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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美和子目眦尽裂,先是指向白鸟身后的手指开始上下颤动,然后发展到整个人都在抖。

“松?”

白鸟自信回头,和从他身后走过的男人撞上视线。

松田阵平穿着新定做的材质上乘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墨镜,淡定地从他们身后走过。在和白鸟等人撞上视线时,出于曾做过七天同事的情谊,他冲几人点点头:“早。”

然后从白鸟身后径直经过。

正对他的佐藤、宫本两人目瞪口呆,眼睛恨不得黏在松田阵平背后,直至目送他大步走向刑事部办公室。

“早。”

白鸟淡定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已经呆滞的佐藤:“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松田阵平这事怎么看都是假的,我——”

白鸟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突然哑声。

但有人代替他发出了尖叫。

刑事部大办公室,十分钟前才接受了来自警视厅总监的三观洗礼的刑警们只来得及泡上一杯速溶咖啡,屁股还没坐热,在会议上被作为影像资料播放出来的松田阵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松弛地站在当年他被迫做自我介绍的地方。刺耳的尖叫声中,松田阵平强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烦躁地把头瞥朝一边。

殉职后第一次在警备部面前公开露面时,松田阵平就意识到了,男人才是真正喜欢尖叫的物种。

松田阵平不喜欢社交,他是被白马总监强行抓过来的。

那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先生非说什么“精英警察全是一群固执己见的笨蛋,只有你亲自露面,他们才能接受事实”,非要松田阵平亲自跑一趟。

台下的尖叫声还在继续,松田阵平抽动两下眉尾,内心告竭,转身就走。

离开刑事部时,松田阵平正好撞上佐藤美和子一行人。终于回神的女人愣愣地看着松田阵平,好半天才吐出一个“你”字。

松田阵平垂下视线,他从佐藤瞪大的眼眸里捕捉到世界观碎裂的声音。她看他的表情,和办公室里其他人看他如出一辙。

突然就理解了明日香逗弄他们的乐趣。

手机铃声响起,松田阵平看了眼来电显示,登时垮下脸来。

他接通电话:“喂。”

“松田啊,”白马总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给公安部开完会了,你来一趟,亮个相,让他们开开眼。”

“知道了。”

挂断电话,松田阵平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为了警视厅新生代稀有大熊猫,被总监拉着来回展览。

松田阵平懒得思考这么多,他绕开佐藤美和子径直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松田阵平走后,佐藤美和子木讷地坐回工位上,突然理解了刑事部同事之前为什么会一副被吸干精气的状态。世界观被狠狠击碎,连同灵魂一起发生大地震。

她呆呆地盯着虚无处,大脑放空。

“佐藤警官,你还好吗?”

高木涉担忧地走过来,手里还握着一个没拆封过的凝着水珠的三明治:“你一定没吃早餐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佐藤接过三明治,麻木地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突然晕开雾气。她看向目前一直温柔的男人:“高木,你说……我是不是能借助幽灵警察的帮助,见到我爸爸?”

高木一脸茫然:“啊?”

“我爸爸他……”

佐藤单手杵着额头,垂落的乌发遮住她晦暗不明的表情:“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车祸,死在押送嫌犯的路上。”

佐藤先生临死前只留下一句类似暗号的遗言,甚至没能再见佐藤母女最后一面。没人能破解父亲留下的暗号,更没人知道当年逃走的嫌犯是谁。

“亲手逮捕当年的嫌犯,这个心愿一直支撑着我走到今天。”

佐藤抿紧下唇,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她更想问问父亲,会不会为她感到骄傲。

每次拨通都意味着有重大案件发生的红色座机骤响,所有人脸色一沉,齐刷刷看向单独用来摆放电话的桌子。

负责接电话的人是目暮,似乎每次发生命案,出动的人都是他。

戴着渔夫帽的胖警官冲电话那头“嗯嗯”几声,撂断电话,冲着下属声音洪亮道:“毛利老弟打来电话,2町目发生命案,现在带上装备,立刻出发!”

“是!”

佐藤美和子率先站起身,她随意地揉了把眼睛,把手上半截三明治胡乱地塞进嘴里,拎起白手套就往外走。

方才还因为三观被击碎,陷入昏天暗地的抑郁状态的刑警们也先后站起身,大步追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这次的报案人是毛利小五郎。

他们甚至不需要抵达现场,就能猜到谁会出现在那里——江户川柯南。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现场多了一个看上去和柯南同岁的小姑娘,雪野香。在听到对方自我介绍是松田阵平之女时,佐藤美和子反倒平静地接受了。

“柯南,你相不相信我能在五分钟内破解命案?”

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信,但他又不敢直接反驳:“香香姐你别闹了,就算是福尔摩斯在这里,也做不到五分钟解决。”

从验尸到推理再到搜证,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虽然江户川柯南有过一天解决三起命案的丰功伟绩,但他也不敢自吹五分钟破案。

明日香笑眯眯歪头:“来打赌吧,看看我们谁更胜一筹。我要是赢了,你就对小兰坦白你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无所谓地斜睨明日香一眼,没有回答。他压根不认为明日香能赢,也不想接下这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的挑战。

“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利用职权给你开后门。不管是命案现场还是黑衣组织的情报,我都能为你提供便利。”

江户川柯南脸上出现一丝松动,他稍加思考,决定加码:“灰原和阿笠博士被带去警视厅后至今都没出来。”

“只要你赢,我就去找白马总监谈条件。”

“一言为定!”

江户川柯南登时来了精神,趴在地上开始搜寻证据。他不是盲目地地毯式搜索,而是先在脑海中模拟出几种可能性,再根据经验逐一排查。

高度专注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发现沙发底下带血的男式婚戒时,一阵电流蹿过大脑,江户川柯南看穿了犯人的密室手法。

“高木警官!”

江户川柯南已经将输赢的事暂时抛之脑后,他试图像以往那样拜托高木涉帮忙调查——刑事部部长已经知悉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但他只是抓着江户川柯南进行了一系列登记和审讯,并未向外透露他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刚从地上站起身,咚一声巨响,高木涉已经把受害人的丈夫按倒在地上。

“藤原先生,我现在正式以杀人的罪名逮捕你!”

江户川柯南:……?

啊?

他也没眨眼啊,怎么弯腰搜查物证的两分钟间隙,搜查一课就进入收网阶段了。

查证环节呢?推理环节呢?犯人一哭二跪,抱头痛哭的环节呢?

要不是右上角没有「一键跳过」的按钮,不然江户川柯南都要怀疑是不是存在某种外界力量,替他强制跳过了推理环节。

江户川柯南看向明日香。自称能在五分钟内结束命案的部长站在目暮警官旁边,指导他们从男人左腿西装裤的裤管底下翻出带血的证据。

男人直至被铐上手铐,才满脸不敢置信地回过神来,在地上又吵又闹:“不是!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搜证过程都没有就直接把我给铐了!?”

明日香冷冷看向他:“只要证据确凿,结论正确,你管我流程什么样。”

明日香甚至严谨地没有使用「推理」这个词汇来形容自己的行为。

江户川柯南也小跑过来,瞪大眼睛看向明日香:“可是,香香姐你都没有进行现场推理,怎么可能直接把人抓走呢?”

“对啊!”

犯人被高木涉从地上揪起来,他双目猩红,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一言不发就把我抓走,这算什么!?”

明日香嫌弃地斜瞥了眼江户川柯南:“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必须在警署及以上等级的场所进行。①”

“你为什么会觉得,警方必须当着所有嫌疑人的面,用证据把犯罪嫌疑人锤到哑口无言才能把他带走。”

江户川柯南:“……”

你说得好有道理!

但比起规章流程,江户川柯南有更在意的事:“但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学?”

江户川柯南抿唇,短暂腼腆了几秒,才重重点头:“嗯,想学。”

“大学毕业后去考警校,等你死了自然就会了。”

江户川柯南:……?

不想教就算了,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第197章

“好厉害!”

毛利兰发出惊叹, 微笑着在明日香面前蹲下:“你居然打败了柯南。”

江户川柯南撇撇嘴,没有说话。

毛利兰扭头开始安慰起他来:“柯南你也别气馁,你已经很强了。”

她重新看向明日香, 思索片刻斟酌道:“就算是我爸爸,也未必是这孩子的对手。”

柯南默默翻了个白眼, 心想你爸爸当然不是对手。

毛利兰蹲在明日香面前, 单手托腮,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似夏日夜空中飞舞过萤火虫群, 亮起漂亮的光泽。

她噙着浅浅笑意:“大概只有新一能赢了吧。”

江户川柯南垂下脑袋:“…………”

不, 我赢不了。

换作平时,江户川柯南肯定会昂起脖子满脸骄傲。

比如和服部平次初见时, 面对关西侦探的挑衅, 毛利兰对他的信任会让他有种被坚定选择的暗爽。

虽然他也坚信自己不会输给服部平次。

但他是真的搞不过明日香啊!!

她从开始调查到破案,拢共就用了五分钟!!

要不是明日香一直和江户川柯南待在一起, 不然他都要怀疑这桩案子是明日香亲自动的手了!!

和江户川柯南波澜起伏的心情不同, 目暮警官等人要淡定得多。

他们已经习惯了。

最近一年, 命案现场总是会莫名其妙蹦出一些自称侦探的家伙, 指挥他们查这查那,辅助他们光速下班。

甚至就连一些平时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 偶尔也会歪着脑袋,模仿毛利小五郎的姿势坐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开始推理破案。

目暮警官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每次复盘,大脑就像起了一层雾, 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其中细节。

尝试过几次,他决定放弃。

就像有股神秘力量在阻碍目暮等人思考, 他们光速躺平,甚至不认为自己对疑点视而不见的行为存在不妥。

目暮警官脸上满是赞赏之色, 笑开了花:“不愧是雪野部长的孩子,果然聪明。”

佐藤美和子单手叉腰,盯着明日香的脸若有所思:“松田的办案能力也特别强。搭档七天,他一个人就解决了我半个月才能解决的工作量。”

“这孩子完美地继承了她爸妈的基因。”

白鸟捏着下巴:“这孩子要是当警察,说不定能成为第一个警察厅首长,未来可期。”

江户川柯南听着警官们滔滔不绝的夸赞,扭头看向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身上。

明日香穿着碎花裙,披着乌黑的长发,笑得无害。

她乖巧地仰头看向佐藤他们,脸上骄傲的表情仿佛在说:对,我妈妈就是这么牛。

特别是在听到「警察厅首长」这个词时,明日香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你也觉得我适合当警察厅首长吗?”

江户川柯南:……

你野心好大。

但白鸟竟然情真意切地揉了揉明日香的脑袋:“嗯,如果是你,一定能成功。”

对白鸟而言,明日香的话充其量是童言无忌。未来如何,完全是个未知数。

但他现在多鼓励一番,说不定真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警察。

就像他幼年时被偶然相遇的女孩鼓舞,从此走上追寻正义的道路。

白鸟的目光越发温柔,带着某种神圣的坚定:“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明日香用力点头,开心到背景肉眼可见地开出小花花:“嗯!”

江户川柯南:…………

够了,再夸下去,她怕是明天就要去逼宫篡位了。

江户川柯南突然有点胃痛,他忍不住想,多活了十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被人夸成这样还能面不改色,换他早就扭捏着羞红了脸,然后被看出端倪。

“雪野部长居然这么厉害。”高木挠着后脑勺,不太能插入话题。

白鸟淡淡睨他一眼:“高木,入职再晚也应该知道雪野部长的事吧。”

佐藤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可是警视厅的风云人物,几年前频频接受电视台采访,被称赞为日本警察的脸面。”

高木涉尴尬笑笑:“那段时间我忙着备考,没怎么关注新闻。”

他其实更想问,你们半个小时前不还因为松田阵平的事原地崩溃,表演了一波「灵魂从嘴里飘出来」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平淡地接受了事实。

适应能力这么强,那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和佐藤美和子交往的事呢。

白鸟:“说起来,雪野部长和工藤新一是邻居。”

高木羡慕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啊,周围都是推理界的大拿。”

白鸟继续道:“工藤新一能拥有如今的推理能力,说不定有明日香一份功劳。”

毕竟工藤新一的父亲,那位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常年定居美国。

工藤新一自从十四岁起,更多是受明日香照拂。

听到这话,江户川柯南不高兴了。

他大喊出声:“才不是呢!!”

“我是——”他一顿,迅速改口,“新一哥哥是靠自己悟出来的,是靠自身的推理天赋和不断学习的能力!”

他倒是想拜明日香为师,但人家根本不稀罕他这个徒弟。

不仅不收,还对他开过分的地狱玩笑。

超恶劣。

再者,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天赋,和不断学习、思考的习惯。

和明日香才没有关系呢。

“嗯?”

毛利兰原本在和父亲说话,捕捉到关键词,她中断谈话走过来:“柯南,你怎么知道新一的事?”

江户川柯南肉眼可见地僵住背脊:“新一哥哥电话里和我说的。”

毛利兰半蹲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她和孩子说话时会弯下腰,尽量和孩子平视:“新一又给你打电话了?”

“嗯!”

“唔——”

毛利兰发出类似撒娇的抱怨声,然后小声嘟囔:“新一真是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失落中带着一丝谴责,腮帮微鼓看向江户川柯南:“柯南也是,明明答应过我,新一再给你打电话,你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啊哈哈哈,”江户川柯南干笑几声,挠着后脑勺开始装傻,“我忘记了。”

“那你下次要记得告诉我哦。”

毛利兰温柔地站起身,突然握拳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新一这个大笨蛋,上次通话时明明说好会经常给我打电话,结果又莫名其妙失踪一个月。”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哈!呵!”

毛利兰朝空中挥了两拳,带起猎猎风声。

毛利兰未必会揍工藤新一,但负面情绪也真真切切堆积在了心底。

谁还能忍住不说几句气话呢,她只是偶尔会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情绪罢了。

但在江户川柯南看来,这跟死亡威胁没什么两样,特别是在他被毛利兰抱着一起泡澡后。

江户川柯南骤然回忆起被琴酒喂药变小的明媚清晨,毛利兰当着他的面,仅一拳就把凝固的水泥锤出个蛛网般的破洞的画面。

他打了个寒战,脸色煞白。

“嗯?”

毛利兰心细地注意到江户川柯南的变化,她担忧地撩起自己和柯南的刘海,额头贴额头:“奇怪,没有发烧啊。”

她担忧地看向柯南:“柯南,你哪里不舒服吗?”

江户川柯南惶恐地后退两步,拼命摆手,笑着装傻:“没有没有,我很好,小兰姐不用担心。……啊,毛利大叔找你。”

毛利兰回头看向身后,又看向柯南:“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哦。”

“知道了小兰姐,你快去吧,不然毛利大叔该急了。”

“真是的,真受不了爸爸。”

目送毛利兰走远,江户川柯南长舒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然而在对上明日香的眼睛时,江户川柯南再次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痛苦捂脸:“香香姐,我申请换个条件。”

“为什么?”

“会死的。要是被小兰知道我就是新一,她绝对不会放过我。”

“那我反而更期待了。”

“香香姐!”

江户川柯南有些激动,在注意到周围其他警察被声音吸引而看过来的视线时,柯南再次摆出装傻的标志性笑容,把明日香拉去一边。

他双手合十,垂着脑袋,就差给明日香当场跪下磕三个响头:“求你了,换一个吧。”

江户川柯南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他甚至酝酿好情绪,随时准备皱着脸冲她撒娇。

反正他现在才小学一年级,撒个娇怎么了,面子能有命重要吗。

他之前不也经常装傻卖萌,打着「憋不住了想借厕所」「东西落屋子里」的借口钻进可疑人员家吗,不差这一回。

“行啊。”

江户川柯南故意眨巴眼睛,摆出惨兮兮的姿势:“香香姐,求求你嘛,我……啊?”

明日香平静地看向江户川柯南:“我说,没问题。”

她说话的语调没有太多起伏,但江户川柯南就是她短短五个字里听出嫌弃的韵味。

被当笨蛋了。

但是无所谓,明日香答应他更换条件了。

然而下一秒,明日香平稳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响起:“新任务很简单,毕业以后去考警校。”

江户川柯南:……?

“为什么?”

“因为我很期待你以警察的身份死去。”

江户川柯南:???

“够了,这个地狱笑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哈?”江户川柯南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

明日香笑着耸肩:“我每次把真相不作隐瞒地告诉你,你都不相信。”

江户川柯南显然依旧没有信,他百无聊赖地摆弄起蝴蝶结变声器:“我拒绝。我要做享誉世界的大侦探,才不要去警视厅给你打工。”

明日香没有半分停留,干净利落转身就走:“小兰姐姐,我有事跟你说。”

远处的毛利兰茫然回头:“嗯?”

江户川柯南原地弹射起步,串天猴般窜出去。

途中他还绊了下,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等一下啊啊啊!”

江户川柯南像个英文字母里的「L」,以腰为转折点,上半身抱住明日香的腿,下半身瘫在地上。

江户川柯南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蹿得这么快过。

他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死死抱住明日香:“不就是考警校吗,我答应就是了!”

江户川柯南心想,我现在高二,成为职业组警校必须满足「名牌大学毕业」的基本条件,他还可以拖至少五年。

而且要是运气好,被保研了,他就可以再拖几年。

再不济,他还有远在美国定居的爸爸。

大不了让老爸安排他带着小兰出国留学。

他就不信了,小小警校,难道还能难倒他。

另一边,明日香笑着冲走过来的毛利兰歪了歪脑袋,摆出天真烂漫的表情:“柯南说你下个月要参加空手道全国大赛,我可以去加油吗?”

毛利兰不疑有他:“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

“才不会嫌弃呢,我最喜欢强大又柔软的女性了。”

“诶?”

不符合明日香年龄段的话让毛利兰露出茫然的表情。

明日香笑得人畜无害:“我有悄悄话想和柯南说,小兰姐姐不可以偷听哦。”

“秘密?”

毛利兰愣了一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揉了揉明日香的脑袋,转身离开。

目送毛利兰离开,明日香揪起半截身子趴在地上的少年,带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帘刚被掀开一条缝,聚集在楼下、被警察拦在一户建大门外的记者们便纷纷仰起相机,咔咔一顿猛拍。

江户川柯南叹息一声,惋惜道:“可惜了,受害人明明是个才华横溢的言情漫画家,却折在这里。”

明日香:“要是再给她三五年时间,一定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日本顶流漫画家。”

“嗯。”

明日香看向柯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接受日卖电视台的采访,然后冲着镜头说你最崇拜明日香了,希望未来能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

江户川柯南不敢置信地看向明日香。

撞了邪了,这女人会读心吗。为什么他才刚谋划好策略,她就拎起斧头干净利落地劈断了他的退路。

明日香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会让被她签约的幽灵警察们齐刷刷后退五步的温柔笑意:“怎么了,不愿意吗?”

江户川柯南顶着压力咽了口唾沫:“……你这和逼我考警校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如果你敢在大学毕业后光速移民,待在国外不回来,就会有无数日本人在网上骂你。”

“……”

“或者我去找小兰?”

“…………”-

一天后。

毛利侦探事务所。

毛利小五郎把腿交叠着放在桌子上,邋里邋遢地边喝啤酒边用遥控器换台。

在换到全日本收视率最高的日卖电视台时,毛利小五郎摇了摇手里轻飘飘的易拉罐:“空了?”

他把易拉罐凑到眼前,顺着水滴形的开口往里面看,随即朝楼上喊道:“小兰!再帮我拿两罐啤酒下来!”

楼上传来毛利兰责备的声音:“真是的爸爸,就因为你总是这样,妈妈才会离家出走的!”

“嘁,别提那个扫兴的女人。”

“每次都喝这么多,万一等会有人上门委托怎么办?”

“哎呀有什么关系,再喝两罐也不会醉。”

毛利兰没再回话。

毛利小五郎又喊了几声,无奈地把腿从桌子上放下,爬起身准备亲自上楼拿冰啤酒。

电视画面里,日卖电视台正巧在播放一档新闻采访节目。江户川柯南被黑漆漆的挂着自家logo的话筒包围。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我最崇拜雪野部长了,希望未来能成为雪野部长那样的优秀侦探。”

话音刚落,镜头里的少年似感受到杀意,骤然打了个寒战,笑容僵硬。

嘴角细微地抽动几下,他重新挂起笑,高高举起双手装出欢呼的样子:“我将来一定要考取警校,成为比雪野部长还厉害的警察!”

夸赞声,感慨声,镜头里一片欣欣向荣。

镜头外,江户川柯南咸鱼瘫地趴在沙发上,脸埋进抱枕里。

他伸手在茶几的抽屉里摸索,掏出备用的万能遥控器,在主持人的溢美之辞中嘟一声关掉电视。

二楼侦探事务所陷入寂静,耳边只有墙上时针走动的声音,和从头顶传来的毛利父女斗嘴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趴在沙发里,思维逐渐放空放远,直至空白。

某段声音却渐渐清晰,在耳边循环播放。甚至实体化成字幕,在他眼前不停滚动。

我一定要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成为警察。

……

TAT可我不想当警察。

我要当大侦探。

好委屈,要掉小珍珠了。

第198章

一朵雪花缓慢飘落, 融化在黑色保时捷车顶。

琴酒坐在副驾驶,划亮一根火柴,低头点燃雪茄。

长发垂落, 胜似白雪,猩红色火点在黑暗中跳动。

短短两天, 气温从二十度的春末骤降至初冬。街上来往的行人打着伞, 偶尔从鼻息间吹出一口白气。

没人意识到诡异的日期变动,也无人在意无规律的天气变化。

琴酒吐出一口烟, 浓郁的类似皮革和被切碎的青草的气味弥漫在车厢。

幸好伏特加本身就是有烟瘾的人, 能够容忍雪茄味的存在。但就算他闻不得雪茄味也必须忍,没人敢忤逆琴酒。

琴酒也从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伏特加:“大哥。”

他戴着夸张的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墨镜, 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不安的情绪却顺着下垂的嘴角清晰传递向琴酒。

他问出这些天一直担心的问题:“波本可信吗?”

琴酒没有回答。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吐出一口烟。

波本可不可信, 又能怎么样。他们人手严重不足, 能办实事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把波本毙了, 他亲自出动?

波本是唯一一张适合被组织安插到明日香身边做卧底的牌。

除非有证据, 不然琴酒不会随意动他。

琴酒又吐出一口烟:“任务通知给库拉索了吗?”

“嗯,她应该已经在着手准备潜入公安部了。”

“哼, ”琴酒扯动嘴角,笑得有些残忍,“老鼠这种令人作呕的生物,只要不杀干净, 就会不断繁衍。”

伏特加滚了滚喉结,不敢反驳。

理是这么个理, 但一般情况下,「不断繁衍的老鼠」都是用来比喻黑暗里蔓延的恶势力, 谁会用来比喻警方卧底。

每次听大哥发言,伏特加都会衍生出一种自己才是正派的错觉。

琴酒抬了抬眼睑,碧绿色的眼眸泛着金属般的冷意:“这次一定要把该死的老鼠全部揪出来,一个不留。”

伏特加眨了眨眼,不是很懂。库拉索潜入公安部,为什么就能把组织卧底全部揪出来。

上次逃掉的卧底,留着一头长发的黑麦威士忌,他不就是从美国FBI远道而来,潜伏进来的吗。

难道说外国警察在执行异国卧底任务时也会主动找日本警方报备?

伏特加不敢反驳。

「动脑子」不属于伏特加的工作范畴,他需要做的事只有三件。

开车,帮大哥跑腿,和给大哥捧场。

于是伏特加上道地点点头,开始畅享卧底被铲除后的美好生活。

琴酒不咸不淡地睨伏特加一眼,将烟灰抖落在水晶雕刻的多边形烟灰缸里。

“雪野明日香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伏特加脸色微变,局促起来。

看他那副反应,琴酒就猜到,这个结实但没长脑子的家伙根本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结果勉强算意料之内,但琴酒擅长从零散的碎片信息中提取关键信息。

伏特加喉咙发紧,忐忑道:“雪野明日香已经七八天没现身了,据说在执行公安部的什么秘密任务。”

据说,可能,大概。

这种含糊不清的词汇要是从情报员波本的嘴里说出来,琴酒大概会想直接掏枪崩了他。

但说出这种话的人现在是伏特加,琴酒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听话好使。

对琴酒而言,「忠诚」是远比「聪明」更重要的品质。

琴酒不耐烦地瞪着伏特加,期待他能多说点东西出来。

结果后者只是缩了缩脖子,挤不出半个字。

琴酒瞪着伏特加,从咬着烟的牙关处里挤出一句中肯的评价:“没用的东西。”

伏特加尴尬地抿了抿唇:“大哥,不然我们绑了那个叫小香的孩子。”

他咧嘴笑了笑,仿佛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只要孩子在我们手上,就不怕雪野明日香不出现。”

琴酒冷眼看向伏特加。

“大哥,前两年你不是打算对泽田弘树出手,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吗。”

伏特加脸上流露出一抹残忍:“现在机会来了。”

早些年,琴酒考虑过对泽田弘树出手。

但这位今年刚满十二的天才少年是位受世界瞩目的超级天才,走哪都有至少四五个公安跟着。

这还是明面上的,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更多。

掳走泽田弘树的风险太大,没必要冒这个险。

至于杀了泽田弘树……

日本境内的非法组织越来越多,命案、爆炸案也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只要公安部对他们的调查没进入到收网阶段,他们的优先级在所有犯罪集团和案子里未必是最高的。

杀了泽田弘树只会让警察厅震怒,将全部精力倾注到他们身上。

琴酒没疯,他不会傻到跑去主动了结泽田弘树性命,

但小香不一样。

她是从明日香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是十月怀胎的结晶。

绑走她会让警视厅愤怒,但又不至于承受滔天怒火。

「大局观」。

自诩正义的人惯用的借口。

日本警察已经被侦探和怪盗耍得团团转,民间口碑全靠几个拔尖的警察顶着。

要是连警视厅警备部部长的孩子都无法在黑暗中存活下去,民众要如何相信警察的力量。

虽然事情未必会演变成上面这种局面,但确实存在这种风险。

——为保全日本警方的名誉和公信力,所有人不得对外提及本次绑架案。

——雪野明日香,我们会全力救助你的孩子,但也请你配合。

琴酒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多大,但总归比绑架泽田弘要来得划算。

“蠢货。”

琴酒收回视线,冷冷地看向远处从楼宇间探出半截的警视厅大楼。

“雪野明日香的孩子已经七岁了,在此之前,你有听到过半点风声吗?”

伏特加一愣,仔细回忆一番后摇头:“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雪野藏了孩子七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把她放出来?”

伏特加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才想通其中关键:“大哥,这孩子是个陷阱?”

琴酒嘴边笑意渐浓:“想要雪野明日香命的人很多,你能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他像只看破猎物求生把戏的野兽,居高临下地俯视日本警察,近距离欣赏猎物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沾沾自喜的样子。

伏特加不解:“雪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让雪野以自己的女儿为饵,想必发生了足以掀起巨浪的事。”

琴酒眯了眯眼:“告诉波本,我要在两周内看到有用的情报。”

“没问题,大哥。”

伏特加很有眼力见地端起烟灰缸,接住琴酒抖落的烟灰。

“但是大哥,雪莉的事要怎么办?”-

雪野明日香家大宅门口。

雪莉,或者说灰原哀,她套着皱巴巴的被请去警视厅时穿的裙子,局促地站在别墅大门口。

被关押审讯的三天让她微卷的栗色短发乱糟糟地挤在头顶,让她看上去像个不爱干净的脏小孩。

垂落在腿边的手下意识攥紧裙子,灰原哀不安地看向身后。那里停着一辆送她过来的白色私家车。

车子前排坐着两个送灰原哀过来的公安警察,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灰原,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离开半步。

他们做的唯一贴心事就是不出声催促。

隔着铁栅栏,灰原哀仰头看向院子深处高达三层的现代风欧式别墅。

和阿笠博士家经常被各种实验搞得乱七八糟的后院不同,雪野家的院子被人精心打理过。

干净的白墙上爬着几簇血一般美丽的红色蔷薇,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凝着露珠。

灰原哀抬手,即将触摸到金属大门时匆匆停住。

她从胸口取下侦探臂章:“工藤,真的没问题吗?”

胸口的侦探臂章传来江户川柯南的声音:“放心吧,香香姐不会伤害你的。”

灰原哀还有些犹豫:“可是……”

“灰原,”柯南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么你接受香香姐的监管,要么你被日本公安严格监控。”

“你不是想拥有普通人的生活吗,如果让日本公安接手,他们不会准许你随意出门的,更别提和步美一起上学。”

灰原哀眸子颤了颤:“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还有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权力吗?”

她低头看向干净但似乎黏着看不见的血的手:“像我这种被人类厌恶的丑陋的鲨鱼……”

侦探臂章里再次传来江户川柯南的声音:“灰原。”

他知道灰原哀怕明日香,她总说明日香身上有组织成员特有的气息。

但他被其他事绊住了脚,暂时走不开。

江户川柯南道:“审判你是法律的事,在此之前你先好好活着。”

江户川柯南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侦探臂章那头传来毛利小五郎大呼小叫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叹息一声:“灰原你也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兀自结束通话,再无回应。

“工藤!工藤!!”

灰原哀紧紧握住手里的侦探臂章,似乎手中抓住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制造物,而是茫茫大海中仅有的一根稻草。

可能是被审讯的三天,灰原哀太过紧张都没怎么进食,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又或者她过度不安。

灰原哀仰头看向面前精致的像头食人巨兽的别墅,突然一阵眩晕。

“你来了?”

温润的男音响起,但声源是从铁栅栏里面——或者是别墅区域范围传来。

意识到这一点,灰原哀攥紧侦探臂章,被棱角在柔软的指腹处硌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她惶恐地看向铁栅栏。

目之所及处,什么都没有。

……?

恐惧的情绪像卡在枪管里的子弹,推不出去,却随时可能炸膛。

灰原哀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的空旷,眼睛逐渐湿润。

她感受到了。

组织特有的死亡的气味。

像淋了三天大暴雨的路边排水渠的味道,潮湿阴暗,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曾经死过老鼠的街口。死鼠腐烂的尸体已经被清理掉,但似有若无的恶臭会永远萦绕在它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这是只有灰原哀才能闻到的味道,是其他人无法与之共情的痛苦。

“你就是叛逃的组织成员雪莉吧,我曾见过你一次。”

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伴随着飒飒飒类似走动的声音,对方逐渐靠近。组织成员特有的压抑的死亡气息也似暴雨天的乌云般一点点压过来。

见过我?

这屋子里果然潜伏着组织的人,说不定明日香就是组织派过来的卧底,是实力不输琴酒的干部。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灰原哀僵在原地,声音微颤:“工、工藤……”

心怦怦狂跳,似乎下一秒就要蹦出嗓子眼。

四肢开始降温,握住侦探臂章的手指一点点失去感知能力。

阿笠博士失联,家人全部遇害。不可以靠近其他人,会给他们带去不幸。

只有工藤……

只有他能给予她帮助。

飒飒。

走路的声音还在靠近。

“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白。”

声音在灰原哀面前停下,但她依旧没有在视野范围内找到任何能说人话的活体。

饥饿、低血糖、高度紧张、恐惧和绝望……

灰原哀身上叠满了各种对身体健康不利的因素。

她抿紧下唇,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脑补「雪莉的108种被暗杀方式」。

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后两米处就停着一辆警车。真遇到危险,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冲下车将她护在身下。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如此,太害怕了大脑没办法冷静思考,所以没注意到我。”

下一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铁栅栏里面的草坪里长了出来。

诸伏景光微笑着看向面前只到他腰的前组织成员:“你好,我是苏格兰,本名——”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做完自我介绍,紧张到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突然瞪着一双失去焦距的豆豆眼,吐着灵魂,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咚!!”

身体倒地的声音。

诸伏景光:?

笑容定格在脸上,他甚至还维持着伸出手准备握手的姿势。

诶?奇怪,我从猫变成人类后,明明是以正常的速度从草坪上站起来,不是鲤鱼打挺式的猛蹿起身。

为什么会吓晕倒呢?

然而对灰原哀而言,没有什么事能比地里突然长出来个组织成员更吓人了。

……

不。

也许还真有。

比如地里突然长出个琴酒。

第199章

意识回笼,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清晰。

是男人交谈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男人?

灰原哀骇然清醒。

手指肌肉下意识抽动两下, 眼皮轻微抽搐,她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表露出苏醒的迹象。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孩子就是寄宿在阿笠博士家的化学天才?”

第二个人的声音:“居然能把人变成小孩, 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你看看家里那几只满地乱跑的幽灵警察犬, 再来说魔幻的事。”

“嗯……”

灰原哀竖着耳朵仔细辨别周围的声音,男人的谈话声, 动物跑动时肉垫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

“你别说, boss真是个可怕的人,居然能轻易跨越生死和时间洪流。”

Boss?

时间洪流?生死?

灰原哀心头一跳, 越发肯定对方的身份。

不会错, 果然是组织的人。

怎么办,她的身份暴露了。按照组织的作风, 他们一定会把阿笠博士抓回去, 用他的性命威胁她继续工作。

其他人没有利用价值, 可能都会被杀掉。

灰原哀心口抽了下, 眼眶微微湿润。

她不敢想象其他人会因此遭遇怎样的追杀和虐待。

灰原哀忍不住想,不然主动服软, 用积极配合的态度求组织放他们一马。

但她马上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以组织的行事风格,意识到博士等人的重要性后,确实会饶他们一命,但也会变本加厉地控制折磨他们。

灰原哀甚至都能想象琴酒命令伏特加把博士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 以此威胁她赶紧研发的画面。

不,不行, 果然还是要逃。

可是该怎么逃呢?

灰原哀正思量着,远处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晚饭做好了。”

随即, 灰原哀眼前豁然发亮,围着她的遮住来自头顶光线的人全部离开了。

碗碟放在桌上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离灰原哀很远,至少有十米。

然后是椅子拖动的声音。粗略判断,大概有六七个人。

灰原哀心想,她可以趁他们吃饭的空档,悄悄溜走。

就是不知道房屋结构是怎样的,方不方便她悄无声息地逃走。

刚才的女人问:“那个小姑娘不吃吗?”

随即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走到灰原哀面前停下。

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啊,还没醒。”

“诸伏专门给她做了一份特殊关照的大餐。娜塔莉你也辛苦一天了,不用管她,快来吃饭。”

“这样啊。”

诸伏?

灰原哀心想,在门口遇见的那位组织的男人似乎就姓诸伏,他居然恶毒地给她准备了特殊关照。

灰原哀有些不安,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又吓得赶忙闭紧。

她看到面前的金发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绕脖子半圈。

这是被绳子暴力勒住后产生的痕迹,或者说……这个女人曾差点被勒死。

而且勒住她的人用了很大的力,甚至留下永久性伤疤。

难怪她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却愿意温顺地主动留在这为大家做饭。

太残忍了,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

胡思乱想间,娜塔莉在男人们的招呼声中站起身,小步离开。

灰原哀又耐心地听了一会,确认其他人都专注于解决午饭,天南地北地闲聊,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视野从一条细缝扩展成面,灰原哀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德牧幼崽站在她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见她醒来,德牧把歪了歪脑袋,圆润的狗狗眼清澈可爱。

灰原哀心跳顿了一拍。

只要蹲坐在她脸旁边的幼犬发出叫声,就会引来其他人。

灰原哀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嘘。”

长得像松田阵平的德牧幼犬又歪了歪脑袋。

灰原哀轻轻扭头,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围。

身下是柔软的贵妃椅,她独自一人躺在客厅,身上盖着白色薄毯。

客厅和餐厅之间没有墙,灰原哀能将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先前围在她旁边的组织成员现在全部坐在餐桌边,有说有笑,大快朵颐。呼唤大家吃饭的女人坐在主位,斯文地往嘴里塞饭。

没有认识的人,明日香和先前看到的突然出现的胡子男也不在。

虽然没能搞清楚状况,但灰原哀打算借此机会偷偷溜走。

她动作轻缓地抽过贵妃椅上的细长型抱枕,塞进薄毯底下,制造出毯子底下有人的假象。

然后在旁边的德牧幼犬的注视下,侧身滚下贵妃椅,趴在冰凉的瓷砖上开始阴暗爬行。

阵汪蹲坐在贵妃椅上,沉默须臾,跳到灰原哀旁边。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高度紧张的灰原哀一把箍住嘴筒子。

“嘘。”

灰原哀瞪大的眸子像一只盛满水的碗,恐惧的情绪是水,荡开阵阵涟漪,阵汪的脸倒映其中。

阵汪看着灰原哀几近欲哭的表情,陷入沉思。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怕他们,难道是比较怕鬼?

灰原哀偷偷瞥了眼远处,松手,继续向前爬行。

阵汪回头看向身后已经开怀畅饮的负责收集心愿的幽灵同事们,又看了眼面前匍匐在地上蠕动前行的少女。

“……”

行吧,虽然不懂,但是尊重。

哒哒哒。

另一串脚步声响起,被松田阵平养大的德国牧羊犬们叼着球跑过来。

德国牧羊犬又被泛称为狼犬。作为警犬常用犬类,大狼犬的外观自带威慑性。

湿润的黑色狗鼻子蹭到灰原哀手背上,她被吓得绷紧身体。

她曾看过组织成员命令饲养的狼犬咬断别人手的画面。

那人捂着只剩拇指的左手在地上哀嚎打滚,食指的位置露出半截森森白骨,苍白扭曲的脸上沾着血和泪。

——“不乖乖听话,我就把宫野明美抓起来丢给狼犬分食。”

宫野明美已经不在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的家也即将分崩离析。

灰原哀越想越怕,胸口翻涌起恨意和绝望。

不行,必须逃出去。

她重新燃起战意,从狼犬们脚底看向远处。见组织成员还在专注吃饭,她暗自松一口气。

没关系的灰原,这些狗会引人注意,但相对应的也可以遮住视线。

她这么自我鼓舞,屏息开始奋力往前爬。

大狼犬们盯着灰原哀,歪了歪脑袋,眼睛里透露出和凶悍外表不符的清澈愚蠢。

被警视厅淘汰的狗,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问题,要么过于活泼,要么不太聪明。

灰原哀原本不打算管身边这三只大狼犬,直到它们突然心血来潮地趴在她身后,模仿她的样子在地上吭哧乱爬。

爪子在瓷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它们虽然因为性格或智商问题被淘汰,但体力绝对没问题。不过几秒,它们就从灰原哀旁边超过去。

看着眼前渐行渐远地抖动的狗屁股,灰原哀陷入沉默:“……”

闹出这么大动静,餐厅吃饭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她。

但当灰原哀登时手脚发凉,绝望转头看去,却发现那桌人依旧沉迷吃饭,没人搭理她。

他们其实老早就发现了灰原哀的小动作,但小姑娘哪有吃饭重要。

变成幽灵警察后,他们不须要进食,但对食物的味道反而愈发思念。

诸伏景光和娜塔莉只偶尔下厨,做一顿丰盛大餐,算是对辛苦工作的犒劳和奖励。

今天是半个月一次的大餐时间,小姑娘有松田阵平看着,他们更加不想管。

见无人在意,灰原哀长舒一口气,手指颤抖着继续往前爬。

部分有钱人喜欢在客厅和玄关之间额外增加一个前厅,明日香家亦是如此。

灰原哀爬进前厅,颤抖着站起身。这里位处视觉死角,餐厅内大快朵颐的组织成员看不见她。

灰原哀叹出一口气,正欲小跑上前,一道男声响起。

“你要出门?不先吃点东西吗?”

男声温润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令灰原哀心跳加速的窒息感。

死亡的来自地狱的味道像从下水道爬出来的章鱼怪物,阴魂不散地从身后一点点缠绕上来。

“你在发抖,果然还是去医院吧。”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灰原哀抖得更厉害了。她软着步子,像条刚离开海洋的人鱼,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

诸伏景光自然早早察觉到灰原哀的情绪,但他不知道所谓的「组织气味」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身上萦绕着令灰原哀窒息的恐怖气息。

他担心地看向灰原哀,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萩原研二从警备部喊回来,或者拜托娜塔莉过来看看。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景光,她在怕你。”

这道声音是贴着灰原哀突然出现,吓得她一激灵。

“真难得,居然有人怕你。”

对方在灰原哀旁边蹲下,说话的语气总给人一种在道上混了十年的压迫感:“明日香叮嘱过,不能让你单独出门。”

他把手搭在灰原哀脑袋上:“要去哪?我开车送你。”

灰原哀颤抖着回身,映入眼帘的是松田阵平戴着墨镜的恶人颜——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墨镜戴上的。可能刚从小狗变回人类,就顺手戴上了墨镜。

他左右两边还蹲着刚刚陪灰原哀在地上阴暗爬行的三只体型高大的狼犬。

它们坐着就有半人高,眼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灰原哀,封死了通往玄关的路。!!

灰原哀心头一哽,胸腔内传来短暂但剧烈的痛感。

“不要!”

她一把推开松田阵平,扭头就向别墅深处跑。

迎面撞上一个已经吃好饭的男人,对方蹙眉看向灰原:“这孩子怎么了?”

“不——”

灰原哀匆匆调头,逃往下一个方向。

误打误撞,她跑进了地下室。

将木门从里上锁,再费力地将柜子推过来抵住门。灰原哀听到屋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有男人们诱骗她开门的声音。

怎么可能上当,真当她是七岁小孩吗。

灰原哀大口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她摸索着打开灯,开始在地下室寻找可以逃生的工具。

侦探臂章被收走,联系不上工藤,她只能靠自己。

灰原哀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地下室摆满了她看不懂的工具。

各种零件被拆解一地,但最骇人的还是挂在墙上的电锯。

灰原哀怀疑自己身处的这间地下室被用来杀人分尸,不敢想象这里到底游荡着多少冤魂。

灰原哀爬上桌,从散乱的桌面选了一把趁手的扳手。她掂了两下,仰头搜寻起来。

地下室最深处摆放着一个两米长的盖着布的冰柜,冰柜上方有个类似通风口的东西,也许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灰原哀目测过高度,从别处搬来一把椅子。

她把椅子叠在冰柜上,开始往上爬。手掌落在冰柜上,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掌心蔓延全身,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隔着盖住冰柜的布料,灰原哀看不到里面存放的东西。

但她不敢看,怕掀开布料会看到一具血淋淋的熟人的尸体。

门外突然安静下来,但越是安静,灰原哀越是不安。她踮起脚,用螺丝刀拆通风口的挡板,不时回头向门口张望。

突然,她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屋外的人在用工具开锁。

意识到这一点,灰原哀再次慌了神。

快点!

再快点!

等他们进来,她就要死了!

然而越是慌乱,手脚越是不听指挥。

好不容易拆掉最后一颗螺丝钉,取下挡板,灰原哀却脚下一滑,从高处摔落下来。椅子也倒塌砸在身上,疼得她蜷缩着身子。

但灰原哀没时间自怨自艾,她一秒都没有多等,迅速站起身,抱着椅子打算重新爬上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盖住冰柜的布因为刚才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冰柜里的东西。

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他阖着眼安静得像个睡美人,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却凝着一层细腻的冰霜。

他像个被冰封的跨越时空的守护者,易碎的外壳下流淌着坚韧和自我牺牲的血液。

但不管眼前一幕有多美,灰原哀都只觉得惊悚。

他是尸体!

而且还长着一张灰原哀三分钟前才见过的脸!

直接惊恐翻倍!

灰原哀忍不住想,外面那位留着胡子茬的组织成员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居然连自己的孪生兄弟都杀。

砰。

地下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对方推门时,门板和抵住门的柜子碰撞,发出一声响。

七岁孩子的身体能推动的箱子挡不了太久,门外的人稍微用力,巨响声中,门和柜子同时被推开。

三只站起来能轻松将灰原哀扑倒的大狼犬率先进屋,随后是双手插兜的松田阵平,和长着胡子茬的男人。

灯光自上而下打在诸伏景光脸上,他眉心微蹙,表情有些凝重。

对诸伏景光来说只是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但对灰原哀来说,他身上的组织的味道浓烈得像是香水被打碎在逼仄的房间里。

灰原哀不敢多停留,连滚带爬地钻进通风管道开始奋力往外爬。

掌心被管道内的铁锈刮破,灰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颗粒物黏在膝盖上,每次走动都带来粗糙的钝痛感。

但灰原管不了这么多。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大脑屏蔽掉痛觉,催促她不停加速。

前面会有逃生出口吗?

灰原哀不清楚。

但她没得选,只能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地向前爬。

爬过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前方豁然开朗,金色的阳光切斜着落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

通往地面的出口。

灰原哀心头一喜,低头看向被她踹在衣兜里,从始至终都没有遗忘的螺丝刀和扳手,久违地露出一丝笑意。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出口处,用螺丝刀拆下通往自由的挡板,钻了出去。

然而灰原刚把头钻出去,就对上几双熟悉的眼睛。

江户川柯南站在人群最前方,脸上大写的茫然。他低头看向灰原哀:“……灰原,你在做什么?”

他身后还站着被铐住双手的阿笠博士,老熟人目暮警官,佐藤警官,以及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

他们脸上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灰原哀:……?

明日香站在人群最左边,疲惫地闭上眼。

老天爷啊,到底怎么回事,围绕在主角身边的人怎么没一个正常的。

第200章

目暮一行人的任务是送人过来。

完成后, 他们被刑事部部长吩咐去屋外前院等候。

屋内。

灰原哀裹着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端着诸伏景光特意为她调制的营养餐,狼吞虎咽。

诸伏景光尴尬地挠了挠脸, 看向松田阵平。

会演变成如今这副局面,全都怪罪于警视厅发动了传统艺能——红方永远不互通情报。

警视厅没有事先告知灰原哀「幽灵警察」的事, 更没有告诉她雪野大宅里有个猫咪状态的苏格兰。

但诸伏景光他们默认灰原哀是知情的。

劫后余生的恐惧席卷全身, 灰原哀红着眼眶咽下最后一口饭,终于稳住心情。

她蜷缩着身体蹲坐在沙发上:“所以……”

她看向明日香:“我和阿笠博士必须分开?”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明日香挽着胳膊坐在高处, 视线落向灰原哀。

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小姑娘已经放下空碗, 被三只大狼犬围着疯狂舔脸。

灰原哀拉了拉毯子,视线落在狼犬们狂摇的小臂粗的尾巴上。

想撸。

藏在毯子下的脚趾用力蜷缩, 犹豫好半天, 她才把手伸出去。

但手指不过挪动了七八厘米,她又突然中途更换动作, 理了理披在身上的毯子,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松田阵平抬了抬眼, 不客气地走过去, 一把攥住灰原哀的手,在她错愕的视线下, 将她的手强行按在其中一只大狼犬头上。

智商不详的淘汰警犬斯哈斯哈地吐着舌头。

松田把灰原的手放到它头顶时,它像个好奇宝宝,拼命仰头看向灰原哀的掌心。直到挨了松田一巴掌,才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掌心处毛茸茸的触感缓解了灰原哀的焦虑, 她僵硬紧张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嘴角也带上一丝笑意。

“灰原, 抱歉,”江户川柯南低着头盯向地板, “从今天开始,你要住在香香姐家了。”

灰原哀揉着狗狗的脑袋,闷声挤出一个“嗯”。

江户川柯南安慰道:“灰原你别担心,留在这里,你反而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灰原哀沉默须臾,戳破被掩盖的真相:“我和阿笠博士都是被监管的罪犯,必须分开,所以公安部才把我送过来。”

她一瞬不瞬盯着江户川柯南的眼睛:“我说得对吗?”

江户川柯南僵住笑,尴尬地挠了挠脸。

他用假户口上学,充其量是违法,但灰原哀和阿笠博士是实打实的犯罪。

“没错,”明日香不作遮掩,“你们一个高科技罪犯,一个绝命毒师,不愿意配合就只能回牢里待着。”

“在幽灵警察和公安的监视下适当自由,已经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大权益了。”

灰原哀低下头,阴影落在脸上,衬得她表情晦暗不明。

“那我应该也不能正常上下学了吧。”

她抿唇,脑海中浮现出吉田步美可爱的笑颜。

——小哀,我们一起过女儿节吧。

灰原哀失落道:“虽然被警视厅贴身保护会更安全,但也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可是没有保护,我又随时可能会被组织的人带走,甚至波及其他人。”

嗡。

莱肯车独特的油门引擎声响起,稳稳停在前院。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萩原研二爽朗的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高高举起一只手:“嗨,我回来——嗷呜!”

他甚至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笑,便在一阵烟雾中骤变成刚满月的金毛幼崽,被明日香提着脖子丢进灰原哀怀里:“从今天开始,他负责贴身保护你。”

灰原哀双手架在研汪腋下把他举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齐刷刷看向明日香。

明日香:“你可以把他藏书包里,走哪带哪。我不信组织能在女厕所以外的地方带走你。”

灰原哀面露犹豫:“可是……”

研汪已经习惯了突然变身,他象征性地发出声轻哼,看向面前面色低沉的小姑娘。

不过一眼,他便看懂明日香的用意。

坚定信奉唯物主义的江户川柯南死死瞪着不停摇尾巴的研汪,停止思考。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刑事部部长口中得知真相,但这不足以抵消亲眼目睹时,视觉上带来的冲击。

一个一脚就能把罪犯踹出十米远的精英警察,眨眼的工夫,变成了一只被灰原哀捧在手里的毛团子。

江户川柯南甚至怀疑,这小家伙跑两米需要至少十步。

江户川柯南重组三观的几分钟时间,明日香迅速规划好几人的去向。

灰原哀可以维持原本的日常生活,但住所改到雪野大宅,出行必须带上萩原研二或者研汪。

阿笠博士留在他自己的别墅里继续搞发明,但每天早上十点,警视厅会派人前去查验。

阿笠博士需要详细阐述自己发明的内容,和发明完成后的去向。

这项任务被交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悦蹙眉:“我可以拒绝这项任务吗?”

明日香单手杵着下巴继续道:“必要时,你有权对发明进行拆除检查。”

“……”

拒绝的话突然开始烫嘴。

松田阵平站到落地窗边,倚着玻璃看向阿笠博士家的方向。

踌躇了半分钟,他径直走进地下室,提着沉甸甸的红色工具箱走出来:“不然今天就开始查验吧。”

然后发挥出他能一拳把人揍飞十米远的力气优势,提着阿笠博士的后衣领就把人拖走了。

常年被高血脂困扰,都快胖成球的阿笠博士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人一只胳膊拽动。

他拼命蹬腿,喊着灰原哀的名字,像只即将送去屠宰场的鸡,鞋后跟在前院种花的泥里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顺利完成人员交接,刑事部部长冲明日香寒暄几句,转身告辞。

离开前,佐藤美和子几次回头看向屋内,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在目暮的呼唤声中离开。

刑事部的人一走,雪野大宅又只剩下灰原哀一人,还有一群或躺或坐,优哉游哉享受死后生活的幽灵警察。

以及坐在沙发上,把蝴蝶结变声器摆弄得咔咔响的柯南。

“工藤。”

灰原哀把研汪放到地上,后者嘭的一声变回人,摇晃着车钥匙离开。

她不安地攥起拳头:“虽然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

对陌生的新环境感到不安,这是人类共同的本质。只有松田阵平能无视新同事们不友善的目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干翻炸弹犯。

客厅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幽灵警察看了眼短信,丢下手里的游戏手柄,从白色羊毛地毯上站起身。

他径直走向前门,推门出去,在灰原哀的眼皮子底下逐渐透明。

“诶?”

灰原哀发出疑惑的声音。

明日香咬着苹果从后面爬到沙发背上:“大概是他女儿有事。这人上个月刚殉职,死的时候孩子正要上小学。”

她咬下一大块果肉,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灰原哀没有继续再问,反倒是柯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替她开口询问:“灰原是想问,为什么他跨出大门就变透明了。”

明日香短暂思考了几秒:“知道蓄水池问题吗?”

柯南收起被他摆弄了十分钟的蝴蝶结变声器:“一个水池,同时蓄水和放水,多久能装满?”

“日本警界每年都有旧人殉职,也每年都有新人加入。只要不出现天灾人祸,警员人数会维持在某个稳定的比例。”

明日香挥手,手机重新变回书本的样子:“但是幽灵警察不一样。”

江户川柯南立刻反应过来:“幽灵警察不会二次死亡,任由你持续发展下去,幽灵警察的人数迟早会超过尚在人世的普通警察。”

明日香点头:“所以警察厅和我达成一个协议,幽灵警察能实体化的总时长只能有10*365天,超过这个时间,他们就只能以幽灵状态生存。”

灰原哀扭头望向客厅,那群平均年龄三十多的幽灵警察已经开始四人联机,盘着腿坐在地上打游戏。

明日香斜睨一眼:“只有外出时间会被记入时限,在家里他们可以不限时间随意实体化。”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可以像阵平那样变成猫猫狗狗,时间也不会被统计进去。”

灰原哀沉默片刻:“那你地下室的尸体……”

江户川柯南登时来了精神:“尸体?”

对上明日香泛着寒意的视线,柯南识趣地低下头。

算了,警察厅都不管,他管了做什么。

而且他也不觉得明日香会是做出杀人越货勾当的人,尸体肯定是某位无人收尸的殉职警察的遗骸。

按照这个思路,这位警察应该是卧底公安……

江户川柯南捏着下巴,在无尸体状态下进入推理模式,沉浸其中。

记忆宫殿浮现眼前,江户川柯南从中抽取出有用的片段,让推理无限逼近真相。

他完全沉浸进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没注意到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再回神时,沙发背上早就没了明日香的身影,幽灵警察也消失不见。

灰原哀一个人蹲在客厅,来回抚摸三只大狗的脑袋。

“灰原,其他人呢?”

灰原夸着“乖哦乖哦”的台词,抱住其中一只大狗的脖子,亲昵地蹭上去:“二楼书房,好像是去开会去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雪野警官特意让我叮嘱你,收起你的好奇心,不准跟上去,不然她就让刑事部以非法持有危险品的名义把你的麻醉手表收缴了。”

“……我像是会偷偷跟上去听墙角的人吗?”

灰原哀白了江户川柯南一眼,没有回答。

柯南:“……”

好吧他是。

五天前他才刚在高木警官身上贴了个窃听器,利用偷听到的线索破获案件。

他双手托腮:“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小学生,很多案子都参与不进去。”

刑事部部长知道了柯南的真实身份,但没有对外公开。他甚至没有向外透露面对阿笠、灰原、基德三人的审讯内容。

在目暮一行人眼里,柯南依旧是个智商超高的小孩。

至于灰原和阿笠博士,他们不知道内幕,也不敢擅自打听。但他们知道要对今天的事闭口不言。

虽说高木和佐藤都是个大漏勺,但他们只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当漏勺。

面对其他人,他们又会突然想起保密职责,守口如瓶。

江户川柯南杵着下巴发了会呆,干脆枕着胳膊在沙发上躺下。

“灰原,解药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

“APTX的研究资料多达上百页,我没办法背下来。缺乏资料,我只能一个个试。”

“但也太慢了吧。”

“没办法,消耗两代人研究出来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破解。”

灰原哀停下抚摸大狼犬的动作,半阖眼皮:“如果能想办法弄到APTX的资料,研究就能加快两倍……不,起码三倍。”

“APTX?”

一道年轻的,还没进入变声器的男音插了进来。

泽田弘树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背着个带密码锁的特制双肩背包:“你们是在说APTX-4869吗?”

另外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泽田弘树:“啊?”

等等,APTX-4869是什么很大众的词吗。

为什么随便一个小学生就知道这种词。

泽田弘树把书包摆在沙发上,微笑着朝两人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泽田弘树。”

握手过后,他看向灰原哀:“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我听香香姐提起过你几次。原本应该登门拜访的,但我一直在忙博士论文的事,前几天才毕业。”

“唔……”灰原哀面露难色,有些难为情,“我可能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了。”

这回轮到泽田弘树傻眼:“诶?”

灰原哀垂眸:“放心吧,我已经知道幽灵警察的事了。”

她见泽田弘树长舒一口气,才继续追问:“你刚刚说APTX……”

“你说这个啊。”

泽田弘树从双肩包里抽出电脑,开机后熟练地进行一通神秘操作,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出一堆用英语写成的研究资料和图形。

灰原哀顾不得理解,一把夺过电脑:“这是!?”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指在鼠标滚轮上快速滑动,发出零部件摩擦的咔咔声。

她把论文快速从头翻到尾,死死盯着屏幕不敢眨眼:“虽然不够完整,但这确实真的是APTX的资料……”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泽田弘树:“你从哪里弄来的?”

泽田弘树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能让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三年前香香姐潜伏进黑衣组织时弄回来的。”

“你知道?”

“嗯,我都知道。但香香姐不希望让我卷进这件事里,所以我也没问。”

江户川柯南无比震惊,盯着泽田弘树的脸喃喃自语:“她怎么能告诉你这些事呢……”

泽田弘树茫然地眨眨眼:“你问为什么……大概因为他信任我。”

江户川柯南显得有些激动:“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把这些事告诉你,会让你卷入危险!”

泽田弘树懵了两秒,疑惑地看向柯南:“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思路。”

“如果香香姐已经成为黑衣组织的目标,那么不管我知不知道真相,只要我待在她身边,都会被卷入危险。”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江户川柯南:“你没有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毛利小姐吗?”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你怎么连这种事都……”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语调也变得沉甸甸的:“如果被黑衣组织知道我就是工藤新一,一定会对我痛下杀手,甚至波及我身边的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小兰……”

泽田弘树皱眉,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抱歉,我还是不明白。”

“你和你身边的人是否有危险,只取决于组织是否知道你的身份。”

“小兰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会影响组织对你的判断。”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除非你打心底里认为毛利小姐是个不可信的笨蛋。”

江户川柯南:“……”

有点生气,但又找不到生气的立场。

很憋屈。

他从不认识毛利兰是笨蛋。相反,他一直觉得小兰很聪明,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在毛利兰面前翻车,好险才把身份糊弄过去。

但不管是阿笠博士还是灰原哀,周围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不可以告诉毛利兰。

可是正如泽田弘树所说。

毛利兰是否知情,不会影响「组织是否知情」这一能决定柯南生死的关键因素。

再者,他天天窝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只要组织知道他的身份,就一定会把毛利一家全牵连进来。

毛利兰是否知情,这根本不重要。

“可恶……”

江户川柯南眉头紧锁,十指插进乌发胡乱揉搓。

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现在才看透。

“灰原。”

江户川柯南想向灰原哀求助,询问她的建议。但后者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仔细研究泽田弘树带来的资料。

江户川柯南知道解药的重要性,也心知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决定。

他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应该对小兰坦白一切。”

江户川柯南安静地坐了会,情绪才缓和下来。他重新冷静,疲惫又无奈地看向泽田弘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你对香香姐和小兰都用敬语,为什么唯独对我不用敬语?”

泽田弘树笑得乖巧:“可你只有七岁,我十二岁。按理来说,应该是你对我用敬语。”

柯南抽了抽嘴角:“少来,你明明知道我的真实年龄。”

“嗯?可是我对着一个生理年龄只有七岁的少年用敬语,不会很奇怪吗。”

“反而会引人注目吧。”

“……”

泽田弘树歪了歪头,俊秀的脸蛋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他笑得真诚:“我不太在意敬语。平时没关系,不过在外人面前,可能还是要辛苦新一哥哥你喊我一声「泽田哥哥」了。”

“…………”

弘树,你真的不是天然黑吗,还是说被明日香给带坏了。

泽田弘树突然亮起眼睛,神采奕奕地盯着江户川柯南:“对了,有件事需要新一哥哥你帮忙。”

“什么事?”

泽田弘树拉住江户川柯南的手,拽着他就往地下室跑。

江户川柯南小跑着跟在泽田弘树身后,不解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他对同为天才的泽田弘树天生自带好奇和好感。

江户川柯南甚至忍不住想,用侦探来比喻,泽田弘树大概就是福尔摩斯级别的超级天才,绝对的断层第一。

能被他这个福尔摩斯超级狂热粉称赞为“xx界的福尔摩斯”的人,目前仅泽田弘树一人。

被这样的天才请求帮忙,会是什么样的大委托呢。

然而事实真相往往残忍。

地下室,冰柜已经被重新盖上布。

江户川柯南没能发现灰原哀口中的尸体,反而看到一个类似鸡蛋的金属外壳。

泽田弘树把江户川柯南拉到“金属鸡蛋”面前,满怀期待地为江户川柯南戴上一个半包式头盔。

江户川柯南扶住头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诺亚方舟,和它的载体‘茧’。”

“原本应该在两个月前完成的,但香香姐说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让娜塔莉姐姐严格管理我的作息,就耽搁到现在。”

“诺亚方舟?”

江户川柯南听说过这个名字,泽田弘树名下的信息技术公司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对外宣传,说这是能在游戏行业引起革命的超级巨作。

江户川柯南对游戏兴趣不大,不如说他是游戏笨蛋。但能成为第一个体验诺亚方舟的内测玩家,他心底难免涌起一丝难掩的兴奋。

“这是你的公司团队研发的?”

泽田弘树摇头:“这是我独立开发完成的。原本应该在下个月的发布会上公布,由收到邀请函的贵宾的孩子们体验。但我想让我想先和朋友一起玩一次。”

他边连接设备,边开始介绍诺亚方舟支持的游戏。

在把江户川柯南扶住坐进金属鸡蛋——也就是“茧”里时,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丝尴尬:“不过都是被我和谐过的版本。”

江户川柯南被在腰上扣上安全绳:“没和谐过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泽田弘树突然收住笑,表情严肃:“你不觉得日本的发展很畸形吗,医生的儿子是医生,政客的孩子是政客,资源都被上层牢牢垄断。”

“你说得没错,但这种情况很难被改变……”

“诺亚方舟是我八岁时的计划。”

江户川柯南的吐槽欲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喂喂,你八岁就开始研究这种东西了吗!?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泽田弘树继续道:“发布会那天会有很多日本金字塔顶端的人带着孩子参与,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江户川柯南单手托腮:“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靠发布会上的一场演讲改变现状?”

泽田弘树摇头:“放心吧新一哥哥,我没有那么天真。”

不如说他过分早熟,不然也不会差点被逼到自杀。

泽田弘树盯着江户川柯南的眼睛,脸上带着为大义献身的决绝:“学不会团结合作和善良,是没办法通关的。只有用生命做赌注的局,才能让人大彻大悟的清醒。”

江户川柯南咯噔一下,顿感不妙:“……所以?”

泽田弘树:“所以我原本打算制造一场惊吓,在孩子们开始游戏后告诉他们,通不了关就得死。”

“……他们的监护人不会任你胡作非为的,现场说不定会发生暴动,他们可能还会冲上来揍你。”

“没关系,他们最大的软肋已经在我手里了,不怕他们不听话。”

“……”

“而且我可以事先储存充足的电量,只要有人敢以物理方式中止游戏,‘茧’就会直接电击对方。”

“同时,‘茧’会告知他,再有下次,直接电死所有玩家。”

“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敢破坏游戏了。”

“…………”

然而泽田弘树突然歪头一笑:“真是的,新一哥哥你不要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这是我四年前的想法,那时候我父亲不负责玩失踪,母亲积劳成疾突然去世,我在学校又被霸凌,会有一些偏激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

“再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的电死所有孩子。”

他后退两步,咚的一声关上茧:“好了,让我们一起开始游戏吧。”

没来记得解开腰带从座位上跳下来的江户川柯南:“等——”

声音被合拢的金属外壳隔断,江户川柯南隔着半透明的‘茧’的外壳,目送泽田弘树也坐进另一枚‘茧’里。

他颓废地倒回柔软的坐垫里,拉住已经被解开的腰带用力拽了两下。

难怪要设计类似过山车的腰带,原来是怕他跑了啊。

我的亲娘嘞,明日香你这是什么犯罪大本营吗。

怎么什么高智商潜在罪犯都往你这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