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正说着,小胡同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影子。
马超眼神一亮,立刻丢掉游戏机站起来冷笑道:“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小矮子啊!”
奚斐然摘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似乎是怕沾上尘土,他特意放在了一丛枯草上。
“一对六,你们也太无耻了吧。”奚斐然抬眼,眉头皱起来。
马超冷笑一声:“谁说非要讲武德了?今天就是要把你揍得爬着回家!兄弟们,上!”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五个小跟班立刻扑了上来,奚斐然瞳孔一缩,瞅准一个看上去最瘦的,一脚把人踹翻。
然而这份先发优势还没保持住,紧接着他的后腰上就被人狠狠蹬了一脚,下一秒下巴被另一人一巴掌砸得偏向一边,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马超又一拳揍在了他肚子上。
奚斐然差点把胆汁呕出来,登时就疼的跪在了地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五个人,更何况奚斐然比他们年龄都要小,身材也小一号。
仅仅一分钟后,场面就从对抗变成了对奚斐然的单方面殴打。
“没爹妈的小野种!去你妈的!”
“滚出四年级!”
小胡同里上演着拳打脚踢的校园暴力,这个时候滕时和祁南槿也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这周末要不要去看我骑马?”祁南槿兴致勃勃地问。
滕时的手在胃上按了一下就放了下去,侧头看向祁南槿:“行啊。”
祁南槿沉静在兴奋中,没注意到滕时有些发白的脸色,继续开心地道:“我最近解锁了新技能,超帅,一定要给你看看。”
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吃的太少了,空荡荡的胃终于发出抗议开始反酸。
滕时一阵阵地犯恶心,正想着回家要不要吃点药压一下,忽的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胡同里似乎有声音传来。
微暗的天色让里面的人影有些晃动,似乎是有几个小学生在闹,隐约能听清其中的内容。
滕时停住脚步,盯着胡同里看了两秒,忽的快步走了进去。
“最近我看到马术国际比赛……”祁南槿正在喋喋不休,一扭头旁边没人了,连忙追上去,“阿时?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吗?你不是挺能打的吗?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敢对我挥拳头!”
马超亢奋地朝着奚斐然的小腿猛踹:“小矮子小杂种!这就是你偏要往四年级混的下场!”
跟班们围着奚斐然你一脚我一脚地踢,故意不怎么针对奚斐然的脸,不留下痕迹,只对着他的四肢和腹部。
奚斐然浑身像是要散架一样地痛,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强忍着,觉得自己要被揍得失去知觉了,忽的感觉周围的拳打脚踢猛地停住,像是被按在了暂停键,紧接着自己被人从地上拽起,稳稳地抱了起来。
“抱住我脖子。”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奚斐然下意识照做,下一秒却猛然意识到,这是滕时!
祁南槿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阿时!”
滕时单手抱着奚斐然,神色冰冷如霜,一脚把马超踹了出去!
那一脚真是又狠又重,马超人高马大的身体几乎是向后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倒在了墙边。
周围的小跟班们都惊呆了,面前的滕时他们昨天在大屏幕里的滕时简直是两个人,那个眼神温柔如水的学长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深黑瞳孔中彻骨的冰寒。
“滕时学长……你……你一个高中生,欺负我们小学生……”其中一个跟班说话都在哆嗦。
滕时的视线冰冷淡漠:“你们六个人围攻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不讲公平呢。”
他虽然没有发火,但是所有人都被骇住了,那幽深的瞳孔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直让人感觉凉到了骨子里。
几个小跟班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一个哭了出来,远处坐在地上的马超几乎要吓尿了。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到马超面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不是问是谁给他的底气吗?”
马超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滕时学长我错了!我错了……”
滕时目光冰冷,轻笑一声:“是我。”
第46章 上药
小巷里寂静无声,远远的能听到远处的同学们放学的声音。
马超的眼泪哗哗地流,健硕的身子抖成了风中的落叶,他完全没有想到奚斐然的后台是滕时!
滕时本人的光环已经足够耀眼,几乎整个学校都是他的迷妹迷弟,更别替他背后的滕家,那是跺跺脚整个崇景都得抖三抖的势力。
自己怎么会惹上这尊神的!早知道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奚斐然啊!
“滕……滕时学长……”马超简直要崩溃了,“我真的……”
祁南槿上前往马超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干嘛呢!道歉!”
马超和他的小跟班们早就吓傻了,被祁南槿这么一抽才回过神来,连忙疯狂道歉。
奚斐然趴在滕时的肩膀上,周围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抬头。
滕时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原谅他们吗?”
周围哭泣道歉的声音低声下气,显得那么讽刺。
奚斐然又想起自己的卷子被扣住,走在走廊里被狠狠撞倒,领加餐的时候没有他的份,各种言语攻击以及胡同里挨的打。
他的拳头攥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
“这是一个问题,不是要求,”滕时的声音就在耳边,温和平静,“如果你选择不原谅,也没有错。”
奚斐然愣住。
“如果不原谅,我今晚就会上报学校,学校会公正处。”滕时看了一眼地上哭天喊地的几人,“给你一个公道。”
马超听到这话简直魂飞魄散,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任意一件被捅到学校去,都是退学的处分!
想起自己严厉的父亲,还有动不动就棍棒伺候的家法,马超扑过去抓住滕时的哭嚎哭不止:
“学长!……不,奚斐然!我错了!求求你了!别告诉学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奚斐然终于抬起头看向下方的几人,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一股战栗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能够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利就在他手上,他一念之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欺负他的人踩在脚下,在他们的人生上抹上污点。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目光深远幽长,一旁的祁南槿也屏住了呼吸。
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过去了很久,奚斐然垂下了眸子,心底里那躁动的恶意消散了下去,像是退潮的海水。
“算了。”奚斐然重新趴回了滕时的肩膀上,奶糖味涌入鼻腔,他闷闷地说,“我想回家。”
滕时搂住他的后背:“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停车场走去。
马超等人惊讶抬头,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祁南槿皱眉啧了一声:“还不快滚。”
几个哭得脸都花了的小朋友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跑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周围的建筑物都仿佛变成了黑色的块。
没有人注意到,小巷旁边的隐蔽处,一个手机举了起来,对准抱着奚斐然的滕时的背影,再次按下了拍照键。
*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奚斐然是真的想说不原谅的。
那种压迫别人的快-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怪不得之前马超他们那么愿意欺负自己。
但奚斐然还是克制住了。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旦打开强权压迫的口子,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以前爸爸的耳濡目染,总之他不喜欢。
再者,马超他们只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犯不上自己跟他们一般见识。
车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前行驶,奚斐然没有看见,滕时看着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深处似乎有某种满含深意的微光。
祁南槿把二人送回滕家,再三确认奚斐然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这才和滕时告别回了自己家。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进别墅里,按下了传送梯。
“你按错了。”奚斐然趴在他肩膀上小声提醒他。
“没错。”滕时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你伤成这样,今晚还要自己一个人睡吧。”
奚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耳朵迅速涨红,本想说不用了,滕时已经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滕时把奚斐然轻轻放到床上,先左右观察了一下奚斐然的脸,发现脸上没什么伤口后,又轻声道:“把上衣脱了。”
“不用了吧,”奚斐然整个人都局促起来,抓住衣服的领口摇头,“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抹。”
“害羞什么呢,”滕时无奈笑了,“怎么每次让你脱衣服都磨磨唧唧,快点。”
他仿佛又变成了温柔如水的滕时,在小巷子里的冰寒似乎从未出现过。
奚斐然摇头摇成了拨浪鼓:“真不用,我没受伤!”
如果面前是祁南槿,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脱了,但是滕时不一样。
滕时的睫毛的又长又浓密,像是两道扇子,眼睛深邃漂亮,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滕时不知道他又犯什么别扭,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衣摆,奚斐然猛地一惊,下意识推了滕时一把。
这一下可不好,正好推在滕时之前被他用菜刀捅过、还没好利索的左肩上,滕时捂住肩膀“嘶”的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滕时!”奚斐然吓坏了,连忙扑过来,“你没事吧,我没过脑子!对不起!”
滕时咬牙低头,一副疼得厉害的样子。
奚斐然整个人都慌了,正要扑过去看他的伤口,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紧接着衣摆被向上一掀,上衣就被拽了下来。
奚斐然:“……”
滕时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把药油抹在了他发青的腰侧:“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还以为我要怎么你了。”
那修长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药油按在自己腰侧的时候,奚斐然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可能有点凉,稍微忍一下,”滕时揉着他的腰,“这是T国的药油,非常好用,揉进去之后两天内就能消肿。”
奚斐然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抬头就是滕时的睫毛,低头就是滕时优美的锁骨。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和人家打架,”奚斐然仰头看天,声音中隐约带了点鼻音,“就直接一脚把马超踹飞了,你就不怕是我的错吗?”
“猜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抬胳膊。”滕时把药油抹在他侧胸的乌青上揉按起来。
胸口的伤有点重,奚斐然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又忍住了,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再说,就算是你的错,我也会帮着你的。”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愣住:“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滕时停下来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外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又没来由的加速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特别有原则,特别……特别……”
“刚正不阿?”滕时笑了一下,重新挖出一块药油,“很久以前曾经是的,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有些原则不要也罢,毕竟对我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我保护好他们就够了。”
奚斐然心说你也才十六,说得就像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似的。
不过确实,跟滕时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觉得滕时这个人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深,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和是非观。
等等……他刚才是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就快了。
“转过来,”滕时在他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奚斐然赶紧趁机转过身背对着滕时。
那一后背的青紫让滕时微微皱起了眉。
“说起来,你为什么原谅他们?”滕时把药油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按着,轻描淡写地问,“让学校把他们开除了不好吗?”
“唔……”奚斐然正经危坐,“感觉没必要,经过这次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招惹我了。开除他们除了让我一时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他们只是蠢而已,觉得欺负我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强大。”
“是吗?也许他们就是单纯的坏呢?”
奚斐然笃定的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比如马超,我曾经看见他在我们班的女生被骚扰的时候冲上去和高年级同学对峙,还有他手下的跟班也帮班里的弱小同学出过头。”
滕时揉按的动作慢了几分。
“他们说我没有父母,孤儿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口嗨,估计他们都不解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享受压迫新人的快乐而已。所以,就是蠢。蠢人没必要受到退学这么严重的惩罚。”
蝴蝶骨的淤青被按到,奚斐然小声抽了口气。
滕时笑起来:“小小年纪这么能分析,我看干脆将来把你培养成心医生算了。”
“比起心学家,我更想当科学家,”奚斐然忽的侧头,“而且,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原谅他们?”
滕时停了下来,奚斐然忽的有些谎,解释道:
“我说‘算了’之后,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滕时放下药膏,呼出一口气。
“我希望你有反抗的胆量,也有宽宏的心。”
奚斐然认真地看着滕时。
“最主要的是,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滕时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没有标准答案,你今天所做出的反应,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煎鸡蛋了,猛地站起身:“擦完了吧……我,我去洗漱了。”
第47章 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卧室里的灯都关了,窗帘露着一个缝隙,有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这是滕时的习惯,在黑暗中给自己留一个畅望星空的出口,在星河月光下入睡,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浩瀚的东西。
仿佛某种预示,奚斐然总觉得滕时将来会很厉害,区区崇景根本容不住他。
被子从滕时的肩头滑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侧颈,他的呼吸很轻,奚斐然躺在他身后,看着他轻轻起伏的身子,心里某种复杂的情绪又在黑暗中翻涌起来。
滕时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人了,他成熟、冷静,有着一般人没有人的深邃底蕴和与年龄不符的看淡一切的从容,而且对自己百分百的好……但他偏偏是滕仲云的儿子。
如果滕时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任意一个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大大方方地回报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他的恩惠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甚至对他的表扬都不敢回应。
奚斐然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感性让他十分想要和滕时亲近,然而智却让他时刻保持着对滕时的若即若离,坚定地守住“我和他好只是为了让他养我长大”的信条。
仿佛只要露出一点超出这种关系之外的亲近,就像是背叛了什么似的。
眼前似乎又要浮现起血色,父母临死前的惨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翻滚升腾,奚斐然心里一颤,不会吧,又要来了。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惊恐加速,死死咬住牙关。
几乎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梦到一次那个恐怖的夜晚,而且每次都更加生动可怕,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被石化的错觉。
一遍遍被迫在眼前播放那恐怖的场面,身子却动弹不得,每次缓过劲来都会像死了一次一样,浑身大汗淋漓得几乎虚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会给爸爸妈妈报仇的,一定会的。
奚斐然用尽全身力气闭紧眼睛,拼尽全力想把脑海中的画面压制下去,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那中窒息的恐惧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散了下去。
奚斐然僵直的身子逐渐恢复正常,正打算呼出一口气睡去,却忽的感觉床的那一侧动了动。
滕时还没睡?
奚斐然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盯着滕时的背影,只见滕时被子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按住了哪,过了几秒,整个人忽然翻了个身。
奚斐然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直张开一小条缝偷看。
之间月色下,滕时仰头躺在枕头上,俊美的眉眼微蹙着,额头上晶莹闪动的似乎是细汗,呼吸也有些沉重。
他不舒服?
是肩膀又疼了吗?奚斐然顿时一阵内疚,正想着把滕时叫起来吃点止痛药,却忽的看到滕时睁开了眼,顿了一秒,竟然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动作几乎是急匆匆的,他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奚斐然醒着,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滕时立刻冲向了马桶干呕了起来。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胃囊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冒酸水,滕时趴在马桶上喘息,只感觉头晕目眩,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
忽的又一阵难忍的反胃感翻上来,滕时按住胃干呕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整天不怎么好好吃饭的恶果现在终于来了。
胃里疼得直抽抽,然而更难熬的是恶心。
滕时现在已经顾不上脏了,整个人都趴在了马桶上,身子发虚得站不起来。
自从被电击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恢复好,尤其是胃口,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他之前费劲吧啦的养生全都被这几天给作没了,真是没处说去。
上辈子他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得胃病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养了,这辈子却还是因为各种莫名的因果而导致自己朝着胃病的方向发展。
该不会上辈子的一起真的是固定好的,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
不会的,肯定能变的。
奚斐然都救回来了,这不就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滕时强撑着站起来,洗了把脸,忽的又觉得胃里一抽,这次不恶心,是干疼,拧毛巾似的疼。
“嗯……”滕时一手猛地按住上腹,一手撑着洗手池,冷汗瞬间溢出来,疼的在镜子前弯下了腰。
真是要命了。
咚咚。
“滕时?”
洗手间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滕时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反射出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
“你没事吧滕时?”
奚斐然?他怎么没在睡觉?
滕时不想让小孩担心,冷汗淋漓地闭了闭眼,掐着胃哑声道:“我没事……”
话这么说着,他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滕时死死攥着洗手池的边缘,却只觉得双腿都有点发软,继而又开始耳鸣,一股强烈的恶心再次翻涌上来,却不像是要吐。
下一秒奚斐然推门而入,打开门的一瞬间只看到滕时直接向后软倒了下来。
奚斐然扑过去把滕时接了个满怀,这个动作他几乎都已经做出经验来了,虽然有点沉,但他还是熟练的护住滕时的头把他放到地上。
滕时这身子可真是差的可以,隔三差五就要出事,他真是怀疑滕时到底是怎么成功长到这么大的。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像是从高空坠落了似的咯噔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半年前,滕时还是有妈妈的。
那时的滕时就算是身体虚弱也毫无顾忌,因为总有母亲会在身后接住他。
怀中的滕时几乎丧失了意识,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了数,是低血糖。
完全没有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的慌张,他迅速又轻柔地把滕时靠在墙边:“等我一下。”
他飞快地跑回了屋里,从滕时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奶糖,又跑了回来,重新抱住滕时的头,把三颗糖一起喂进了滕时的嘴里:“吃了糖就好了。”
滕时的脸色比雪还要白,意识还没恢复,眉心难受地蹙着,修长的手指搭在平坦的上腹上。
奚斐然静静的等待着,抓过一旁的毛巾,轻轻擦掉滕时额头上的冷汗。
奚斐然很少能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的看着滕时,每次他偷看滕时的时候都会被发现,然后被赐予一个脑瓜崩,被友情警告不要像小鬼一样盯着人看。
以前他的关注点一直是滕时的桃花眼,但是奚斐然现在发现,滕时的嘴唇也很好看。
滕时的嘴唇不薄不厚,就算是不低血糖的时候,颜色也很浅,淡淡的,像是春天的桃花瓣,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然而今天奚斐然在小巷子里见到了不一样的情形,在生气的时候,这张唇或是紧抿,或是冷冷勾起,竟有种刀锋般的凌厉。
说起来,这好像是奚斐然第一次看见滕时动真气。
奚斐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碰了一下。
你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他们都怕你,奚斐然心想,不过还是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怎么还不醒?”
奚斐然轻轻揉了揉滕时的胃,后者毫无反应。
奚斐然有点慌,不知道糖怎么还不起效,忽的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都是需要王子亲一下才能醒来的。
绯红漫上奚斐然的耳根,奚斐然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了一眼滕时的唇,又移开目光。
“滕时?”他看着天花板,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晃了晃滕时的胳膊。
依旧毫无反应。
“是你自己不起来的,”奚斐然左顾右盼,做贼心虚地咳了一声,“那就别怪我好心帮你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这一刻,奚斐然秉承着童话故事都是真的的坚定信念,心如擂鼓地盯住滕时俊美无双的脸,缓缓俯身-下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奚斐然几乎可以数清滕时的睫毛,就在即将亲到的那一刻,下方的滕时忽的两眼一睁。
刚恢复的意识还不够清醒,滕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
咚!
“嗷!”“唔!”
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同时痛苦的捂住了鼻子。
第48章 暴-露
滕时捂着鼻子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奚斐然也被撞得够呛,挣扎地询问滕时:“你……你没事吧?”
“你是来暗杀我的吗,小东西……”滕时一把将奚斐然圈进怀里,“我现在不仅胃疼还鼻子疼……”
他那低哑虚弱的嗓音吹在奚斐然的耳膜里就像是炸响了炮仗,奚斐然半个身子都麻了,仓皇的爬起来扶起滕时,趁他还没多问,赶紧道:“你低血糖犯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小会儿之后,滕时裹着厚厚的毛毯,蜷缩在楼下的沙发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喝着。
热气熏得他的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
“好喝吗?”奚斐然盘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又有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俩没有叫醒下人,奚斐然自告奋勇下了厨。
滕时细细在舌尖品味了一下,点评道:“欠点火候。”
奚斐然委屈巴巴。
滕时慵懒地眯起眼睛,对于奚斐然这幅表情他感觉很受用。
偶尔欺负一下小朋友还是挺有意思的。
“逗你玩的,很好喝。”
奚斐然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一点点挪过来:“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胃里因为温热食物的安抚而渐渐平静下来,滕时怀中捂着奚斐然准备好的暖宝宝,身上裹着奚斐然披的毛毯,手里捧着他做的粥,一时间竟然有点感慨。
自己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上辈子夜深人静犯起胃病难受的时候,他想要有个对象来照顾自己的念头就会忽然强烈。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单纯的爱情,他想要的温情总会被附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条件,变得复杂难看,最后让他失去全部的兴趣。
“滕时?”奚斐然有点局促地看着滕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滕时就一直看着他,“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滕时笑意盈盈开玩笑,“你要是个小姑娘就好了,可以给我当童养媳。”
奚斐然面红耳赤,夺过他手里的空碗:“看你就是不疼了,吃完赶紧去睡觉。”
滕时被他反过来教育了一顿,只觉得越看奚斐然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团子似的小肉脸。
“好,我这就去睡了。”
滕时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让奚斐然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
奚斐然梦见自己站到了一片翠绿的草坪上,周围播放着舒缓欢快的医院,白色的花瓣铺成的小路延伸向前,小路两旁是几排雪白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穿着正式的人,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冲他一个劲儿的鼓掌。
奚斐然不知怎的,下意识在他们的掌声中延着花瓣小路走上台,忽的被身旁的牧师拉住了的手。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牧师微笑着问。
谁?
奚斐然不明所以,身体却很笃定地动了——“我愿意。”他坚定点头。
他的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位新娘,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却盖着中式的红色盖头,盖头下依稀能看到雪白的脖颈,线条优美绝伦。
“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台下一片欢呼,奚斐然心如擂鼓,迫不及待地掀起新娘的盖头——大红盖头下,滕时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
奚斐然猛地一哆嗦,一下子吓醒了,连带着把身旁的滕时也弄醒了。
“嗯……?”
清晨的阳光洒在滕时的脸上,他的双眼皮褶皱微微加深,睡眼朦胧的样子给人一种缱绻又柔软的感觉。
“你干什么呢?”滕时问。
奚斐然紧紧盯着滕时的脸,一秒,两秒……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长得这么好看,故意让人做稀奇古怪的梦!
滕时眯起眼睛:“你……”
奚斐然忽的身手,按住了滕时的眼皮,强行把他的眼睛合上了。
滕时:“……”
“不许这么看人。”奚斐然严肃道。
直到又一个小时后,滕时真正睡醒起床,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怎么看人了。
奚斐然好像有点躲着他,吃早饭的时候就溜了,说是去游泳了。
滕时摸不清奚斐然阴晴不定的脾气,不过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被他救了之后的不好意思。
他的胃口似乎恢复了一些,慢条斯的把早饭吃了,然后驱车离开了滕家。
*
Hodsone集团的总裁约翰的私宅。
“时!你来了!”约翰老早就在等他,见到他下车立刻热情地迎上去。
滕时跟着他来到书房:“一收到您的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按照你的修改意见,我们的推进器第一版本模型已经做好了!”约翰笑的得意又骄傲,调出三维立体悬浮图。
他的书房就像个小型的客厅,周围的书架上全是各种机械物化学的书籍。
“初版模型虽然还很粗糙,但是已经实现了功能的覆盖,”约翰滔滔不绝的向滕时展示最新研究成果。
“以这样的进度,或许真的可以像你说的,在一年内彻底推出这款全新的推进器。”
滕时看着那三维立体图,眉头却皱了起来,听到这个好消息似乎并没有什么喜色。
“时?”
“这个尺寸太大了,”滕时点了点屏幕,“我需要比这个再小百分之十五,而且重量要减轻掉百分之二十。”
约翰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滕时竟然这么苛刻。
“这是为什么?”约翰不解,“现在做的最新款推进器已经足够优秀了,体积和重量都保持着平均线以下很多的水平,这难道还不够吗?”
滕时的表情很遗憾:“还不够。”
约翰深吸一口气:“时,你到底想把我们的推进器用在哪款飞机上,我们的最新版已经几乎可以适用于各种飞机,根本没必要再刻意调小……”
“我要用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上,不是飞机,更类似于汽车,所以必须要更小更轻。”
“汽车?”约翰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书,“汽车要推进器做什么?你难道还想让它们飞起来不成?”
滕时浅浅一笑,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动上方的推进器模型:“我要创造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交通工具,他们可以在天上飞行,速度是普通汽车的5倍以上,而且必须要满足加速快,刹车也快。所以这里,这里,都需要改。”
约翰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一直知道滕时聪明,想法超前,却没想到能超前到这种地步。
说好听是超前,说难听,就是异想天开。
早知道滕时心里有这个算盘,他或许最开始都不会接这个活!
“时,我之前同意参与这款推进器的研发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这个想法,”约翰说的很委婉,却也很尖锐地将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我以为你只是想要投资推进器本身而已。说实话,这款推进器除了制作时间紧了点,实际做出来问题不大,但是用在会飞的车上,是不是有点太想化了。”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这种会飞的车,因为本身是车的条件限制,不能像直升飞机一样飞得那么高,那就意味着它必须有一套自己低空航空航空线路,和现有的飞机线路不能通用。”
约翰为难地摊手:“也就是说,除非你就生产几台玩玩,如果想要量产,必须先解决空中线路的问题,这必然要经过政府审批同意,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而且政府凭什么要同意?”
“凭飞车带来的巨大效益。”滕时从容而平静地开口。
他那笃定淡然的样子让约翰心头一震,滕时身上似乎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让他下意识顺从的继续仔细听下去。
“约翰,您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件事的全局影响力,”滕时看着他,“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追求速度,古时候追求最快的马,现在追求最快的车。因为,速度决定了一切。”
约翰:“速度?”
“物料运输的速度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试想以前需要三天才能寄送到的材料,现在只需要两个小时,售卖也是同样,几小时内就可以将货品输送到全国各地。这将造成怎样的行业革命?”
“以前为什么越远离市中心的房价越便宜,那是因为来回城市的时间太长,交通成本太高,而如果有了飞车,到哪里都是眨眼间,房价只取决的房子本身。市场又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教育资源为什么不均?人们为什么愿意就近找工作?医疗资源怎么分配?如果距离不再是问题,那么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约翰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未来的图景在滕时的描述下缓缓展开,他似乎逐渐明白了所谓“飞车”能带来的巨大潜力。
如果真的能成,那简直是划时代的巨变。
“飞车不仅仅影响交通,它影响的是地产、金融、医疗、教育、就业,所有和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一切。”滕时轻轻笑了。
“您在H国20年,应该不会想象不到我国在意识到搭建飞车线路可以抢占先机,超越其他大国的时候,政会怎么做?能让经济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前进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
“你真是……”约翰几乎不能言语。
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更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他在心里说。
“我只是提出设想而已,真正落地需要多方的帮助,没有个五到十年,是不行的,”滕时谦逊地回答,继而注视着约翰的眼睛,深深道,“约翰,您是我认定的合作伙伴,请你务必答应我,在一年之内生产出来我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蒋家别墅。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台灯,黑暗中蒋洲成哼着某首调子诡异的小曲,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大头钉。
光晕笼罩下,四周的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细看才能发现,里面的人物全都是滕时。
大多数是在学校抓怕的,有滕时吃饭的、演讲的、上课的,各种神态表情的,也有一少部分出门在外的。
蒋洲成哼唱着,把手里最新的一张盯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中,滕时正抱着一个孩子走向夕阳深处的停车场,余晖包裹了他的轮廓,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能看出那挺拔的身姿和清俊的少年感。
“啧,”蒋洲成笑起来,舔着嘴唇,仿佛毒蛇吐信子一样露出玩味的表情,手指轻轻划过趴在滕时肩膀上的奚斐然的人影。
“总算是查出来你是谁了。”
照片中的奚斐然冷然和看向虚空,却又仿佛在和镜头沉默对视。
“我当时谁呢,”蒋洲成兴奋得微微发抖,眼底的笑意逐渐疯狂起来,“原来是你啊,奚家的独苗。”
第49章 暴揍
早就知道奚家的那个小东西逃过一劫,自己手下的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被滕时收养了。
蒋洲成笑起来,摩挲着手上那枚黑色尖晶石的戒指。
自己倒是对于杀掉一个年龄只有一位数的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滕时对这个小家伙的在意程度……蒋洲成咬着笔杆,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玩味地拿起滕时抱着奚斐然的那张照片。
之后一定会是个不错的消遣。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少爷,您的提琴琴弓从X国寄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忽的被猛地扯开,蒋洲成扑过去猛地拥抱住侍从,亲昵地在他的肩膀上蹭:
“是我等了两个月的那把ZINTWINTZ琴弓吗?”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毛衣,头发蓬松柔软,然而被抱住的侍从却浑身僵直,如同被毒蛇缠住,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是……是……”
“真是辛苦你了。”蒋洲成微笑着抬头,温柔地抚摸上侍从苍白如纸的脸,“你怎么了?”
“没……没事少爷,弓在楼下。”
蒋洲成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的容貌其实非常俊美,眼睛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凤眼,鼻梁高挺,嘴角含笑的时候让人的心都要被勾起来。
“看起来很害怕我?”蒋洲成委屈起来,缓缓松开他,“我好伤心。”
侍从几乎瘫坐到地上,哭着抓住蒋洲成的裤脚:“少爷!少爷我错了!我没有怕您!我没有……”
蒋洲成低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眸色深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忽的他像是恍然想起来,一脚踢开侍从,激动地跑下楼:“啊我的琴弓!”
一楼的客厅的桌子上,精致的琴弓静静地躺在绒布盒子里。
蒋洲成快步上前把琴弓拿起来,修长的手指抚摸过昂贵的巴西红木,继而又轻轻掠过弹性十足的马鬃,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小提琴早就被提前摆在一旁,蒋洲成一手拿琴,一手拿弓,闭上眼睛拉动起来。
柔和的小提琴曲在别墅中环绕,楼上的侍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脚抖得不成样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乱滚带爬地跑远了。
象牙弓根、蒙古马鬃……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完美,蒋洲成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手中的速度微微加快。
轻缓的音乐逐渐变的急促,仿佛被催响了焦急的鼓点,蒋洲成闭着眼睛拉奏着,在原地旋转起来。
曲调从急促到扭曲,再到疯狂,乐符仿佛能从琴上跳出来,变成尖叫的嘶喊,那声音几乎开始刺耳,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飞快地回旋。
蒋洲成沉醉得几乎疯魔,手中越拉越快,直到快到不能再快,琴音在极点的速度中瞬间飙升到极致的音高。
啪!——
琴弓崩断,音乐戛然而止。
蒋洲成微微喘息着睁开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弓,顿了两秒,像是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啧。”
太脆弱了。
身体里的躁动逐渐安静下来,在极致的疯癫中他有那么一刻到达了顶峰,但是太短了。
蒋洲成的眼神阴鸷冷淡,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只觉得血管里的余韵还在翻滚着,渴求着更多的刺激。
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能够被他撕扯到极致还不会摧毁的完美的、美丽的东西。
叮咚。
忽的,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蒋洲成微微一愣,今天父亲不在,应该没有客人会忽然拜访。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的眼底轻微的一抽,仿佛感知到了某种预兆。
侍从从远处跑过来,蒋洲成一摆手:“你离开这里,我去开。”
侍从求之不得,赶紧跑了。
蒋洲成踩着柔软的拖鞋走向门口,在手指握到门把手的一刹那,脸上瞬间露出了阳光的笑意,拉开门:“哪位?”
门外,滕时站在台阶下,抬起头。
蒋洲成整个人瞬间呆住,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滕时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暖白色的毛衣,衬得他的皮肤仿佛初冬的雪一样白,眉眼仿佛墨色晕开,乌黑浓长的睫毛上仿佛还带着被哈气蒸熏的湿润,看人的时候却淡漠得像是冬日冰封的湖,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我可以进来吗?”滕时看着蒋洲成淡淡地问。
蒋洲成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蛋砸中了,又像是一只黄鼠狼看着小鸡来到了自家门前,心想事成的激动感让他从后脊梁冒起一股战栗。
“可以可以,请进吧滕少。”蒋洲成微笑着拉开门,“外面冷,想喝什么,热茶还是咖啡?”
滕时走了进来,摘下手上的黑色皮手套:“蒋少爷还记得我?”
“虽然咱们只在温泉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毕竟我父亲和令尊有生意上的往来,”蒋洲成微笑着递给他一杯茶,“自然是认得的。”
滕时微微一笑:“认得就好。”
下一秒,滕时猛地挥起一拳,把蒋洲成揍翻在地!
哗啦!
蒋洲成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他震惊地翻过身,然而还没等爬起来,滕时又一脚踹在他胸口!
这一脚真的是极重,蒋洲成整个人被踹得往后滑了好远。
“滕少爷……”蒋洲成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要被踢断了,脸色煞白地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面露惊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滕时走过去,重重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我有个有意思的东西,想要请蒋少爷看看。”
蒋洲成被滕时死死踩在地上,看着滕时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在滕家的工厂里,一个员工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打开了热反应仪器的侧面开口,向里面看了看,又飞快的关上了。
“这是什么?”蒋洲成喘息着问,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如果是上一世,滕时一定会因为蒋洲成那精湛的演技而对自己产生动摇和怀疑,但是现在的他只觉得可笑,真想把蒋洲成那张虚伪的面皮撕碎。
“你想办法删掉了你的手下往祁家的热反应仪器里加料的那部分监控,”滕时弯下腰,语气平缓,容颜冰冷,脚尖微微用力,“但是却忘了删掉他在作案之前,踩点时候的监控。”
蒋洲成的瞳孔终于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滕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个时候的你,还是太嫩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个时候?
蒋洲成摇头,慌乱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滕少,能不能先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唔!”
他话音未落,滕时的脚尖已经狠狠在他的肋骨上碾了下去。
蒋洲成闷哼一声,痛苦地抓住了滕时的脚腕,额头上都溢出了冷汗。
“通过挑拨我和周围人的关系,让我成为一座孤岛,”滕时眯起眼睛。
“让我猜猜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装作偶遇,或者干脆和我上同一个学校,逐渐接近我,在我一个个失去所有的朋友之后,出现在我身边陪着我,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失去戒心,然后你再彻底掌控我,对吗?”
蒋洲成的眼底猛然一缩,一种暗色阴鸷甚至来不及藏,猛然盖住了那些伪装出来的惊恐,死死地盯着滕时。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超自然的事情存在,蒋洲成几乎以为滕时会读心!
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这些想法都只是雏形的时候,他竟然找上了门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滕少等等……”那阴鸷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蒋洲成哭笑不得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不成,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做出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滕时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蒋洲成忽的感觉一股恶寒自骨头缝里而起,那是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滕时那双冰湖一样深邃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凝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上辈子自己就是太善良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蒋洲成这种变态。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蒋洲成真的是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自己的占有欲。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解。
自己上辈子起初对蒋洲成完全没有戒心,就算是后期察觉到他不对劲,也因为家教和顾及他的面子而没有跟蒋洲成撕破脸。
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坚定地让他“滚”,一味的容忍和友好,才让蒋洲成一步步得寸进尺,直到最后几乎将自己吞噬掉。
这辈子不可能了。
滕时微微眯起眼睛。
这次他要让少年蒋洲成从一开始就吓破胆,死了这条心。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今天就把蒋洲成打废。
第50章 你完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蒋洲成躺在地上喘息着,他的胸口被滕时重重地踩着,狼狈得毫无颜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滕时鄙夷又淡漠的眼神,那下颌的线条而流畅,再向下,突出的喉结清晰而脆弱,颈部的皮肤因为过分白皙,甚至能看到颈部的静脉血管泛出的微蓝。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从身体最深处翻涌起来。
从未有过的莫大的刺激从被踩住的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兴奋得几乎发颤。
“哈。”他忽的笑出了了声。
滕时的眉头皱起来。
仿佛一层面具被撕碎,蒋洲成的眼睛发亮,紧紧盯着滕时:“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既然知道了也好,我就不用藏了。”
滕时的脚尖狠狠往下一碾:“老实点,别犯-贱。”
蒋洲成忽的用力攥住了滕时的脚腕。
滕时一惊,猛地抽脚却发现蒋洲成用了十成的力道,根本抽不出来。
滕时还以为他要反击,正要做出反应,下一秒,蒋洲成却吻上了他的鞋子。
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雷劈了,眼前的一幕变态得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蒋洲成痴迷的亲吻着他的鞋子,从鞋尖亲吻到鞋面,整个人的身子逐渐坐起来,一直向上,另一只手撩起他的裤脚,猝然亲吻上他白皙的脚踝。
唇碰到皮肤的一刹那,滕时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猛然惊醒,一脚往蒋洲成的脸上踹去!
“滚开!!”
蒋洲成猛地侧头躲开,滕时怒不可遏,抓起一旁桌上的花瓶照着蒋洲成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
咣!哗啦!
十几分钟后,蒋洲成满身狼狈,白色毛衣上被踹了无数个脚印,袖子都被扯开了线,眼角还被划了一道口子,正往下滴血,躲在沙发后面,扶着沙发背喘气。
滕时站在房间当中,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左肩上的伤口刚才被蒋洲成用小提琴砸了一下,现在还在钻心的疼,捂着肩膀脸色苍白。
周围简直没法看,钢琴都被砸烂了一个角,地上全是玻璃渣子碎屑,酒架倒了一半,轩尼诗混合着茅台撒了一地。
“少爷!”侍从从后院赶来,见此情景差点没疯了,“我去给老爷打电话!”
蒋洲成猛然回头,眼神可怕:“你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侍从瞬间僵直在原地。
“滚!”
侍从慌不择路地滚了。
“滕时,”蒋洲成也不假惺惺的叫滕少了,直接直呼其名,擦了一下嘴角笑起来,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邪气,“咱们休战吧。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滕时充耳不闻左右环顾,目标锁定了一旁的摆件。
“所以你今天上午去约翰哈德森家做客,不会也是因为我吧,”蒋洲成笑起来,“想要用哈德森替代掉蒋家?有本事你就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允许那个老家伙真的把推进器做出来……”
话音未落,摆件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蒋洲成侧头闪过,忽的手一撑沙发越过来扑向滕时,滕时一拳照着他的鼻子抡过去。
那一拳其实很有点技巧性在里面,一般人根本躲不过去,但是滕时左肩疼的厉害,动作稍微慢了点,蒋洲成就是瞅准这个时机,瞬间躲过,反手抓住滕时的胳膊猛地一拧,一膝盖顶在了滕时的胃上。
“唔!”滕时痛的整个人猛地弯下了腰,他昨晚刚刚胃疼过,哪里经得住这么重撞。
蒋洲成顺势把他的往下一带,整个人登时压在了他身上。
“抓住了。”蒋洲成死死压着滕时的腿,右手抓住他两条胳膊猛地抬到头顶,左手在他胃上轻轻按了按,笑着问,“这儿这么脆弱呢?我轻轻撞一下你就疼成这样。”
滕时猛地挣扎起来,蒋洲成神色一暗,忽的用力在滕时的上腹狠狠按了下去。
那一下真的是太疼了,滕时猛地仰起头“呃!”的叫了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嘘嘘嘘我错了我错了,疼了是不是?”蒋洲成一副心疼坏了样子,手指又在滕时的胃部揉按起来,“揉揉就不疼了。”
滕时痛的眼前发黑,额头上冷汗都溢了出来,强忍着疼痛咬牙:“别动我……”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诱惑了。
俊美的容颜满是痛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眸子却依旧冰冷如霜,仿佛永远不会弯折,清瘦的胸腹随着颤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衣服褶皱垂落的线条下,依稀可以分辨出狭窄的腰线。
倔强但脆弱、强大又惹人怜惜。
蒋洲成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这简直是他梦中的场景,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别那么抗拒嘛滕时,”蒋洲成压住急促的呼吸,对滕时撒娇,“你对别人都挺好的,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呢?你就把我当成是奚家的那个小孩,多容忍我些嘛。”
滕时猛地看向他。
蒋洲成的笑意顿时加深:“对,没错,我知道是你把他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想对他怎么样,我只是好奇,你们现在的关系好吗?他知不知道你们滕家才是杀死他父母的真正幕后黑手?”
滕时忍痛侧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会收养他?,”蒋洲成几乎贴在滕时的脸上,手指在他的胃上压下去又抬起:“是你自己想要收养,还是你爸逼你的?估计是后者吧。你不要介意,滕叔叔和我的思维方式很一致,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胃部被一按一按的戳动,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比一直疼着更难受,几乎是一种缓慢的酷刑。
“呃……”滕时绝美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剧烈喘息地想要挣扎,双腿也蜷起来:“你……别……嗯!……”
“滕叔叔真的是个天才,让你养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让你以为自己可以用温情感染他,但是最后,他一定会在你身边爆-炸。”
蒋洲成怜爱地看着滕时,手上动作不断:“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的大爱可以让他忘掉杀父杀母之仇吧,那是世间最大的痛苦,没有任何情感能抵消,一旦经历了,人就坏了。”
滕时痛的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在这种慢性的折磨下,他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有种接近破碎的,让人心颤的美感。
蒋洲成浑身发麻,他真的太喜欢滕时了,每一个反应都让他欲罢不能。
怎么会有人能完美的踩中他所有的苏点。
第一眼相遇,他只是被那背影腰线蛊住了,甚至那天从温泉回来做梦都是滕时,从那时起他就确定自己一定要拥有他。
而现在,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滕时简直就像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好像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变态了……”滕时低声说。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虚弱得像是即将要断掉,但即便这样,依旧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蒋洲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忽的跳了跳。
“你说的对,失去父母,可以让人坏掉……那如果是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杀了呢?”
蒋洲成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点!
“这样的孩子,不疯都奇怪吧。”滕时冷汗淋漓地抬起眼,勾起一个淡笑,“你说对吗……”
那一瞬间蒋洲成脸上的表情骤然碎裂,猛地按住滕时的胃狠狠往下戳到底:“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剧烈的疼痛让滕时脖颈上的青筋瞬间崩了出来,整个人几乎折叠,然而蒋洲成死死按着他,目眦尽裂地几乎破了音:“到底是谁说的!!”
忽然,砰地一声,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滕时!!”
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滔天的暴怒冲了进来。
这一瞬间,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蒋洲成抬眼,看到了滕时的大哥——滕禹。
滕时被汗水浸透的睫毛抬起,虚弱到极致的漆黑的眼底似乎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缓缓抬起右手。
手里的手机赫然显示着一个小时前,他给滕禹发的“一个小时后能来接我一下吗”的消息。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刺激自己折磨他!又故意拖延到滕禹赶来目睹一切!
那一刻蒋洲成清楚的读懂了滕时眼神里面的含义:“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