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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雪野别墅。

大门口的铁栅栏外, 灰原哀捏着双肩包的背带,踌躇了好几秒,才叹息一声, 磨蹭着朝米花小学的方向走。

冷风顺着领口灌进去,像一条阴冷的蛇滑过皮肤。

灰原哀打了个寒颤, 停下脚步, 不安地看向雾蒙蒙的天空。

身后鼓囊的红色双肩包动了,下坠感拽着灰原哀, 让她上半身向后仰。

“萩原警官, 请您安静一点。”灰原哀赶忙站稳身子。

双肩背包的缝隙处探出一枚圆溜溜的黑色狗鼻子和几根金色狗毛。

“哀酱,”研汪用他特有的甜而不腻的嗓音自来熟道, “上学要迟到了哦。”

灰原哀无奈回应:“我知道了, 你不要乱动。”

研汪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又开始在背包里蠕动。

灰原哀连忙稳住重心, 小声呵斥:“萩原警官!”

研汪哼唧起来:“书包里的便当烫脚。”

便当是早上出门时, 娜塔莉递给灰原哀的。

玉桂狗图案的双层便当盒沉甸甸的, 装着远超一年级小学生能食用的量。

继续来自女性年长者的细腻爱意让灰原哀不适, 她丢盔卸甲般逃走,现在又开始后悔。

“萩原警官, 今早我是不是……”

灰原哀抿唇,咽回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不用担心,娜塔莉很喜欢你,她没有生气。”

“……知道了。”

穿过一条巷子口, 灰原哀隔老远就看到站在天桥底下的吉田步美。

留着齐肩短发的少女正背着手,用漂亮的小皮鞋在地上碾磨。

余光捕捉到灰原哀的身影, 她立刻笑着高高扬起手:“小哀!”

明媚的笑容从灰原哀脸上一闪而过,似流星出现又迅速坠落。

她看着向自己大步跑来的吉田步美, 心扑扑乱跳。

思绪乱飞,恐惧的情绪逐渐凝结成琴酒的样子,灰原哀小声问书包里的人:“萩原警官,您会保护我吗?”

“放心吧哀酱,相信能变身的狗狗警官。”

灰原哀沉默一瞬,小声评价:“雪野警官说得对,你平时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不正经感。”

“诶?”

研汪没有反驳,他蜷缩身子趴回书包里,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小狗哼唧。

——但关键时刻却意外的可靠。

灰原哀默默在心底补充完后半句话,看向已经跑到她面前的吉田步美。

短发少发亲昵地挽住灰原哀的手,一口一个“小哀”,商讨着放学后要一起去米花街新开的店吃冰淇淋。

两人谈笑着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

被放平的驾驶座上,金发男人闭着眼小憩。他眉头紧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嗡。

降谷零被短信提示音吵醒,他睁开眼,混沌的情绪从蒙着雾气的眼睛一闪而过。

降谷零坐起身,快速扫过短信内容,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头顶上方,一架飞机划过碧空,将天空分割成两半。

自美国而来的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

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混迹在人群中,大步走向行李托运处。他带着黑色针织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深棕色墨镜,双手插兜,被黑色长款羊绒风衣勾勒出身形。

手机铃作响,他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秀一,你用真名入境,万一被组织从海关处截获信息……”

“不会的,日本海关基本形同虚设。”

“但你只身前往还是太危险了。不然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等我和詹姆斯他们到了,你再行动。”

赤井秀一,或者说曾经的组织成员黑麦威士忌沉声回答:“不需要。”

“可是秀一,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们下个月才能到东京,这期间万一你被组织的人看到……”

“不需要。”他低声重复。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再次提出建议:“或者我们可以和日本公安合作。”

“你是我们FBI的王牌,只要我们主动联系,他们一定会愿意……”

日本公安?

赤井秀一不悦皱眉。

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王牌,也确实有资格和日本公安谈合作条件,但波本未必会接受他的提议。

再者,微妙的阵营归属感也让他下意识和日本公安划开界限。

各大阵营的红方若是联手调查,资源共享,黑衣组织恐怕早就被击溃了。

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正义不分国界,但人有国界。琴酒只有一个,谁抓到归谁。

日本公安和日本刑警互看不顺眼,美国的FBI和州警察也时常掐架。

同一国籍都会出现分歧和战队,更何况是不同国家阵营的警察。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不了,没必要的援助只会拖我。”

他潜意识里多少有些瞧不上日本警方。

“可是秀一……”

身后传来两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步逼近。周围其他等待行李的乘客也好似意识到什么,纷纷朝两边散开。

赤井秀一蹙眉,不等声色地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被两名穿着制服的海关警察一左一右围住时,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嗯?”

随即摆出被打扰的不悦的样子:“两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怀疑你的行李箱里有违禁品,辛苦你跟我们走一趟。”

赤井秀一转过身,冷静道:“你们可能搞错了,我行李箱里不可能有违禁品。”

两名警察相互对视一眼,再次向赤井秀一靠过去。其中一人更是悄悄把手搭在侧腰,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会发生的反抗冲突。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一圈,沉默地被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带走。

赤井秀一被带去一处小房间,他的行李正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桌子后面还坐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砰。

房门在身后用力关上,赤井秀一被安排着坐下。送他过来的两名警察不动声色地上前,站在他身后,切断可能的逃跑路径。

赤井秀一垂眸,开始思考这场闹剧的意义。

他不确定这是一场针对普通入境游客的刁难,还是特意针对他本人。奔走多国,赤井秀一偶尔也会遇到海关刁难,被以各种理由隐晦地索要好处。

如果是后者,他大可把钱夹在护照里递过去。

赤井秀一抬眸,棉签的男人正气势汹汹地把他整理好的行李一件件翻出来,堆在桌子上,好似认定了他包里有违禁品。

桌子上的东西越堆越高,男人的气势却越来越弱,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转变成迷茫不解。

男人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才冲围堵在赤井秀一身后的两名警察缓缓摇头。

男人脸上透露出把事情办砸后的无措情绪,赤井秀一眯眼,意识到这就是一场刻意针对他的行动。

被按着来回搜了两遍身,他们依旧不愿意放他走。直至其中一名警察出去打了个电话,从幕后指使处获得指示,才放赤井秀一离开。

海关自然不会帮赤井秀一整理行李,他们只管翻,不管收。好在赤井秀一行李不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耐着性子一件件收拾好东西,心知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果不其然,他刚走出房间,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看他的眼神很微妙,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害他们圈套落空。

“赤井秀一,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他们提起赤井秀一的行李,围着他,以半强迫的姿态逼他跟他们走。

赤井秀一沉默地分析起局势。

这些人大概率是日本公安,波本阵营的人。想必一定是当初逃离日本时,波本利用职权对他的身份进行了标记。

赤井秀一和波本不和,但他不担心波本会出现。

软体工程师阿凉带着组织资料叛逃被杀,贝尔摩德和朗姆相继被抓,负责研发药物的天才少女学历叛逃,下落不明,组织几乎乱了套。黑衣组织散步在美国的势力已经自顾不暇,被FBI一网打尽。

他想,身为组织干部的波本此刻应该在组织奔波,没空来拦截他。

现在只有五个人,赤井秀一有自信能将他们放倒,再顺利从围堵中逃出去。但他要是真这么做——大闹机场,明天就会上日本警视厅通缉名单。不如先假意配合,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不济,他也可以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再挣脱围困,逃出去。

思至此,赤井秀一配合地跟在几人中间被带了出去。

只要波本和雪野明日香不在场,日本警方对他就无法构成威胁。

踏出机场,喧嚣的风灌入领口,冷空气冻得鼻腔难受。赤井秀一坐上一辆私家车后座,他无视身侧虎视眈眈的日本公安,扭头看向车窗外。街边风景疾驰向后,似他无法追忆的过去。

刹车声响起,车子停稳在警察厅门口,赤井秀一配合地走下车。左脚刚落地,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短暂的鸣笛声,嚣张地向赤井秀一发出挑衅。

赤井秀一抬头,入目的是一辆白色马自达。

贴了防窥屏的车窗玻璃匀速降下,发出细微的器械运作的吱吱声,露出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的脸——组织干部,波本。

降谷零两手交叉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脑袋笑眯眯看向赤井秀一。他皮笑肉不笑,漂亮的下垂眼被眯成一条线。

你小子终于又落我手上了。降谷零直白地把这样的心思写在脸上。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垂眸,心想没关系,反正只是一个波本。这家伙再怎么记恨他,也会被日本法律和公安行动准则束缚住手脚。

反倒是雪野明日香,这个疯女人出了名的不按规矩打牌。心情不爽甚至会掀桌。

当初匆匆离开日本时会落到那种难堪的地步,雪野明日香功不可没。

正思索着,对面驾驶座里的波本突然往后靠了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明日香占着能在本体和孩子身体里自由切换的优势,大摇大摆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冲赤井秀一眯眼露出个“核”蔼的笑:“喂赤井,虽然说日本海关都是群吃干饭的不靠谱的家伙。”

他们甚至能让江户川柯南钻进行李箱里顺利偷渡出入境。

明日香勾了勾唇角:“但该有的出入境记录还是有的。”

“…………”

短暂沉默后,赤井秀一收回已经踩在地上的脚,重新坐回私家车后座,顺手带上了车门。

该死,他应该在路上用突发疾病这种蹩脚但有用的借口让司机停车,再跳车逃走。

在被带去审讯室时,降谷零又亲自搜上手把赤井秀一的行李翻了一遍。

他表情微妙地拉上行李箱:“你居然真的没带违禁品。”

降谷零身后,明日香抱臂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赤井秀一叠着二郎腿,一只手掌搭在腿上:“我来旅游,为什么要带违禁品。”

“那种话留着骗八岁小孩吧。”

降谷零重新坐好,又问:“你的供应商是谁?”

“什么供应商?”

“哈,”降谷零冷笑一声,眼底涌起嘲弄,“少装蒜,没有趁手的武器你要怎么和组织周旋。除了武器,应该还会准备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赤井秀一冷静抬眼:“这只是你的无端猜测。”

“哦?这么说你真的是来旅游的?”

赤井秀一故作无辜地勾了下嘴角:“当然,我喜欢东京的风土人情。”

闻言,降谷零翻开赤井秀一的签证:“短期停留签证只能在日本待90天,你就不怕时间太短,没办法把组织连根拔起吗?”

赤井秀一重复道:“我是来旅游的。”

明日香终于舍得出声搭话:“我可以做主,把你的签证改成长期就业签证,让你在这边多待两年。”

刚说完,明日香便捕捉到赤井秀一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惊喜的情绪被迅速压制,快得仿佛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明日香不会看走眼,非人类的视力让她能轻易捕捉一切情绪变动。

即便如此,她也忍不住想夸赞一句,不愧是传说中的FBI王牌,确实有两把刷子。

赤井秀一垂眸:“我是来旅游的。”

降谷零冷哼一声,看向明日香:“让他原路滚回美国吧。”

赤井秀一答:“我的签证没有问题,你们没有理由让我回去。”

降谷零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办好签证却在落地机场的时候被遣返回去,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推特上偶尔还能看到骂我们的帖子。”

“……”

赤井秀一确实刷到过类似的吐槽贴,但他没想过降谷零会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为难他。

明日香爽快答应:“好啊,正巧我也不喜欢不能被招安的人。”

赤井秀一看见明日香站起身边活动手腕边朝他走来,眼角一抽,顿感不妙。

喉结滚动,他额角滑落一滴汗:“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波本。”

“嗯?”

突然被点名,降谷零抬眼和赤井秀一对上视线。他挑眉,示意对方有话快说。

明日香也暂时停下脚步,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把决定。

该死的,看样子不得不和日本公安合作了。

赤井秀一在心底低声咒骂一句,面上不显。他故作神秘地弯了弯唇:“让我和贝尔摩德见上一面,我有把握能揪出幕后主使。”

降谷零微微蹙眉:“怎么揪?”

“组织在美国的势力已经被FBI剿灭,我从那些家伙嘴里挖出不少有用的料。”

降谷零脸色微变,严肃起来。

明日香站定在赤井秀一面前,半倚桌子,语调慵懒但不容置喙:“组织的boss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些是贝尔摩德交代过的事,但情报只在日本警方高层少数几个人之间流通。

降谷零盯着面前陷入沉默的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被骗,对赤井秀一的厌恶登时更上一层楼。

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我现在就把你打晕送上去美国的飞机。”

赤井秀一烦躁蹙眉,暗道降谷零不理智。

“波本,我是FBI的王牌,只要我愿意,我就能代表FBI向日本警方谈合作。”

他顿了顿,平静陈述道:“甚至能为你们谋取到更多你们自己要不到的好处。”

赤井秀一说的是事实。

FBI向来高傲,本国的地方警察都不一定能被他们瞧得上,自然不会把远在大洋彼岸的日本的警察放在眼里。

以FBI的实力,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如果由赤井秀一出面牵线,FBI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做出诸多让步。

美国人,特别是美国军警在面对其他国家的人时仿佛都会变成一只骄傲的不肯低下头颅的公鸡。

特别是日本这种被美国驻军,对美国唯首是瞻的国家。

美国对日本的驯化似乎已经完成。

如果现在坐在审讯室的是其他日本警方高层,说不定已经开始思考合作的可能性。

但降谷零是永远不可能被驯服的狮子,他在自己的领地来回巡游,不容许一丝罪恶和觊觎。

他愤怒地咧出个笑:“赤井秀一,这里是日本,不是美国的殖民地。”

降谷零站定在赤井秀一面前,一记手刀敲向他颈部。

啪。

一声闷响。

赤井秀一抬臂挡住了降谷零的攻击。

“哼。”

降谷零并不惊讶,他冷笑着吐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重新挥拳。

赤井秀一抬手去拦:“我们旗鼓相当,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打起来。”

他又防守了几个回合,却听降谷零突然发问:“你知道佯攻吗?”

“什……”

话音未落,一股强劲似离弦箭的力道狠狠撞击赤井秀一腹部,将他腹部打得险些凹进去。

明日香的攻击没有伤害到赤井秀一,甚至不让他觉得痛,却伴随着怪异的晕眩感。

赤井秀一踉跄两下,整个人软了下去,煮熟的面条般挂在明日香小臂上。

换作两年前,降谷零肯定会惊叹明日香的臂力。但现在他只是淡定地活动两下手腕,重新理平起褶皱的西装。

他从外面推来一把轮椅,静静看明日香把赤井秀一放上去。

“送回去?”降谷零问。

“随你。”

随着其他幽灵警察不断升级,SSR已经变得不稀奇。比起赤井秀一,明日香更想把降谷零的灵魂弄到手。

但……

“等等。”

赤井秀一即将被降谷零推出去时,明日香突然喊住他。

她走过去,熟练地打开正义手册,捞起赤井秀一的拇指,用力摁了上去。

“好了。”

虽然不知道赤井秀一什么时候殉职,会在哪里殉职,但先把灵魂薅走总没错。

升级过的正义手册就是好,连签约都变得强制化了。

十个小时后,重新苏醒的赤井秀一坐在美国机场的轮椅上,看着身侧来来往往的美国人,陷入沉默。

第202章

雪野大宅, 降谷零靠在客厅的沙发里,阖着眼浅浅睡去。阳光亲吻脸颊,金发被窗外落日余晖模糊边缘, 他少有的睡了个好觉。

刀口舔血的生活逼迫降谷零对外界视线始终保持高敏感度,即使是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不适皱眉, 眼皮颤了颤, 随即猛地睁开。

离脸仅一尺的地方,一双天蓝色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降谷零揉着眼睛坐起身:“景光你终于回来了。”

小景晃了晃尾巴尖:“久等了零。我刚从快斗家回来, 他下个月八号打算去偷铃木家的世纪珍钻。”

“快斗?”

降谷零细细咀嚼这个名字, 恍然大悟:“你就这么把怪盗基德的真名告诉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 我问过明日香, 他说可以把你当自己人,不用保密。”

降谷零笑笑, 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热茶喝了一口:“被当自己人了吗。”

就像偏执的反派听到童年时妈妈唱的歌, 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被搅热。

被划分到同一阵营共同战斗, 让降谷零回忆起他和诸伏景光的曾经。诸伏景光殉职前, 他们也是如此并肩作战。

如此想着,降谷零重新看向自家幼驯染。却见小景瘪着倒三角形的猫猫嘴,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倒映出忧虑的情绪和降谷零的脸。

“怎么了?”降谷零问。

“零,被明日香当自己人,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嗯?”降谷零不解。

他正打算深入询问,玄关处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

一只小金毛连蹦带跳从玄关跑进屋, 随后才是少女的身影。栗发少女刚出现在众人视线便匆匆停下脚步,她瞪大双眸露出惶恐的表情, 像只受惊的山羊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景见状,跳下沙发走到灰原哀身边, 用柔软的肉垫拍了拍灰原哀裸露的小腿:“小哀,别怕,这位金发先生和我一样是日本公安。”

灰原哀弯腰抱起小景——近距离相处后,诸伏景光的性格和他毛茸茸的猫猫外表足以抵消灰原哀对他的恐惧。

她不安地盯着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小步后退。

对上降谷零疑惑的眼神,小景主动解释:“这孩子能从人群中嗅到组织成员的味道。”

降谷零:?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嗅自己小臂。

鼻子抽动两下,降谷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又用力猛吸一口,气流快速涌入鼻腔发出“呼”的声音。

“没味道啊……”

而且体味是卧底的大忌。

小景被抱住腋下,像只被拉长的猫猫虫。他抖了抖左耳:“不是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于第六感的东西。小哀能闻到我们闻不到的气味,据她所说,凡是在组织里待过的人,身上都有这种气味。”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孩子说不定就像四色视者一样,比我们多了某些细胞,所以能闻到对我们来说不存在的气味。”

他捏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也许我们可以把这孩子变成小动物,随身携带,比如仓鼠。”

“她从谁身上嗅到组织的气味,我就把那个人的档案标记起来,派人重点观察。”

小景仰头瞥了眼身后已经紧张到把嘴抿成一条线的灰原哀:“零。”

“抱歉,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怎么会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些。”

他顿了顿,好奇道:“不过明日香真的能把他变成仓鼠吗?”

“只有灵魂和肉体分离,才能把身体重塑成各种形状。”

“也就是说只有死了才行?”

诸伏景光想了想,贴心补充:“植物人说不定也可以。”

闻言,降谷零捏着下巴再度陷入沉思。

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小金毛去而复返,摇着尾巴小跑到灰原哀身边,三言两句便轻松把人安抚住。

降谷零再抬头,客厅里已经只剩端坐在沙发上的小景。

“零,你在苦恼什么吗?”小景问。

“我在想……人死后是不是都有灵魂?”

“对,不进行特殊处理,多数人的灵魂会在七天后自然消亡。”

降谷零再度沉默。

小景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降谷零身侧,一如过去。夕阳西沉,余晖在两人身上涂满温暖的颜色。

门锁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日香带着松田阵平从外面走进来。

正巧这个时候,降谷零抬起头。他像个虚心请教的学生,满脸认真:“我最近遇到一些怪事。”

小景噌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漂亮的玻璃珠般的眸子满是担忧:“是组织吗?”

“不,”降谷零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我偶尔会感觉有人在床边看着我,但我睁开眼后却看不到任何人,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窃听装置。”

他蹙眉陷入苦恼:“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最近找您们的频率太高了,导致我体质发生了变化,开始能感受到死灵的存在。”

“东京最近半年,平均每天发生三起他杀案,我住的公寓里有幽灵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会不会是他们——嗯?景你为什么盯着明日香看?”

因为她才是害你睡不好的罪魁祸首。

小景没有把心里话直白地说出来。他跳下沙发,踩着优雅的步子,喵喵叫着走向明日香。

听到猫叫,明日香回身看向小景:“有事?”

“明日香,你答应过我的。”

小景仰头,漂亮的猫猫眼变成委屈和控诉的形状,小耳朵也沮丧地半折下来。

诸伏景光未必真的委屈到如此地步,但他善于利用自身优势,这招对明日香向来有效,是松田阵平花十年都学不来的沏茶技术。

正如他所料,明日香挑了挑眉,转身离开的同时不忘给出承诺:“知道了,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会去骚扰降谷零的。”

“喵呜。”

“好吧,三个月。”

降谷零:“……?”

不详的预感开始在心底酝酿,眉头越皱越紧,他试探道:“难不成我睡着后感受到的视线是……”

小景垂下耳朵,倒三角的嘴张了又合,最后只艰难地突吐出一句话:“零,你是目前为止唯一一张SP。”

……?

虽然没太听懂,但降谷零迅速领悟其中精髓,他明智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你难道不好奇SP是什么意思?”

明日香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她抱臂倚在楼梯的白色木质栅栏上,长发垂落,恬静神秘。

降谷零却警铃大作,被激起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恐惧。

见降谷零沉默,明日香向他缓步走去:“降谷零,来投靠我吧。”

她弯着嘴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底翻涌的情绪却热切似滚烫的岩浆流进溪流,冒着腾腾热气。

像在看深爱之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明日香不爱降谷零。

明日香身后,松田阵平臭着脸从楼上走下来。

他已经扯掉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和疲惫,以及显而易见的不爽。

明日香继续游说:“来我这边,不仅可以继续维护正义,还能获得不死之身。”

她的眼睛亮起诡异的荧光,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危险。

降谷零过于震惊,眼角短暂抽动几下,屁股悄悄往沙发深处挪了两厘米。

他用月光斜睨了眼布偶猫小景,莫名有种被挟天子令诸侯的恍惚感。

但凡诸伏景光不在明日香手上,他一定已经大喊着“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转身潇洒离开。

“诶。”

小景叹了口气,挪开视线。

小景已经摸清了明日香的性子,她不会真的杀了降谷零再抽走他灵魂。

明日香朝降谷零伸出手:“降谷零,来吧,和你的同期继续共同战斗。”

“……”

降谷零缓缓挪开视线:“不了,我需要守护国家和国民安全。”

“你的意思是,你的同期们没有在守护国家和国民?”

降谷零找补道:“但我更希望留在原来的岗位继续奉献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为你——”明日香顿了顿,想起自己糟糕的艺术天赋,立刻改口,“让阵平、景光他们帮你捏一具身体。”

“……不,如果是松田,他一定会公报私仇被我捏成身高只有一米五的丑八怪。”

“那就让景光帮你,还是说你也嫌弃景光的手艺?”

不等降谷零回答,明日香又继续道:“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我把材料给你,你亲自动手。”

降谷零扯动嘴角,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知道你已经成为幽灵警察,你可以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做你想做的事。”

“你的新身体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你会变得更强更结实,即使受到外伤也会快速治愈。”

说罢,她拎起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胳膊划去,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明日香!?”

在场几人同时站起身或朝明日香的方向走了几步。虽然知道她身体不同寻常,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殷红色的血顺着被隔开的切口处流出,但才只来得及顺着细腻的皮肤流向手肘,创口已经恢复如初。

明日香得意地朝降谷零挥了挥已经痊愈的胳膊:“拥有了这样的身体,在面对未知危险时,你就可以让队友退下,你打头阵。”

“不会再有小队成员因此牺牲,你也可以避免死亡,快速自愈。再不济还有我,我能帮你重塑身体。”

“上周铃木财团新建的摩天大厦被人安装了新型炸弹,十万火急。警视厅原本打算派出一支小队去处理,但我让研二和阵平组队单独前往,其他人做好支援准备。”

“万一发生爆炸,也不会有额外的人员伤亡,他们也可以活着回来。”

“虽然没办法应付所有情况,但起码能减少70%的人员伤亡。”

“……”降谷零继续沉默,抗拒的情绪却不再明显。

降谷零必须承认,他被明日香说的话打动了。不管是他还是诸伏景光,或者是被明日香签下的其他幽灵警察,谁不是把正义和奉献看得比命都重要。

小心谨慎是因为命只有一条。

要是有朝一日,靠莽就能解决一半棘手麻烦,还能大幅度减少人员伤亡,他们一定莽得比都凶。

见此情景,小景登时坐直身体,死死盯着降谷零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小景暗暗道,坏事了,以零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答应。

明日香继续加码:“而且因为身体是手动捏的,你还可以随意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

她笑着歪了歪头,余光瞥了眼朝他走来的松田阵平,又重新看向降谷零:“不觉得很棒吗,可以随意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而且不会像怪盗基德那样通过扯脸皮的方式辨别真假。”

降谷零低下头没有说话。

“零,”松田阵平走过来,他撇了撇嘴,“你该不会逊到要靠作弊才能维护正义了吧。”

他指不死之身。

小景也摇摇头:“零,我不赞成你这样做。”

然而降谷零俨然一副被说服的样子,抿着嘴唇,纠结得像个靠抓阄来决定要不要告白的毛头小子。

小景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同时扭头瞪向明日香。后者则在接收到信号后,头大的揉了揉眉心——她尊重死亡,但对死亡的理解又确实和他们存在差异。

明日香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提议是个好主意。

虽说转换成幽灵警察需要先经历死亡,但她有办法让降谷零无痛死去,轻松得像睡了一个好觉。

明日香咂嘴发出一声“啧”,抱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骗你的。我要去睡了,你要是想留宿,三楼还有一间空的客房。”

她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往楼上走,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降谷零接通电话,风见裕也的声音传来。

“降谷先生!大事不妙!”

“有个女人伪装成公安潜伏进了办公室,很可能窃取了公安的卧底名单!!”

降谷零从沙发上弹起身:“她人呢!?”

“往米花市二町目的方向跑了!”

第203章

库拉索, 疑似拥有超忆症的组织成员,曾经是朗姆的左右手。

经过激烈地追逐,库拉索从跨河大桥上坠入河中, 不知去向。

她和降谷零、萩原研二的追逐战甚至引起交通堵塞。

已经被调到东京的萩原千速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她美美泡了个热水澡, 洗去一身尘埃, 刚换上睡衣准备躺下。头还没来及得碰到枕头,就被警视厅一通电话喊走。

完成交通疏导时, 萩原千速已经被汽车尾气腌制入味。在看到站在路边抽烟, 等着跟她回去汇报情况的萩原研二时,萩原千速攥紧拳头, 心底默念句“这是我亲弟弟”, 然后上去邦邦就是两拳。

“零,你打算怎么办?”

小景踩在降谷零的肩膀上, 满脸担忧。

松田阵平吐出一口烟:“这家伙要是没死, 一定会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

他把胳膊搭在铁栅栏上, 俯身看向夜色下滚滚向东的河水。乌黑一片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三艘救生艇打着探照灯来回搜寻。

公安部已经派人沿着河两岸搜寻,但目前依旧一无所获。

库拉索逃跑的可能性非常大。

降谷零侧身倚在铁栅栏上, 眉心挤成一个川字,发暗的眸子里翻滚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他先是沉默,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一切照旧,我会回组织那边继续工作。”

松田阵平瞳孔放大, 语气也不可自控地凶起来:“你疯了?”

降谷零低下头,柔顺的金发被路灯在脸上留下交错的影子:“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不只是景,还有其他前辈。”

他咬紧后槽牙, 下颚线也用力绷紧“贝尔摩德和朗姆被捕,重要人才接二连三叛变,组织已经形同惊弓之鸟,已经很久没有招揽新人了。即使干部层空缺,也没有提拔成新的代号成员的打算。”

松田阵平立即点出问题核心:“这也意味着他们会更谨慎,对叛徒更凶狠,甚至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你回去会有危险。”

“但如果我不回去,我们会失去最后的内部情报源。而且三五年内无法再安插新人潜入,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松田阵平烦躁地看向海面,牙齿用力在黄色烟蒂上咬出凹痕:“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降谷零点头,沉默须臾,后知后觉道:“对了,明日香呢?”

“揍人去了。”

“啊?”

松田阵平吐了口烟:“情报是从公安部最重要的资料室泄露出去的,组织成员居然躲过眼线进到资料室,再成功输入开机密码和资料密码。”

“以明日香的性子,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公安部释放冷气了。”

降谷零长叹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公安部内部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他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我走了。”

“零。”小景担忧出声。

他把小景抱起来放到松田阵平肩上:“放心吧景,公安部会顺利渡过难关的。”

他朝两人挥挥手,坐上马自达,很快便混着其他车子一起消失在道路尽头。

松田阵平重新看向阴暗的河面,夜风撩动发丝,卷走最后一丝温暖。

“景光,你应该也听到了吧。零刚刚说的是‘公安’会渡过难关。”

小景低下头,轻声呢喃:“他不会有事的。”

“现在就只能赌库拉索看到的那部分资料里有没有降谷零的名字了。”-

降谷零只来得及驾车驶上城市主干道,催命的电话骤响。

琴酒的声音传来:“限你半小时内赶到米花市五町目的C-1工厂。”

冰冷的语调与平时别无二致,听不出什么异常。

降谷零打起十二分精神,镇定道:“什么事?”

琴酒没有回答,他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啧。”降谷零登时沉下脸色。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琴酒已经知道他的卧底身份,准备把他约出来做掉。

第二种,琴酒没有收到库拉索的短信,这只是一次试探。他要是没有到场,就证明他心虚,琴酒还是可能会杀掉他。

降谷零打开导航开始查询工厂位置,从这里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他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做准备。

降谷零当机立断拨通风见裕也的电话。

电话接通,不等对面开口,降谷零先出声:“风见,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降谷先生,您请吩咐。”

降谷零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概述了一遍,继续道:“我需要公安部找几个机灵的人,远远埋伏在C-1工厂附近。”

“好的,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等我信号,如果工厂里等我的人是琴酒,你们就冲进来逮捕他。”

琴酒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成为目前为止唯一能见到boss的成员,深受信赖。

降谷零心知,以琴酒的性子,他绝对不会交代任何对组织不利的信息。

但若这是一场必死的局,他必须折在这里,那他拼死也要从组织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叫他们不好过。

降谷零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明日香对他说的话。

不死之身。

不然他也和明日香签订契约吧,死过一次,死亡便不会再成为需要被时刻担心的绊脚石。

他愿意交出自己的灵魂,换取国泰民安。而且如果他不会因中枪、死亡而丧失行动力,就不需要其他同事从旁辅助,也会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降谷零尊重生命和死亡。

但他越是尊重,向明日香主动献出灵魂的想法就越强烈。

只不过是换一种活法,没什么比正义更重要。他自我安慰地想。

降谷零专注于思考,没注意到手机里由远至近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随即是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公安部?机灵?降谷零你认真的吗,让风见从这群智障里挑人辅助你?”

明日香骂得难听,但没人敢反驳。

一来,虽然明日香已经卸任临时部长一职,但她威压还在。

二来,公安部这次犯的错太离谱。就算明日香让他们收拾东西滚出日本警戒,警视厅也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降谷零嘴角一抽,有心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他才半是郁闷,半是不爽道:“别这样,公安部平时也是很可靠的。”

明日香听完,只回了一个干巴巴的“哦”字。

降谷零:“……”

“降谷零,你是不是忘了过去一年是谁在担任临时部长的职位。”

“……”

降谷零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做?”

“地址,我亲自过去。”

降谷零长舒一口气,眉头稍稍舒展:“有你镇场,抓琴酒的事也会变得更稳妥。”

用他一条命换琴酒一条命,似乎不赖。

失去琴酒这位最后的左膀右臂,乌丸莲耶再怎么谨慎,也不得不提拔新人。

这期间,组织一定会谨慎蛰伏,收紧业务,给公安部喘息的机会。公安部也可以顺势安插新的卧底,填补情报上的空白。

明日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降谷零的思路。

“不,”她的声音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力量和坚定,“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嗡。

降谷零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早就习惯了在钢丝上游走的生活。

风见裕也是他的联络人,也是可靠的部下,但无法为他提供安全保护。

所有人都知道,降谷零的生死只能靠他自己。结束卧底生涯前,公安部能提供的保护微乎其微。

降谷零弯起嘴角,难得面对同期以外的人露出温柔的表情。

他看了眼时间,重新严肃:“现在从警视厅出发,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我会争取时间,尽量拖到你赶到。”

“不用,我可以跑过去。”

“……跑?”

降谷零猛然想起几年前曾流行过的关于涡轮女人的都市传说。

他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决定把过去五年出现过的怪异传说全套到明日香身上。

降谷零:“琴酒又打过来了,估计是催促我,先挂了。”

“多加小心。”

“嗯,你也是,多保重。”

几分钟后,降谷零如约抵达C-1工厂。

生锈的金属打造的工厂呈现出老旧的年代感,被夜色吞没。工厂里没开灯,像只张大嘴等待吞噬生命的巨兽。

降谷零思量片刻,打开手机电筒走进去。

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灰尘颗粒,鼻息间弥漫着金属生锈和青苔潮湿的气味。

进入工厂刚走没几步,身后的金属门突然被人用力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人心慌。

黑暗中,降谷零敏锐地感受到有人从四面八方靠近,不止一个。

注意力高度集中,一切都好似被放慢,僻静的环境里,降谷零甚至感受能听到周围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他绷紧每一寸肌肉,随时准备反抗。

“慢吞吞的,终于来了。”

率先出声的人是伏特加,他打开手电筒开关,刻意照向降谷零的脸。

降谷零眯眼,抬起一只手挡住光线。他必须尽可能保障充足的视线。

他心想,伏特加在这里,那琴酒应该也在。这两人大多数时候就像一对连体婴,形影不离。

“波本。”

说曹操曹操到,琴酒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琴酒朝波本脚下扔过去一副手铐:“伏特加,把他和基尔铐在一起,试图反抗就直接杀了他。”

“是,大哥。”

直到被用枪指着带到一根起到承重作用的柱子边,手电筒光打过去,降谷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基尔。

隶属CIA的女人被反铐住双手,看似温顺地坐在地上。

注意到同样被反铐双手的降谷零,基尔似意识到什么,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迅速镇定,快到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的异样。

琴酒没有多废话,他用枪指向被迫坐挤着坐在地上的两人:“库拉索传回来的卧底名单上有你们两的名字。”

他扬起一边嘴角,笑得残忍:“把知道的事全部交代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猩红色的眸子里翻涌着类似兴奋和残忍的情绪,琴酒冷静又残忍,但他偶尔也会表现得像个理智又冷静的疯子。

他拨开保险栓,手枪发出咔嗒的声音,黝黑的枪口对准降谷零。

“你们谁先说?”

冷汗从降谷零的后背缓缓向下滑,他面色如常地盯着离自己眉心仅几尺远的枪口,突然冷笑一声:“琴酒,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用卧底的幌子来清理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第204章

“琴酒,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用卧底的幌子来清理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降谷零直勾勾盯着琴酒的眼睛,脸上不仅没有退却之意, 轻蔑和挑衅的情绪反而隐匿其中。

“琴酒,”降谷零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 “你收到的卧底名单上不可能有我。”

他必须扮演好一个忠诚者的角色。

只有卧底才会担心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公安名单上被看去, 真正的组织成员根本不会有这种担忧,他们只会担心被琴酒借机杀害。

琴酒恶狠狠盯着降谷零, 没有立即表态。

他的沉默在降谷零看来是种信号——他手上的名单里确实没有波本, 他只是在诈他们。

见状,同样被绑的来自CIA的卧底基尔立即跟着抗议:“琴酒, 我跟着你少说也快有一年了, 怎么可能是卧底。”

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降谷零就可以试着混淆真相。

“呵。”

琴酒突然笑了。他用枪抵住降谷零的下颚, 目露凶光:“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不在名单上吧。”

降谷零也笑了:“琴酒, 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神秘做派。但现在正是组织缺人的时候, 杀了我, 你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砰。

回应降谷零的是一声枪响。

一缕金发飘落在地上,其中一头还带着难闻的被烧焦的味道。

子弹擦着耳尖射向黑暗, 枪口喷出的火光倒映在降谷零眸子里,在视网膜上留下长达四五秒的刺眼的白光。

巨响震得他耳膜疼,世界陷入另一种宁静,所有喧嚣尽数远去, 只余耳鸣般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

降谷零缓了好几秒,白光和耳鸣才逐渐退去。他不适地用力眨眼, 重新看向琴酒。

琴酒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站在降谷零面前,帽檐在他脸上投下大片阴影。

隔着层层黑暗, 降谷零清晰地看到琴酒脸上的杀意。

琴酒真的打算杀了他。

降谷零没再说话,沉下脸来开始思考对策。他思索破局方式的几秒钟时间,琴酒突然调转枪口,朝他旁边的基尔开了一枪。

这次不是简单的恐吓,子弹贯穿血肉在基尔肩膀上开了一个大洞。

“打算偷偷开锁逃走吗?”琴酒眼底杀意更浓。

被击中的基尔倒吸一口冷气,将视线挪向另一边。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两谁会先开口。”

“第一个主动交代的人,我可以考虑让他活下来。”

琴酒当然不会准许叛徒继续苟活在这个世上,但他会给叛徒们留一个念想,等他们相互狗咬狗,再狠狠把活的希望碾碎在脚下。

“谁会好好珍惜这唯一的机会呢,”他笑得残忍,枪口指向基尔的脑袋,“是你?”

然后又指向旁边的降谷零:“又或者是你?”

降谷零冷静地注视着面前黝黑的枪口,缓缓出声:“琴酒,如果我的名字真的出现在了卧底名单上,这反而是个好机会。”

“嗯?”

“以雪野明日香的聪明劲,很可能会怀疑我接近她的目的。把我的名字放进卧底名单,反而能快速试探出虚实,不是吗?”

琴酒一瞬间便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

降谷零缓缓出声:“雪野明日香故意把我的名字放进卧底名单里,如果我真的是组织派来的人,组织在看到名单后一定会做掉我。”

“但如果我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组织未必会愿意花大力气找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降谷零死死盯着琴酒:“雪野明日香在借刀杀人,我死了,证明我是组织的人。”

下颚线绷紧,每个字都念得用力,仿佛在拼命压制即将喷薄的愤怒。

琴酒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知道我会派人潜伏进去,所以提前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就为了试探你的身份?”

“哼,荒诞。”

“那你觉得朗姆被抓荒不荒谬?贝尔摩德落网又荒不荒谬?组织活跃多年,这么短的时间连续大翻车,难道就不荒谬?”

“还是说你觉得雪野明日香做到这些,靠的不是脑子,而是美色?”

“以她的头脑,提前布局并不难。”

说完这番话,降谷零成功从琴酒脸上捕捉到迟疑的情绪。后者微微眯起眼,脸色冷得像淬了冰:“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说辞吗?”

随即手指缓缓压向扳机。

降谷零瞳孔微颤,冷汗从额角滑落。他面带讥讽,眼底是破罐子破摔后的狠劲:“那你开枪吧,我也很好奇你还能闯什么祸。”

他指阿凉盗从组织电脑里盗走资料的事。

“……”

琴酒没有继续扣动扳机,他的手指堪堪停在会让子弹出膛的位置。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围人也没敢动,氛围一时间降到冰点。

降谷零死死盯着琴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大片,但他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秒针缓缓转动,降谷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对他而言现在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叮铃铃。

手里铃声打破僵局,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声源的方向。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外兜掏出手机,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退后几步和众人拉远距离,把手捂在嘴边,小心翼翼地接通电话。

“大哥。”

伏特加横插进琴酒和降谷零的对峙中,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他妈的,”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响起,负责狙击暗杀任务的基安蒂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琴酒冷冷瞥向亮起的手机屏幕:“基安蒂,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们去处理掉鹤野制药集团的社长吗?”

基安蒂的声音再次传来:“琴酒,卡尔瓦多斯有问题,他刚刚突然收起狙击枪跑了。”

“嗯?”

琴酒眼神骤冷。

手机那头,基安蒂还在持续不断地抱怨:“都说了我不要和卡尔瓦多斯一起行动,疯狂迷恋贝尔摩德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基安蒂的固定搭档是科恩,但科恩在上次的行动中肩膀受伤,无法再执行狙击任务。

琴酒便把卡尔瓦多斯临时安排给了基安蒂。

琴酒反问:“你是说卡尔瓦多斯突然收起狙击枪跑了?”

“没错。”

“他去哪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该死的,狙击目标明明都进入他的狙击范畴了。”

琴酒短暂沉默,短短几秒便理清了思路:“基安蒂,任务暂定。跟上卡尔瓦多斯。”

“我都已经在顶楼厕所趴了三个小时了——”

琴酒打断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基安蒂登时收声,她停顿了几秒,语调变得有些怯懦:“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随即挂断电话。

琴酒顺势收起枪,退后几步,跷着二郎腿坐在藏在黑暗里的椅子上。

见状,降谷零松了一口气,心知琴酒已经被自己说服。只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能洗清全部嫌疑。

降谷零皱眉,开始思索刚才从电话里获得的信息。他见过卡尔瓦多斯,一个对组织忠心但痴迷贝尔摩德的狙击手。

能让他不顾琴酒交代的任务,擅自离岗,只有一种可能。

降谷零心道不可能,除非警视厅全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不然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琴酒,”身侧的基尔出声打断了降谷零的思路,“我须要止血。”

贯穿肩膀的子弹没有伤害到动脉,但缓慢且源源不断的失血让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伏特加也看出基尔现在需要止血包扎,他看向琴酒,语气担忧:“大哥……”

琴酒冷笑一声:“基尔,你可没有洗清嫌疑。”

基尔说话时伴随着明显的喘息声:“琴酒,我现在被你反绑着,武器被收走,肩膀还受了伤。就算做了简单包扎,我也逃不了。”

失血让她出现呼吸窘迫的症状。

降谷零唇瓣翕动,试图为基尔争取到包扎的机会。但他现在未必完全洗清嫌疑,贸然开口替“可疑成员”求情,弄不好会弄巧成拙。

要帮忙吗?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秒,仅仅一秒,便下定决心:“琴酒,让基尔活着,万一她是叛徒,我们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撬出有用的情报。”

“如果她不是叛徒,我们也可以避免再损失一名干部。”

说完这番话,现场陷入落针可闻的沉默,只有基尔艰难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头顶昏暗的灯光落在降谷零身上,在地板上圈出一个窄小黄色的光圈。

琴酒坐在黑暗里,降谷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克制住自己关心基尔身体状况的冲动,摆出冷漠的嘴脸。

“伏特加,”琴酒终于出声,“止血。”

闻言,现场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伏特加帮基尔解开手铐的时候,基安蒂再次打电话过来,这次是直接打给琴酒。

基安蒂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的,听得人有些烦:“琴酒,我们抓到卡尔瓦多斯了。但他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说罢,手机那头传来用枪托砸人的声音,和卡尔瓦多斯的闷哼。

琴酒冷笑一声,点燃一根雪茄。从降谷零的视角,他只能看到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红点,和位于光线边缘的琴酒的黑皮鞋。

“蠢货,”琴酒不屑道,“基安蒂,打开卡尔瓦多斯的手机,找到最近那一条通话记录,打过去。”

“啊?哦好。”

基安蒂虽然蠢,但她听话。短暂等待后,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基安蒂按琴酒说的,拨通了电话,并打开免提。

带接听的嘟嘟声响了很久,降谷零以为电话即将因为无人接通而占线时,电话被接通了。

“卡尔瓦多斯,你到了吗?”

一个熟悉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的声音响起。

女人的声音出现时,在场所有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降谷零更是吃惊地瞪大眼睛。

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用力攥成拳头,降谷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另一边,琴酒吐出一口烟,缓缓喊出女人的名字:“贝尔摩德,你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

“现在打电话过来,是在搞什么鬼?我可没听说过日本的监狱会提供电话访谈服务。”

这次轮到手机那头的女人陷入沉默。

贝尔摩德轻笑几声,突然像被呛到一样咳起嗽来。她缓了缓呼吸,才继续道:“卡尔瓦多斯居然把事情办砸了。”

“是啊,”琴酒语调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残忍,似乎迫不及待要处死令人生厌的叛徒,“你的狗恐怕爬不到你身边了。”

听懂琴酒的潜台词,基安蒂朝着卡尔瓦多斯的膝盖开了一枪。先前一直咬紧牙关的男人终于发出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琴酒:“贝尔摩德,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哼,”电话那头传来贝尔摩德无所谓的轻哼,“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组织。”

琴酒没有听贝尔摩德的鬼话,他一针见血道:“你现在在哪,为什么能打电话?”

贝尔摩德没有直接回答,她需要抓住这场谈话的主动权:“17号那天,米花市2町目发生了一起车祸,我当时就在那辆车上。”

琴酒瞪了伏特加一眼,后者立刻意会,用手机搜索起相关词条。

琴酒接着问:“那个女人不让你在监狱里老实待着,要送你去哪?”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明日香。

“谁知道呢,不管是组织还是警视厅,用得着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琴酒沉默了一瞬。

他必须承认,贝尔摩德的易容技术是独一档的存在,难以被其他人取缔。

就像雪莉,虽然背叛了组织,但在找到能取代她的新的科学家前,乌丸莲耶发布的命令一直都是优先活捉。

琴酒道:“你背叛了组织,把组织的事泄露给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你居然真的认为是我泄露了机密。”

“难道不是吗?”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啊……我确实说了一部分,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毕竟我人都落到雪野手上,总要想办法自保。”

“你忘记阿凉了吗,那位潜伏进组织的软体工程师。雪野应该是从她那里获得情报,再栽赃到我身上。”

琴酒眉头越皱越紧。

挑拨离间再逐一击破,这确实是明日香对付他们时常用的套路。

虽然讨厌贝尔摩德,但她身份特殊,琴酒也不好自作主张杀了她。

这个时候,伏特加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他喊了琴酒一声,向琴酒亮出搜索内容。

“17号那天确实发生了车祸,当时是半夜,侧翻的车子撞断了旁边的路灯。当时警察很快赶到,周围居民只来得及拍下车祸现场,就被警方要求关窗回避。”

听到这,降谷零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开始酝酿。

贝尔摩德:“没错,就是这次车祸。我在烦人的条子赶到前,藏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和组织联系?”

“我逃走的时候受了伤,身无分文,没有手机,还穿着囚服。不管是找地方躲起来还是治疗伤口,都需要时间。弄一身像样的衣服和手机也费了不少工夫。”

琴酒沉默了一瞬,重新走向降谷零,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

“贝尔摩德,波本的名字出现在了公安部的卧底名单上。”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降谷零,眼底闪烁着的光泽如同即将咬断猎物脖子的猎豹:“你对此作何感想?”!!!

该死的。

降谷零心想,他曾在监狱里以公安的身份见过贝尔摩德一面。

弄不好他这次真的会折在这里。

明日香呢?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贝尔摩德不屑的冷笑:“哼,可笑。”

短短几个字,却叫人听出无尽的自嘲和无力感。

贝尔摩德继续道:“组织居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波本都是卧底,真叫人意外。”

她不再客气,也懒得和琴酒打太极:“我看我不如回去自首算了,就说自己撞到脑袋短暂失忆,现在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恢复记忆。”

说罢便直接挂断电话。

嘟嘟嘟的占线音在空旷漆黑的工厂上空回荡。

“…………”琴酒握着手机,脸色逐渐难看。

降谷零则低下头,用黑暗掩盖住嘴边差点藏不住的笑意。

他们说得没错,明日星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一个疯狂的天才。

第205章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琴酒攥着手机,猩红的眸子里酝酿着呼之欲出的杀意。

回拨过去的电话先是被挂断,再然后提示无法接通。意识到自己被拉黑, 琴酒气得连呼吸都变重了几分。

他冷眼瞥向昏暗光线下的金发男人:“伏特加,放了他。”

伏特加连忙听话地替波本解开手铐:“大哥, 那基尔……”

琴酒目光含刀:“基尔, 你最好老实一点。一旦做出任何小动作,我会立刻杀了你。”

基尔忍住枪伤处的剧痛, 严肃地看向琴酒:“我不是卧底, 更不会背叛组织。”

“哼,你最好不是。”

伏特加举起还在和基安蒂通话的手机:“大哥, 我们现在怎么办?”

“基安蒂, 不限方式,从卡尔瓦多斯嘴里撬出贝尔摩德的下落。”

“知道啦, 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基安蒂的回应里夹着几声笑, 隐隐透着残忍和兴奋。

论残忍, 基安蒂不会输给琴酒。只是她更疯狂, 更不讲章法。

或者说,她更没脑子。

挂断和基安蒂的电话, 琴酒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突然挤出一声冷笑。

“难怪雪野明日香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孩子。”

伏特加的方块脸上写满茫然:“为什么?”

琴酒已经习惯了伏特加的蠢笨,但他足够好用和忠臣,琴酒不介意为他解释:“孩子只是一个用来转移视线的幌子。”

伏特加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脸上木讷的表情却把他没有听懂的事实暴露得一干二净。

琴酒简单扼要道:“雪野明日香的女儿是在17号之后出现的。”

“原来如此。”

但伏特加脸上还是挂着个问号。

“呵,”波本冷笑一声, 抢在琴酒前头解释道,“还记得小香被曝光出来时, 在东京地区引起多大的波澜吗?”

“贝尔摩德在运输途中逃走,这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件。警视厅必须用别的事盖住它,转移我们注意力,所以曝光了雪野明日香的孩子。”

“居然是这样!”

伏特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

琴酒厌恶皱眉:“伏特加,收起你那副蠢样。”

伏特加立刻板着脸摆出严肃的姿态:“没想到堂堂警备部部长,居然舍得用亲生女儿当诱饵。虽然是警察,但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收到琴酒的眼刀,伏特加顿了顿,立刻找补道:“也不太一样,警察都是一群让人作呕的伪君子。”

琴酒冷笑:“那孩子可能根本不是明日香的亲生孩子。”

伏特加震惊:“什么?”

“那孩子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她是不是明日香的亲骨肉,根本不重要。只要外人以为她是,这就够了。”

“一枚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这孩子估计还在为自己收到的待遇沾沾自喜。”

闻言,伏特加低头小声嘟囔一句:“雪野明日香做事怎么比我们还残忍冷血……”

降谷零活动两圈肩膀,长时间束缚让他肌肉发僵。稍微动一下,肌肉就像用肩膀跑了八百米般的酸疼。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琴酒和伏特加脸上情绪,心想不愧是明日香,居然在这种地方留了一手。

至于贝尔摩德……

应该是明日香伪装的。

降谷零从猫猫景光那里听说过捏脸的事,知道明日香可以用特殊的材料制造身体。

另一边,琴酒冲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基安蒂,审问这种简单的小事你还要磨蹭多久?”-

藏匿在夜色下的偏僻一户建里。

亮着灯的二楼客厅残留着人类活动的痕迹,地上沾血的绷带已经干涸僵硬,白瓷砖上散落着几根细长柔软的金发。

贝尔摩德掀开上衣,露出腹部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面露疑惑。

寂静的黑暗里,保时捷行驶的声音无比清晰。贝尔摩德看了眼手机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

她整理好衣物,通过手机前置摄像头确认自己脸上虚弱的神态,才重新躺下。

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来人不止琴酒和伏特加。

“怎么回事,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不在这里。”楼下传来基安蒂的声音,她一如既往地急躁,遇到点儿事就开始咋咋呼呼。

“卡尔瓦多斯这个混蛋,居然敢骗我!”

然后是琴酒的声音:“闭嘴。”

他说完,楼下立刻收声,只余走动和翻箱倒柜的声音。

楼下一行人没让贝尔摩德等太久,不过三五分钟,通往她藏身的阁楼的伸缩楼梯被人拽下去,随即是皮鞋特有的哒哒声。

“贝尔摩德果然在这里!”先上来的人是基安蒂。

琴酒向来谨慎,阁楼这种容易被藏身者爆头的地方,他肯定不会打头阵。谁知道现身后迎接他的是任务目标还是子弹。

但基安蒂不会想这么多,琴酒让她上楼,她就背着狙击枪手脚并用地钻了上去。

基安蒂回头朝楼下喊道:“琴酒!基安蒂果然在上面!”

琴酒咬着根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兜,踩着狭窄不易落脚的台阶稳稳走上去。

他站稳在阁楼,为身后的伏特加腾出一点空间,才缓缓突出一口气:“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左手搭在腹部,大口喘息着,装出伤口未愈合的样子。她弯起嘴角,额头分泌出密密麻麻的细小的汗珠:“真磨蹭,怎么才来?”

基安蒂咋咋呼呼走上前,幸灾乐祸道:“你不是很能吗,怎么不继续逃了?”

贝尔摩德懒得分给基安蒂半点眼神,她懒懒地看向琴酒:“我为什么要逃。”

琴酒蹙眉打断:“贝尔摩德,你应该知道背叛组织的下场。”

贝尔摩德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事不是应该说给叛徒听吗。”

她俨然一副从未背叛过组织的样子。

基安蒂不屑撇嘴:“你不是要回去找公安自首吗?”

“我的伤口撑不了太久,不这样说,你们会快马加鞭赶过来吗。”

即便是这种时候,贝尔摩德嘴边也挂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平静慵懒。

“哼。”琴酒懒得听贝尔摩德话里的弯弯绕绕,命令伏特加把人架上车。

在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时,贝尔摩德捂住腹部,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她并没有觉得痛。

被丢上保时捷后座时,贝尔摩德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降谷零。

她玩味地挑起眉:“你们居然还没处理掉波本。”

降谷零耸肩:“真遗憾,我不是叛徒。比起揶揄我,你不如自求多福。”

“闭嘴。”琴酒冷声威胁。

堆积成山的工作和卧底的事已经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前,他不详再从两人口中听到任何辩驳的话。

要不是贝尔摩德和乌丸莲耶之间存在着一层切不断的血缘关系,他已经用子弹在她头上开两个大洞。

车子在一处类似研究室的地方停下,戴着眼镜的秃头医生近乎讨好地把琴酒迎下车。这里原本是研制APTX的地方,雪梨叛逃后,药物研发进度停滞,研究所一度成为摆设。

几人进屋后,伏特加粗暴地推了贝尔摩德一把,示意她躺下接受检查。

一番鼓捣,秃头医生对着X片反复确认,才搓着手用讨好的语气道:“琴酒先生,贝尔摩德身上的伤确实是最近才形成的,而且符合车祸常见伤口。”

降谷零安静地站在一边,伸长脖子打量贝尔摩德身上的伤。他听着琴酒和贝尔摩德相互审问辩驳,医生不时答上几句专业问题,心里忍不住暗暗想:不愧是明日香,伪造的伤口和真伤别无二致,居然能骗过价格百万的高科技设备。

思量间,他注意到贝尔摩德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波本不是卧底吗,你居然还留着他。”

突然被点名,降谷零好笑挑眉。他刚想辩驳几句,琴酒先不耐烦地斥责道:“闭嘴,你的可信度现在比波本还低。”

贝尔摩德讪讪闭嘴,大失所望地把头扭朝一边。唇瓣翕动,她没有出声,降谷零却读懂了她的唇语。

「愚蠢」

降谷零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位身上黏着干涸血迹的贝尔摩德,似乎就是被关押起来的贝尔摩德本人,而非明日香。

意识到这一点,降谷零再次紧张起来。但贝尔摩德却一反常态,不再提及卧底的事。

做完检查,琴酒带走了贝尔摩德。再回来时,只剩他一个人,贝尔摩德不见踪影。

“波本,”琴酒咬着一根烟向他走来,“继续你原本的任务。如果敢轻举妄动,我会杀了你。”

降谷零坐在桌子后边,微笑着抬眼。说是微笑,笑意却浮于表面,眼底反倒翻涌着冰冷的杀意。诸伏景光还活着的时候,曾开玩笑地给他现在的神情取了个外号——波本瞳。

降谷零看似客气,却句句都是指责:“那就请你和你的车离我远一点。”

琴酒不悦皱眉:“想死吗波本。”

“当然不想,但你的种种试探在把我往死路上推。”

降谷零据理力争:“全世界一共只有152辆保时捷356A,日本境内更是少得可怜。”

“一旦日本公安获悉你的车型,保时捷356A就会变成被重点关注的移动靶心,向警方传递你的动向。”

琴酒脸色骤变,目露凶光,像只被挑衅的狮子。

琴酒会不知道保时捷356A引人注目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波本,管好你自己。”

“当然,我不会对你开什么车指手画脚。但是琴酒,你和雪野明日香交手过,应该知道她有多敏锐。”

“你和你的保时捷出现在我周围,会进一步加深雪野明日香对我的怀疑。”

琴酒沉默须臾,冷哼一声,默许了降谷零的要求。明日香是组织的心腹大患,只要能把这根刺拔掉,他愿意做出让步。

少了琴酒的监视,降谷零行事会更方便。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我会照常拜访雪野明日香,有情报会第一时间传递给你。”

琴酒没有拦。

降谷零长舒一口气,正要走出房间,琴酒却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波本。”

“什么事?”

琴酒丢给降谷零一个窃听器,警告地瞪着他:“我要你全天24小时带着它,我随时可能会监听。”

降谷零接住窃听器,稍作打量,把东西固定在衣领下面:“包括我入厕的时候?”

然后被琴酒用能吃人的眼神狠狠伺候。

降谷零无所谓地笑笑:“没其他事我走了。”

他挥手,这次离开格外顺畅,没再收到任何阻拦。

研究所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远去,降谷零收敛笑意,调转车头驶向雪野家。

从郊区驶向东京繁华区花了些时间,一路上,降谷零都在思索对策。

小雪飘落,街边住宅区内,明亮的或黄或白的灯光晕开温暖的颜色,但没有一盏灯属于降谷零。

隔着透明玻璃窗,降谷零瞥见刚才经过的屋子里,几名年轻的像是刚毕业的男士正围着寿喜锅举杯庆祝。

降谷零没有想太多,只匆匆一撇便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