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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寻亲

从准备参加广交会开始, 这半年时间,赵朱一直都在外奔波,偶尔回家一趟, 呆不了多久就又出差,忙得脚不沾地。

如今,心中一件大事已了,赵朱不等开表彰大会,就急匆匆回了家, 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在家等着她的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来到了熟悉的院门前, 赵朱竟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摸了摸脸,鼓了鼓腮帮子,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让自己能稍显得胖一些, 但夏日的衣服轻薄, 她远比几个月前单薄的身形可是骗不了人。

果然, 等祖孙俩一见面,赵奶奶瞪大了眼,看不够似的上下打量着她, 嘴里不停嘟囔道:“乖, 你咋瘦成这样子了?这是生生熬瘦的吧?啊?”

奶奶心疼地拉住她的手, 看得眉头紧缩,突然, 她猛地一转身:“不行,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咱可得好好补补。”

“奶!我不饿!”赵朱连忙出声叫住她:“这不晌不夜的吃什么饭啊?快别忙了,咱坐下好好说说话, 恁长时间不见,你都不想我呀?”

赵奶奶腿脚原本不大好,这一年多来多亏赵朱经常给她按摩,才把拐棍丢开了。

听见赵朱的话,她急乎乎又转过了身来,竟然左脚拌右脚,差点儿没站稳,多亏赵朱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才把她给扶稳了没跌倒。

经这一遭有惊无险的折腾,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来。

赵奶奶笑得眼睛里渐渐涌出了泪水,她伸手摸着孙女的脸,嘴角要翘起来,又忍不住往下撇:“俺恁排场的大闺女,咋成个又黑又瘦的柴禾妞了?”

赵朱才不矜持呢,她弯下腰,让她摸得更省力气些,嘴里还撒着娇:“谁说嘞黑瘦就不排场了?你再瞅瞅,嫩家的妞妞胖瘦都排场的狠咧!”

赵奶奶被她自卖自夸的样子逗的直咧嘴笑,又爱惜地抚摸起她的头发:“好不容易留起来的头发又剪短了,再留到能编起辫子来,可得一两年呐!”

祖孙俩正在感受久别重逢的温情脉脉时,突然,一个声音打断这天伦之乐:“婶子,这是我大侄女回来啦?”

闻言,赵朱站直了身子,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灰蓝色布褂子的中年男人站在堂屋门口,正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赵朱有超乎常人的好记性,但这人却看着十分眼生,明显不是赵家村的人。听他的称呼,也不知道这是哪一门的远亲,于是,她只是点头微笑,没有贸然开口。

倒是赵奶奶一声惊呼:“哎呀!一看见你,我就高兴的忘了事。快来,这是你孙叔,他是受了你爸的嘱托,特意接咱们来的!”

“孙,叔?”赵朱狐疑地看着对方,但随即她就摸着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对不起啊,孙叔,我碰住了头,啥事儿都记不起来了。还是奶奶认出来了我,把我认回了家。”

孙致先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两眼赵朱,一时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但眼下也不好追问,便只好露出了个关心的表情,问道:“哦?原来还有这事儿?是在哪儿磕到了头?去医院看过了没有?”

赵奶奶见他们说起话来,自己便走到了门前,探出头去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外面没人,这才回身闩好了院门,转头朝两人道:“走走走,咱们先坐屋里,再慢慢说话!”

三人在堂屋坐了下来,赵奶奶先向赵朱道:“你还记得,年前咱们回上赵庄,你胜利哥说有人来找我的事儿吗?哎呀,这孩子也是个脑子不带转弯儿的,我问是不是你爹找来了,他只道不是,也不知道多问上一句!那就是你孙叔——受你爹娘的托,寻咱们去了!这下可好,一下子耽误这大半年。要不然咱们早就联系上了!”

孙致先在一旁听着,也附和道:“那位老哥也是心思细,可能是看我眼生,不相信我,才没敢透漏你们的情况。我当时时间紧张,也来不及再到市里来找你们,这才错过了。不过,没关系,好事多磨嘛!咱们这不就见着了?”

“可不是!”赵奶奶附和着,她又殷勤地给对方倒了水,一边让,一边道:“刚好我大孙女也回来了。她撞住了头,把过去的事儿都忘记了,要不俺们早就跟她爹娘联系了,也不会劳你又跑这两回。快跟她说说,俺三儿那是咋跟你说嘞?是不是要接我们去他那边?”

赵奶奶一脸迫不及待地看着对方,她满心都是那杳无音信的小儿子,恨不得立马长出几对翅膀,飞到对方身边去。

赵朱也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一对眼神,她就看出“自己”被他认了出来,但他的眼神可不像是见到了故人晚辈,更像是见到了“同事”。

她的确没有任何对这个身体的记忆,但好在有赵奶奶为她背书,让她顺利从零开始,在这个年代开始了新生活。

可眼下,看来自己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似乎也不简单。

虽然打着“失忆”的幌子,她能够轻松蒙混过关,但赵朱可不愿意已被她当成亲人的老奶奶以身涉险。

孙致先叹了口气,一脸的悲怆:“婶子啊,我也是不敢给您细说,生怕惹您伤心。我赵大哥,他不是不惦记你们,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都没说到戏肉,光听了这一句话,赵奶奶的眼圈就跟着红了。

人人都有软肋,哪怕是这个历经世事颇有智慧的老人家也不例外——惦念了几十年的仅剩的儿子,她想象了无数种可能性,这里面自然也不乏对方受苦受难饥寒交迫的场景。

对方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她的脑海中,已经清晰浮现出了那副凄惨的画面。

见她眼泛泪花,孙致先满意地在心中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当年,赵大哥他跟嫂子一起上了山,就是为了躲避国党抓壮丁,不料,他们一路上往西走,经过了陕省,又过了川省,竟是逃到了藏区才算是安顿了下来。”

赵奶奶目不转睛,听得心都悬了起来:“藏区?他们居然跑到了那么远?”

孙致先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像是为难地瞧了瞧赵朱,这才又看向了赵奶奶:“婶子,你也知道,这一旦安顿下来,能有口饭吃,人可就不自由了。

他哪怕想回来看看您,但哪儿有十天半个月的假给他呢?

况且,他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嫂子前些年身体不好,有点钱都花在了看病吃药上,兜比脸都干净,硬是连路费都攒不下来。

寄过两回信,没见着您回复,他这心思也就淡了。

直到大前年嫂子没了,赵大哥才惊觉自己也不年轻了,这才借了亲戚朋友的钱,又去求了领导,才把大侄女送回来,也算是叫她回来认祖归宗。

可她这一走就是一年,好似石沉大海一般,一点音信都没有,刚巧我得了个差事,能往咱们这边跑,赵大哥听说后,这不是才托了我来寻一寻你们吗?”

“什么!?秀芝,秀芝,她没了?”赵奶奶大惊失色,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然后,她又慌乱地看向赵朱。

赵朱听到这儿,也是一脸懵,索性也学着赵奶奶的模样,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同样问道:“我娘,她,她……”

她连忙用手捂住了脸,显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孙致先尴尬地看着两人,口中无力地安慰道:“你们,节哀顺变吧!要保重啊!”

看着赵朱难过的样子,他又挠起头:“大侄女,你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赵朱抹了把脸,转头看见赵奶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与担忧,连忙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别提这事了,孙叔,你说你是来接我和奶奶的?

我怎么听着,我们一家三口在那儿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啊?

我现在也有了正式工作,可不是能随便调动的。

要不,你把我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去信问问,要不还是把我爹给接回来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孙致先明显地显露出了一丝慌乱,他顿了一下,讪笑着道:“啊,这个,那也行。大侄女啊,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们起身走去院外,赵奶奶却还沉浸在儿媳离世的悲伤中,久久不能平复。

她自己是招赘,自然也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代偿心态,变成那种非要磋磨一下媳妇才甘心的“恶婆婆”。

老大老二没有成亲就牺牲了,三儿和媳妇便是她仅存的亲人。

她又没有闺女,有些体己话也不能跟儿子说,反而是小儿媳妇进了门,她才算是有了“贴心小棉袄”。

可是,秀芝啊,她才多大,怎么就会说没就没了呢?

赵奶奶在泪眼婆娑中,仿佛瞅见个圆脸蛋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娘”,就迅速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去……

第082章 来历

孙致先拉了赵朱在院中站定, 朝向堂屋,眼睛盯着堂屋门,嘴里却是朝赵朱低声道:“线头子带清了吗?”

赵朱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她不清楚,但看对方的神情,她却迅速作出了判断:他这说的像是切口黑话啊!

旧社会跑江湖的,各行各业都自己的隐语,一些不方便明说的话, 都得靠这些切口来表达。

江湖一相逢,若是对这些听起来没头没尾的黑话能对答如流,便能知道对方身份如何, 是哪条道儿上的人物。

随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演出,里边那段经典对白在大江南北广为流传,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切口黑话”。但如果没人教授讲解, 还真不好猜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对方这话说的什么, 既然他张口就是切口黑话, 可见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于是,赵朱继续露出一脸无知无觉的憨憨模样:“孙叔,你说的啥意思啊?我咋听不懂呢?”

孙致先狐疑地看了看她, 不会吧?这还真把脑子撞坏了?若不是另一条线上的人失了手, 本来也不用费劲儿再来找她, 如今看来,倒是要兵行险招了!

不过, 他冷笑一声,鼻子轻轻一哼, 朝赵朱道:

“你不记得了?倒也无妨。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重新记住了就好——最好先捂紧了嘴巴, 可别让人瞧出惊讶的模样来。

你原名赵芳婷,你的父亲是赵栋,这些都没错。

但你父亲早在二十七年前就加入了国党,后来随军去了湾岛,后来,你也继承父志,入了伍。

为了党国大业,你在73年返回大陆,以下乡知青的身份到了应城石山县。

你的任务,是追查当年与徐朋飞交往甚密的一个姓徐的道士的下落。

1935年时,徐朋飞曾出任“护送□□专使行署”少校参谋,1937年,九世□□在青省去世时,他就在对方身边,有知情人称,□□曾将一件秘密的法器交给了他。

1945年,他任第一战区官长部调查室少将主任,管理山陕豫冀察鲁六省的军统机构。就在那段时间,他与一名姓徐的道士交往甚密,传说他们还连了宗,认了族兄弟。

再后来,他身陷囹圄,那个姓徐的道士也不见了踪影,据说,那道士失踪时,就带着那件法器。

而你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徐道士,追回这件秘宝。

不过,近期有人称在港岛见着了那个徐道士,似乎他已经改名换姓,又重新干起了老本行。

这样看来,你的任务已经彻底失败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语速快且清晰,没有任何修饰,直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赵朱听得把牙花子都嘬酸了——啥玩意儿啊?48年入国军,这属于是把段子活成现实吗?得亏自己还帮着抓特务呢,原来特务竟是我自己?!

不过,赵朱可不会这么轻信对方的说辞,哪怕这一切都是真的,赵朱也会替原身把这一切都抹掉——谁没一点儿黑历史嘛,洗白了就好。

但是,想到赵奶奶听说小儿子消息时那惊喜交加的表情,赵朱并不打算立刻就把对方扭送到派出所去——无欲则刚,人一旦有了软肋,做起事来就会束手束脚,但是,若这世上连一个在乎的人都没有,那未免也活得太没意思了点儿。

她干脆顺着对方的话,把震惊愤怒,继而若有所思,又仿佛记起来什么表演了个遍。

最后,她一脸慌乱紧张地看着对方,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好了,别跟我胡言乱语了,我也不举报你,你,你还是快走吧!”

“呵呵,看来,你是真不想要亲爹了?”对她的反应,孙致先似乎毫不意外,他抱着双臂,仰头看着赵朱:“你还想去举报我?哈哈,真是可笑!倒是你,怕不怕我去举报你呢?

若是让人发现,你那份“下乡知青”的简历造了假,你还不在你该在的石山县,却是莫名出现在了几十里外,一个老寡妇家里,你说咱俩,是谁更加可疑呢?

你都来这里两年了,不会不知道被当‘特务’抓了有什么下场吧?

我劝你好好想想,是选择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要首鼠两端,当个墙头草。”

果然,如他所料,这姑娘被吓得脸色惨白,全身僵硬,仿佛被他的话打击的不轻,她的反驳也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我,我什么都没干,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冤枉我!

就算真如你所说,我爹他是跟你们一伙儿的,那也不关我的事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孙致先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食指来,朝她比划了一下:“你,”又将食指指向了自己:“跟我,也是一伙儿的啊!”

说到这儿,他又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堂屋的方向:“对了,还有这位老奶奶,不过是死了个儿媳妇,她就这么伤心。她那心心念念的小儿子若是没了,这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的住哦!”

赵朱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寒光——人人有软肋,人人也有逆鳞。这个姓孙的,他过线了!

她低垂下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又抬头拧着眉头:“你们难道还要害自己人吗?怎么能拿我爹威胁我呢?”

孙致先噗嗤一乐,笑道:“你倒是个“孝女”,刚才不是还说老爹都不记得了?你若叛逃,你那个有了叛徒女儿的亲爹,又怎么还值得信任呢?”

赵朱长长地叹了气,无奈道:“唉,你可千万别跟我奶奶胡说八道,她一把年纪了,真的经不起折腾。那你说我爹在藏区又是怎么回事?他真的去那里了?还是说,你这是在骗人?”

“哟,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心眼儿还挺多,怪不得啥都不记得了,还能混个官儿当当。”孙致先冷笑着讥讽了一句,又继续道:“你别管他去了哪儿,总之,你只要知道,他人在我们手里就够了!”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件一寸半大,雕着“福寿如意”的翡翠吊坠,雕工与赵朱身上戴着的那件“福在眼前”的吊坠十分相似,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清朝之前,翡翠在玉类之中排不上名号,还是因着那位“老佛爷”喜欢翡翠,才给它抬起了身价。上行下效,从此往后,这翡翠便逐渐升值,其中一些珍品,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赵灵光赵奶奶出生时,还是清末光绪在位之时。彼时,她父母年事已高,绝了生子的希望,已经起了要抱养一个嗣子的念头,她的出生自然是令父母欣喜若狂。

因是高龄产子,她打小身体孱弱,听说翡翠能保平安,他们便高价寻了块满绿的料子,请了手艺高超的师傅,雕出了三块翡翠坠子——一块刻了蝙蝠、仙桃和如意,取其意“福寿如意”;一块,则是刻了个长命百岁的长命锁;还有一块,便刻了铜钱上趴着只蝙蝠,取其意“福在眼前”。

赵灵光后来果然就健康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后来,三个儿子出生,她便把长辈的祝福又延续下去,三个儿子一人一块,自小就贴身佩戴。但说起来心酸,老大的“福寿如意”、老二的“长命百岁”,寓意里的长寿偏偏都落了空,那两件翡翠最后都是随着他们的骨灰归来。

而当初三儿为了躲抓壮丁,离家上山,赵灵光一是存了让他哥哥们在天之灵保佑他的念头,二是想着他出门在外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靠着这些值钱的细软搞不好能躲过一劫,便将另两块翡翠也给他带了去。

话说,赵奶奶能认下赵朱,除了她长得像自家人,更重要的便是因着她戴的那块“福在眼前”的翡翠吊坠。

赵朱虽然不知这段往事的详情,但也知道她自己身上这块吊坠是认亲的关键,如今见着风格相同,料子如出一辙的另一块吊坠,猜也猜出了个大概!

手工制品,在打磨抛光上,可能比不得后世的先进仪器那样细腻,但每一刀都带着玉匠的巧思,也不会像后世那样,一个图纸做一批,个个都像是一个模样的多胞胎。

而孙致先拿出吊坠后,瞧见了赵朱的神色变化,又是冷笑一声:“还说是失了忆,我看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块坠子,你不是还记着呢?你亲爹的东西,瞧着还是个老物件儿呢,可值不少钱吧?”

说完,他得意洋洋将它又揣回了怀里去,继续道:“放心,我也不贪你家的东西,你把该办的事儿办好了,不管是你亲爹还是你家的宝贝,我自然都会完璧归赵。放心,党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待来日伟业大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朱作出一脸难以抉择的神情,最后她咬了咬牙,显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来:“为了我奶我爹,好吧!你说吧,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第083章 任务

孙致先眸光动了动, 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食指大小的长方形银色金属块,上面有两个圆形带刻度的网眼,边上则是一个按钮。

如果赵朱真是出生在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 恐怕还不认得这玩意儿,但是,她却知道这是什么——德国著名微型相机生产企业美乐时的(MINOX)微型相机。

这家公司以生产迷你间谍相机和特殊用途相机而闻名,而眼前这个,正是它的代表作之一。

但赵朱却不动声色, 只是依旧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看向了对方。

孙致先见她好像不认得这东西,哼了一声, 炫耀道:“这是德国产的微型相机,没见过吧?”

说完,他就简单地演示了一下使用方法, 接着把它递到了赵朱手中:“把它藏好, 很快你就用得上它了。”

赵朱飞快地把它放进了口袋, 佝偻起身体,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来:“你是想要我拍什么啊?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化肥厂只是个工会副主席, 又不是搞生产的, 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核心内容啊!至于市革委会那边, 我就是借调过去帮忙做做翻译而已,如今广交会结束, 回头我还得回厂里呢,又能接触到什么机密文件呢?”

孙致先冷笑一声, 阴阳怪气道:“哟,您这是谦虚啊?还是拿我当傻子呢?您的光荣事迹, 各个单位可都组织学习过了,就光往广州跑这一趟,你可就认识不少领导了吧?我看你混的很不赖嘛!”

赵朱暗自在心里忍不住说了句优美的国粹:难怪这人突然冒了头,敢情是那些表彰信暴露了自己!张保康同志这还真是好心办了个坏事!

不过她还是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来,苦笑了一声,道:“唉,这还真是——你瞧瞧,我统共有几斤几两重?你可真是瞧得起我!那么夸张的事儿,你还真相信呀?”

孙致先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也泛起一丝怀疑:瞧她也不像有三头六臂,兴许是这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

赵朱见他表情轻蔑,不但并不气恼,反而暗笑一声,继续说道:“这事儿,其实要从根上说起,这次去广交会,我们带队的是周思齐周副市长,这事儿你知道吧?”

见对方点头,赵朱又弯下腰,朝对方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其实啊,这些成绩都是人家周市长做出来的!你仔细想想看,别说去协调各市的参会企业了,就光应城这些个企业,我的级别够不够指挥人家的?人家能不能听我的?啊?”

孙致先闻言,若有所思,虽然没有搭腔,却是下意思地微微摇了摇头。

对啊!级别放在这儿,人家凭啥听你这个同级甚至还低一级别的人领导指挥啊?

赵朱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地说出了四个字来:“功高盖主。”

孙致先闻言,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推你出来当枪使,故意去抢那个周市长功劳的?难怪啊!”

赵朱又是叹了口气:“你想想看,商业局去的都是人家周市长的人,企业去的呢,人家各自为政。就我一个抽调过去当翻译的,可不是正好把‘好事’都按在我头上了?你想啊,直接跟外商交流,那不就得靠翻译吗?这样一来,哪怕牵强附会,也算是能有个合理说法吧?”

孙致先听得两眼冒光,心中暗道:原来张保康跟周思齐不和,这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啊!

赵朱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佯装不知,仍是摇头苦笑:“哎呀呀,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咯。要不,我怎么会借口给人家外商办事,借出差为名躲那么老远呢?你瞧瞧我这模样,这一趟跑下来,我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孙致先瞧着她那黑得油亮,又干巴瘦的面孔,也不由得信了几分——都立下大功了,怎么也该升了官,享清闲才对,谁会去自讨苦吃呢?瞧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下井挖煤去了呢!

此时,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对方,但是,管她有什么苦衷也好,有再多难处也罢。给她的任务派了下来,她就必须得完成!就算她不值得信任,但事到如今,他手中能用的棋子也实在不多了。

于是,他摆摆手道:“好了,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有困难,那就克服困难,迎难而上!你想办法潜入电厂,搞一些他们的资料出来,至于你要怎么操作,那我可就管不着了。想想你那个老爹,再想想你那个老奶奶,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吧?”

说完了这些话,他径直走到了屋门口,朝着里面大声道:“婶子,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您等我的信儿,等赵大哥那边一回信,我就来告诉您!咱们再见了啊!”

赵奶奶正要起身相送,那人就快步离开了,等她来到了大门前,只见大门洞开,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赵朱还站在院子里,摸着下巴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院子里长着棵洋槐树,早就过了花期,枝头上繁茂的枝叶间倒是垂着些褐色的夹果,已经开始饱满了起来。

“你这孩子,咋不知道替我送送客?”赵奶奶嗔怪了一句,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这槐豆还没长熟咧,等熟了晾干泡茶喝,去火。”

槐树因着“槐”字中带个“鬼”字,不受讲究风水之人的待见,还有个“屋前不栽桑,屋后不种槐”的说法。但经过了一番“破四旧”的洗礼,许多讲究也被扔进了垃圾堆,不再有人提起了。

像这槐树,虽然名中有“鬼”,春日里却结出许多成串的槐花,在青黄不接的岁月里,怕是也叫不少人填了肚子,免得真做个饿死鬼。

赵朱看着眼前的绿荫,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低下了头,向赵奶奶道:“奶奶,刚才那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老半天话,赵奶奶却在屋里始终默不作声。

那人举止傲慢,自然不会把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放在眼里。但赵朱却知道,赵奶奶可不只是个耳背眼花的普通老太太,她等了近三十年的儿子终于有了消息,她却能稳坐屋中不跟来打听,除了她太有定力,便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蹊跷之处。

赵奶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一时间,居然愣在了当场。但她并没有回话,只是慢慢走到了门前,把院门关严实了,才慢悠悠地走到了赵朱眼前站定。

许多人倚老卖老时有个惯用的说辞:“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但这话细究起来,很是不对:人但凡要维持健康,就得吃盐,你被关在方寸之地,三五十年不出门,也一样要吃那么多盐。但眼界可不会随你的食盐摄入量而增加,如果偏安一隅,便是耄耋之年,见识也就只在那一亩三分地罢了!

可赵奶奶这一生风风雨雨,却是敢说一句“我走过的桥多过你走过的路”——她的阅历可是超过太多人了。

赵奶奶轻轻拉起了赵朱的手,握在了自己粗糙的掌心里,不出意料,她承认道:“嗯,我都听见了。”

言罢,她又发出轻轻一声叹息,轻声一叹,却包含着沉重:“我多希望,他先前与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啊……””

哪怕有所猜测,赵朱闻言不免一阵心跳加速,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可喉咙并没有因此湿润,再次开口时,声音还是略带着嘶哑:“若是我爹他……”

赵奶奶突然死死抓紧了赵朱的手,仰头盯着赵朱的眼睛,认真道:“我赵灵光养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做叛徒。”

赵朱的手被握得生疼,但她却是没有挣脱,而是附和着点头道:

“没错,那人说的话可信不得……

您还记得捡到我时,我身上穿的是什么吗?一件破草衣服!

假如真如他所说,给我安排了个知青的身份来潜伏找人,那好歹也该是在村里四处打听,总不至于要到山里找人吧?难道还能抓个野兔子烤问烤问?”——这话没说错,对兔子可不得要‘烤’问呐?

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赵奶奶也不禁失笑道:“可不是,你那样子,倒像是仓皇逃进山里去的呢!”

赵朱松了口气,反握回去,同样坚定道:“虽然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我肯定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不过,我爹可能真是落在了他们手里,那人拿了块翡翠吊坠,说是我爹的东西,这事儿您知道吗?”

赵奶奶叹了口气道:“那件‘福寿如意’的坠子,原是你大伯从小就贴身戴着的。

后来,你大伯二伯没了后,跟你二伯打小带着的翡翠长命锁,都一块给了你爹。

那东西还是我出生时,你太-祖自己买了料子找人雕的。

连你身上那块‘福在眼前’,一共有三块,他们兄弟三人一人一块。

这东西说不上价值连城,但也是独一份儿的物件,想仿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倒也不容易。”

赵朱慢慢点着头,突然低声道:“这样说来,我身上带着的,才是我爹从小戴着的坠子。他拿的那块,是从我爹那儿得来做信物的?”

既然有三块吊坠,赵老爹自己戴着的给了赵朱,那另两块中,为何选了这个“福寿如意”来做信物?

传统吉祥寓意中的“福寿如意”,实际上是指刻了寿桃、蝙蝠、如意几种元素的组合,那块吊坠一眼看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圆润的仙桃。赵朱若有所思——这个“信物”究竟要取得奶奶的信任呢?还是那位便宜老爹的暗示——让她“逃”呢?

第084章 商业局

然而, 这些猜测可当不了实证,赵朱不像奶奶一样,会毫无保留地信任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爹。

但想了想, 她还是正色道:“奶奶啊,你信我不?”

“奶奶当然相信你啊!”奶奶连忙抓紧她的手,点头道。

赵朱抓住她的手:“您瞧,我说要来城里找工作,做到了吗?我说想去参加广交会, 为咱们国家创汇,做到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自问自答道:“我全都做到了呀!所以, 只要您信我,我一定会把老爹给找回来的!当然,如果那人是胡说八道, 我娘也在世的话, 我也会把她一起找回来, 叫咱们一家团圆!”

奶奶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圈, 哽咽着点了点头。

赵朱拍了拍她的手, 扶着她往屋内走去:“您换个角度想想, 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强呀!好歹冒出了这个姓孙的,咱们顺藤摸瓜, 可不比那没头苍蝇似的全世界乱找强的多吗?不过,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 等我找回了老爹,您还得有劲儿拿拐棍儿敲他那个不孝子才行呐……”

“看你这孩子说话, 没大没小的……”

…………

那人说的话虽然不可尽信,但他的话里无意间却也透漏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首先,他绝不是如他自己所称,来自遥远的藏区,而是就潜伏在本地。

这样猜想的理由也很简单,首先,久在高原生活的人,因为受到强紫外线辐射,和内地低海拔的人外貌不太相同,脸上常有所谓的“高原红”,而此人却完全没有。

其次,他自称来此出差更是假话。他一定是潜伏在此地,有心打探,才会清楚知道当地革委会要员的姓名,甚至连人家分管哪一块儿都十分了解。

在赵朱故意问他知不知道广交会代表团的领队是周市长的时候,就仔细观察了他的微表情——他的表情说明他早就知道此事,点头不是随声附和,而是对内容的确定。

他能知道赵朱在广交会上的事,更不可能是她的光荣事迹广传到了藏区群众耳中,而是张书记发起的学习活动,让他得知了赵朱如今的情况——赵朱这个名字,应该是在他年前到下赵庄寻赵奶奶时所得知的。

这个表彰学习活动,主题是学习她为国创汇,参加的也都是商业局下属单位以及各个企业主管销售的人员,这样一来,她基本上就可以圈定对方所在的范围了。

而且,他虽然通过这次学习活动得知赵朱的近况,却又轻信了张书记拿她当枪使的说法,证明他并不清楚她在广交会上的表现究竟有多夺目。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此次同去广交会的人员里,并没有和他交往密切的人啊!

另外,也说明了他的级别不算高,起码没有到达能得知实情的级别——都不用说张书记,哪怕是化肥厂、纺织厂这些单位的一把手二把手,听了属下汇报情况,还能不知道那表彰到底是真是假吗?

于是,根据这些分析,她在心里把应城这些企业单位扒拉一番,很快,就把范围又缩小了三四家企业。

可是,对方虽然在单位内职级不高,却能得到徐半仙出现在港岛的消息,看来他在这个谍报网上处于一个颇为重要的位置,且保持着跟上线的联系。

如此一来,只要跟紧了他这条线,就有机会这一条线上的特务全都一网打尽!

要说也是赵朱保密工作做的好,除了威尔逊先生和马丁这两个知情人,没几个人知道她和徐半仙相识的事情。

说起这个,看来国党那边还没有放弃对余少行的追踪。

她也应该给“余大师”递个话儿,透漏一些消息给他——如今,他在港岛混的风生水起,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早已不是当初那任人宰割,只能仓皇出逃的可怜虫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她早就跟余大师结了盟,如今给他提个醒,也是应有之义。

都不用她多言,余少行若是想要高枕无忧,肯定也会竭尽全力,早日把那伙盯着他的钉子给拔了!

除此之外,关于那个九世□□所留秘宝法器的说法,却是难辨真假。

不过,细想起来也有几分道理——若无重利诱惑,徐朋飞缘何突然死在狱中,而他死后,他们又何必紧追余少行不放呢?

假如真有那么一个秘宝存在,那么这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而且,它也可能不单是价值千金那么简单。

1935年,徐朋飞护送□□回藏之时,便受到了不少势力的阻挠——其中就有秉承□□喇嘛旨意办事的噶厦(藏地方□□),以及觊觎藏区的英国政府。

但是,赵朱站在未来回顾往昔,很清楚地知道:国与国之间从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哪怕此时两国之间仿佛蜜里调油,但其后几十年间,背后捅刀,扭曲事实,煽动分裂的事,山姆大叔可是一样不落,都没少干!

而作为一个敏感地区,一件涉及宗教的“法器”出世,又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巨变与动荡呢?

想到这儿,赵朱摇了摇头,不敢再深思下去,她嘬着牙花子,转头就出门去打长途电话——也不知道当初那个特务头子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把什么“法宝”留给了徐老道?这也不怕两家犯了冲!三清跟如来打擂台?

唉,不管那个秘宝存在与否,维持现状绝对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假如真有什么“秘宝”,希望徐老道能严守这个秘密一直到他驾鹤升仙吧!

…………

孙致先有一样没猜错,赵朱立了功,得了表彰,下一步便是要被加重担子,步步高升了!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换了旁人,虽然立下了汗马之功,但人跑的几月不着家。那功劳怕不是早就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但这事儿放在赵朱这儿可就不一样了。

先说周思齐周市长,靠她那份建议书在上级那儿挂上了号,广交会上破纪录的成绩更是如同把那份建议书的内容实际演练了一番,取得的成绩大家那是有目共睹。

赵朱虽然不在家,但别说忘了她,他可是日盼夜盼,希望她早日归来,正式归到自己麾下,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张保康书记那就更不用说了!前面已经借着省里发来的表彰信为赵朱造了势,对她破格提升本就顺理成章,奈何她忙的脚不沾地,远在他乡,如今她终于载誉归来,又在防汛工作中立了新功,张保康别提多开心了!

赵朱被调到市商业局当了副局长的消息传回了化肥厂,众人有人赞有人叹,只有何书记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计划经济下,商业局管理的单位可不少,基本上只要是与商业相关的企业都归商业局管辖。

一是商业流通企业,像是商业批发公司,商业零售企业——各级供销社。

还有商务管理企业,比如商业服务总公司,商业大楼等等。

三是商业企业事业单位,比如市一级以下各县区的商业企业管理公司。

四是商业局内部管理机构,比如内设各科室,商业培训机构等。

不光如此,可以说与百姓生活相关的方方面面都囊括其中,像是什么酒店旅馆、百货食品、饭店、运输队、酿造厂、商业职工学校等等都是其下属单位。

在众人心目中,商业局的工作就是个大大的肥差,更别提还是副局长了!

有时候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三五十年地攒资历,却未必比得上人家一骑绝尘,一飞冲天!

但“不拘一格降人才”那是官面上的说辞,真要说众人全都对她心服口服,没有一个不服气的,那可就太高估人性了——君不见,在网上挥斥方遒,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只不过怀才不遇的大有人在,各个都比“懂王”更懂万物。让他们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那怕是得等到地球倒转了。

但大多数人都从杨安安他们口中得知了赵朱的“丰功伟绩”,真正发酸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而这少数人中,有王根生父子唱铁窗泪的前车之鉴,也不敢太过造次,就连说两句酸话也得悄悄摸摸背着人。

不过,这完全不妨碍赵朱轻车熟路地接手了工作——计划经济的时代,哪怕商业局所涉及的下属单位又多又杂,那也都只是简单模式,对于后世真正经历过市场经济,和国内外各企业同台竞技过的人而言,这些工作还真是小儿科。

第085章 张良计

新官上任三把火,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赵朱风头正盛,除了背地里说说酸话,少有那不长眼的去招惹她自找麻烦的, 但有一个人除外——商业局的正局长兼书记,赵朱的顶头上司。

商业局的书记姓祝,叫祝国庆,他是周思齐一手提拔上来的,今年才三十多岁, 就成了正局级,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但他没想到,突然空降了一个赵朱出来, 对方年纪比他还小了十岁,就已经被破格提拔成了副局长,瞧着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他知道对方在广交会上表现突出, 但也没想到周思齐同志、张保康同志都如此赏识这个年轻人, 居然就大胆把她提拔上来了!

这段时间, 他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个赵朱很是不简单,分到她手里的工作, 她从来都是完成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这不由得让他充满了危机感。

按理说, 副局长各自负责一摊,手下也该有几个兵才对, 可祝国庆就当没有这回事,见面时态度和蔼可亲, 可却对其要人的报告视而不见,总是晾在一旁不签字。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架空对方, 让她当个光杆司令——双拳难敌四手,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单打独斗又能翻出天去不成?

赵朱哪儿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呀?但她却故作不知,表面上礼貌尊敬,背地里却是拉起了自己的班底。也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同她一起参加过广交会的杨安安等人。他们见识过她的能力与魄力,更是信任她的人品,全都暗地里投了诚。

同时她也去找了周市长主动请缨,周市长主管经济,商业局主要由他领导负责。他十分认同赵朱的能力,立刻便把商业流通企业这一块的工作交给了她负责。

杨安安他们本就是商业流通科的,借此机会,便只干赵朱安排的活儿,但凡有其他的工作安排,赵朱让他们只管推到自己这里来。

赵朱嘴一张,死的也能给你说成活的,别说这些杂七杂八职责不明的工作了,一口气能找八百个理由把皮球踢走。

倒不是赵朱爱推卸责任,而是各人自管一摊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何况,杨安安他们既然愿意跟着她干,她就一定得保着他们!

职场上有一种领导,别人但凡把活儿丢过去,不管属不属于自己管辖的范围,想着抹不开面,他便只管接过来,丢给手下人去做:人家想的很美,反正干活儿的不是自己,劳累的不是自己,自己还能白得个人情。实际上,这种行为却是厝火积薪,大错特错!

首先,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一旦接了手,便理所应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多半是吃力不讨好。而手下人要替别人白做工,心中自然也是怨怼丛生,时间久了,与上级离心离德也不奇怪。

更别提有些糊涂人,替人做嫁衣后,别人拿着成果去邀功请赏,自己却连得来的荣誉和利益都不去争取,自认为大度无比,却是让真正做事的人心灰意懒。

赵朱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话好说好听,但真要往她这里踢皮球,她却是个最佳守门员,全都能给它扑飞出去。

况且,光是分到她手中的这摊活儿,也真不是那么容易干。

商业流通企业,那基本上囊括了所有批发零售的大小门市部,不管是专业的商店,还是乡镇的供销社,都在其范围之内。

今年的生产情况有所好转,比起去年各种物资匮乏的情况稍好一些,但生产力不够,整个市场仍然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宏观上的计划经济模式,让全国上下一盘棋,生产力也的确在平稳提升之中。

但是,看眼下,从微观角度来说,这个“计划”制度套用起来就太过生硬刻板了。

因为供需矛盾,供应远远满足不了需求,所以,此时的配额制度是按生产厂家的产品制定的。

本地人爱说“可汤泡馍刚刚好”,可这个前提,是“汤”“馍”要比例相当。

但如今,却是狼多肉少,有的紧俏货,甚至在上一级分配时就被抢光了,市面上根本见不着。

同时,有些不常用的东西,每年按计划生产,也按计划分配到各个商店、供销社,则是一直在货架上落灰,而每一年仍会有新货品源源不断地进入库房。

对赵朱而言,其实墨守成规最简单,但她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就肯定要做点事情出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对上级知遇之恩的回报,更是一种问心无愧的选择。

这第一把火,她做的就是“变废为宝”。第一件事,就是让各下级供销社与各个专门商店对自己的库存进行了盘点。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无用之物,与其让它们在库房里落灰,不如让它们到该去的地方去。

盘点结果一出来,她就心中有数,立刻又翻起了自己的小本本,联系起各地的同行来。“商贸”嘛,最初之意就是以物易物,用自己不用的东西换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一番交流之后,果然得到了不错的反馈,许多在本地遭到冷遇的东西,在别处还是香饽饽呢!

然而,在大环境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冷门商品所占的份额还是十分之小。哪怕用其换了不少需要的货品,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真正想要让百姓在供销社随时买到自己所需的物资,仍是一大难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困局是因受到整个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制约,并不是单纯靠赵朱做个好掮客就能解决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将这个“以物易物”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呢?如果把这个范围扩展到如今工业水平发达的欧美国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