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拿捏
滕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城郊的公园人不多,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孩子在不远处的玩闹,风筝飞得高高的,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晃,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笑着叫着让爷爷把风筝放得更高。
“小时候我妈妈带咱们放过风筝,你还记得吗?”滕时在他身边坐下来。
滕禹面无表情地点头:“记得,你非要自己放不让人帮,结果差点被风吹跑。”
滕时:“……”
“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加起来总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抓住你,现在你已经在大洋彼岸重新投胎了。”
滕禹看向他:“怎么约我来这里?”
“这里没有摄像头。”滕时说。
滕禹回过味来,忽然意识到之前为什么滕时请自己在那家顶级的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除了贵,更重要的是会员制。
来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多是政要亲属,滕时凭借着母亲的关系能自由出入,而因为客人的身份特殊性,这家餐厅也同样没有摄像头。
滕禹忽的觉得有些心惊,滕时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提防滕仲云,这样深邃敏锐的心思,真的是一个十六岁没有踏入社会的孩子会有的吗?
“哥,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查证了没有?”滕时问。
滕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滕时罗列出来的他们公司在未来会踩的雷,他回去就彻彻底底查了一遍。
公司的财务总监一直在暗中私吞公款,南方的项目有人暗中贿赂官员,一直合作的下游企业资金链断裂一直隐瞒……
各种问题不一而足,只要是滕时提到的,全都是真的,还有的一些还没发生,但已经有了端倪。
那些事情太细节也太私密,肯定不是通过暗中调查就能查到的。
虽然觉得离奇得像是天方夜谭,滕禹也不得不接受了滕时关于梦的解释。
但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预知梦吗?
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在公司内部安插探子?
“滕时的心思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滕仲云的话幽幽地在耳畔回响。
“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足够深的地方。你如果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将来就会输得很惨,生意场上永远没有亲情,利益足以动摇一切。”
“滕禹,你是我最看好的孩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也知道你能做到的最好,别那么天真,别让我失望。”
滕禹强行压下了这些想法。
如果不是滕时的提醒,任意一个雷在日后爆掉,都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果滕时真的像滕仲云说的一样心思深沉想要对自己不利,他就不会告诉自己这些。
滕时不会害自己的。
滕禹这么坚定的想着,可滕仲云潜移默化的洗脑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上方是父亲凝望的目光,下方是滕时浅淡的微笑,两方力量同时作用起来,快把他撕裂了。
“谢谢。”滕禹的声音有些艰涩,“如果没有你提醒,我会吃大亏,这次是我欠你的。”
“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滕时笑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滕禹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抚过,心情却又更复杂了几分。
滕时当然知道他的纠结。
滕仲云对滕禹的洗脑太根深蒂固,上辈子滕禹到后期几乎成了第二个滕仲云。
即便滕禹心底里在意着自己,也抵不过他对他对滕仲云的服从。
滕时心知肚明,这辈子如果要彻底避免兄弟反目,一定要让滕禹对自己的感情,多于他对滕仲云的。
“对了。”滕时看向他的手臂担忧道,“哥,你被滕仲云家法打出来的伤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滕禹下意识缩了一下。
滕时却不由分说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左右查看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昨天帮我挡酒,今天我肯定爬不起来。不过你的伤口还没好彻底,近期还是不要喝了。”
滕禹这辈子受过不少伤,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再重的伤痛他也从来不显露出来,一是觉得男人不至于这么矫情,二是即便他矫情,也没有人在意。
他没想到滕时在意。
长大后他和滕时的关系渐渐疏离,尤其是在滕时母亲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叛逆的滕时很多次触怒他,两人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
但是最近,滕禹觉得曾经那个可爱的弟弟好像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成熟懂事。
两人的关系好像就在最近这一两个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程度,滕时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心坎上,让他说不出的舒坦熨帖。
“我没事。”滕禹保持着一贯的冷硬收回自己的手,吸了吸鼻子,“外面冷,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
滕时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滕禹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眸子,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哥,你也知道我自己折腾跑车的改装,赚了一些钱,这些钱不想就这么放着,”滕时说,“我想投资一家公司,但是我还不到十八岁,没有办法直接参与,所以想请你帮我代持股。”
代持两个字一出,滕禹就皱了皱眉,立刻问清楚了滕时想投的是哪家公司,那是一家做电动新能源的公司,规模中等,盈利情况还不错。
但是重点不是这家公司如何,也不是滕时的投资决策正不正确,而且他想让自己帮忙代持。
说白了,就是滕时直接把钱给他,以他的身份去投资,到时候投资人的名字是滕禹,公司股票也是滕禹持有,等到滕时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他再把股份转给滕时。
但是除了一张代持协议,滕时什么保证都没有。
如果自己在滕时十八岁的时候不把股份转给他,而是据为己有,滕时也没有办法,打官司也非常困难。
这件事基于的是巨大的信任,稍有不慎就会有巨大的风险。
滕时敢这么相信他?
“你想投多少钱?”滕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以至于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滕时:“九百万。”
“你可想好了,九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滕禹斟酌了一下用词,“代持有风险,你知道吗?”
一阵微风吹来,滕时穿的有点少,被吹的轻轻抖了一下,缩进了柔软的黑色的围脖里,乌黑浓长的睫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清冷又柔软的感觉:“我知道,可是你是我哥啊,我不信你信谁。”
滕禹的喉咙哽住,那一瞬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还在因为滕仲云的话而对滕时有所顾忌,而滕时却完全信任他,九百万,几乎是现在滕时一大半的身家了。
“亏了就靠你养我了。”滕时仰起头看着他,白皙俊美的容颜被风吹的微微发红,眼中带着温和的浅笑,仿佛小时候像讨要棒棒糖一样,“行吗,哥。”
烘焙教室里。
奚斐然已经做好了第一份巧克力,但是尝了尝,总觉得味道还有些没达到预期,奶味稍稍淡了点,他正准备用新材料重新再做一份,忽的瞥到了旁边的高中男生正生疏地往碗里加黄油。
“你加得太多了。”奚斐然眼疾手快地截住他,然后往外面倒出去一半后递给他,“现在可以了。”
男生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奚斐然点了点头,对于陌生人他的话其实不多,正准备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忽的听那男生问他:“你是自己来的吗?”
人家主动搭话,奚斐然也就礼貌地坐下来,又点了点头。
“你可真厉害,这么小年纪就会做这些了,”男生笑笑,“我像你这么大还什么都不会呢,每天都在家里当个闲人。”
说到这,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低落,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奚斐然指了指男生碗里的巧克力:“是给女朋友做的?”
男生低头看向碗里,顿了顿:“是,给女朋友的。”
果然巧克力一般都是送对象的,奚斐然心里有种隐秘的感觉,痒痒的,似乎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私心。
他低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材料,却忽的看到男生的口袋里露出来的手机链。
那是瑞斯利安学校的吉祥物,一只带着学士帽的小浣熊。
奚斐然惊讶地看向男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高年级的学长:“你也是瑞斯利安的吗?”
董雨泽愣了一下,低头把自己的手机链塞回口袋里:“是啊,竟然校友吗,好巧,你上几年级?”
“我上四年级,”奚斐然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哥哥上高三。”
哥哥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一圈弹出来,他只觉得好像身体微微酥麻了一下,细品还带着点甜甜的余味。
“啊,是吗?”董雨泽笑了笑,他低下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巧克力,镜片后的眼底微微闪了闪,轻声说,“我上高二,比你哥哥小一级。”
第62章 下药
奚斐然其实没有怎么跟高年级的瑞斯利安同学交流过,他认识的也就只有滕时和祁南槿,不过对于校友,他还是有种亲近感。
“高中累吗?”奚斐然问董雨泽。
董雨泽低头往自己的巧克力酱料里加榛果:“还好。”
奚斐然对于高中有无限的好奇,在他看来,上了高中人生就相当于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只要高中学习好,就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上了很好的大学之后就可以读很好的研究生,再读个博士生,就能有个无比光明的未来,距离之后搞垮蒋家和滕仲云就近在咫尺了。
“真羡慕你们,”奚斐然说,“我也好想赶紧长大。”
董雨泽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长大没有什么好的,尤其是高中,更是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他长得普通,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坐着的时候后背下意识挺直,能看得出来平时家教应该很严,有一种板正的正经。
能上得起瑞斯利安的学生,家里不是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是有很厚的家底。
奚斐然感觉面前的男生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做生意家庭出来的孩子,更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很有可能是官家。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学习成绩很差,在学校里应该是挺受老师喜欢的,校园生活应该过得不错才对。
“你不喜欢上高中?”奚斐然好奇道,“是因为学的课很难?”
“不是,跟那没关系,”董雨泽含混地说,“我只想赶快上大学。”
“可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同学吗?”
同学两个字让董雨泽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不是,是校外的。”
正说着话,在一旁加热的吉利丁片已经融化好了,董雨泽把碗举起来倒进另一个容器里,抬起胳膊的时候,奚斐然注意到他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了一点青紫的颜色。
像是被打的。
刹那间,联想到董雨泽对学校厌恶的态度,奚斐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董雨泽说完女朋友这个话题之后就不吭声了。
他看起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在倒模具的时候还差点倒撒了。
“你这样做出来的成品会有气泡。”奚斐然帮他扶住,把托盘王桌子上磕了磕,把空气抖了出来,想了想还是低声开口,“我刚跳级的时候,也被同学欺负过。”
董雨泽猛地一怔。
“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我们还成了朋友,”奚斐然知道自己一个小屁孩,说出来的话别人可能不当回事,但遇到同病相怜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想用自己的经验帮一帮。
“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让他们尊重你的原因。”奚斐然帮着董雨泽把托盘放好,“什么事情都是办法解决的,别灰心。”
董雨泽的目光凝视在奚斐然身上,那一瞬间眼底的情绪非常复杂。
奚斐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多事,说完这句话就继续折腾自己的巧克力酱了,却忽的听董雨泽低声道:“不一样的。”
奚斐然有些诧异地抬眼。
“你被排挤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所以只需要解决自己就行。”董雨泽苦笑,“但我不一样,我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就算我怎么努力把自己打造得金光闪闪,他们看到我,看到的还是那个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存在即有罪,没有办法改变。”
奚斐然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些话,他浅薄地把自己当作了唯一的参照,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套用所有其他问题,实在是有点幼稚了。
“只要能让我离开那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董雨泽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奚斐然,“不过还是谢谢了。”
奚斐然:“……没事。”
奚斐然想到了滕时,如果是滕时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比自己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好像什么都懂,也更会安慰人。
可能是情绪一上来,没忍住跟外人说了这些有点尴尬,董雨泽别扭地摸了一下头。
然而这一抬手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材料盒,里面的搅拌器之类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全滚到了奚斐然的脚底。
董雨泽连忙站起来:“对不起。”
“没事我来吧。”东西掉到自己脚底下,奚斐然摆了摆手自己弯下腰去捡。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的董雨泽浑身紧绷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地步,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的光,却又在瞬间坚决了起来。
仿佛只是无意识的扬了一下手,他的右手飞快地在奚斐然的巧克力酱上略过。
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落入巧克力酱中,消失不见了。
奚斐然捡起地上的工具直起腰,对着不远处的烘焙老师招了招手:“老师,我们这里需要换一套工具。”
他话音刚落,忽的听到一旁的男生站了起来。
董雨泽解下围裙,奚斐然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继续做了?”
“嗯,家里还有点事,我下次再来。”他看上去很着急,甚至没有和奚斐然对视,去前台交了钱,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学长。
奚斐然摇了摇头。
碗里的巧克力液已经搅拌好了,看起来色泽和润度都不错。
奚斐然欣慰不已,反复操作多次终于达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这下给滕时的巧克力做出来应该色香味俱全了。
奚斐然心满意足,决定以这碗作为最终成品的原材料,端起碗倒入了模具里。
董雨泽一路狂奔冲出烘焙教室,一直跑到两条街外的小巷子里,才狼狈喘息着靠在了潮湿阴冷的墙壁上。
角落里有一只老鼠窜过,冬天的崇景气温低的时候能到零下,那老鼠钻到垃圾堆中,鼻尖松动,猥琐的小绿豆眼努力在垃圾中寻找着腐烂的食物。
在崇景这种现代化大都市中,能出现老鼠也算是新鲜事。
董雨泽的胸口剧烈起伏,厌恶地看着那老鼠,觉得自己就和他一样,在光鲜亮丽的城市中卑微地苟活着,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勉强维持着生存。
丁零零!
手机的声音吓得董雨泽一哆嗦,他的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的接起来:“喂?”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
“办妥了,”董雨泽的声音有点艰涩,“全部放进去了。”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非常好:“乖。”
“那药对人的生命没有危险对不对!”董雨泽忽的神经质的抓住话筒,几乎声嘶力竭,“你向我保证!”
“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向你保证?”
电话那头冷笑的声音让董雨泽浑身像是冻住了一样,他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他拿钱办事,只是这人的一条狗。
然而下一秒那人又笑起来:“别怕,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董雨泽:“那药……”
“只是对他之前行为的小小惩罚而已,瞧把你担心的。钱我已经打到你账户了,看看。”
董雨泽颤抖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就看到来了一条短信,余额里多了十万块钱。
“你老爸贪污那么多公款,本来是要判死刑的吧,好不容易请了个好律师判了个无期,但该还该罚的钱却一分都少不了。董学霸,下学期的学费就要交了,这些日子从我这里赚的钱够凑了吧,你难道不是该感谢我才对?”
董雨泽痛苦地闭上眼睛,之前自己被欺凌时,滕时还阻止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良知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明明本该早就麻木,却还是疼得钻心。
“你到底和滕时有什么过节?”董雨泽沙哑开口。
“我和滕时之间,怎么会有过节这种东西,”蒋洲成暧昧中带着阴鸷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我那么喜欢他,这是爱呀。”
***
滕家的主宅,主卧。
一只染着红色指甲的女人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千娇百媚地抚上了男人的胸口:“老爷。”
滕仲云躺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没有会林琬宜的动作。
然而林琬宜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格外的愉悦。
因为以往这种时候,滕仲云根本不会多待一秒,办完事就会立刻离开,而今天他竟然一直躺在自己身边待到现在。
林琬宜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被接回来有了名分之后,确实是不一样了。
以前她对滕仲云又恐惧又不敢僭越,她现在是滕家的女主人,滕仲云的正牌妻子,滕仲云就该为她而停留。
“老爷你也太厉害了,累的我腰酸死了。”
“昨天我往你的卡上打了两百万,”滕仲云闭着眼睛开口,“拿去买包吧。”
“哎呀还是你对我好。”林琬宜笑开了花,明显感觉到滕仲云今天心情不错。
她的胆子大些了,一边撒娇一边顺水推舟带出今天的真正目的:“昨晚我看到滕禹,那真是一表人才,你发现没有,我们小玟和他大哥长得可像了,那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继承了你的基因,以后我们小玟一定也像大哥那么优秀。”
滕仲云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滕时也恢复的不错,哎哟,之前我还担心呢,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受了那种刺激,真是可怜,不过现在好了,我看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老爷你真是好福气,有三个好儿子,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过,”她话音一转,“昨天我听我们小玟说,他还看见一个孩子从滕时的别墅里出来,以前没见过,不像是下人的孩子。老爷,那是哪家来借宿的小少爷吗?如果是的话我得招待好呀。”
滕仲云睁开眼淡淡道:“那是奚斐然,最近刚收养的,滕时负责带。”
收养两个字让林琬宜心里咯噔一下,讪笑道:“老爷怎么会忽然想到再收养一个呢?三个乖儿子还不够?”
“奚斐然不一样,”滕仲云今天出奇的有耐心,坐起来点了根烟,看了林琬宜一眼,“那孩子是个天才,智商超过一百四,小小年纪就在机械和编程上很有天赋,而且,长得也不错。”
滕仲云这么高的评价让林琬宜敏感的听出了点话外音:“老爷是对他有什么打算?”
“好好培养,将来这孩子能有大用处,”滕仲云吐出一口烟,“从小养起来的人自然是更值得信任的,多了一个孩子,将来也就多了一个能帮我打公司的得力干将。”
林琬宜越听越心惊。
滕仲云这是把奚斐然当接班人养呢!将来还要让他打公司!
“可是他毕竟不是您的血亲,能行吗?”林琬宜笑得已经有些勉强了,焦虑不安的情绪疯狂滋长。
滕仲云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这个孩子,听起来哪方面都比滕玟强。
他的存在肯定会影响滕玟在滕仲云心里的地位,自己娘俩好不容易在滕家立足,难道要被一个外人挤到边缘!
“血缘关系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滕仲云把烟按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语气淡漠,“我宁愿用能者,也不愿意用所谓的无能亲戚。”
***
滕玟的屋子里。
滴,手机传来扫描的声响。
滕玟倒吸凉气看着手机上扫出来的价格页面,光是自己床头随便摆着的一个玻璃杯,都价值三千块钱。
滕玟几乎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扫了个遍后,震惊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真是积了大德,掉金窝里了。
昨天滕仲云还说给他开了一张卡,以后往这张卡上给他打零花钱。
他到现在都没敢查,怕吓到自己。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啊。
从小没怎么见过钱的滕玟,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又慌张又亢奋的情绪之中,仿佛有什么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地喷涌而出。
要不,查查?
滕玟有点发抖地打开手机银行,正要输入密码,忽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儿子!”林琬宜冲进来,还不忘关上了身后的门:“妈妈有话跟你说!”
滕玟受到惊吓,手机都掉到了床上:“怎么了妈妈?”
林琬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美艳的容颜满是紧张:“住在滕时那的孩子叫奚斐然。”
滕玟懵懂地点点头。
林琬宜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儿子纯真得几乎有些愚蠢的样子,终究将最后的心软压下,化作狠意:“咱们得除掉他。”
第63章 嫁祸
奚斐然最后的巧克力成品做得非常成功,一共十六颗,每一颗里面都有夹心,连烘焙老师都夸他做的卖相好。
奚斐然选了一个最精致的盒子把巧克力装起来,带回家藏在了自己房间的小冰箱底层,翘首以盼地等着滕时生日送给他。
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很快就出了,奚斐然不出所料的拿了第一。
除此之外,马超也因为这次外语考了九十多分,总分从原来的吊车尾一跃成为了班里的中游。
马超在家里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隆重表扬,转过头来立刻非常守信用地请奚斐然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叫着班里的一帮男生们在游戏厅了嗨玩了一下午。
从这一刻起,奚斐然算是彻底融入了班级的圈子,再也不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小屁孩了。
相比于已经放假了的奚斐然,滕时在自己生日前的这一周显得非常忙碌。
高三放假比小学晚一周,不过保送的名额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学校的事情滕时也就没怎么参与,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自己的研究室里。
研究室被他进行了大改造。
他把曾经制造传统车辆配件的区域全拆了,把已经做出来的成品的改装配件一个不留的全卖。
用这些钱把原有的研究设备更新换代,换成了制造飞车的设备。
飞车制造的流程滕时早已烂熟于心,凭着记忆,滕时终于在这几天画完了最后的几页飞车设计图。
即便上辈子最后五年,他的工作重点已经变成了商业运作,但是最初建造飞车时候的核心技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都是当初他一个个日日夜夜熬出来的。
眼镜在实验室的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滕时捏了捏鼻梁,向后靠在了实验室的人体工学椅子上。
凭借着前世的这些经验,他这辈子至少可以少走十年的弯路。
他想尽快推出成熟的飞车技术,越早越好。
上辈子为了谨慎起见,虽然很早就提出了飞车的概念,但是一直等到技术非常成熟了他才将飞车推行到市场上。
因为等得太久,其他国家也听到了风声,开始抢着进行类似的飞车尝试。
但没有人真正攻克飞天技术,竞争得昏天黑地,引发了很多商业混战不说,有的公司还把不成熟的飞车技术推向市场,出了不少的事故,飞车行业险些被全世界抵制。
最后还是滕时的TR公司力挽狂澜,将可以安全迅速飞行的汽车制造出来,这才真的掀起了运输行业的革命。
这辈子他有现成的成熟技术,还有足够多的经验,完全可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抢占先机,把飞车市场从一开始就带到正轨上。
不过这样做也会遇到新的问题,有许多路完全没有人走过,他都需要自己铺,比如政府那边、又比如民众舆论……
是一场硬仗啊。
滕时的眼睛有点酸,摘下眼镜闭目养神了两分钟,忽的听到手机响。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是滕禹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已经做好入股那家新能源公司的准备了,股东大会下周开。
滕时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大哥的效率就是高。
这次他把大半的身价交给滕禹投资这家新能源企业,除了因为知道这家公司将来能飞黄腾达,更是想借此让滕禹更信任自己。
他越对滕禹毫无保留,越能让滕仲云在滕禹耳边的挑拨变得无力而苍白。
“辛苦了哥。”
滕时靠在椅子上回复,想了想又打字:“我生日那天你不出差吧,准备在我的别墅半个小Party,就咱们几个小辈,你、我、小玟、阿槿和奚斐然。”
滕禹半天没回,就当滕时以为他没看见的时候,手机又震了。
滕禹言简意赅就一个字:“在。”
滕时笑了:“好,等你。”
这几天图画到最后关键的部分,滕时怕自己忽略细节,几乎没怎么歇,这几天基本都住在研究所。
直到此刻他才觉出累来,躺在椅子上小睡了十几分钟,稍微恢复了点,滕时起身洗了个澡,换了件平常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
他没有回别墅,而是报了另一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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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家庄园。
奚斐然正在游泳池边热身。
每周游泳已经成了他的固定锻炼项目,这项运动既没有篮球需要的人那么多,又不用什么额外的准备,对于平时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奚斐然来说再合适不过。
不过今天奚斐然刚戴上泳镜准备下水,忽的看到从入口那进来一个人。
滕玟腰上缠着一个浮漂,穿着泳裤冻得哆哆嗦嗦,在泳池边左顾右盼半晌,和奚斐然对视上,又立刻转头装作没看见。
他怎么来了?
奚斐然顿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滕时这个弟弟相处。
从心里来说,他挺不想搭滕玟的。
这家伙出现得毫无征兆,虽然他是滕时的正牌弟弟,却总让奚斐然有种被“半路插足”的感觉,打心眼里不待见。
但是另一方面,奚斐然也知道滕时希望他能和家里人处好关系。
他不想给滕时惹麻烦。
“你会游吗?”奚斐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一点情绪,“要不要叫救生员来教你。”
滕玟正蹲在池子边撩水,听到声音被吓得一哆嗦,看到比自己小几岁的奚斐然那平静淡漠的眼神,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心里顿时受到了刺激,梗着脖子道:“不用!”
奚斐然:“……”
他游泳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之前就跟救生员打好了招呼,在他游的时候不用过来,但是滕玟看起来不像是会游的样子,自己好心建议,他倒是不领情。
算了,各游各的,互不干扰就行了。
奚斐然不再说什么,跳下水游了起来。
另一旁,滕玟好不容易把两只脚放到了水里,立刻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妈妈说“得除掉奚斐然”,但是具体怎么除母子两个人都没有想法,他们虽然都很想让奚斐然离开滕家,可是把人干掉、打包丢出去这种事情,他们肯定是干不出来的。
仔细想想好像只有把奚斐然逼走这条路可行。
要怎么逼?林琬宜一时没想出来,她怕滕仲云发现,所以有点畏手畏脚。
但滕玟却忍不了,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荣华富贵被奚斐然这个小崽子抢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呆不住了,奚斐然带给他的危机感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他问了下人奚斐然在哪,连林琬宜都没告诉,就偷偷找了过来。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滕玟看起来胆小如鼠又怯懦,脑子也不太够,但在涉及到钱的时候,却被逼出了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他决定了,一会儿要故意激怒奚斐然,逼着他在水里跟自己动手。
然后自己就装作溺水的样子大喊救命,等把人都喊来了,他就大叫是奚斐然主动攻击他,肯定能让奚斐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方法幼稚又老套,但架不住无比实用。
滕玟心一横,屏住呼吸跳下了水,朝着奚斐然游了过去。
“喂!奚斐然!”
滕玟只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个月的游泳,全靠着后背上的浮漂才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只敢呆在浅水区冲奚斐然叫嚣。
奚斐然从深水区游回来,疑惑地停下来看着他:“嗯?”
“我二哥为什么要收养你,你是从哪来的?”滕玟不客气地问。
他不明白奚斐然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淡定,明明他比自己小五岁,却看上去比自己还成熟稳重,这让滕玟又讨厌了奚斐然几分。
奚斐然听到这语气,大概就知道了,滕玟是专程来找茬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奚斐然懒得搭他,转身就要继续游。
滕玟却扑腾着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好好答,我可是滕家的三少爷。”
奚斐然真是想笑,他都敢对滕仲云开枪,滕家三少爷算是哪根葱。
他甩开滕玟的手:“管你是三少爷还是三八少爷,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比你长多了,轮不着你对我吆三喝四的。”
“你只是借住而已,”滕玟刚建立起的权威被击碎,顿时被他气得牙痒痒,“我劝你尽早认清自己的位置,尽早离开。”
奚斐然皱眉:“离开?”
“没错,”滕玟漂在水里,努力树立自己滕家人的威信,高高扬起头,“你就像是我二哥收养的一条狗,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滕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这个没爹娘的小野种休想跟我抢。”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听各种人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根本懒得和这个神经病一般见识,扭头就要换一个泳道。
滕玟急了,一把抓住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
奚斐然烦得要命,下意识一推。
滕玟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奚斐然这个动作,登时整个人向后一撤,发出一声惨叫,溅起了大片水花:“哎呀!”
奚斐然根本没用力,也不知道他叫个什么劲儿,根本不想,却只见滕玟开始拼命扑腾:“救命啊,他推我!”
奚斐然简直无语,看他那笨拙的样子又怕他真的呛水,伸手去抓他,想把他抓回岸边。
没想到滕玟猛地向后一蹬腿,顿时窜出去一米,故意后撤就是不让他碰到自己,嘴里叫的更起劲了:“来人呀!我要被淹死了!”
“你别往后了!”奚斐然皱眉。
后面就是深水区,滕玟在折腾就要折腾到那边去了,到时候脚下没处借力,拉都不好拉。
奚斐然朝着他扑过去,然而滕玟见状哪里能让他抓住,立刻又拼命蹬腿后撤。
“回来!”
“救命!救命!”
两人你追我赶,奚斐然扑近一寸,滕玟就向后一寸,距离岸边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深水区。
奚斐然脚下已经踩不到底了,然而滕玟还在不断的乱扑腾乱叫。
看着奚斐然抓不到自己,滕玟心里乐开了花,估计着马上就有人冲进来了,他到时候喝两口水咳嗽两声,给奚斐然定罪还不是板上钉钉?
想到这他猛地向后一蹬水:“救!……”
然而这一次他没能叫出来,他后背上的飘终于在这番乱动下毫无预兆的松开,滕玟身子一沉,整个人瞬间没入了水中。
第64章 溺水
如果滕玟知道,他之前安排守在外面,等着听他喊叫就冲进来给奚斐然罪证拍照的下人,因为早上吃坏了肚子,此时正临时跑开去上厕所,他一定会后悔得捶死自己。
游泳池里冰凉的水一下子没过头顶,滕玟感觉自己就像是从高空坠了下去,立刻挣扎着乱蹬想要踩住池底。
然而这边的水深足有一米八。
越想踩越踩不到,越踩不到越恐慌。
耳朵里像是闷雷在响,周围全是泡沫,滕玟疯了一样在水下拼命扑腾,短短几秒嘴里已经灌了好几口水。
“救……”
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吞没,带着气泡的呼吸被从肺里挤了出去,窒息感瞬间袭来。
滕玟在水里爬梯子似的乱抓着,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头顶的水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真正的溺水是喊不出来,他甚至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激起什么水花。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甚至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忽的,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滕玟被猛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来人啊!!”奚斐然费力地拎着他,冲着外面大叫,“有人溺水了!”
奚斐然在看着滕玟往深水区游的时候眼皮就在跳,预感到这个傻逼可能会出事,果然下一个瞬间滕玟就溺水了。
虽说是自作孽,但自己不可能不救他。
且不说那是滕时的弟弟,以奚斐然的家教和良心,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奚斐然用尽全力把滕玟托出水面,然而十二岁的滕玟,对于七岁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奚斐然累得大口喘气,正要扯开嗓子再叫人,却忽的被滕玟抓住了头发!
溺水的人会下意识拼命乱抓,滕玟慌不择路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抓着他想要往上爬。
奚斐然还没来得及让他松手,又被被滕玟一膝盖撞到了的鼻子上,疼的登时眼前一花,紧接着滕玟竟然又抓住了他的脑袋,似乎是想借力浮起来,用力一按。
奚斐然被他直接按进了水里!
咕噜噜!……
鼻腔里瞬间灌入大量的水,奚斐然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人在深水区呛水是最致命的,孤立无援什么也摸不到,稍微慌乱一点就会彻底万劫不复,在混乱的挣扎中沉底。
天旋地转间奚斐然连上下都分不清楚,七岁的心智还不足以让他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坐怀不乱,他所应当地慌了。
窒息感随着挣扎很快到达胸腔,奚斐然呛出一大口空气,这一刻脑子里好像短暂的清明了一瞬。
真是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种走马灯的时候看到自己死去的父母,却没想到,眼前闪过的是自己刚做好、还没有来得及送给滕时的巧克力。
哗啦!
奚斐然用尽全力抓住了一旁的分道线,猛地把头冲出了水面,顺手捞住已经在抽搐的滕玟:“救命!!!”
**
与此同时。
崇景西侧,明德园。
真枪实弹的警卫员走到黑色宾利旁边,礼貌但公事公办地看向车内的司机:“请出示证件。”
明德园位于崇景西侧的西山脚下,如果在网上搜索,可能只有语焉不详的几行字。
但实际上,这里居住着崇景级别最高的几位老人,有着最森严的安保,一般人禁止入内。
后排的车窗缓缓落下来,警卫员看到车内坐着一个面容俊美苍白的少年,冲他淡淡一笑:“是我。”
“滕少。”警卫员立刻敬礼,对不远处的岗亭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其实滕家的车牌早已登记在案,只是警卫员必须每次都确定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毕竟滕家的家主,院子里那位老人是不见的。
司机驱车驶入,车子在临进入住宅区之前又停下接受了一遍检查,这才彻底放行。
经历了重重关卡,滕时终于走进了自己的目的地,明德园中心的别墅里,滕时的老爷,崇景的前执政长官靳志成,正在用软布擦围棋盘。
“姥爷。”滕时在不远处站定,轻轻叫了一声。
靳老爷子的头发全白了,虽然这个年纪早已收敛了锋芒,但依旧能从那镌刻着岁月的痕迹的眼角看出深藏其中的锋芒。
听到滕时来了,靳老爷子抬眼看过去,定定地看了滕时一会儿,脸上看不出喜怒,对他招了招手:“陪我下下棋。”
滕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靳老爷子不是传统意义上慈祥的老人,在滕时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严肃又严厉的,就连自己的母亲都有点怕他。
与靳老爷子完全相反的是自己的姥姥,姥姥性格外向爱笑,有着老一辈女人特有的唠叨,说起话来让人感觉无比的亲切又熨帖。
滕时小的时候几乎每两周都要和滕禹一起来明德园找姥姥姥爷玩一次。
姥姥每次都开心得不得了,准备很多好吃的给他。
姥爷每次只是在进门的时候摸摸他的头,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但是滕时和滕禹上蹿下跳地闹得太疯的时候,他总是会默默地站在一旁护着。
那时候滕仲云每次也会一起来,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
孩子们在一旁和姥姥妈妈玩,他就和靳老爷子喝茶聊天。
滕时现在想想,很多来自靳老爷子的支持,都是滕仲云在一杯杯茶中要来的。
帮助自己的女婿,天经地义。
在靳老爷子的提携下,滕仲云从一个纯商人,一路进入了政圈,先是成为了行业协会的会长,后来又成了高层的委员,拥有了以前不可能拥有的资源和人脉。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就在靳老爷子从一线退下来的这一年,滕仲云立刻露出了本来面目。
在政-治上背叛靳老爷子不说,还背叛了自己的妻子,逼得靳清在抑郁中去世。
从那以后,靳老爷子就禁止滕仲云出入这里了。
“姥姥不在?”滕时问。
“去听戏了。”靳老爷子在棋盘右下落下一子。
上辈子滕时在母亲去世之后很少来这里,一是怕勾起姥姥姥爷的伤心事,二是因为他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陷入了谁也不想见的抑郁情绪。
而这也是滕时非常后悔的事情之一。
上一世失去女儿的靳老爷子终于看清了滕仲云的真面目,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为女儿报仇。
但是滕仲云早已在政-坛扎根,而靳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实权,几番下来反倒是靳老爷子被滕仲云折磨得元气大伤。
没有几年,靳老爷子和姥姥就双双去世了,靳老爷子死于肺癌,姥姥死于脑梗。
这辈子,滕时只希望他们两个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岁,至于和滕仲云斗的事情,交给自己就好。
几番纠缠之后,黑白子终于达到了某种稳定。
滕时观察了一下形势,放下手里的子:“姥爷,您赢了。”
“你的棋艺见长。”靳老爷子评价道。
自己的心智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滕时淡淡一笑,其实他刚才又故意让着姥爷子的成分,如果全力下的话,应该不会输。
靳老爷子站起来,向着茶壶那边走出去两步,又缓缓站定:“好久不来,都不知道你的棋艺怎么样了。以后常来,姥爷教你。”
滕时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有点酸。
靳老爷子是终于看清了滕仲云是个什么东西,怕他在家里受欺负。
他在用他特有的,简短又生疏的方式告诉滕时:遇到问题就来找姥爷,姥爷会护着你。
活了三十多年,有将近二十年都是孑然一身,重活一次滕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边有那么多人爱着自己,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滕时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嗯,我知道了。”
**
从明德园回来,天色已经渐暗了。
这次见面滕时其实并没有说太多。
他去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消失好几个月之后,再次出现打个照面,让姥姥姥爷放心。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贸然提醒姥爷不要去对付滕仲云,并不会被太重视。
还得用其他方法。
不过另一件事他可以现在做。
滕时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微微闭目。
下周他就安排给姥爷和姥姥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姥姥还好,但是老爷子执拗得一根筋,不信医不信药,只相信太极。
坚信自己每天早上打半小时太极就能活到一百岁,觉得体检全都是吓唬人的,眼不见为净。
这个时候靳老爷子的癌症还是早期,如果早医治,不至于只有两年寿命。
把一切都想好、安排妥当之后,滕时的身体久违的松懈了下来,一股疲惫顺着后脊梁蔓延而上,心里却难得的感觉到了宽慰。
飞车计划稳步进行、帮姥姥姥爷治疗身体的事情提上日程、跟滕禹的关系逐渐加深、和滕玟的相识也比上辈子强了不止一倍。
还收养了一个不需要自己怎么操心的聪明小家伙。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比上辈子好了许多。
好像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滕时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重生的第二个月,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顺畅平稳的未来人生,修正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错误,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世不白来。
一放松下来,滕时就有点扛不住了,他毕竟身体的底子还是虚的,一累就睡着了。
等着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前方的滕家庄园。
到家了。
上辈子滕时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排斥。
但是这辈子,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期待回家。
可能是很期待即将见到的人。
滕时嘴角带着笑意走下车,随手关掉了自己手机的飞行模式——他在姥爷家的时候为了防止别人打扰特意打开的。
然而刚关掉,手机就像是发疯似的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来了十几条消息,还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滕时的脚步顿住,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皮狂跳起来。
最上面一条电话是祁南槿的,他来不及看消息内容,立刻给祁南槿拨回去。
对面秒接,祁南槿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
滕时:“我在我家门口。”
话音未落,滕时别墅的大门被猛地向内拉开,祁南槿就站在他家玄关,电话一扔火急火燎地就把他拽了进来:“我的哥啊!你怎么才回来!你们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
滕时心底不详的预感暴涨,立刻快步走进去,走到客厅之后猛然站住了。
沙发上,左边坐着哭红了眼睛一脸愤然的林琬宜和围着大浴巾瑟瑟发抖的滕玟,右边坐着一脸冰冷的奚斐然。
祁南槿靠近滕时的耳朵压低声音:“滕玟差点在泳池里淹死,据他说……”
滕时猛地转头看向他。
祁南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奚斐然推的。”
第65章 克扣
仿佛这世间存在着某种诅咒,当你周围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时候,总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一个意外的炸-雷。
“我今天下午来你家,准备帮你布置生日Party现场……”祁南槿跟滕时低声说。
这些事情滕时向来不怎么上心,以前每年都是靳阿姨布置的,今年靳阿姨不在,祁南槿就主动接起了重任。
“进来的时候不是路过游泳池吗,我离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赶紧冲进去,就看到奚斐然抓着滕玟趴在分水线上,”祁南槿现在想想都后怕,“他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沉底了,我赶紧把他们都捞了上来,再晚一点这俩小家伙都得凉凉。”
滕时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冷了下来。
从进入滕家到现在,滕玟还没见过滕时这样的表情。
直到这时,滕玟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滕时先是按了一下祁南槿的肩膀,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感谢,然后他朝着滕玟走过去,弯腰轻声询问:“你怎么样?”
被那深入潭水的平静眼眸看着,滕玟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没什么事!我们家玟玟差点就淹死了!”林琬宜在一旁大呼小叫,指着奚斐然的鼻子怒骂:
“这个小崽子居心叵测!他就是看不惯我们忽然出现在滕家,所以才下毒手!……”
滕时打断她问滕玟:“你说是奚斐然推你的?”
滕玟脸上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死死攥着毛巾的一角。
奚斐然是推了他一下,但是真正游到深水区是他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是奚斐然,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奚斐然救自己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明明自己刚刚辱骂过他。
奚斐然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滕玟才觉得害怕。
他怕滕时对自己的温柔会转移到奚斐然身上。
当身旁有一个亮到晃眼的光源时,自身那点微光就会被彻底吞没,显得微不足道。
滕玟看着奚斐然,仿佛能预见自己被他抢走的人生。
他看到奚斐然得到滕时的宠爱,继而得到滕仲云的宠爱。
再之后他还会管滕家产业,到时候自己只能在夹缝中活着。
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都会失去,自己又会回到那个平庸而卑微的角落里。
脊梁骨上缓慢地爬上一股战栗的恶寒,滕玟原本被折磨的良心和怯懦的犹豫忽的就都冷了下来,下定了决心。
一旁的林琬宜还以为他犹豫,悄悄怼了怼他的胳膊。
像是得到了双重动力,滕玟抬起头看向滕时笃定道:“是他推的我。”
滕时面色不变:“那为什么阿瑾进去的时候,他托着你浮在水面?”
“估计是他到了最后时候害怕了,知道如果我真出事他逃不了,所以才补救。”
滕玟心脏狂跳,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说谎说得这么顺畅。
滕时转头看向奚斐然,轻声问:“是真的吗?”
他没有任何责怪或者审视的语气,只是单纯的询问。
其实滕时根本不信奚斐然会主动加害滕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早就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样的孩子。
就算是经历了重大变故,奚斐然的心也不可能扭曲到主动对身边人下死手,滕时从第一天就找来最好了心医生,对奚斐然进行每周辅导,确保了这一点。
奚斐然的本质就是善良纯真的,就算有的时候有点执拗,也完全不会出格。
除非被严重刺激到。
比如上次看到那盘生肉,那是完全控制不了的ptsd反应。
游泳池里不会出现生肉这种东西,所以多半是滕玟在撒谎,事情另有隐情。
滕时只想听奚斐然的解释,一方面是想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奚斐然会怎么处这种事情。
奚斐然被林琬宜骂了一下午,指责他是杀人犯、小王八蛋,他本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听到滕时轻声的询问,他满肚子的委屈忽的汹涌地涌了上来。
滕时并没有怀疑他,他却难受得像是被刀子戳了一样。
如果滕玟不存在,他现在应该正和滕时安安静静地吃晚饭。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奚斐然忽的意识到,以后会可能经常这样了。
他和滕时安逸的二人世界一去不复返,滕玟会隔三差五找麻烦,这种误会还会再度出现。
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是十次八次呢,滕时的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
自己是他收养的小累赘,而滕玟是他的亲弟弟,到了后面,他会更偏向谁呢。
奚斐然忽然感觉到疲惫,到了最后几乎有点自暴自弃。
罢了,反正早晚要离开,被放弃又怎么样呢。
“是,我推了他。”奚斐然冷硬地仰起头看向滕时,存了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心情。
他甚至可能希望滕时误会他。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丢掉自己曾经的似有若无的幻想,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和滕时逐渐疏远,直到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然后呢?阿玟就溺水了?”滕时问。
奚斐然倔强地注视着滕时眼眸,不说话。
滕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真是有点失望。”
奚斐然像是被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他本来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真听到滕时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还是难受得鼻子立刻就酸了。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滕时按住,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解呢,是不相信我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奚斐然诧异地抬眼,滕玟目瞪口呆。
“他……他有什么好辩解的!就是他推的!”林琬宜愤怒地咆哮,“滕时你难道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帮一个外人!因为他是你养的我才来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偏心,你信不信我直接去找老爷!”
滕时:“你去啊。”
林琬宜噎住,他不知道滕时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啊,忘了告诉大家,”滕时淡淡扫视屋内的所有人,举起手机,“我大概在几周前就在游泳馆里安了摄像头,如果需要的话,大概两分钟内安保部就可以把录像给我发过来。”
“明明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没有装。”奚斐然震惊道。
他怕滕时是诈滕玟,其实并没有证据。
“你以为我会真的放任你没有救生员自己游泳吗?”滕时把叹息着把奚斐然直愣愣的呆毛揉乱,感觉到了又一股无奈,“你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为了保证奚斐然的自尊心,他还特意把摄像头装在了隐蔽的位置,这些日子一直没让奚斐然发现。
“可……可是为什么我们溺水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滕玟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那个……”祁南槿如梦初醒,内疚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我。我带着装饰队伍来的时候人手不够,你们知道,拉环啊、布景啊那些又多又杂,所以就叫了安保的大哥们来帮忙。”
滕玟面无人色地瞥向客厅角落摆了一地的装饰材料,最后一道心防线终于崩溃,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滕时终于在滕玟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和奚斐然挤豆子似的僵硬阐述中明白了事情发展的全部经过。
果然是这样。
和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
林琬宜已经尴尬地开始脚趾抠地了,拽住滕玟的胳膊讨好地看向滕时:“那个……他哥,小孩子不懂事,说起话来不靠谱,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啊,如果知道,肯定不让他来你这胡闹。叫你胡闹叫你胡闹!”
林琬宜象征性地在滕玟屁股上打了两下。
滕时知道她是怕自己找滕仲云告状,殊不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滕玟苦着个脸扁了扁嘴,他原本就长得眼尾有点下垂,现在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个大写的囧字。
奚斐然冷哼了一声。
林琬宜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好糊弄,滕时也不会帮他做主,赶紧又把滕玟推到奚斐然面前:
“哎,玟玟,你去和小然握个手,就算和好了。这次多亏了小然,如果不是他你这孩子得吃大亏。”
奚斐然本不想搭滕玟,可他忽的又瞥到了滕时无声注视着他的目光。
奚斐然知道,滕时肯定不会强迫他原谅滕玟。
他总是让自己遵从本心。
其实奚斐然也没有那么生气,和当初马超一样,滕玟在他眼里也是个傻子。
基本上在他眼里,除了滕时,周围所有人都是傻子。
看到滕玟怯生生伸过来的手,奚斐然原本想扭头就走,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滕时的注视中,无师自通地悟了什么。
之前他担心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滕时会不会烦。
但如果每次自己都处得很好,懂事一点,会不会久而久之,滕时的天平就会倾向自己多一点?
就在滕玟的手都举麻了,又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奚斐然伸出手,点到为止地和他握了握:“原谅你了。”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祁南槿瞪大了眼睛,没忍住一句:“卧槽,大度啊。”
“小孩子面前说什么呢。”滕时拍了他一下。
其实滕时也没想到奚斐然这次竟然真的放过了滕玟,他还以为两个小孩这次肯定要结仇,还得靠自己之后调解。
这一下,滕时的心里卸去了一桩事情,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奚斐然还挺懂事的。
奚斐然偷窥到滕时微微松下来的身子,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心里仅剩的那点不甘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林琬宜松了一大口气,没想到解决得这么顺利,这让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没准两个孩子能友好相处的感觉,不过那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奚斐然越优秀,越衬把托得滕玟差劲。
从这种思路上来说,不得不说母子俩完全是一致的。
林琬宜顿时就又不轻松了,勉强笑了笑,拉起滕玟站起来:“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你们早点睡。”
“等等。”滕时忽的叫住了他们。
林琬宜和滕玟同时心里一颤,感觉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
滕时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眼一扫,滕玟和林琬宜顿时觉得刚才那股冰寒又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琬宜甚至被那气场震得微微畏惧了一下,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而是一个强大的上位者。
“这件事不能当成简单的孩子玩闹,”滕时淡淡看向滕玟,“如果阿槿没有听到奚斐然的呼救,或者奚斐然力气不够没有拉住你,你们两个现在至少有一个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哥!我错了!……”滕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错了……”
滕时抬起一根手指,那是一个不由分说的,噤声的手势:“性命攸关的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滕玟强行憋住哽咽,只敢小声地抽,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林琬宜比他更敏感,立刻问:“要怎么惩罚?”
滕时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一字一顿道:“滕仲云每个月给你们的零花钱,每个月扣掉七成。”
仿佛晴天霹雳,林琬宜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这种打击简直堪比……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打击!
滕玟几乎瘫倒在他妈妈怀里。
“你凭什么做主!”林琬宜连和善的伪装都不顾了,声嘶力竭地冲滕时喊,“老爷不会同意的。”
滕时勾起唇角:“试试看?”
他太了解滕仲云了,只要是能激起兄弟之前纷争的事情,他乐此不疲,根本不会管。
“你想私吞那七成的钱!”要不是祁南槿抓着,林琬宜差点扑上来,“你休想!……”
“那笔钱滕仲云会照常发,但是会先过我的账户。我分给你们三成,剩下的七成开个单独的账户帮你们存着,我一分都不会用。”滕时的双手搭在翘起的那只腿的膝盖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等到滕玟上了大学,这笔钱我会逐步还给你们。”
“二哥,你为什么……”滕玟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虽然三成对于他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少,但是比起十成那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看着滕时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不甘,深处甚至翻涌起了怨愤。
凭什么啊。
我才拥有的奢靡生活,你凭什么拿走啊。
他不明白滕时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如果不是和滕仲云做过亲子鉴定,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是滕时的亲弟弟,奚斐然才是。
滕时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深黑的眸子如同幽远的深海。
上辈子滕玟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了富人,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被放到了全是糖的糖果屋里,以至于换上了贪食症,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变得挥霍成性,挥霍完了又想拥有更多,活活把自己养废了。
这辈子如果要救他,就得从按住他的金钱来源开始,让他一点点适应,然后再逐步放开。
今天的事情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滕时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是对于视金钱如命的滕玟母子来说,自己的这个举动肯定会激怒他们。
他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综合考量之下,这的确是最优的一条路。
比起让滕玟一开始就走歪,然后再艰难纠正,让他们误会自己然后修复关系,造成的负面影响会更小。
自己和滕玟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上辈子那样了……
这样的想法在滕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压制了回去。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滕时站起来,对着二人冷声道,“请回吧。”
第66章 吃掉
滋啦——
空旷的研究厂里全都是高精尖设备,正中一辆模样怪异的“车”被支架托举着,发动机空转的轰鸣中,车底正传来电钻的金属转动声。
“珍妮,现在的ATY34号零件倾斜角度是多少。”
“倾斜角度-10度。”机械的电子声从电脑中传出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滕时平躺在车底的地面上,黑色的工作服向上挽起,握着电钻的手臂白皙而修长。
没几下他就把底部的错误调整好,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中,把电钻丢到了一边,用力一推从车底滑了出来。
车身所需的各种材料,早在几周前设计图稿还没完全定稿的时候,滕时已经分别找厂家预定了。
如今图纸确定,材料也正好送到,虽然有些余料,但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滕时简单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卫衣坐回电脑前。
五台大屏显示器分别展示着飞车的不同数据,滕时的瞳孔里倒映着显示器莹绿色的光,扫视着各种模型运算结果,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奶糖放进嘴里。
虽说自己可以把20年后的经验带回来,但是不能把20年后的所有的高级技术一起带着。
50年代的AI还是太落后了,如果是70年代,自己的工作量至少能减少百分之八十。
滕时舌尖顶着奶糖转动了一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距离改变世界的AI公司Flizeit成立还有十年,距离AI技术普及还有15年左右。
也不知道那个人工智脑的发明者S教授现在在做什么。
滕时闭上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默默沉思。
按照常估计,有那么强知识储备的和经验的人,估计年龄不会太小,他/她发明AI智脑的时候应该三十岁左右?
那现在应该二十出头。
要是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就好了。
或许是这几天组装的关键期有点操劳过度,滕时闭着闭着眼睛就意识有点混沌。
……
“谢谢。”
小男孩裹着大了好多的白色羽绒服站在风中。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身后的福利院仿佛阴森漆黑的巨兽,顶端的十字架在风中晃动出吱呀吱呀的可怖声响。
“别再乱跑了,小屁孩。”滕时坐在车里,手肘搭在车窗边缘,冲他摆了一下手。
小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点头,转身向着福利院的后门跑去。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那阴森的建筑仿佛动了起来,滕时的呼吸被空气中的冰寒凝固住,只看到远方的福利院张开血盆大口,化为实体的怪物,狂笑着扑向下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还在向前跑的男孩。
“等等!十七!”滕时目眦欲裂,推开门冲下车猛地向男孩扑了过去:“别去!”
哐!——
电闪雷鸣,蓝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狰狞炸响。
滕时的手指擦过男孩身上的羽绒服边缘,指尖蜷起的同时,血红的舌头从福利院怪物口中弹射而出,猛地卷住了男孩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