下只吃了一半的粥,滕时转身上了楼,经过奚斐然的房间的时候,下了脚步。
门框上的身高刻度线画到185之后就没有再画了,不知道奚斐然现在有没有再长。
滕时顿了顿,终于还是推开了奚斐然的房门。
房间里和之前奚斐然在的时候一样,陈设都没有变,每周都有人来打扫。
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一间住着人,另外的几间要不就是空着,要么就是像这样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一间属于滕时的母亲,一间属于奚斐然,仿佛凝固于时间里,储存着无处寄托的思绪。
滕时静静地看着看了那空荡荡的房间半晌,垂下了眸子,正打算关上门离开,却忽的听到了自己浴袍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
第130章 你叫十七
嗡……嗡……
口袋里的震动让滕时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以为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
他站在他的房间门前,看着熟悉的布置,就连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仿佛接通电话那头就会传来奚斐然一如往常的问询:“我一会儿回家,晚上想吃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奚斐然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他拉黑了。
“喂。”滕时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如常。
“我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电话那头森博士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用你前些日子传送给我的大脑扫描结果做了深度分析,一比一复制了你大脑的模型,经过了无处对比试验和模拟刺激,我终于发现了你大脑里异于常人的部分来源于哪里。如果你能来J国就好了,要是能现场对你的大脑进行实验,我就能知道的更多……”
前不久森博士给滕时寄来了一车奇奇怪怪的仪器,其中一个大物件像极了滕时当时在福利院地下室被折磨时躺的电椅,还配备了头盔一类的东西。
森博士告诉滕时只要躺在上面带上头盔,把机器连接到大脑上就行,并一再保证这个仪器不会造成任何痛苦,央求滕时把实验数据传送给他。
滕时遵守了当时的约定,这个月传了两次数据给他。
“发现的结果是什么?”滕时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你的颞叶前部和一般人不一样。”
森博士的镜片里反射出面前电脑屏幕上滕时的大脑3d模型,镜片后的眼底满是疯狂,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头发乱如鸡窝,咳嗽了两声。
“一般人负责记忆的大脑区域都大同小异,但是你的这部分大脑的神经细胞远比一般人要活跃得多,这种程度的脑细胞活跃基本不可能是你本身发育出来的,肯定是外在人为刺激导致的,我现在还只是看到了表层,正在努力深挖,但是我不得不说能让你的颞叶达到这种程度的细胞活跃,这个给你做实验的人真的是天才!”
“你说什么?”滕时心跳徒然加速,“你是说有人动过我的大脑?”
“你难道自己不知道?”森博士惊奇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滕时没有把自己穿越的秘密告诉森博士,他想要借着森博士的手弄清楚自己穿越的原因,但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滕时压住心底躁动的情绪:“你继续说。”
“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根据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为了在你的大脑里植入或者藏匿某些记忆,你可以这么解,细胞的活跃就代表着大脑的开发程度,这个人相当于多开发了一部分你大脑的新功能……”
森博士赞不绝口:“啧啧,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滕时紧紧握住手机,心如擂鼓。
他早就猜测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而是人为,现在森博士佐证了这一猜想。
真的有人改动过他的大脑。
他是被人刻意送回16岁的。
但是这要怎么做到?
从论和逻辑上说,实现魂穿只做到提取记忆肯定不行,对方必须真的穿越时空与16岁的自己接触,才能把提取出来的36岁的记忆输入进16岁的身体里。
可这样的技术太超前了,即便是在上一世滕时36岁的时候,时空穿梭这种事情也像是天方夜谭,根本没人能实现。
滕时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死环,他知道有人策划了他的穿越,却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目的。他极力的想要摸索出背后的真相,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不可能。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在梦中重活一生,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他被毒死时心跳停止那一瞬间的幻想……
忽的,他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大脑能被植入记忆,那除了他自己的记忆,他会不会也被植入过别人的记忆?
对面的森博士忽的道:“对了,这些年你有没有过在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不属于你的记忆的时候?”
从16岁到36岁的记忆都是不属于这副身体的。
但是滕时猛然想起了除此之外的两次离奇的梦境,一次是在刚穿越过来赶去救奚斐然的时候,以奚斐然的视角梦到了惨案的发生,第二次是以十七的视角梦到了被电椅折磨。
心底仿佛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滕时的呼吸急促,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有过。”他的声音有些哑,“有两次。”
森博士跃跃欲试:“你现在有空吗?要不然去椅子上坐坐,我已经找到了颞叶这个关键部位,远程控制刺激一下或许能找出更多藏着的记忆。”
电椅放在地下室里,滕时坐着传送梯来到了地下,躺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了椅子熟悉的冰凉。
“把头盔戴上,然后机器启动就可以了。”森博士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我会远程操控机器。”
滕时带上了头盔,一瞬间,来自大洋彼岸的指令瞬间通过电流涌入他的大脑,颞叶深处被刺激触动,将他拽入了名为回忆的梦境中。
“妈的那姓奚的小孩呢!”
小小的身体在草坑中颤抖着,天色渐暗,他沾满鲜血和污泥的衣服和周围森林的环境融为一体,周围不远处有很多人举着在找他。
滕时意识到,自己的视觉又变成了小时候的奚斐然,回到了他父母被杀的那一天。
“草!刚才还在呢!”
为首的杀手气急败坏,他刚才已经抓住那小崽子,把人踩在脚下了,却不成想不远处忽的撞见一波路过的旅友,各种拿着相机拍照说笑,他惊诧之下一不小心抬了脚让那小孩跑了,又不敢大声追击,只得等那旅友走了远之后才敢继续找。
“大哥,是不是往远处跑了?咱们快追吧!”
“妈的!追!”
脚步声逐渐远去,奚斐然在草坑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几乎把嘴里的肉都咬烂。
爸爸妈妈都死了,被这些人杀死的。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们!
可是他一个孩子要怎么做得到?
对了,要先报警。
奚斐然勉强让自己振作起来,想着那些人已经离开了,自己应该可以出来,去最近的公安局报警,他不认识去公安局的路,但是如果以这样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出现在街头,一定会有有人帮忙。
想到这,奚斐然立刻就要爬出来,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忽的瞥见,一旁泥泞的水坑中,反射出了枪管的影子。
一阵彻骨的寒意爬满全身,奚斐然的呼吸都静止了。
那些人没走!
他们去而复返,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地,就是在等他自己出来!
如果他刚才真的出去了,现在肯定已经被一枪打爆了脑袋。
奚斐然浑身发抖,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四肢发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静止,一动都不懂。
不知过去了多久,头顶上终于穿出了一声气愤的低骂。
“老大,这么半天都没看见那小孩出来,他是不是真的跑远了啊!”
“草!草!他什么时候跑掉的,为什么我们一个人都没看到!”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小了,天色又这么暗,大家都没注意。”
杀手们纷纷从暗处出来,聚拢到了一团。
“现在怎么办?东家那边没法交差。”
为首的那人眼神闪烁:“没事,随便找个别的小孩顶了,就说已经杀死了。”
“虎子,公安那边你去打点,放出的消息一定是一家全灭没留活口。”
奚斐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幸好他还没有去找公安,公安里有他们的人。
“走吧,收工。”为首的雇佣兵笑起来,仿佛解决了一桩心事,“今天晚上兄弟们吃个好的,接下来咱们可能要配合做一出戏,蹲一蹲局子,不过蒋洲成给的那些钱真他妈大方,值了。”
蒋洲成!奚斐然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帮杀手嬉笑簇拥着走远了。
这次是真的走远,但奚斐然依旧等到了后半夜才从草坑中爬了出来。
他应该去哪?
公安局不能去,他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这个世界上,忽然只剩下他自己了。
夜色中,小小的孩子看向家的方向,抱紧了自己蹲下来,失声痛哭。
奚斐然不敢在林中停留,他怕那伙人会回来找,于是连夜走出了树林。
他在街边的旧衣服回收桶里扒拉了一套衣服,又去公共厕所把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干净,打扮成了个勉强能看的模样。
饿了就去快餐店,捡人吃剩下的汉堡和鸡块,晚上就在任何遮风的地方睡觉。
就这样晃荡了两天,在商场的电视里看到了他全家被杀的新闻。
当天晚上,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钻进了一辆大巴下面的放行李的地方,跟随着晃晃悠悠的大巴车来到了外省。
从大巴车上下来,看着陌生的城市的那一刻,奚斐然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到了这里,不会有人追杀他了。
仇恨的种子每天都在增长,奚斐然如法炮制,继续流窜于街头巷尾,他还没有想出自己怎么给父母和朋友报仇,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那么顺利,有一次他捡东西吃的时候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带回了警局。
警察看他年龄这么小,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奚斐然告诉了他们一个假名字。
警察们调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放任他流浪,于是奚斐然被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有吃有穿,还有老师给讲课,除了条件差一些,远比露宿街头要好得多,奚斐然安心下来,准备蛰伏学习静待时机,却忽的在住进去两周后,偶然听到了院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对话:
“你说什么?要把我们孤儿院的地改做住宅楼?这怎么行!我这院里十几个孩子怎么办!我们搬到哪去?”
“您也操劳一辈子了,是时候该歇歇了,孩子们我们可以帮忙转移到全国各地的其他福利院,您放心。这是一点薄利,我们老总特意准备的,还有到时候楼盖好了,楼盘出售的时候,也有您一套。”
几天后,一排车子停在了孤儿院门口,孩子们被挨个送上了车。
“我要去哪?”在车上,奚斐然问。
“你啊,”车上的人漫不经心地翻开名单,“玼州本地和附近的福利院都满了,你去崇景。”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几页薄薄的纸,“崇景同心福利院。”
那个时候,奚斐然并不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
他看着车窗外,那天的夕阳很红,烧得秋意萧索都浓艳了几分,以往遇到这样的晚霞,任玉都会抱着他坐在阳台上看。
她念: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笑着说夕阳代表着浓烈的思念,点着奚斐然的小鼻子说,以后你或许也会有这样思念的人。
奚斐然不想走。
玼州离家很近,崇景很远。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天后,绿皮火车在崇景停靠,送他来的人像是放下了个担子,把他递到对面的修女手里:“这孩子之后就交给您了,我还有事,急着回去呢。”
修女笑着冲他点头:“放心吧,交给我,手续我这边会处好。”
那人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奚斐然抬头,看到修女右胸口上同心福利院的绣字,礼貌地对她打招呼:“阿姨好,我叫奚……”
“你叫什么不重要。”
修女并没有低头看他,捏着他的手倒是很用力,像是生怕他跑了:“你是第十七个到同心福利院的孩子,从今以后,你叫十七。”
……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钢筋猛地次穿了太阳穴,鼻血瞬间涌出,森博士慌忙地切断了电源:“你怎么样?还好吗!”
滕时痛苦地捂着头喘息着,用手纸堵住流血的鼻子。
“抱歉抱歉,刺激回忆的技术还没有很成熟,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森博士忍不住询问。
滕时从床上下来,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哑声问:“奚斐然……最近怎么样?”
森博士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奚斐然:“啊,他最近挺好的,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我发现这小子真是个天才,比我手下任何一个助手都好使,他自己也疯了一样的学,我觉得他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能抵得上别人学一年。”
滕时扶住一旁的桌子,缓过头疼的余波。
森博士:“你想跟他说话吗?虽然现在很晚了,但是我估计他还没睡。”
“不了。”滕时垂眸,“劳烦您费心继续培养。”
森博士这些日子也猜到滕时和奚斐然之间似乎有什么矛盾,但是他不便多问,他现在更着急知道刚才的实验结果:“刚才……”
“刚才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滕时说,“但那些记忆不属于我,我还没做好接收他们的准备。”
森博士语塞:“可……”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吧。”滕时道,“还有,麻烦不要告诉奚斐然我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