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暗下眸色：“就是她？”
“嗯。”
闻言，降谷零眯起眼陷入沉思，不过一秒便在脑海中罗列出各种可能。
他不认为雪野明日香会是黑方的人，但他不明白明日香为什么会帮诸伏景光。是一时兴起，还说她知道诸伏景光的身份。
思量片刻，降谷零给出意见：“不如……让松田帮忙留意她的动向？”
·
晨光洒满东京，明日香把脖子上的羊毛围巾扯松散，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又降温了，即便是明日香，也开始觉得冷了。
今早醒来时，蝴蝶没有回来复命。但东京太大了，动物的灵魂又比人类魂魄脆弱，更容易消散。明日香也不敢武断判定小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消散。
她踩着中跟鞋推门进入警备部区域，端着 咖啡杯聚在办公桌边聊天的男警们纷纷笑着主动向她问好。
明日香入职不过半个多月，便以过硬的实力将警备部彻底征服。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明日香，甚至以能成为她这样的人的下属为荣。
明日香随意地将垂落的长发撩至而后，微点下颚以示回应。
“是那天救了我们的警视长！”
一道女声响起，带着青涩的甜美和柔软。几个穿着同一所学校校服的女生拎着书包小声尖叫，兴奋地在原地蹬了几下脚。
明日香出现前，她们正围着松田阵平递感谢信。
“雪野警视长！”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凑上来，双手捧着一封信朝明日香鞠躬，“请您收下！”
另外几个小姑娘也凑了上来，深鞠一躬，高高举起的手心里也各自捧着一封信。
明日香愣住：“这是……”
为首的小姑娘抬头，小鹿般灵动的眸子里有星光闪烁：“是感谢信！多亏了雪野警视长和松田警官，我们才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
雪野明日香挑眉，嘴角勾起浅浅笑意，将信一一收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是的，”其中一个人抬起头，“警察的命也是命！”
“我妈妈说过，不能把被警察拯救当作理所当然的事！也不可以理所应当地认为警察就是该冲进危险的地方！”
明日香被这番发言镇住，她沉默须臾，倏然笑了。明日香弯着眼睛，露出皓齿，“我喜欢你们。”
“我、我也喜欢雪野警官您！”
其中一人抬头，紧紧攥着拳头紧张道，“我爸爸之前还满口不屑，说女人怎么可能当警备部部长。但是因为炸弹案的事，我跟爸爸说了您的壮举后，我爸爸向我道歉了！”
女孩眼底倒映着明日香的身影，一双清澈的眸子却好似有鎏光转动，明艳动人。
她用力咽下舌根处的唾沫：“明日香警视长，您是我的偶像！我、我已经决定长大后要当警察了！”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走了过来：“警察可是很辛苦的哦，风吹日晒，还容易加班。”
他没戴墨镜，脸上染着笑意，桀骜不驯的气质难得软化下来。
松田阵平身后，属于他的办公桌上堆着好几袋当下最流行的昂贵零食，都是这几个国中生强塞进他怀里的。
倚着桌子的一个男警也笑着出声：“对啊。而且要是运气不好被分去交通部，可是很容易晒黑变丑的哦。我老婆经常跟我念叨，说太阳会加速衰老。”
另一人也补充道：“要是被分去搜查一课，还得整天和尸体为伴，很可怕的哦”
闻言，一个国中生攥着拳头认真反驳：“不要小看女孩子！我们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退缩！”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她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似被撞响的古钟，在众人耳边回荡。原本还有几分嘈杂的办公室此刻落针可闻。
男警愣了片刻，立马认真道歉：“抱歉抱歉，是我不对，不该说这种小瞧女孩子的话。”
他伸出拳头，示意女孩子和她碰拳：“那约定了，我们在警视厅等你们。”
女孩子笑着兴奋叉腰：“我可是要成为雪野警视长那样的人！”
“是吗，那你们可要加油哦！好好学习，从现在开始锻炼身体，毕竟部长可是职业组的大角色。”
“那当然~！”
女孩子们嬉笑着和比她们年长了起码八岁的警官们闹成一片，她们眼里亮起星光，尽情畅想着未来。向来弥漫着烟味的警备部今天甚至无人抽烟。
松田阵平哼笑一声，冲明日香道：“看样子她们把你当做了前进的方向。”
明日香笑着挑眉：“有意见？”
“挺好的，偶像的作用就该是引人向上。也许未来某一天，她们真的会成为我的后辈。”
明日香抱臂看着被警备部众人当妹妹照顾的女孩子们，笑着弯了弯嘴角。她们像一团温暖的发光体，把警备部照得暖疼疼的。聚拢于明日香心头的愁云也终于开始消散。
然而下一秒，她骤然垂下嘴角，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只半透明的紫色蝴蝶扇动着翅膀，穿过围着小姑娘们加油的警备部众人，落停在明日香手臂。
紫蝶如同被涂上了一层夜光材质，一开一合的翅膀不断散发出幽幽荧光。即便是白天，也美得惊心动魄。
松田阵平问：“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
除明日香和萩原研二，其他人都看不到紫蝶。
明日香垂下眸子，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道：“没什么。”
她站直身体：“我现在要离开一趟。松田，这几个小姑娘就交给你了，等会儿记得送给他们回家。”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不顾身后松田阵平渐远的呼唤。
·
紫色蝴蝶在空中起舞，不断有颗粒状的鎏光从翅膀落下，消散在风中。明日香驱车跟在紫蝶身后，往命案现场的方向驶去。
但在通往软件工程师夫妇家的岔道口，紫蝶扇动翅膀，飞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绵长的小巷逐渐宽阔，阳光被后院围墙格挡，在路面投下一排整齐的阴影。
立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牌已经有些斑驳，银色的金属杆泛着冷意。站牌下坐着一只半透明的白色小狗，它吐着舌头，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它就是小花吧。”
明日香点头。
萩原研二烦恼地皱起眉：“居然遇到了最坏的结果……明日香，你有什么办法让小花和它的主人见面吗？”
“没有。强行让那个叫娜娜的小姑娘和小花的灵魂见面，会给娜娜带来厄运。”
小姑娘已经失去了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父母，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哪怕和灵体直接见面，带来的厄运指数只有1，明日香也不能冒这个险。
“那要怎么办，安排小花入梦？”
“让我想想。”
“咯吱——”
一辆涂抹着橙色条纹的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牌边，几个年轻人从车上走下来。原先还安静地坐在地上发呆的小花噌一声站起身子，蹦跳着奔向车门。
第28章
个头只到成年女性膝盖的白色柴犬避让开下车的青年人, 从后门探头看向车内。摇摆的尾巴逐渐垂落，白色柴犬发出阵阵哼唧声，坐在地上目送公交车驶离站台。
明日香走上前时, 小花只是仰头睨她一眼，再次眺望向远方。
“乖狗狗。”萩原研二蹲下身子, 隔着白手套抚摸小花脑袋。
亲近人的小狗被爱抚时没有摇尾巴, 只是转了转眼珠，蹲坐在原地像只被遗弃的毛绒玩偶。
萩原研二问：“要把它带走吗？”
明日香垂眸扫了眼脚边一人一狗：“你带不走的, 它已经成了地缚灵。”
她语气平淡到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嘴角却微微下垂，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
萩原研二抚摸的动作顿了下, 他盯着面前无精打采的小家伙, 表情复杂。
又一辆公交车驶来，原先还垂头丧气的小家伙再次恢复活力, 猎狗般蹿了出去, 追着公交车一路小跑。
在看到一个个头和娜娜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被外婆牵下车时, 小花摇圆了屁股蹭过去, 却在追着小女孩走出几步后垂下尾巴，停下追逐的脚步。
公交车再次驶离, 小花站在尾气里迷茫地歪了歪脑袋，哼唧着缓缓趴回地面。
萩原研二也跟着盘腿坐下。虽然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但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小花是在等娜娜吗，那天哭着给我们糖果的小妹妹。”
明日香仰头看向碧空如洗的天, 声线却拖着沉甸甸的情绪：“我查过娜娜参加的旅行项目，旅行团的大巴车会依次前往四个公交点接乘客上车, 这里是其中一个站点。小花曾坐在这里目送它的小主人上车。”
萩原研二扭头看向因公交车靠近而扑过去的小狗：“小花是想再看娜娜一眼？”
明日香盯着小花沉默须臾，缓缓出声：“不, 比那还糟。小花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对上萩原研二诧异的目光，明日香垂下眸子，语调凉得像被霜打过的秋天：“我应该和你提过，你是鬼魂里少有的特例。多数鬼魂会随时间流逝而消散，记忆也会像受损的磁带，逐渐变得破碎。”
“不过如果执念够深，也可以留存得更久一些，但也会渐渐遗忘执念以外的其他事。”
明日香看了眼垂着尾巴重新趴回来的小花，缓缓道：“看体型，小花才一岁，它的小脑袋瓜还无法透彻地理解生死。对它而言，娜娜只是背上书包出门了，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果只是想再看娜娜一眼，看到后，它自会因满足心愿而离开。但小花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它只会奇怪主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所以它会一直等，永远地等下去，直至娜娜出现，或者它消亡。
“那我们带娜娜来这里见它？”
“然后呢？”明日香反问道，“小花被束缚在这里，见到娜娜，它又能做什么？”
欢天喜地地扑向娜娜，却永远无法和娜娜亲密接触。像隔着屏幕互动的电子宠物，小花无法被抚摸，甚至嗅不到娜娜的味道。
“研二，你应该知道地缚灵意味着什么。”
“……”萩原研二沉默着低下头，秀丽的长发遮住容颜。做了三年的地缚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无法逃离大地的诅咒，无论用何种方式，都会在突破距离边界线时被拉回原地。
萩原研二甚至能想象娜娜离开时，小花一路追随却在到达距离极限时被重新拉回原点，再次追随，再次返回原点的画面。
小花无论追赶多少次，都无法追上娜娜的步伐，它注定只能哀嚎着看娜娜离开。但就连它的哀嚎，娜娜都听不见。
小花小小的脑袋无法理解「地缚灵」的含义，它只会怪自己跑得不够快。
萩原研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用力眨眼缓解眼底的酸涩：“明日香，我们该怎么办。”
明日香脑子飞速转动，好半天却只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我有一个想法，但不确定能不能成。而且在实际操作前，我们应该先找到小花的尸体，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死的。”
萩原研二点头。
他沉着脸，眼底有星光在跳动，目光清冷且坚毅。
地缚灵会被困在死亡地点、尸首附近，或者拥有极深执念的地方。明日香带着萩原研二找了两个小时，在盖着石砖的排水口里发现了小花。
矩形石板砖被整齐切割出数道缝隙，用于向下排水。隔着缝隙，明日香能看到半米深的排水沟深处躺着一只已经开始腐坏的白色小狗。
对普通人而言过于笨重的石砖被明日香单手撬开，她拎起死去多日的小花的尸首，目光复杂。
被主人精心打理过的白色皮毛脏兮兮的，被血和污泥黏成一撮一撮的样子。小花垂着脑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明日香，这里好像有个手印。”
明日香顺着萩原研二指的方向看去，小花左侧靠近下半身的位置确实能隐约看见半个属于男人的巴掌印。
“应该是遇害的软件工程师丈夫的。”
萩原研二皱眉：“看样子命案发生时，他曾试图通过小花向外求救。”
工程师把血手印按在小花身上，驱赶小花离开。一只染着血手印的小狗，任何人看了都会报警。
“但是很可惜，小花被车碾压了。”
明日香不知道碾压小花的人是杀人凶手还是普通的司机，但对方在碾压过小花后，把浑身是血的它丢进了排水口。
明日香重重叹息一声：“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嗯。”
“对了研二，有件事需要征求你意见，是关于让小花和娜娜见面的事。”
·
夜色重临，明日香本该下班回家，她却带着萩原研二重返命案现场。
留守的警车已经开走，被雨淋湿又干涸的警戒线在别墅门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明日香打算掀起警戒线钻进去时，一个长着奇怪眉毛的男人走了过来：“抱歉，雪野警视长，您不能进来。”
明日香没有强闯，她退后几步拉开和男人间的距离，反问：“你的部门和名字？”
男人亮出警官证：“风见裕也，隶属于公安部。”
他收起证件：“抱歉，这件案子已经由我们公安部接手了，所以不能让您进入。”
明日香越过风见裕也看向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建筑，转身离开。
明日香认识公安部部长，但她不喜欢那家伙——公安部在某些方面拥有特权，警备部很少会和公安部发生交集和冲突，但这不妨碍她讨厌公安部部长。
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同样讨厌公安部的刑事部部长才会看她格外顺眼。
但明日香没有走，而是绕了一圈，来到别墅后方。
这里离别墅大概七八米，明日香仰头，正好能看到开着窗但一片漆黑的三楼侧卧。
看样子公安目前暂时没有搜查三楼。
萩原研二忧心忡忡道：“你打算翻墙吗，要是被逮到可能会有大麻烦。”
明日香缓声道：“不，我另有打算。”
说完，她凭空掏出小金毛的身体，一把拽着萩原研二的衣领子。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萩原研二才只来得及说出一个“等”字，就被明日香强行塞进金毛身体里。
明日香仔细丈量她和二楼窗户间的距离，握着小金毛退后几步。
萩原研汪被明日香握在手心，瞪大眼睛满脸惶恐。他甚至无暇顾及狗狗说话会不会很可怕：“等下明日香！你该不会是想——”
“放心好了，”明日香冷声打断萩原研二的话，“我准头可是很好的。”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问题的关键明明是——明日香我恨你！！”
来不及说完，萩原研二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三楼侧卧的床上。
听到奇怪呐喊的公安部推开窗外向外看了眼，而后收回视线。
别墅三楼，在儿童床上滚了七八圈的萩原研汪站起来甩甩头，愤恨地跳上桌子。
书桌上摆着两本漫画书和一个相框，照片里，娜娜抱着毛茸茸的小花，笑容灿烂。
萩原研汪咬着相框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幸亏这具狗狗身体是明日香用特殊材料捏制而成的，更坚固也更不容易受伤。
玻璃相框因高空垂落，摔在草坪里碎了一地。萩原研汪咬起裸露出来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躲过巡查的公安，嗖的一声逃出别墅区。
几分钟后，咬着照片的小金毛出现在明日香面前。
萩原研二丢下照片，从金毛身体里弹了出来：“明日香！太过分了，你居然这样对我！”
明日香抱臂用平静且清醒的语气道：“那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有！你明明可以用神奈遥的身体出现在三楼！把相册丢出来，再消失！”
明日香沉默须臾，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还可以这样，我完全给忘了。”
“啧。”
“别咂嘴，很像松田。”
“像我什么？”
第三道声音骤然插进来，松田阵平从暗处走向亮处。
老旧的路灯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明黄色的光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顺着腿一寸寸向上挪。他咬着一根烟，猩红的亮点在黑暗下晃动，升起一缕青烟。
明日香冷哼一声，假装摘蓝牙耳机的样子在背朝松田阵平的右耳鼓捣两下，收回手。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边走边朝地上的小金毛挑眉：“怎么，你的狗这是睡着了？”
萩原研二瞟了眼已经在地上躺板板的小金毛，认命地钻了回去，操控着小金毛重新坐起身。
明日香冷静道：“对哦，睡着了。贪玩不愿意回家，在跟我闹脾气。你怎么在这？”
松田阵平低笑两声：“路过而已。”
他看了眼时间：“倒是你，这么晚了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路过而已。”明日香用松田阵平的回答堵了回去，转身就走。
见状，松田阵平从喉咙里挤出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慢悠悠跟在明日香身后。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月色朦胧，清风似丝绸般拂过明日香的脸庞，再爬向后方的松田阵平。
两人静默无言，只是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夜幕下。
这本该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前提是忽略掉追在明日香身后，迈着小短腿奋力追赶的足月小金毛。
两人一狗，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松田阵平率先打破沉默：“你好像很喜欢自言自语。”
“有吗。”
“警备部已经传开了，说部长喜欢突然看向某些方向，偶尔也会低声自言自语。不过因为是天才，所以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和常人不同的怪癖。”
松田阵平随口一提，却正中真相：“部长，你该不会是在和鬼魂一类的东西说话吧。”
明日香面色如常，甚至都没皱一下眉头：“不，这只是天才专有的怪癖。”
松田阵平噎了下，很想说“部长你真不要脸”，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把烟碾熄丢进垃圾桶，一把捞起地上快把腿迈出残影的小金毛：“部长，你为什么给这只狗取名萩原研汪。”
“爆炸案那天，我们在饭店里聊了萩原研二的事。”
明日香不过一瞬就在脑海中预设好谎言，她表情淡漠，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生活琐事：“虽然没和萩原研二有过直接接触，但我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
明日香继续道：“这只狗是我从警视厅回家的路上捡的。我是警备部部长，我的狗自然也该是警备部的小狗。萩原研二的名字不为人所知，但他是个大英雄，所以我决定用无名大英雄的名字为小狗命名。”
她睨了眼身侧似乎被唬住的男人，补充道：“等你立下丰功伟绩，我也会再捡一只狗，用你的名字为它命名。”
松田阵平抿唇，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憋了好一会，他才闷闷地吐出句话：“这待遇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明日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顿住脚步：“我到家了，松田警官，再跟可就变态了。”
“啧。”
松田阵平露出个“服了你了”的表情，把被他拎着走了一路的小金毛放在地上，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他走后，憋屈了一路的萩原研二终于得以从金毛身体里钻出来，明日香也顺势把金毛的身体收起来。
萩原研二没有因为被迫变狗而生气，眼底反而闪烁起期待的星光：“快快快，我们快按之前说的试试。”
“知道啦，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萩原研二推着明日香大步穿过前院：“那当然，这可是复活小花的唯一可能。”
“不过我先说好，融了小金毛的身体，你可能要再等半年甚至更久才能拥有一幅新身体。”
萩原研二弯起眉眼笑得爽朗：“我知道哦，你征求我意见的时候已经把注意事项说得很清楚了。我的回答也还是中午时跟你说的那个。”
今天中午，埋葬好小花已经腐烂的尸体后，明日香向萩原研二陈述了她的想法。
她可以融掉金毛的身体，用融化出来的材料重新制作一具身体。但融化重塑势必会有材料损耗。
补贴损耗会掏空明日香所有库存，今后她会连一只蜻蜓都捏不出来。
——“萩原研二，你可以拒绝我，这毕竟是你的身体，是我答应了为你制作的。但我还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能否同意我融掉你的身体，为小花重捏一具身体。”
那个时候萩原研二是怎么回答的？
那个时候他也如现在这般逆光而立，被金光模糊轮廓。他笑着，温柔且坚毅：“大胆放手去做吧。”
今夜，客厅灯火通明。
不具备艺术造诣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比对着萩原研二偷出来的小花的照片，以毫米为单位，精雕细琢出一具全新的身体。
直至东方鱼白，明日香才疲惫地站起身伸展了个懒腰：“今晚下班就去找小花，然后带它回家。”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事件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
明日香抵达警备部后，发现暂时收留了小姑娘的下属没来上班。她拨通下属的电话，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
电话那头，声音粗犷的男人近乎带着哭腔：“部长，娜娜她不见了。”
第29章
警视厅, 公安部部长办公室。
明日香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在公安部部长面前坐下：“娜娜是在你们的监视下失踪的？ ”
公安部部长点头承认了下属工作上的失误，反问道：“你从哪里得知公安部派人跟踪保护的事。”
明日香盯着对面已经年过半百的公安部部长，目光微冷：“你们截胡了城市软件工程师遇害的案子, 由此得出娜娜被贴身保护的结论，这很难吗。”
公安部部长了然：“是刑事部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
明日香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少跟我说这些废话, 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歉，这个不方便透露, 但我敢保证我们的人一定会尽快找到娜娜。”
明日香目光渐冷, 轻飘飘落在对面年过半百的男人身上，似要在他身上落下一层霜。她能理解公安部的工作保密性原则, 也愿意配合, 但前提是公安部不给她添麻烦。
明日香嗤笑一声，散漫的语调却字字质问：“既然你们公安部已经接手了工程师的案子, 想必应该知道, 我的下属是娜娜的临时监护人。”
“嗯, 我知道。”
明日香扯动嘴角, 双眼微眯。脸上虽是在笑，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潮水般涌向公安部部长：“娜娜现在是我下属的孩子，那她就是我的孩子，警备部的孩子。”
公安部部长不悦皱眉：“但这件案子牵扯出太多，涉及大量机密, 我认为我们更应该各司其职——”
“没错！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各司其职！”明日香骤然拔高音量，打断了公安部部长的话, “所以在发现你们接手命案后，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她站起身, 隔着办公桌向公安部部长压低身子，冷眼俯视他：“你的人弄丢了我们警备部的孩子，现在却跟我说继续各司其职？”
明日香手指在桌面敲击两下，似在提醒公安部部长注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和刑事部部长不同，我做事从来不讲规矩。要是把我逼急眼了，你猜我会怎么样。”
公安部部长皱眉盯着明日香，喉结滚动。
明日香又往公安部部长的方向压过去一截，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阳光自窗外打在明日香脸上，她的眸子却暗得吓人：“我会撕掉警官证，狠狠往你脸上揍一拳，大闹一场再主动离职。”
明日香冷着歪了歪头，把威胁直白地写在脸上：“反正我还年轻，就算因此被罚，也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但部长你不同，事情要是闹得太难看，下不了台的人是你。”
她语调轻缓，却似一把出鞘的刀，架在公安部部长脖子上：“所以部长，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公安部部长沉默地盯着明日香看了会，揉着眉心叹气：“明日香，你这么乱来，迟早会出事的。”
明日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劳您费心，我有化险为夷的能力。”
“诶——”公安部部长长叹一口气，不再隐瞒，缓缓陈述出已知信息，“娜娜的双亲不是被入室抢劫所杀，而是被牵扯进了某个黑暗组织的阴谋。据我目前掌握的情报，组织的人正在寻找某个半成品程序。”
明日香一言不发地盯着公安部部长，示意他继续。
公安部部长疲惫地垂下眸子：“我们派了一名公安负责暗中保护娜娜。但今天早上八点最后一次联络后，他失联了。”
“等我们再找到他时，他已经一身血的被送进米花中央医院的手术室，至今没能苏醒。但我们收集了围观群众的口供，大概复原了事情经过。”
娜娜的临时监护人平川警官在米花镇2丁目买了房，他刚爬起来为娜娜在烤土司上涂好花生酱，个头还没到他腰的小姑娘已经背着双肩书包准备出门：“叔叔，我今天也可以去找小花吗？”
不善言辞的男人沉默了会，揉了揉娜娜的脑袋：“可是叔叔一会要上班。娜娜先乖乖在家看电视，你姨姨今天休息，等她睡醒了就陪你去找小花，好不好。”
男人的妻子——鉴识课女警昨晚被喊去加班，今天可以休息。但她现在已经睡下了，估摸着要午饭时间才会醒。
娜娜瘪着嘴低头：“哦……”
平川警官没有在意娜娜小小的失礼，他看向面前把脸鼓成包子的小女孩，眼底只有怜惜。
骤然失去父母，除了头两天闹得凶一点，哭着要找妈妈，娜娜再没给平川夫妻添过麻烦。没人和娜娜提及死亡的事，但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过分乖巧，甚至是有些拘谨。
只不过是偶尔的小任性，作为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孩子，娜娜做的已经够好了。
思至此，平川警官从裤包里掏出几张小面额的钞票塞进娜娜手心：“娜娜要是待得无聊了，可以去楼下隔壁便利店买糖果。但是不可以过马路，也不可以去超过米花银行和书店的地方。”
米花银行和书店刚好一左一右分布在他们居住的公寓楼两侧，距离公寓楼约莫十米的距离。
平川警官以为娜娜的父母只是枉死在一起入室抢劫案的普通人，根本没想过暗处可能藏匿着试图对娜娜下手的老鼠。
他走后，蹲在阳台边拨弄盆栽的娜娜被楼下一只形似小花的白色小狗吸引走注意力。她兴奋地喊着小花的名字跑下楼，甚至来不及穿鞋子。
单元楼下，窝在私家车后座小憩的公安见娜娜现身，便也跟了上去。他打了个呵欠，仰头喝下一口刚买的加浓美式，却被一声惊呼吸引走注意力。
停在下坡路的微型货车顺着坡道向下俯冲，到路边咖啡店卫生间行方便的司机追在货车后面大喊大叫，却无法阻止无人驾驶的车子加速冲向斑马线。
娜娜穿着已经斑驳的白袜子站在安全范围，斑马线上却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妪。负责保护娜娜的公安只短暂迟疑了零点几秒，毫不犹豫冲向老人。
微型货车被墙体拦停，发出一声巨响，被撞碎的石砖飞落一地。尖叫声中，慌乱的人群围向车祸现场。年轻的公安躲开了致命一击，但他多处骨折，躺在血泊里动弹不得。
“还有呼吸！快打120！”
“清醒一点，坚持住！”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辆私家车缓缓停在娜娜身侧……
接到电话时，平川警官前脚刚踏进警视厅——他曾拜托公寓楼下的管理大爷帮忙留意娜娜。
“公寓楼下发生了车祸……不，不是你家娜娜，我去现场看过了，被撞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你恐怕也得回来一趟。娜娜半个小时前跑出去了，我以为又是去买糖果就没太在意，但她现在都没回来。我刚刚出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她身影。……你也知道我这把岁数找到个工作不容易，我也不敢走太远，所以你还是赶快回来一趟吧。”
待平川警官折返，娜娜早已没了踪影。
……
“最后一个问题，”明日香脸色渐冷，“娜娜是在哪个时间段失踪的，失踪于哪个路段？”
·
日本的监控覆盖率不高，娜娜恰巧失踪于缺少监控的路段。或者说，绑架她的人特意挑选了无监控路段。
一个小时后。
警视厅，警备部部长办公室。
明日香叫来手底下所有搜查官，冷脸发给他们几段监控视频：“把这份资料发给警备部所有人，提醒他们，不可外泄。”
机动队管理官低头看了眼手机里接收到的文件，低声询问：“部长，这几段视频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明日香单手抵住下颚，沉声道：“爆炸物处理班的平川前两天收留了个小姑娘，成为了她临时监护人，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明日香面若冰山，自知道娜娜失踪，她再也没展现出真正的笑意。
众管理官齐声回答：“知道。”
“娜娜失踪了，”明日香简单扼要说出关键信息，“我现在需要你们替我找到她。”
闻言，除去警察犬部队的管理官，其他人皆是脸色一顿。
找？怎么找？他们倒是学过如何在灾害中搜寻营救目标，可从没干过从东京的朱楼碧瓦里找出一个疑似被绑架的小姑娘。
就连凶残到主打击毙凶犯的SAT，也是在警视厅拿到歹徒坐标后才会行动。
站着的几人相互对视一圈，谁都没有先说话。
明日香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扫向他们的目光却过分清醒，似能看穿几人心中所想。
她问：“你们应该也不想继续被其他部门说成是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大猩猩吧。”
若把总监和八位部长比喻成大脑，刑事部和公安部是左膀右臂，那警备部便是警视厅最锋利的剑，将一切冲突与暴力斩于刀刃下。
作为对身体素质要求最高的部门，警备部不止一次被调侃为猩猩。但他们不是没有脑子的笨蛋，只是各司其职罢了。
虽然警备部还存在着诸如爆炸物处理班这类对理工知识、分析能力有硬性要求的课室，但标签一旦打上就很难再脱下。
明日香短短两句话正中几人痛脚，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
明日香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两下以示强调：“娜娜在米花镇3丁目16号到30号这段监控空白区失踪，我从交通部要来了相邻这段的所有监控。”
“我现在要你们做一件事，计算出视频里所有车辆经过监控空白区时花费的时间，把停留时间超过平均值的车辆全部统计出来，追踪他们的动向。”
“明白了。”
明日香满意点头：“时间紧急，我准许你们在调查出异常后离开警视厅进行进一步追踪，一切责任由我担着。”
“是！”
“警察犬管理官，”明日香扭头看向站在最右边的男人，“你现在去平川家，把娜娜的随身物借过来，让警犬们提前记住娜娜的味道。”
“明白！”
明日香沉下眸子，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动我们警备部的人。”
第30章
不过半个小时, 警备部底下的各个课室便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清单，递交到明日香手上。戴着嘴套的德国黑背被驯犬员牵着排成一排，它们已经牢记娜娜的气味。
明日香用红笔在米花镇地图上圈出几个地方, 丢回给各位管理官：“这13个地方，你们自行分配。”
SAT管理官面露犹豫：“但我们没有搜查证。”
明日香反问：“警备部行动用得着搜查证吗？”
SAT管理官噎了下, 没再说话。警备部确实不需要搜查证, 也申请不到搜查证。他们行动向来都是拆墙突围，可从来没有敲门一说。
明日香不欲多耽搁, 冲对面几人挑了挑下巴：“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没其他问题就散。”
“是！”
众管理官散开后，明日香合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也起身离开办公室。
警备部提交的可疑车辆及最终停靠位置共有15处, 明日香不打算留在办公室干等，给自己也留了2处。结果她刚拉开办公室门, 就和门外抬手准备敲门的松田阵平对上眼。
留着弯弯卷发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 瞪眼顿了一瞬, 才放下手：“部长, 娜娜的事也让我参与吧。”
“管理官没把地点分给你？”
“没有，他让我在爆炸物处理班待命, 以防突发情况。”
明日香本来打算让松田阵平继续待命，但萩原研二用手肘捅她一下：“小阵平的推理能力非常强，在整个警备部都是数一数二的。让他加入搜救行动，说不定能更快找到娜娜。”
闻言, 明日香改变了主意：“我手里还有个位置，原本打算亲自去的, 那就交给你了。”
松田阵平点头，从明日香手里接过资料, 借走她的车钥匙转身离开。但明日香没有回办公室，她装作下楼去便利店的样子，绕到监控覆盖不到的暗处。
墙体投下大面阴影，明日香抱臂立于阴影里：“研二，你能接手警备部的事吗。”
“能。”
明日香点头：“我要去最后一个地点调查娜娜的下落，警备部就暂时交给你了。”
“但是明日香，我现在还只是灵体状态，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我。”
明日香没有回答，她抱臂沉默，像是没听到萩原研二的话。
第三道声音骤然响起：“没关系，我会让「雪野明日香」听从你的指挥。”
神奈遥一身警服出现在萩原研二身后。她噙着笑，背着手缓缓走到「雪野明日香」面前：“系统，我真正的身体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给我，不知道怎么决策就听从萩原研二的意见。”
被系统接管身体的「雪野明日香」缓缓抬头，和神奈遥对上目光:【是，遵命。】
冷风撩起神奈遥额前碎发，露出一双如狼般锐利的眸子。她是未知的神秘女警，游走在法律边界线外。
神奈遥转身离开，自阴影一步步踏向明亮。光影交界线顺着她的身体一寸寸向下挪，将世界一分为二。
·
娜娜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乖巧地摆在腿上。她没有去碰桌子上已经拆开封口的零食，而是不时左右张望，茫然不安。
门外，一身黑的男人握着手机正和谁打电话。他压低音量：“放心好了，跟着她的公安已经被我解决了。……没办法，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就连波本那家伙都没能找到东西，只能从她这里下手了。”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不过就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好拿捏得很。你放心，她没机会向警察指认我。”
挂断电话，男人在脸上堆起个仁慈的笑，推门进屋。
见男人进来，娜娜从沙发上弹起来，小跑到男人身前急切道：“叔叔，你说小花在你这里，小花呢？”
男人一把抱起娜娜，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他把娜娜放在自己腿上，笑着又撕开一袋果冻：“娜娜乖，小花现在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了。”
“真的吗，我马上就能见到小花了？”
“当然，”男人笑得温和，把撕开封口的果冻塞进娜娜手心，意有所指道，“你很快就会见到小花了。”
娜娜接过果冻咬了一口，脸上绽起个笑。她不再像方才那么拘束，不消片刻便被桌上各式各样的零食吸引走注意力。
脏兮兮的小脚开始晃悠，娜娜往嘴里塞着巧克力饼干，开心到冒起小泡泡。
见小姑娘彻底放下警戒心，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娜娜，叔叔对你好不好呀。”
娜娜用力点头：“嗯！娜娜喜欢叔叔！”
男人轻笑几声，摆出友善的姿态，像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毒蛛：“娜娜，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硬盘。”
娜娜嘴里含着食物，含糊道：“硬盘是什么东西？”
男人似早预料到娜娜会这么问，他从手机里翻出几张常见硬盘的照片，递到娜娜面前：“这些就是硬盘。娜娜你看着照片仔细回想下，有没有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但小姑娘把照片顺着划过一遍后，茫然摇头：“都没看过。”
男人嘴角肌肉抽动了下，把照片又滑到第一张：“娜娜再认真看看，看仔细点。”但娜娜依旧摇头：“没看过。”
闻言，男人表情微冷，故作姿态地露出个苦恼的表情：“这就糟了啊。”
娜娜没有说话，她茫然地眨着大眼睛看向面前被她信任的叔叔。
男人长叹一口气：“可是娜娜，小花被困在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找不到硬盘，我就不能把它救出来。”
他看到面前刚才还笑靥如花的小姑娘瞬间白了脸，泛着泪光的眸子写满惶恐。
“那、那小花会死吗！”
男人弯着嘴角故作遗憾：“会哦，会死得很惨，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刚说完，眼泪唰一声从娜娜脸上滚落，她丢下手机，死死攥着男人的衣摆：“叔叔我们快去救小花！”
男人没有吭声，他脸上挂着假慈悲的笑，直至娜娜哭到呼吸不畅，他才虚伪地抽出纸巾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没关系哦娜娜，只要找出硬盘，叔叔就能救娜娜了。”
“再好好看看这几张照片，”他把手机重新递回娜娜手上，“一定要回忆起来哦，不然可就见不到小花了。”
小姑娘被吓坏了，用手背擦拭被泪帘模糊的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浸湿衣袖。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手机里的照片，试图从回忆里打捞出类似的片段，以便叔叔为她拯救小花。但无论娜娜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忆起曾在哪些地方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见娜娜迟迟没能给出答案，男人渐渐没了耐心。他把手探向后腰的位置，那里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朗姆的授意下，他就是用这把匕首割断娜娜母亲的喉咙。
夺走娜娜父亲性命前，他用恶劣的语调冲被他压在膝盖下面的男人道：“感谢我吧，我让你和你女人血肉交融了。”而后将粘着娜娜母亲血沫的匕首插入娜娜父亲内脏。
恶人的恶，从来不需要理由，且超越常理和想象。
男人盯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小姑娘，逐渐烦躁。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急功近利导致的失误，只厌恶地拧紧眉，翻涌起杀意。
他就不该冒险把这个小丫头掳过来，本以为她会提供什么关键信息，结果完全是个只会哭的废物。
但一想到待会他可以用身后这把夺走过娜娜双亲性命的匕首，去夺走娜娜性命，他就兴奋到血液都开始沸腾。
男人背着右手，指尖已经开始顺着匕首外壳的纹路游走。再给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要是这小姑娘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就杀了她。
思至此，男人笑得愈发虚伪：“娜娜，想起来了吗？”
娜娜没有回答。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不敢摇头，怕叔叔会因此放弃救小花。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死死盯着屏幕里的照片，咬着下唇，甚至不敢哭出声。
眼泪大滴大滴溅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泪花。模糊屏幕里的图片。
过了两分钟，男人又问：“娜娜，想起来了吗？”
娜娜用力吸了下鼻子，仰头看向男人：“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叔叔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想起来的！你不要放弃小花好不好！”
男人把左手搭在娜娜头顶上：“没事的娜娜，不用着急，叔叔一定会送你去见小花的。”
他背着右手，抚摸娜娜毛茸茸小脑袋的左手与其说是在安抚，不如说是在丈量她头颅的尺寸。
手指缓慢且用力地握住刀柄，向下凹陷的防滑工艺能让他在被喷洒出来的血溅湿手掌后，依旧快准狠地用刀刃划拉开目标腹腔。
男人脸上挂着笑，面容却逐渐狰狞。
他就像一只啃食腐肉的豺狗，是草原上少有的喜欢剖开猎物肚子、嚼碎它们内脏的动物。如今他盯上了落单的狮王幼崽。趁着弱小懵懂的幼狮还无法亮出利爪，他要撕碎她。
一心只想找回小花的小姑娘早早把注意力重新落回到照片上，她擦着泪，浑然不知危险来袭。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打下一道光柱，落在金属匕首上，却泛起一层叫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男人兴奋地用舌头在牙槽舔了一圈，挥刀向下——
“咚咚咚！”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男人落刀的动作。
“打扰了，有人吗，我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