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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真心

就算是铁打的人被这么折腾,估计都会挺不住,更何况是昨晚刚发过烧的滕时。

被后援救出来,在回去的路上滕时就高烧昏迷了过去,随后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惊动了一串专家主任后,终于在医院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八天。

窗外的落叶基本上都掉光了,只剩下阳光依旧明媚。

医院的顶级病房里,滕时正穿着病号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边,吃着出院前的最后一顿早饭。

电视里正在播报:“前不久因为工厂爆-炸而陷入危机的凯斯工业,近期得到了滕氏集团的大力援助,目前已开始建设新工厂,预计很快恢复,且明年产量可以翻一倍……”

走廊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奔跑声,下一秒祁南槿猛地推开门,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个熊抱扑了上来:“阿时我可想死你了!”

滕时灵活地一百八十度旋转,手中的燕麦粥晃都没晃,背对着他淡定地舀起一勺喝了一口:“你明明每天都来。”

祁南槿哀嚎一声捧住受伤的小心脏,抓过一把椅子绕道滕时面前坐下卖萌,隐形的大尾巴疯狂摇摆:“可是我每天都很想你呀!一小时不见如隔三秋。”

滕时慢条斯地开口,一字一顿:“手,表。”

“我错了!”祁南槿哎叫一声,终究还是没逃过,双手合十求饶,“我真的错了,我都道歉八百遍了阿时,你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漏接你电话了。”

滕时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

他比之前更清瘦了几分,捏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着,手指纤长,病号服下隐约露出凸起的手腕骨,手臂的皮肤白皙如玉,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和贵气。

祁南槿的心跳漏了几拍,就听滕时问道:“我让你查的东西,查了吗?”

祁南槿回过神,稍微正经了几分:“查了,你让我去我家卖给你家的查热反应仪器出问题前一周内的监控,我把记录都从滕禹那调出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祁南槿顿了顿,挠了挠头,“有一点小问题,我不知道算不算可疑。”

“怎么了?”滕时问。“出事前三天的监控少了一个小时,”祁南槿道,“说是监控设备坏了。”

滕时放下碗,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扇子一样的阴影。

“到底怎么回事阿时?”祁南槿小声问,“为什么让我查这些?”

滕时的神情有些复杂,抬起头:“我担心你家热反应仪器出故障的事情是人为,有人故意制造出了机器故障。”

“啊?”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图啥呢?”

“你的身体和心灵全部都要属于我,我会让你失去友情,失去亲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没有人敢接近你,让你孤独到崩溃!最后发现,你只能恨我。”

……

被电击的时候滕时的脑海中被刺激出了当初被蒋洲成囚禁的那段短暂的记忆,这句话让他非常在意。

在那种情况下回忆起来的东西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多半是他对现实世界的某些事情的担忧触发了潜意识,让他觉得有必要想起来。

上辈子蒋洲成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就开始追求他,滕时对他没兴趣,第一次就礼貌拒绝了。

从那时起,蒋洲成就开始暗中用不入流的手段接近他。

其中用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一点点砍断他和周围的联系,挑拨他和朋友的关系,助长他和大哥的矛盾。

再加上滕仲云的挑拨,等到滕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没了亲近的人,变成了一座孤岛,身边只剩下蒋洲成一个人。

蒋洲成的变态一般人无法想象,他做的一切行为都超出正常人的解范畴。

但是这辈子自己只和蒋洲成在温泉见过一面,甚至连正脸都没给他看到,他会已经盯上自己了吗?

滕时不太确定,是不是蒋洲成在挑拨他和祁南槿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滕时摇摇头:“我也只是猜的。”

就算是猜的,只要是滕时说,祁南槿就深信不疑:“我爸已经把仪器彻彻底底检察过一遍了,暂时还没发现人为损坏的痕迹,那我就让他们再查一遍,仔细一点。”

滕时点点头:“嗯。”

滕禹前天又出差了,祁南槿自告奋勇地负责起滕时的一切,办了出院手续,带着滕时离开医院。

车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车,一开始祁南槿还兴奋地叨叨叨,没几分钟,空气就有些安静了下去。

两人都知道有个这几天一直被回避的沉重话题应该被提起了。

滕时按了按眉心:“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都送到崇景光明福利院了,全市最好的福利院。”

祁南槿的声音低了些,略微有些发紧,“警察这几天找了我好几趟,调查地下室里那些护工们的死亡原因,我一直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开枪打坏了电线导致的电流短路,是个意外。”

除了滕时祁南槿和奚斐然,没有人知道,是福利院的孩子们亲手将电流调到了最大,生生电死了浸泡在水中的护工。

即便现在想起来,滕时心里依旧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些孩子里最小的才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而当他们当中的人站出来转动电流旋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害怕或者犹豫,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很微小,只有彻骨的冷漠和冰寒。

当把死亡的镰刀放在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了下去,平静地获得了属于他们的迟来的正义。

这种平静真的很可怕。

那是经历过太多折磨、常年心极度扭曲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形成的一种强行淡漠。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痛苦,他们在苦难中被迫将正常情绪一点点磨平,最终形成了某种不正常的坚不可摧。

刀起刀落,他们淡漠地按下开关杀死护工的时候,亦如同当年护工们淡漠地按下电击椅的开关。

邪灵被杀死,却在在他们灵魂上留下了印记。

“其实那些护工都是罪有应得,”祁南槿吞咽了一下,“他们虐待儿童,还涉嫌跨国人口贩卖,确实该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滕时轻声说,“但是动手的不该是那些孩子。”

祁南槿说不出话来。

“阿槿,”滕时忽的问,“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把奚斐然救回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些孩子,滕时就总想到奚斐然,心里就会翻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安和揪心。

上一世的奚斐然会不会也侥幸逃脱了奚家灭门惨案?

如果是的话,他后来怎么样了呢?有没有顺利长大?

是不是也被送到了福利院里,他会不会经历了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受到的创伤根本无法想象,带着这样严重的心创伤,又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反社会人格?心变态?还是……承受不住直接自杀?

“奚斐然那个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他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

祁南槿不想让滕时胡思乱想,顺势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开。

“哎对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跟奚斐然说,不让他来医院看你,直接去学校报道上学的那天,他还闹来着。”

滕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急的嗷嗷叫,非要过来找你,”祁南槿有点吃醋地哼哼,“说真的,我发现奚斐然挺粘你的,之前在地牢里他也是,奋不顾身的。”

滕时重新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睛:“他那是怕我凉了,没人养他了。”

“不是吧,”祁南槿凑过来:“我感觉赵阿姨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真的很关心你,怎么办阿时,他不会跟我抢你吧。”

滕时笑了一下,没把祁南槿的话当真。

“我认真的!”祁南槿叫。

滕时睁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祁南槿,那一瞬间祁南槿忽的有些恍惚,感觉滕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小辈,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就像你说的,奚斐然太聪明了,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他当然会表现出关心我。”

祁南槿:“你是说他关心你不是出于真心?”

滕时肯定地摇摇头:“不是。”

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两个人,谈什么真心。

更何况是有仇怨关系的对家,又更何况是缺乏安全感、不易相信别人的奚斐然。

那按在他胃上的小手,以及地下室里紧张到掉眼泪的表现,都是因为奚斐然关心他自己,而不是关心他滕时。

——如果不帮滕时按着胃,滕时会不会生气,之后会不会不对我好、欺负我?

——如果滕时死在地下室里,那我会不会无家可归?

这才是奚斐然内心深处最真实潜意识,这一点,或许连奚斐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滕时看得非常明白。

奚斐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对他付出真心,好在自己也不图这个。

滕时心想,好人做到底,把他养大成一个心正常的成年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与此同时,学校。

正坐在四年级二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奚斐然正看着窗外发呆,忽然一个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奚斐然把纸团捡起来展开,前面几排顿时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偷笑。

第42章 霸凌

“喂,小矮子,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屁股坐到了奚斐然的桌子上,“我们学校不好进,你什么来头?”

他的屁股正要压住了奚斐然书本的一角,奚斐然看着被压皱的书本微微皱眉,但心想着自己刚上学一周,要和同学友好相处,于是忍住了。

“我从南方过来。”他道。

男孩嗤笑起来,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窃笑。

刚才朝奚斐然扔纸团的瘦子讽刺道:“谁想知道你老家是哪的,超哥是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听不懂人话吗。”

奚斐然烦得要命,从他来的第一天起,班里以叫马超的小胖子为首的小团体就在找他麻烦。

其实也怪自己太傻,刚上学第一天,他怕自己年龄小,被周围比他大两岁的同学们看不起,所以故意在课堂上一个劲儿举手回答问题。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举动,让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讨厌他。

没有人喜欢积极份子,尤其是这个积极分子年龄比他们都小,还深受老师照顾。

奚斐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踩了第一个雷。

“我看见他刚入学的时候,是高三的祁南槿给他办的入学手续。”有人在一旁说。

坐在他桌上的马超问:“祁南槿是你什么人?”

祁家在崇景还是有实力的,如果奚斐然和祁家有关系,那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奚斐然忍住烦躁:“他是我远房表哥。”

之前他和祁南槿商量好了,他的身份特殊,为了不给滕时带来麻烦,不要告诉别人他被滕时收养的事情。

甚至在外人面前可以装作不认识滕时,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是祁南槿家的远房亲戚。

“远房啊?”周围窃笑一片,既然是远房,多半就是穷亲戚了,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祁南槿有这个亲戚。

在学校这个排外又势力的微型小社会里,奚斐然轻易的暴露了自己没有靠山的事实,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你和祁南槿长得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这远房得有多远?别是八杆子打不着,死皮赖脸的往人家身上蹭呢。”

奚斐然忍无可忍,站起来:“借过,我要去厕所。”

马超从他桌上跳下来,往过道里一杵,双手叉腰坏笑:“你去呗。”

他长得又高又胖,往那一站把整条路都堵死了。

奚斐然知道他故意找麻烦,心说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扭头就要走另一条路,却忽的被人在脚底下绊了一下,人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身后哄笑声一片。

奚斐然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拳头攥紧。

就在这时,上课铃忽然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都回座位了,上课了,后面的干嘛呢围在那?”

周围人一哄而散,奚斐然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老师:“这节课咱们做个小测,班长来,帮我把卷子发给每列第一个,往后传。”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啊?”的倒吸凉气声。

“啊什么啊,把课本都收起来。”

老师卷起教案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水杯:“拿到卷子就开始写吧,别交头接耳,我去办公室取个水杯。”

老师离开教室,刷拉拉的传卷子声音响起。

奚斐然坐在最后一排。

卷子从前排往后传,传到奚斐然前排的女生,她忽的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看了奚斐然一眼:“没了。”

奚斐然伸头看去,只看到坐在坐前面的马超和他周围的男生们正在窃笑。

一看就知道卷子是被他们扣下了。

心里的烦躁翻涌,奚斐然咬牙站了起来。

他自然不会傻到去找他们要,去了也只是被捉弄,于是打算直接去办公室再要一份。

在经过马超他们的时候奚斐然分外留心,防止他们伸脚绊自己。

不过这次这几位倒是没使坏,奚斐然心里稍松,却忽的听的旁边一声很小的咳嗽。

夹杂在咳嗽里的是一声窃笑:“孤儿。”

仿佛被雷劈了,奚斐然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每个人都仿佛只是旁观者,每个人又仿佛都置身其中。

“前两天我们在办公室的档案里看到了,你的父母那栏都是空白,”马超捂嘴笑,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别是死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奚斐然已经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了马超的领子。

后者立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比奚斐然大了一倍:“小矮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呢?”老师拿着水杯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奚斐然背对着门口站在走廊里,“奚斐然?你站在那干什么?”

奚斐然双眼通红,拳头上青筋都崩了出来。

桌子上放着笔,愤怒在胸口里躁动,奚斐然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把桌上的笔狠狠刺进马超的眼睛。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会再次被定义为“心问题严重,具有攻击性”,还会给滕时和祁南槿带来极大的麻烦。

马超挑衅地微笑着,似乎笃定奚斐然不会下手。

老师:“奚斐然?”

奚斐然死死盯着马超,许久,终于松开了他,强忍着情绪回过头来:“不好意思老师,我少了一张卷子。”

***

“阿时,你真的不要再休息一两天再上学吗。”

祁南槿和滕时一起沿着学校的中心大道往里走,祁南槿肩上还背着滕时的书包。

“反正你竞赛那么厉害,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来学校其实都无所谓。”

道路两旁都是梧桐树,滕时校服外穿着白色羽绒服,容颜俊美,即便是衣服这么厚依旧能看出腰细腿长的体态,随便一走都是像是偶像剧男主。

“在医院躺的都要长毛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来学校沾沾人气儿。”滕时说。

“也是,”祁南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阿时,你说当时你听到院长用J国话给一个叫森先生的打电话,提到了脑电波什么的,我按照你说的把福利院的那些仪器带回去了一台让人检测,确实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什么?”

“那些电击仪器其实是脑电波检测仪,而且是联网的,一旦启动开关,就会自动扫描实验体的脑电波数据,传输到云端。”

滕时皱眉:“也就是说我的大脑数据也被传输走了。”

祁南槿神色严肃,微微点头。

滕时深呼一口气:“数据收取方是谁?”

“查不到,当天那个云端数据库就注入病毒紧急毁掉了,对方非常谨慎,我让人去查了森先生这个名字,但是J国叫这个的博士太多了,只怕是大海捞针。”

根据当时听到的电话内容,对方收集脑电波数据,是为了从中筛找出有特殊天分的孩子,然后运送到J国做研究。

滕时倒是不担心有人有胆子敢来抓自己,他只是在想那些被运走的孩子,这一世,还有上一世,那些孩子在J国经历了什么,自己梦到的那个“十七”,会不会也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起十七,滕时就会想到奚斐然。

“奚斐然呢,”滕时问祁南槿,“我想见见他。”

瑞斯利安大得吓人,从小学走到高中部至少要二十分钟。

奚斐然收到消息后一路狂奔小跑来到学校的小花园里。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花园里没有什么人。

深秋入冬的天气下湖水都结冰了,两只黑天鹅站在湖边的岸上休憩,旁边的草丛里有三只灰色毛绒绒的小天鹅,正在父母周围玩闹。

奚斐然远远的就看到滕时坐在亭子里,往湖那边看着。

一周不见,滕时瘦了。

见到滕时的一瞬间,奚斐然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落了地,竟然有点眼圈发红,撒腿跑过去: “滕时!”

滕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奚斐然本想扑过去抱住他,然而视线忽然和滕时清澈漂亮的眸子对上,竟然忽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个急刹车站在了滕时面前:“你……你身子没事了?”

“我没事了,”滕时淡笑着上下打量他一遍,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离得近了,滕时那细腻白皙的皮肤就看得更清楚了,眉眼乌黑如墨,仿佛平静的湖水。

奚斐然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安定感,心跳却莫名的有点快。

“福利院那边的事情已经处好了,”滕时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那天多亏了你。”

奚斐然挠头道:“也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赵阿姨的误会解开了之后他怎么看滕时怎么觉得顺眼。

可能是一件事打破了滕时在他心里的刻板印象,他越细想,越发现滕时对自己是真的好。

滕时也觉得小家伙好像乖了不少。

“对了,我在医院的时候,小镯给我打电话,说收拾赵阿姨屋子的时候翻出了这个东西,应该是你的吧。”

滕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机器人来,正是奚斐然之前丢的那个。

“物归原主。”滕时递给他,“做的真的很不错,你很有天赋,以后再想做跟我说,材料我给你准备,不用从现有的玩具上拆了。”

奚斐然紧紧抓着失而复得的机器人,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所有情绪都涌上来,他真想告诉滕时他在学校里都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滕时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皱了皱眉,“在学校过得不适应?”

奚斐然心里一颤,涌到喉咙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说。

他自从来了滕时家就一直问题不断,尝试逃跑、反抗、心疾病、赵阿姨……

他能感觉到滕时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而自己一直在给他制造麻烦。

会不会滕时其实上周真就是因为受不了自己,才会去孤儿院的?

“挺好的,”奚斐然抱紧了机器人低声道,“同学们都很喜欢我。”

第43章 万众瞩目

“同学们都很喜欢我。”奚斐然低头小声说。

滕时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声说:“虽然阿槿说让咱们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避免有人说闲话或者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奚斐然愣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我知道了。”

***

崇景的学校教学内容和江临的其实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环境的不同。

奚斐然父母为人低调,就算是家里家境殷实也从不彰显。

奚斐然在江临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到了瑞斯利安,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钱人式的上学。

因为校园太大了,小学初中高中各占一片地,学校里有专门的电瓶车,在各个教学楼之间来回运送学生,招手即停。

学校里甚至有动物园,里面养着鹿、孔雀之类的动物,学生们课间休息的时候可以来动物园喂食。

课表里除了正常的课程,还有高尔夫、棒球、冰球。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中央空调无论何时都吹着适度的暖风,每个宿舍一个洗手间,里面甚至有浴缸。

奚斐然刚入学的时候哪哪都不适应,觉得自己不像是来上学的,倒像是来度假的,不过时间久了,倒也就习惯了。

他也没有朋友,还经常有人找他麻烦,所以闲的时候他就去学校的计算机房或者图书馆呆着。

偶尔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四处张望,隐隐期待能碰到滕时,但校园实在太大,上课时间也不一样,三天了,他和滕时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眼见到了周四,这天下午,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大体育馆,据说是要颁发一年一度的优秀学生奖。

班主任带着每班的小朋友排好队走进体育馆。

奚斐然的个子最矮,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是他第一次进学校的体育馆,一进去就被那华丽的场馆惊了一下,这里装修的精致程度说是奥运会赛场都有人信。

从各个入口已经有各年级的学生们涌入进来,很快整个体育场就被坐满了。

“今天是我们颁发一年一度优秀学生奖的日子,我们瑞斯利安向来鼓励勤奋、勇敢……”

洪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向四面八方,校长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体育场正中的台子上讲话,周围的屏幕上全是他笑容满面的脸。

奚斐然对颁奖丝毫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计算机房琢磨自己新编的程序。

他下意识看向高年级组坐的方向。

人太多了,他看不见滕时在哪。

“也不知道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是谁,”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女生捂着嘴小声笑着交头接耳,“去年高一的刘宏,因为见义勇为被评上的,前年是初二的王莉莉,因为花样滑冰特长拿了国家级大奖……”

一旁的男生插嘴坏笑:“没准今年是我呢?”

两个女生齐齐一哂:“做梦吧你!”

校长站在台上,满面红光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下面有请我们今年的优秀学生奖获得者——滕时同学!”

掌声雷动,奚斐然在一片惊呼中瞪大了眼睛。

“是滕时!”“我的天!滕时!”

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忽然激动了起来,奚斐然惊讶地听到附近乃至远处的高年级同学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是那个长得特帅的高三学长吗?是他吗?”

“是是就是他!那个次次考第一的学神!”

“据说去年就应该是他当优秀学生,但是怕他连当两届,所以硬是换了个人。”

“我的天他来了!我要被帅晕了!”

校长自豪地介绍:“滕时同学一路挺进全国中学生物竞赛决赛并获得了一等奖,并成功入选国家集训队,很有可能在明年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他是我们瑞斯利安的骄傲,更是所有低年级同学们的榜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滕时同学发言!”

体育场中间,滕时走上中间的高台,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奚斐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正中央的滕时,聚光灯照在他平静如水的脸上,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校服,高挑的身形完美得挑不出毛病,立在那里时仿佛一颗淡然贵气的松,似乎生来就属于顶峰,无论受到多高的赞誉都安然而沉静。

“一切的成功都源于热爱。”滕时没有拿稿子,就那么开口了。

磁性的声音在偌大的体育场里回响,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滕时身上,在羡慕和敬仰的目光中,滕时淡然从容。

“滕时学长真的太帅了……”旁边的小男生眼底几乎在冒小星星。

之前奚斐然只知道滕时精通汽车,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滕时原来这么厉害。

他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完美得不像真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某种隐秘的电流酥酥麻麻地流过心脏。

周围的屏幕里都是滕时俊美的容颜,清晰得连睫毛都能看清,而奚斐然却莫名想到了前不久那睫毛被汗水浸透轻轻颤抖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的手按在滕时柔软的胃部,感受着里面轻微的抽动,滕时眉头微蹙,在疼痛中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的按入上腹深处,虚弱地喘息:“别停……”

那是只属于他和滕时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个被万众瞩目的人,只有自己看过他脆弱的样子。

哗啦!——

身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奚斐然惊得差点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滕时已经讲完了。

耳后飞快的窜过一抹红霞,下一秒奚斐然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么呢!滕哥是你能看的吗!”马超在他身后找茬,“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奚斐然冷哼一声。

“走啦同学们,咱们排好队往外走,不要挤,按顺序一个一个来。”老师招呼同学们散场。

奚斐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台上早就没了人影,滕时应该已经回到高三的队伍里去了。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奚斐然跟着老师一路走到外面,下意识往夕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看见滕时就在前面,被一群高三的男生簇拥着。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滕时回头看过来,看见他之后,冲他笑了一下。

夕阳下他的轮廓被笼罩上一层金边,那浅浅的笑容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奚斐然仓皇地移开视线,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滕时学长刚才是不是往这边看了?”

“看谁呢?”

“太帅了我不行了!”

“看啥呢?”祁南槿勾住滕时的脖子笑嘻嘻问。

滕时收回视线:“奚斐然。”

“啊哪呢哪呢?”祁南槿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奚斐然早就没影了。

“他好像不是很想看到我的样子,”滕时轻轻叹了口气,“都怪你,非让他装作不认识我干什么。”

虽说奚斐然在滕时家长期住下了,但是祁南槿身为滕时最好的朋友兼永远的大老公(滕时从未承认过),总是担心这小子给滕时惹麻烦,想把奚斐然从滕时身边隔离开。

把祁家和滕家在热反应仪器上的矛盾还有孤儿院发生的事情归咎于奚斐然身上有点无取闹了。

但是的的确确,在奚斐然出现之后,各种问题好像没来由的变多了。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一种厄运,这孩子命不太好,而且还会把灾祸到处带。

祁南槿一方面同情奚斐然,也欣赏他的勇敢和聪明,但另一方面,从最深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奚斐然离滕时远一点。

转眼就到了周五中午。

三食堂里人头攒动,饭香四溢。

瑞斯利安一共有四个食堂,都是自助,每个食堂的菜系风格都有区别。

祁南槿坐在滕时对面,正戴着手套专心致志地剥一盘虾,剥好一个就放到面前滕时的碗里。

“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吧。”滕时说。

祁南槿啧一声:“别废话,快吃。”

滕时哭笑不得,只得夹起来放进嘴里。

虾仁祁南槿一口能干五个,而滕时这一个花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祁南槿一边继续剥一边默默观察着他,又道:“喝点鸡汤。”

滕时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舀起一勺面前的汤,吹了吹。

祁南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见他吹完之后又放下去,又舀起一勺接着吹。

祁南槿把手套一摘:“阿时你怎么回事?”

滕时无辜地抬眼:“嗯?”

“半天了你一滴都没喝进去,别以为我没看见,”祁南槿眉头皱起来,“你这几天一直是,我还以为是你休学几个月,食堂的菜不合你胃口了,所以今天特意带你来了不常吃的三食堂换换口味,结果你还是这样。”

滕时放下勺子垂眸。

“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太舒服?”祁南槿担心地问,声音也低了下来,“怎么回事?”

滕时深呼一口气,其实自从被电击过之后,他虽说在医院休养了一周,但是好像一直没彻底调养过来,经常头疼,而且对什么食物都没胃口。

滕时犹豫了一下,如实跟祁南槿说了。

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再过个一周估计就恢复好了。”

祁南槿:“可是之前你住院期间我每天都给你带豪华大餐,你不都吃干净了吗!”

每次连个渣都不剩。

滕时目光游移,半晌扛不住祁南槿刀子似的眼神,认输了:“你没发现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姐们都胖了一圈吗……”

祁南槿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好久才捂住胸口颤声道:“那些菜有的是我亲手做的!……”

滕时真心诚意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护士小姐姐们说了,味道很不错。”

祁南槿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强撑着反手抓住滕时:“你这样一直不吃饭不行,你得……”

滕时忽的咦了一声,看向他身后。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也太低级了吧!看不起谁呢啊喂!”祁南槿拍桌。

滕时:“我又看见奚斐然了。”

“?”祁南槿将信将疑地转头,只看到挺远的地方,奚斐然正端着盘子坐了下来。

滕时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他怎么一个人吃饭?”

今天三食堂有奶黄包。

奚斐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盘子里的三个江临风味奶黄包,低落的心情勉强好了些。

上午马超他们又在含沙射影地讽刺他长得矮,应该滚回二年级去。

自己强忍着怒火装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却发现自己的桌兜里被泼了墨水,课本全都废了。

他只能又去办公室找新的课本,因为需要找的太多,下一节课不可避免地迟到了,被老师罚了站。

以前在江临,奚斐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孩子,是老师最喜欢的宠儿,哪里有过被罚站这种丢脸的经历。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一点一点被踩进泥里,一次更比一次过分,而怒火在他心里疯狂燃烧,却不敢喷发出来。

得忍着,不能惹事,奚斐然想。

忽的,他只觉得面前一暗,一抬眼,正是马超和他的两个跟班。

“哟,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呢。”

马超端着盘子不怀好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奚斐然对面,他的两个跟班分别坐在了奚斐然右边和对角,四人正好凑成一桌。

远处,祁南槿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啊哈一声:“这不是有伴吗。”

这个距离能看到奚斐然和那另外三个男孩坐在一桌,似乎在说着什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滕时蹙起的眉头微微松了下来。

“你对他的保护欲太强啦,”祁南槿笑了笑,忽的又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对了阿时,今天检修那边跟我说,热反应仪器里还真检测出了一些东西,你看看。”

“你们干什么?”奚斐然面无表情,只觉得面前的奶黄包都不香了。

马超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来跟你道个歉,上午不该那么说你,你既然能上四年级,智商肯定是够的,我们不应该排外。”

说话跟放屁似的。奚斐然懒得搭他,自顾自地吃着饭。

马超旁边的跟班看着奚斐然面前小山包似的饭,心道长得那么矮吃得倒不少。

“为了表达歉意,我们邀请你一会儿吃完一起去打沙包怎么样?”马超嘿嘿笑起来,眼底闪过精光。

“不止我们,班里好多人都在。”

他的跟班坏笑:“大家午饭后都想运动运动。”

马超微笑:“怎么样?”

奚斐然飞快地吃:“没兴趣。”

这种明显的整人陷阱,傻透了才会去。

“你不会是不敢吧?”马超的笑容阴暗下来,人高马大的阴影投射在奚斐然的盘子里,“我听说爸妈死了的小孩都特别缺乏安全感,胆子都被吓没了,难不成你就是这样?”

第44章 斗殴

说实话,奚斐然的情商很高,从小时候到今年前半年,他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甜甜的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乖巧,什么时候应该可爱。

那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因为生长在有爱的环境里,善意就像是灌满水池的水,自然而然地就会流向周围。

但是自从目睹父母死亡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种残忍到极致的恶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毕生都不可能愈合的伤疤,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敏感多疑,甚至对曾经的一切真善美都产生了怀疑。

奚斐然不明白像他父母一样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可怕的事情,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后来奚斐然慢慢明白,这个时间上就是存在着恶的,它们没有缘由,不讲道。

“喂!跟你说话呢,听不见?”马超的眼神阴鸷下来。

奚斐然放下筷子平静道:“行啊,不就是打沙包,等我吃完,打就打。”

马超笑起来,他身后的跟班也都露出得逞的笑意:“这就对了。”

与此同时食堂的另一边。

“这是……”滕时看着祁南槿手机上的检测单子微微皱眉。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祁南槿指着手机上,“某种化学药剂,但是能肯定绝对不是热反应仪器本身的,专家说的那些名词我也记不住,但是这东西和热反应仪器里的另一种物质会起反应,造成高温,一段时间后就会引起爆炸。”

滕时抬起眼。

祁南槿看着他,语气沉重起来:“阿时,你说的对,那段监控可能是被人故意掐掉的,有人在仪器里做了手脚。”

奚斐然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完,站起身来,端盘子的时候却忽然不经意的看见了很远处坐着的滕时和祁南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食堂里看见滕时,不由得顿了顿。

“看什么呢?”马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乐,“看滕时学长呢?滕时学长也是你配看的?”

奚斐然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马超以为他是自惭形秽,越发来劲:“人家滕时学长也是跳了两级,但人家是学神!人家有资本!你这小矮子说跳就跳,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奚斐然冷笑:“小测成绩今天出,有本事看看咱俩谁高啊?”

马超的确身高体壮,但在学习上天生缺根筋,奚斐然这么一说真把他说愣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没这小矮子考的高。

“你他妈……”马超咬牙要骂,奚斐然已经头也不回地倒盘子去了,走出几步还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要打沙包吗?走啊。”

“阿时,你说是谁那么恶毒,干嘛要对我家的热反应仪器做手脚?”祁南槿直咬牙,手指在餐桌上敲个不停

“幸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我们祁家真的要吃大亏,差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滕时的眼底漆黑如墨,沉默一会儿,轻声道:“这事可能不只是针对祁家,更像是通过这个小事挑拨滕家和祁家的关系。”

祁南槿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如果不是滕时提出要查一下监控,自己再顺藤摸瓜找出了人为蓄意的证据,那么这件事会怎么收场?

滕家会对祁家的产品失去信任,减少合作。

那祁家势必会不服,两家的关系甚至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开始逐渐恶化。

这真不是危言耸听,想想自己当时就是因为这件事心里别扭,故意不接滕时电话,差点酿成了严重的后果。

“谁这么居心叵测!”祁南槿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也太阴险了!”

滕时心中隐隐有个名字浮现出来,但是他没跟祁南槿明说,只是淡淡安慰他:“咱们两家生意上的对手太多了,说不准是谁,能查出来原因已经不错了。”

祁南槿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因为自己没即时接电话,导致滕时被电击的事情,顿时心中一震崩溃和内疚。

“阿时我永远是爱你的,这一点你一定知道的吧!”祁南槿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滕时,“我对你的衷心日月可鉴,谁挑拨都不行!虽然你并不把我当成你的大老公,但是做你的预备役我也是一直满足的!我永远爱你!”

滕时从小到大听这一套都产生免疫力了,哭笑不得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滚吧你。”

祁南槿笑了笑,又歪头拄着脑袋看滕时:“不过说真的阿时,从小到大没见你对谁感兴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问得有点私心,祁南槿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隐隐紧张滕时会回答什么。

滕时却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上辈子他一直忙于学习和事业,没怎么在感情上投入过太多的经历,但是活到三十好几,像他这种条件的人如果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是不可能的。

初高中的阶段滕时就经常收到情书,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好像是在大一的时候。

当时院里有个很可爱的女生跟他表白,长头发,眼睛大大的,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软,看他的时候脸都会红透。

他们在一起多久?好像是半年多吧。

后来是那个女生提出的分手,原因是觉得他不爱她。

“你会陪着我去游乐园,会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在外人眼里看你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但是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很远很远,滕时,我多希望你不那么温柔完美,我希望你为我吃醋,甚至对我发脾气,那样起码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在乎我……”

我是在乎她的,滕时想。

但他知道那个女生说的对,他爱护那个女生,就像是爱护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喜爱又怜惜,但却永远不会有什么撕心裂肺海誓山盟的波澜。

之后谈的几个似乎也是这样,以至于滕时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情感缺失的心疾病,还专门找过心学家方教授聊过。

方教授的诊断是他没毛病,只是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而已。

不过试了没次之后滕时就放弃了。

上哪里去找真正喜欢的人,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再后来,他事业越做越大,也就更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喜欢的类型……”

滕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历,总结出结论:“我喜欢温顺可爱、脾气好的,没什么心机的,最好是黑长直。”

“……”祁南槿思考了一圈自己哪里能符合滕时的那条择偶标准,好像离得有点远。

滕时有些心不在焉,瞥向远处的奚斐然,发现小家伙和他的同学们已经不见了。

身子正好也开始倦怠,滕时于是看向祁南槿:“吃饱了没,咱们回宿舍睡午觉吧。”

祁南槿回过神来:“嗯,走吧。”

两人一起端着盘子站起来,就在转身的时候,滕时的眼皮忽的一跳,仿佛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顿住脚步,环顾食堂四周。

“怎么了?”祁南槿回头。

——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在窥探着似的。

滕时扫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没事。”

可能是自己真的身子太虚了,各项感官都有些没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走吧。”

食堂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个人低着头,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选中,按下了发送键。

照片中,滕时端着盘子向后张望。

他校服外面套着纯白色的羽绒服,或许是因为刚吃了一点东西,他的嘴唇看上去比平时要红润许多,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眉,站在那里美得像是一幅画,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聊天框的对面传来一条消息:“不错嘛,照相技术可以。”

紧接着,滴,到账500元。

滕时的同班同学、之前被汪东在酒吧欺负过的董雨泽,死死捏着手机,用力到骨节都微微发白:

“一张照片500,无论我拍多少张滕时的照片,你都会付给我?”

“是不是很便宜的买卖?比你在夜店打工轻松多了吧。”对面看起来心情很好,“拍的好看我给你加小费,啊对了,如果能拍到不穿衣服的,我一次性给你三千。”

董雨泽打字:“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要负责给我拍照片就可以了,你爸贪污了那么多钱,这么大的窟窿得补到什么时候啊,能从我这赚快钱,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董雨泽呼吸急促,立刻又回过去:“我只负责拍照,如果你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绝对不帮忙,也跟我没关系。”

对面这次连回都没回,留下一片不屑的空白,消息石沉大海。

“打呀!快打鸭子!”

校园的一角,四年级三班的学生们正在玩打沙包的游戏。

马超和他的小团队在左右两侧负责打,其他人在中间负责当鸭子躲闪。

没过多久,中间和奚斐然一起躲闪的同学们都被打了下去,只剩下奚斐然一个人被夹在当中。

奚斐然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原本一场正常的丢沙包打鸭子游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针对他一个人的进攻。

左边打完右边打,沙包嗖嗖地从他身旁砸过,奚斐然在场地中央来回奔跑,脚下根本就不能停。

奚斐然腿上酸痛,心里却冷笑。

就这?四年级学生的整人手法也不过如此,太低级了。

忽的,一个沙包当中飞来,照着他的胸口砸狠狠砸下,马超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去死吧!”

咚!

奚斐然竟然双手接住了那颗沙包。

旁边的同学们欢呼起来,激动道:“他接到了,又多一条命!”

马超鼻子都气歪了,忽的扑过去抓过一旁同学抱着的一堆沙包,全都抢了过来,朝着奚斐然披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小矮子!插班的小奇葩!”

“马超你干什么!”

此时周围除了马超跟班,其他同学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女班长冲过去:“马超你住手!你打得太用力了!”

“老子乐意!”马超眼白都气红了,一把推开班长,手里的沙包还在不断的往奚斐然身上砸:“一个二年级的小小屁孩,还想上四年级,跟我们抢风头?”

“马超!住手!”“别打了!”

游戏早就停止了,周围的同学们都吓到了,跑过来想要拦住他,然而这更让马超嫉妒到发疯:“都给我滚!”

因为成绩不好,马超从小就总被望子成龙的父母批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而他总是哪哪都不行的蠢货。

奚斐然入学那一天,家里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父亲先是严厉地批评了他上周的成绩,然后又一个劲儿的跟他说瞧瞧人家新来的奚斐然,才二年级的年纪就可以上四年级了,这么点小孩都比你强!

马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奚斐然这种爱出风头的混蛋非要提前上四年级,按部就班的不好吗?

非要让他们这些平庸的孩子让父母失望,被平白无故地训斥。

“你爸妈死的好!说不定就是让你给克死的!”马超丢着沙包砸向奚斐然,发起疯来口无遮拦,用尽最恶毒的话辱骂奚斐然。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死?啊对了,你跑的这么快,当时是不是自己跑了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他也知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可以刺痛奚斐然。

下一秒他只觉得鼻梁一阵剧痛,一击沙包快狠准地正中他鼻梁骨!

马超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哎呦!”

奚斐然那样子像是要把马超吃了:“再提我爸妈我就杀了你。”

马超心里忽然翻滚起某种激动的战栗,奚斐然的反应极大的满足了他,他就像是看到猎物弱点的鲨鱼。

他捂着鼻子笑容扭曲起来,手臂上的肌肉跃跃欲试的紧绷成块:“克死爸妈的小混蛋,我就是要说,你能怎么办?”

脑海中的某根弦猛地崩断了,奚斐然扑过来,一拳抡在了马超的脸上。

第45章 底气

马超这辈子从穿开裆裤起,就一直靠拳头赢得地位。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到了小学,更是靠着人高马大的体格和学过跆拳道的身手赢得了一票小弟。

奚斐然这一拳头不仅打伤了他的鼻子,还打丢了他的面子。

马超捂着鼻子怒不可遏,扑过来就要往死里反击。

“老师来啦!”不知谁叫了一声,马超一个反应是不信,然而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督导老师的声音:“那边的学生干什么呢!”

马超即将揍到奚斐然脸上的一拳轻飘飘的绕了过去,顺手搂住奚斐然的肩膀,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老师!我们闹着玩呢!”

督导老师站在远处往这边看,冲他们摆了摆手:“别胡闹,到午休时间了,都回宿舍休息去!”

“知道了老师。”

奚斐然厌恶的想要甩开马超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被后者用力勾住。

“放学之后小胡同见,”马超贴着他的耳朵咬牙道,“你要是敢不来,我一定让你在瑞斯利安呆不下去。”

奚斐然猛地回头盯住马超,那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怕了?”马超笑的眼睛都弯起来,“怕祁南槿嫌弃你这个爱惹麻烦的穷亲戚?还是怕我把你揍到半死?”

奚斐然冷冷盯着马超,猛地挣脱他扭头走了。

前面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上次的物卷子,滕时看着黑板,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上一世他靠着竞赛成绩成功保研,然后顺利进入了H国最好的大学。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明年一月份的时候,自己会因为优秀的竞赛成绩被选入国家队,参加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而自己会在这次活动上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M国的詹森克利夫兰。

这家伙虽然脾气臭且无比奇葩,但脑子聪明得像是一台机器。

未来的他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兼技术总监,拿着千万年薪,协助自己研制飞车,并把飞车推向全世界。

滕时清楚的记得自己上辈子收服詹森费了多少劲,跟这家伙斗智斗勇最后让他彻底臣服于自己的过程,简直能让他少活五年,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如果能在奥林匹克竞赛上和詹森建立起初步的友谊和信任,之后的弯路估计会少很多。

滕时轻轻按着太阳穴,想起詹森设计的那些精妙绝伦的组建,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奚斐然,继而又想起了他做的那个机器人。

小小的机器人装着两个轮子,脖子上系着领结,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会说你好,然后微微鞠躬,而且最主要的是,它竟然可以通过空调遥控器来操纵移动方向。

滕时找到那个机器人的时候着实被惊艳了一下,虽然用的是其他玩具上拆下来的零件,但是整个机器人的完整性极高,功能性极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小的艺术品。

奚斐然才这么小就在这种事情这么有天赋,如果后天加以培养的话,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或许能和詹森一样,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想到这,滕时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思考过很多次的问题——上一世,奚斐然有没有活下来,如果活下来了的话,之后又成长成了什么样子,在做什么?

可惜穿越只有一次,他总不可能穿回上一世查证一下奚斐然的成长轨迹。

说白了,上一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那条时间线从他穿越回来后就会自动消失湮灭,相当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留下的只有自己的记忆罢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记忆还算是真实的吗?

滕时轻轻闭眼,再往深想,似乎要涉及到哲学问题了,还是不要给自己徒增头疼的素材了。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滕时背着书包一出门,就看见祁南槿正从隔壁教室门口笑着朝他跑来:“走吧阿时,我送你回家。”

今天是周五,寄宿学校每周五放假,在家度过周末后,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再返校。

“奚斐然也放学了吧,”滕时单肩背着书包往外走,“叫他一起吧。”

“不用,我给他单独叫了一辆车,”祁南槿冲他挤眉弄眼,低声提醒,“低调低调,别让人知道你认识他。”

滕时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拗不过祁南槿,于是无奈笑笑,默许了他的安排。

为了避免拥堵,豪车们都停在校外的停车场里等着。

从校门口到停车场,有一段三分钟左右的路程。

奚斐然背着书包往外走,双手攥着书包背带,用力到骨节都有点泛白。

马超和他手下的五六个跟班早就等在小胡同里,蹲在墙角打游戏机,马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艹,奚斐然那家伙比驴拉车走得还慢,这么半天还没出来!”

“他不会是不敢来了吧。”手下一个圆寸头小男孩道。

马超冷笑:“他不会的,他不敢。”

众人面面相觑,马超把手里的游戏机随便丢给旁边一人:“你们没看到我说让他在学校呆不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吗?被咱们揍一顿事小,被赶出学校事大,我能看出来他非常怕给祁南槿添麻烦,咱们就算是把他打废,他估计也不敢告老师,更不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