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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请求

法事总共做了七日, 威尔逊先生的身体日渐好转,后来连借力的拐杖也不必拄了。

又加上大卫归来,对他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更加了解, 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算是锦上添花,不但他的身体恢复如前,甚至精力还要更胜往昔。

最后一场法事完毕,余大师收了神通, 回房换了常服,再在客厅中与威尔逊先生相见时,威尔逊的态度已从初见时的客气有礼, 变为了恭敬有加。

“余大师,我该怎么感谢您呢?”威尔逊一双蓝眸闪闪发亮,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余大师乃修道之人, 跳出世俗之外, 不沾人间烟火, 要你的钱财,也是因着天道循环,万物平衡, 你不亏点儿钱财, 难道想要亏气运寿数吗?

可要是亲自谈价钱, 那可就太掉份儿了,是以, 这种事情都是看各人心意,你奉上三千五千, 大师也接受,你奉上三五十万, 大师也笑纳。

如今,威尔逊自觉已经完全痊愈,就连身心都得到了洗涤升华,自然慷慨解囊,掏出了钢笔,随手就开出了一张五十万美元的支票。

这笔钱着实不算少!此时的港岛还未回归,港币与英镑对标,五十万美元约等于二十万港币左右,这样的生意要是再来上几笔,就连余大师所住的豪宅,都足够能买下一栋了!

看着对方那一掷千金的架势,余大师虽然尚未看见那串数字,但也从对方书写的潇洒动作里看出了几分金光财气来。他朝旁边微一点头,自有小徒弟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将那张支票接了过来。

威尔逊此时对大师已崇拜的五体投地,他一边慢斯条理地扭紧笔帽,一边笑着朝余大师道:“大师,请问,我这次康复之后,就不会再中招了吧?您能不能给我一些有防护作用的圣物呢?”

余大师也是做熟了的,便是他不问,也自有赠品奉上。听翻译说完,便一甩拂尘,另有一名小弟子捧了个朱红色的锦囊,献到了威尔逊先生面前,他满脸喜色地接过,却见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叠起的黄纸,上面画着朱色的符文——弯弯绕绕,凡人也看不明白。

威尔逊这段时间也主动了解了一些东方宗教的常识,虽只是囫囵吞枣地学了点皮毛,但也知道这东西是传说中的符咒——据说内含神秘力量,可保人平安顺遂。

欢欢喜喜将那符咒郑重收好,他本想要起身告辞,却见余大师盯住了他的面孔,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吃惊的东西,他眉头紧锁,举起手来,屈起四指,大拇指在指节上有规律地飞快点动,口中还念念有词,仿佛在掐算些什么。

忽然,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向着威尔逊道:“威尔逊先生,你把这钱拿回去吧!”

他说着,便冲徒弟微微点头,徒弟手里的支票还没捂热,便连忙送回了威尔逊的面前。他恭恭敬敬一弯腰,双手将支票原样奉回。

威尔逊先生吓了一跳——连看都没看那张支票一眼,而是连忙把头转向了翻译:“快问问余大师,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不要我的支票了?是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他了吗?”

翻译原本还暗暗盯着那张支票流口水呢,如今见支票被退回,也是一头雾水,听到雇主问话,也连忙向余大师询问了起来。

余大师笑着摇了摇头,他解释道:“威尔逊先生,你误会了。唉,此事也是说来话长。”

说着,他一挥手,让人给客人重新上了热茶,这才徐徐道来:

“威尔逊先生,你能通过赵朱姑娘找到我,恐怕也知道我过去的身份了吧?

我俗家姓徐,小时候跟随师父入了道门,修行了半百年岁,待师父驾鹤西去后,我才下山入了红尘历练道心。也怪我初入尘世不知分寸,结了一些孽缘——唉!也是愧对家乡父老。

虽说我如今改名换姓,偏安一隅,但毕竟天道承负,报应不爽,我往日的亏欠,终是须偿还的。奈何总是时机未到!不料今日,我观先生面相,倒是福泽深厚,很适合为我做个中间人,替我还一还这孽债前缘。

这钱,还请先生收回。不过,我却另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事成之后,初一十五我必当为先生做法祈福,保先生一生吉祥如意逢凶化吉!”

说着话,他就站起了身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向着威尔逊躬身行了一礼。

威尔逊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但看对方那郑重其事的表情,一边手忙脚乱地学着抱拳回礼,一边朝旁边的翻译道:

“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干什么?立刻告诉我!”

见雇主皱眉不悦,翻译连忙简短地翻译道:“他说了他的生平,他说他对不起他的同乡,想要补偿他们,回报他们,他想请您帮他做一件事。他会报答您的,会为您祈祷,让神保佑您!”

“哦?他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事?”威尔逊脑子里飞快闪过了一些念头,不禁怀疑地看向对方。

他是一个商人,他可以接受用一笔不菲的酬劳换取一个满意的结果,但如果是别的事情的话,那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行善积德,莫过于修桥筑坝,铺路助学。威尔逊先生,我希望能以您的名义,为我的家乡捐赠一些大型工程车辆,助他们修堤铺路。相信我,这对您也有同样的好处!您会得到无上功德的!”

听到翻译的话,威尔逊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他还以为他要提出什么难办的要求呢!

不过,说到这个,回忆起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缺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至于捐赠东西嘛,他想起那个给自己带来厄运的塑像——既然他原本准备的礼物都已经不在了,换件礼物也是很合理的吧?

“定向捐赠一些工程设备吗?好吧,没问题!那么,请问你的家乡,是在哪里呢?”

威尔逊先生沉吟了一下,很快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站在一旁捧着支票的小徒弟,却被他忽略掉了——在威尔逊家的行事准则里,送出手的支票可没有拿回的道理!

听到对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且,果然也不见他收回那张自己还没能看上一眼的支票,余大师心里乐开了花,他那总是挂着高冷不屑表情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来:

“谢谢您!威尔逊先生。我的故土是——豫省汝南。”

…………

威尔逊他们不在,赵朱便也省了事,不用天天去外事宾馆报到。

不过,她可算不上清闲,之前她联系的客商签过的合同,她全都一一做了详细的台账。

眼看着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有些约定的预付款是否已经到账?

企业的备料是否到位,是否已经开始生产?

她把台账粗略一翻,便掂着台账,去给周市长打电话了。

现在的电话费能算是天价,厂里一个临时工一个月恐怕都开不了二十块钱,但若是敢打半小时电话,那二十块钱还不打住呐!

不过,赵朱倒是不怕这个,作为贵宾的威尔逊先生特意邀请了她来当翻译,自然也把她的住宿费、交通费、通讯费都给包圆了。

另外,关桦同志听说了此事,也从部里特批了一笔奖金给她,作为特殊人才的津贴——特事特办,手续刚办好,已经有一笔电汇打过来了,足足一千块钱的巨款!

说这是“巨款”真不是胡说,眼下,哪怕是“国”字头的元帅,按级别一个月也就是五百块工资!

但是,面对质疑,关桦同志也不多解释,拿笔往情况说明上——赵朱直接或间接谈成的合同金额,合计数下面重重一画,所有的质疑都熄了声。

比起人家做出的贡献,区区一千块钱又算的了啥?

赵朱同志虽然不吝啬话费,但她也习惯了按此时人们的风格行事,为了节省话费,那是言简意赅,问过了好后,立刻就开始念台账,把需要关注的重点清晰地说了一遍。

周市长听了她说了一句话,就忙不迭地找纸笔,边听边点头,手下飞快地做着记录。

说完了公事,赵朱也不再多寒暄,便挂断了电话。

正嗯嗯好好答应着的周思齐,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听筒里却已经传来了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喂!喂!”他徒劳地朝着电话喂喂了两声,忍不住一拍脑门儿——糟糕,他居然忘记告诉她那件事了!

可是,再回拨回去,电话却是再也打不通了!

他没有再继续拨打电话,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他也是杞人忧天,那个丫头精明的很,能坑着她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呢!

况且,等她回来后,让她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反而最简单,万一她再多了心,越级去外交部那边告状怎么办?

还别说,他仔细琢磨琢磨,那姑娘还真能干出这事儿来。

但看看手中这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他的心头又难免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但转头一想,管他呢!有自己为她作证,肯定不会让她有什么影响的。

第072章 友谊的桥梁

天仿佛漏了个大窟窿, 雨水不停地倾泄下来,地上的水飞快地往上涨。原本干涸的河床已经被喂了个饱,但那雨水却还是刹不住闸, 继续迅猛地冲击着河面。

突然,一声巨响,滔天的巨浪变成了怪兽,从被击溃的堤坝冲向了农田,冲向了房屋, 冲向了无力抵抗的血肉之躯……

赵朱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坐起身后,她急速地喘了几口粗气,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滴,她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伸手把床头的电扇开到最大档, 直接伸着脖子凑上前去, 让风直冲着脑门儿吹。

1975年8月5日至8日, 受“7503”号台风带来的暴雨影响,在淮河流域洪汝河、沙颍河上游及长江流域唐白河上游发生了历史罕见的特大洪水。

洪水造成板桥、石漫滩两座大型水库,竹沟、田岗两座中型水库和58座小型水库垮坝, 淹没面积达1.2万平方公里, 猝然间沟壑横溢, 顿成泽国,约2.6万人失去了生命!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

她知道这段历史, 即使“前世”的她那时候还并没有出生,但无论是史料里的记载, 还是在长辈们的回忆里,这都是一段惨痛到令人心悸的回忆。

可这突如其来入梦的场景, 真如身临其境,更加深刻地让她感受到了来自大自然那恐怖的压迫感。

等凉风吹得身上落了汗,心情平复了一些,她起身走到了窗前,朝窗外的天空望去。

没有高楼的阻碍,此时的夜空漫天都是繁星,月初的朔月仿佛隐了身,没有月光争辉,星光愈发璀璨,倒像是把夜色的浓黑都冲淡了一般。

望着天空,她深吸了口气——也别说自己还“没”出生了,眼下自己不就被未知的非自然力量给拽过来了吗?

她抱起双臂,朝着虚空中未知的存在说道:“不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吗?怎么您不大认同是吧?这是点我呢?还是给我道德绑架上了?”

她拿手扒拉扒拉被汗水浸透的头发,不悦道:

“既然给人安排这么重大的任务,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开局就给我往上面安排呀!

随便找个山头的‘野人’身上一丢,说明书都不给一张,您看看这合适吗?

就现在我这个情况,满打满算才给我多长时间?

金手指也不给开一个,纯靠人家原装的脑子硬抗,

我这脑子整日转的直发烫,都快搅成熟豆浆了!

您是怎么好意思还来道德绑架的呢?

啊?!”

星光闪烁,万籁俱寂。自然,赵朱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撇撇嘴,没有回应不要紧,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呢?

再说了,既然到了此时此地,她原本便打算试与天斗上一斗,看能不能逆天改命——改一改那些在洪水之中失去性命的普通人的命运!

历史能否改写,她自会尽力一试,但道德绑架那可就没意思了,她自有主观能动性,用不着谁给隔空下任务,不给特异功能金手指,那就给点好运气,得实实在在给好处才是让人办事的态度嘛!

反正任谁来了,也得讲道理不是?

讲完了道理,赵朱这才重新回床上睡觉,这回倒是没再做梦,一夜无梦到天亮。

等到了白天,好消息果然来了:马丁被派了回来,专门为威尔逊先生办理定向捐赠大型机械设备等事宜。

这个安排可真是让马丁喜出望外——他都不必另找借口,自然而然就能留下来了。

按理说,马丁原本应该找外交部的工作人员对接,但他就算再不精明也知道——这种好事,肯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留给自己人才是。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赵朱,委托她去办理相关事宜。

闻言,赵朱立刻就是精神一振,虽说写下了那三封“锦囊妙计”,但她还真不知道余少行会不会完全按照她的嘱托行事,但如今看来,他的确遵守了跟她的约定。

而且,威尔逊居然也这么配合,可见他的身体真的完全恢复了健康——这说明她的猜测没错,如果辐射病未到引起器官衰竭的程度,除了常规的补充各种营养,输血疗法就是最好的办法之一。

“威尔逊先生是不是已经完全康复了,看样子,莫非他已经回国了?”她向马丁求证道。

“当然了,余大师太厉害了,在他的法术下,先生的身体已经完全得到了净化,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他已经回美国去了,大卫也已经回到了他身边,果然,没人比他更懂如何照顾先生。”

马丁此时说起这话来,神情自若,再也不见那天喝醉时的酸劲儿了。

赵朱微笑点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看得广阔,自己当了老板的人,格局立刻就不一样了。

“对了,还有这个,请你收下。”

马丁说着,掏出了一个文件袋来,他罕见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时冲动,竟然差点给你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不过,你放心,先生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回了国,这里的人不会知道的。

这里面装的是我那家公司8%的股权证书,这是你应得的部分。

如果不是你,先生不会对我刮目相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没机会遇到这种好事,所以,你必须收下它!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说完,他把食指竖起,放在嘴边,朝她眨了眨眼睛。

盛情难却,赵朱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是满脸感动地收下它了!

擦干了眼角感动的泪水,她继续道:

“对了,不知威尔逊先生给的预算是多少呢?

说起这个嘛,我刚好有个清单,都是适合筑堤铺路的工程设备和特种车辆型号,你看看要不要参考一下呢?”

“哦,亲爱的赵!我说什么来着?你真是一个天使!这可省了我不少劲儿!”马丁兴奋地点头接过了清单。

“你知道的,来参加广交会的有各领域的商业精英,虽然我们现在只是一个出口国,外汇储备也很少,但或许将来,我们有能力用上全世界的好产品呢?

所以,我特意记录了一些相关的产品信息,这些东西口碑不错,价格也合适。

而且,既然是慈善捐赠,我想外交部肯定也乐意出具一些有法律效用的文书。

据我所知,慈善捐赠应该享受一定的税务优惠吧?——威氏集团的财务部门做账时,应该会乐意见到这个的,你说呢?”

“当然!哈哈,赵!你真是太棒了!我怎么没想到?对啊!慈善捐赠当然应该免税。”

有了赵朱从中协助,捐赠的特种车辆和工程机械很快就到位了,她为马丁提供的清单上没有什么大型设备,数量也并不算很多。

这是出于预算的考虑——威尔逊先生肯定很乐意花些钱去维持和一个大师的友情,但他也并非冤大头。

而赵朱更不是单纯指望靠着这获赠的三五台挖掘机,就能挖深扩宽河道,还能修整好所有的堤坝!

她要的是把这件事作为一个引子——在中美关系破冰后,堪称蜜里调油的这个特殊时间,一个美国富商的高调捐赠,会代表着什么?

从上至下的瞩目与关切,代表着这些设备会立刻被轰轰烈烈地投入运行,而他所表达的筑坝修堤的愿望,自然将会成为当地目前最首要的任务!

至于这笔数额称不上巨额的捐赠,又怎么会变成一件高调且全国瞩目的事情,那就不得不提,赵朱刚刚发走的那篇投稿了。

她特请教了外交部的关桦同志,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发出了这篇包含热情与赞美的文章——《筑建友谊的桥梁——美国威氏集团向豫省捐赠工程机械》。

而很快,RM日报就在第三版的显著位置刊登了这篇文章,而它的内容,把紧挨着它的那篇《“友好之翼”迎春来——记日本仙台市劳动青年友好之翼访华团访问中国》,衬托得稍显逊色了一些。

星奔川骛,时光飞逝。

赵朱四月中旬出了远门,归来时已到了七月初,夏天已经正式到来了。

赵朱大包小包地进了家门,一抬眼,就瞧见老太太坐在堂屋一张小马扎上,拿着蒲扇正扇着风。

把东西往地上一丢,她立马冲上了前去,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奶奶!我回来啦!想我了没有啊?”

五姑奶奶双手紧紧握着孙女的双臂,眯起眼来,上下打量着朝思夜想的大孙女,看着看着,她红了眼眶,嘴里只叨叨:“瘦了,出去一趟都瘦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来,连忙把赵朱往外面推:“快,快走,趁还没人看见你!”

她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现在想走?晚了!”

第073章 诬陷

听见这个声音, 奶奶反应很快,她立刻松开了手,不等赵朱开口, 就冲着来人大声道:“你们认错人了!她不是我孙女,她是我表妹家的孙女,替她奶奶来看望我的,马上就要走呢!”

说完,她又连忙转头朝着赵朱道:“来就来了, 还拿什么东西?我这儿什么都不缺,来来来,都拿走!”

她说着, 就弯下腰去拎赵朱刚刚丢在地上的包裹,却被赵朱一把扶住了,她皱起眉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却瞧见一个梳起大背头、留着大写M形发际线的陌生男人。

虽然发型老成, 但那人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穿着件深灰色的干部装,手臂上戴着个红袖箍,挺胸凸肚的模样一看就来势汹汹。

“装!继续装!”那人冷冷一笑, 再看向赵朱的表情越发不善:“要是连人都认不清, 我们还怎么能揪出你们这些□□的坏分子呢?”

听到这个名词, 赵朱的眉头拧得更紧,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 这是有人举报自己了?而这背后捅刀子的人,又会是谁呢?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不速之客, 但那人看起来还真有一点眼熟,像谁呢?

突然, 她的目光落到了对方那锃亮的脑门儿上……

她眼神一暗,微微眯了眯眼睛,安抚地拍了拍奶奶的手臂,又转头朝着来人道:

“这位同志,你说的这话,我还真听不明白!你在说谁是□□?又是在说谁是坏分子呢?”

那人摇头晃脑,语气里满是嘲讽:“少跟我装傻充愣的!说!你是不是跟美国的资本家勾连上了?还脱离组织,独自留在广州去给资本家当走狗,这还不是□□,这还不是坏分子?”

赵朱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刻为自己辩解,而是问道:

“这位同志,我想请教一下,这个‘□□’是哪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瞧瞧,这思想都被腐化成什么样子了?连□□都不知道!□□——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反动派!”那人朝跟在他身后的同伴抬了抬下巴,不屑一顾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赵朱受教地点了点头,接着,她表情突然一肃:

“但是,我是三代贫农出身,我大伯二伯都是抗日阵亡的烈士!请问,我这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出身,上哪儿去走资本主义道路?

再说了,去给美国客人做翻译,那可是组织交给我的光荣任务!目标为的是创汇,为祖国赚美元,提高国家的购买力,让咱们能买到各种先进的设备甚至军备。

你反对我为组织做贡献,到底是对我个人不满,还是对组织不满?你这到底是刻意针对我个人的污蔑,还是借机来破坏我们国家的创汇活动?”

此话一出,那人听得是恼羞成怒,看到手下听了这话,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儿了,立马暴跳如雷,用手指向她骂道:“你,你,你这是妖言惑众!胡言乱语!是污蔑!”

接着,他气呼呼扭头朝手下命令道:“快,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把她给我带走!咱们找地方说理去!”

赵朱把老太太挡在了身后,往前走了两步,她没有多言语,却是缓缓撸起了袖子,找地方说理没问题,但绝对不能就这样被他们绑走。

人言可畏,万一她真被押走,那可是黄泥掉□□——不是屎也是屎了。实在不行,她这专业动口的怕是也要动动手了!

正当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当口,突然,外面又有人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赵朱与那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肖长青同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书记的大秘——市革委会的肖长青!

肖长青进了门来,立刻就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倒是稳重,与两边都打过了招呼,先朝着刚刚那人道:

“王主任,先不要急。关于赵朱同志被举报的事情,张书记也很重视,不如咱们先一起去见一见张书记吧?”

“王主任”趾高气扬地看了他一眼,一个秘书他才不会放在眼里,早些年,便是县市级的“□□”他是不是没有斗过!

但张书记既然发了话,他也愿意给几分薄面,便冷哼了一声,一挥手道:

“走!咱们去见见张书记,看看他怎么说!”

张保康书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子上的两份信,深呼吸几次都压不下去怒火。

这两份信,都是关于一个人的——赵朱,那个爱出风头的女同志!

一封信,是举报信,信里列举了她在参加广交会期间,如何勾连外国资本家,甚至不愿意回乡,在展会结束后,宁愿脱离组织,私自行动,也要去为资本家当走狗,按信中所述,她简直就是一个卖国贼!

而另一封信,则是一封省里下发的表彰信——赵朱同志在广交会上表现突出,不但为创汇工作开创了新局面,取得了破纪录的好成绩,还为地方拉来了外商赞助,获得了宝贵的捐赠设备。特此表彰,并授予其“三八红旗手”的荣誉称号。

张保康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这一褒一贬,他夹在中间,还真是左右为难!

说起来,那个王耀祖也是个难缠的家伙,说是条疯狗都不为过,被他咬住的人,不被扯下一块肉来,都不算完。

眼前这份举报信虽说是匿名,但究竟是谁写的信,恐怕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而他也不是耳聋眼瞎的人,对赵朱与陶瓷厂的老王的矛盾早有耳闻。据说是赵朱狠狠下了老同志的面子,才结下的这个梁子。偏巧,这个搞事搞得最厉害的王耀祖可不就是老王的亲儿子吗? 为父亲出头,怕是此事不能善了了!

而另一封省里的表彰信也并不怎么能令他开心。这次带队的是周思齐同志,直接领导责任在他,有了成绩,最露脸的还是他。

再看看捐赠的物资设备,他就更不乐意了——明明赵朱是应城代表团的,怎么到头来把物质捐给了汝南市?那富商说是定向捐赠,难道赵朱就不知道劝对方,把这个地方定到自己的家乡吗?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女同志是怎么回事,怎么别人都没她那么多事?做人就不能低调些吗?难道她不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

张保康拧着眉,心道,有了这份表彰信,少不了得保住她,不能任由王耀祖把她往死里批,但是,看她这行事作风,让年轻人吃点小亏长长记性也不错。

正在他思索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说曹操,曹操到。

他刚做了决定,就见一行人在肖长青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之前,种种阴差阳错,除了张保康书记给代表团送行的时候,赵朱远远看过一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

可虽说是第一次见面,瞧着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赵朱心中就直呼不妙——他看起来怎么像是对自己不满啊?

可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呢?

此时,张保康目光从那个高个子的女同志身上扫过,心知她就是那搅风搅雨的赵朱,便又把目光看向了王耀祖:“耀祖同志,你先说吧!”

王耀祖立刻重复起对赵朱的指控来:“有人举报她……”

谁知道他刚开了个头,就有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张保康只能回应道:“谁啊?”

只听见门外传来了周思齐的声音:“保康同志,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张保康一愣,这么巧,前脚他们几人一进来,这后脚就找来了?他不着痕迹的看着赵朱一眼,应声道:“请进!”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不止周思齐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代表团的那些人,几乎全都来齐了。

第074章 刺激

看着办公室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 张保康也不由得站起了身来,他心中一紧,见来人各个表情严肃, 不由得先把目光投射到了为首的周思齐身上:“思齐同志,你们这是?”

周思齐虽然同样板着张脸,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近几日他听到了风声——那个姓王的竟然接连几天都去了赵朱同志家堵人,搞不好等她回来就要直接抓人!

他又听说赵朱今天就能到家,他便想着来找保康书记解释一下情况, 转念一想,独自己一人出面也不合适,干脆找人给代表团的同志们带了话, 让他们有空的话也来给做个证。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赵朱同志的人缘会这么好!这些同志们听说之后,竟然全都赶来了!

他怎么记得, 出发前在省城培训的时候, 大家伙儿不是还私底下议论赵朱同志太爱出风头吗?

在广交会上, 虽然是他做决定让她主持工作,但除了一个王根生跳了出来,其他人也有不少心里不服气的, 怎么今天这些人竟都是一副来为赵朱同志撑腰的架势?

还好他出面挑了这个头, 不然要是等人家绕过了他一起来找张保康书记, 那他还真是要闹个没脸了。

如今,见着张保康目不斜视, 只跟他说话,他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先是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眼风从王耀祖身上卷过,又朝赵朱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朝张保康开门见山道:

“保康同志,我们广交会代表团的同志们听说了赵朱同志被人诬陷,特意来为她做证来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说是来做证明,更像是来问罪的。

“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怎么就知道举报的不是事实?!”还不等张保康说什么,王耀祖就率先跳了出来。权力是最容易让人膨胀的,他嚣张惯了,习惯别人见到他服软低头逆来顺受的模样,眼看自己受到质疑,立刻就大声反驳起来。

“你说说举报的人是谁?我们敢跟他当面对峙!我们是一起去参加广交会的,我更是跟赵朱同志一直同进同出,她有没有问题我最清楚!既然说要调查,现在就来问我吧!我向伟人保证,我句句实话,大家也都能给我作证。倒是举报的人,有什么证据,也让他拿出来看看啊!”赵若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

她话音刚落,就得到了众人的支持,他们纷纷出声附和,硬生生把王耀祖的话堵了回去,更是让他的脸色憋成了紫猪肝,举报的人是谁?正是他的好亲爹!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此时,他也不禁暗自怪罪起自己的亲爹来——老头子也没说这个赵朱这么会笼络人心啊!这么多人,都要来给她作证,倒是让王根生那举报显得可笑起来。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犟着嘴道:“举报人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们?被坏人打击报复怎么办?”

张保康微微皱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样一步,但如今,他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于是,他心里的天平迅速偏向了赵朱这边,再看向王耀祖的表情也多了些不满:

“王耀祖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举报的人你可以不说出来,但是,偏听偏信可要不得。

既然你要调查情况,就要到群众中去嘛!你瞧,大家都愿意为赵朱同志作证,你要是有什么实际证据,那就拿出来,不然,可别冤枉了好人啊!”

“这,这……”王耀祖气急败坏,他哪儿来的什么证据啊?无非是听他爹暗地里编排了几句,说是这个赵朱对老同志大声小气的,毫不尊重,又说她不合群,任务结束不回来,还跟外国资本家勾结。

听说那人只不过是个年轻姑娘,也不是革委会的人,只不过是个化肥厂临时借调的中层干部,他只觉得对方下他爹的面子,便是下他的面子,一时间气不忿,才整出了这一出来!谁知道,居然踢到了铁板!

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张保康和周思齐为她站台,他此时只能战略撤退,但输人不输阵,他依然梗着脖子,口中道:“等我,等我再调查调查,再说吧!”

见他显出色厉内荏的心虚模样,张保康也没有多说,任由他领着两个手下灰头土脸地往门口走去。

赵若兰他们一大群人,见他过来纷纷让道,但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厌恶,只把他看得直不起头来,就在他走出了门外,一边咬牙切齿记恨着对方,一边松了口气想要快步逃离时,却听见赵若兰出声道:“王主任,请慢!”

王耀祖喉头一紧,他紧张地转过了头来,看着这个屡屡挑刺的女人,也在心里暗暗给她记下了一笔:“你,你还要干嘛?”

赵若兰浑不在意他眼中透出的恶意,只是递过了一封信去:“王主任,我们也要举报!我们实名举报!”

“什么?你们也要举报?”王耀祖皱眉,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他狐疑地接了过来,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打开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干脆一把将那封信攥紧揉成了纸团:“你们这是诬陷!”

“王主任,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我们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还有张书记和周市长作证,我们要实名举报王根生玩忽职守、渎职。”

王耀祖喘着粗气,却不敢再说什么,他恶狠狠地把目光扫视过众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着人快步离开了。

看到他这样灰溜溜离开,大家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赵朱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看得眼睛都有点湿润,也许就是因为有这些人,她才会觉得,敢与天斗上一斗,哪怕用尽全力,也是很值得的吧!

张保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把众人的视线拉了回来,周思齐连忙出声道:“保康同志,事情都说清楚了,我们就不打扰您办公了。”

他脸上挂上了客气谦卑的笑容,又朝赵朱使了个眼色,便要带着众人离去。

张保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送这群人离开,瞧见走在最后的赵朱,他按着表彰信的手动了一动,本想开口叫住对方,却又抿紧了嘴——还是先抻一抻她吧,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去一趟就拉帮结派,对一个年轻女同志来说,尾巴翘上了天可不是啥好事。

等这场“闹剧”结束,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张保康一个人,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抽屉,把那封举报信与表彰信一同整整齐齐地放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闭上了眼睛,捏了捏鼻梁,却突然听到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没完了是吗?这到底是市革委会还是菜市场?

他不满地看向门外的方向,接着,就听见了肖长青慌乱的敲门声,和透过门传来的紧张的声音:“领导,不好了!岳秋同志昏倒了!”

小秋?张保康闻言就是一惊——小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怎么这会儿跑来这儿了?

他稳了稳心神,连忙快步出了门,见肖长青在门口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他心里也是一慌,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去叫车!快!送她去医院!”

肖长青连忙回话:“领导,已经通知司机班的同志了,车马上就开过来!”

正说着话,他们就走到了门口,远远就听见赵朱的声音:“大家都别围着了,散开些。”

张保康听见这个声音就是眉头一皱,怎么她还没走?

肖长青在一旁低声汇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岳秋同志是跟吕云同志一起来的,我正要去跟您汇报,就见她们瞧见了赵朱同志,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岳秋同志就突然昏倒了。”

听到这儿,张保康心头一跳——想起大梁那个混小子,张口闭口说赵朱好话的模样,他那说话没遮没掩的,该不会是让小儿媳妇误会了吧?

他一时间更加对那姑娘心生不满——瞧瞧今天这些人异口同声替她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知子莫若父,就大梁那个傻小子,被人哄的团团转也不奇怪。

但不管两人有没有什么,影响别人家庭合睦就是不知分寸,万一小秋有点什么好歹……

他正想着,已经来到了婆媳面前,见着他出现,吕云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老张,这个姑娘,是……”

她指着正扶着岳秋的赵朱正要说话,却被张保康打断了话头,他表情严肃地看着赵朱:“赵朱同志,这是我的小儿媳——张大梁的家属。她还怀着身孕呢!你这样刺激到她,很不合适吧?”

第075章 一个纯粹的人

赵朱还没答话, 吕云先不干了,她一改往日慢条斯理的模样,拔高了声调道:“保康!你说什么呢?”

张保康一愣,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跟自己翻了脸,正要再细问,只见赵朱怀里的岳秋睫毛抖了一抖,缓缓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瞧见一群人都围着自己, 立刻就涨红了脸:“我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一只手臂坚定有力地支撑着自己,她连忙扶着腰,站直了身体, 等她抬头瞧见那人的模样,她立刻扯住了对方的手臂不放手:“同志,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 她耳朵激动得开始发红, 连忙又朝婆婆看去, 向她求证道:“妈,是她对不对?咱们小妞妞的救命恩人!”

吕云也在一旁拼命点头:“没错,是她!就是她!”

她转过头, 终于能继续跟张保康介绍了:“保康呀!这个女同志, 就是那天在公园救下咱们小妞妞的大恩人啊!”

小妞妞的救命恩人?张保康呆住了, 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但很快, 他表情略有些僵硬地看向赵朱,甚至说话都不顺溜了:“赵朱同志, 原来那天,在公园, 是你救下了我的孙女?这,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人,在公园守株待兔也没再遇见她,她被借调到了商业局,为了广交会更是几个月都没在家待着,这让人上哪儿寻她去呢?

原来小秋是见到恩人太激动才晕倒的,自己这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张保康做人虽有些保守迂腐,却也懂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道理,再看向赵朱时,语气更加地诚心实意:“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你当时的见义勇为,真是没想到,原来我们遍寻不着的恩人就在身边,哎呀!”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举手之劳,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赵朱也是一脸的“赧色”,虽说她的确施恩不图报,没想着救个小姑娘还腰换点什么好处,但眼下还真是应了那句“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真是没想到,她那天救的小姑娘居然是张书记的孙女!

“领导,车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医院了。”肖长青瞧见司机过来,连忙低声向张保康汇报道。

如今,小汽车绝对是个稀罕物,原本岳秋昏倒,紧急用上一下,倒也不会惹人非议,但眼看着人都醒来了,还要坐车去医院,倒是有点公车私用的嫌疑。更别提这会儿代表团的人也都没走远,还有王耀祖那家伙瞪着大眼瞧着呢!

他正要说话,倒是吕云先开口了:“小秋,你感觉怎么样?如果不严重,不如咱们就坐公交汽车去医院吧?”

岳秋连忙摆手道:“我只是见着恩人有点激动,没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去什么医院啊!不用不用!”

正在她不好意思地连声拒绝时,赵朱却看着她的面孔,突然出声打断道:“嫂子,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大夫吧!”

岳秋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突然昏倒造成的误会,连忙向她解释道:“我身体好着呢,能吃能睡的,不用去看什么大夫。”

“不对,”赵朱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嫂子,你别怪我多嘴,你是不是经常感觉头晕头痛?有时候还有水肿?”

“啊?有一点儿,我这也是正常反应吧?怀小妞妞的时候,我就长胖了一圈,现在这一胎又是这样,哈哈。”岳秋夜不知道为啥对方突然说起这个来,只好打着哈哈敷衍。

还是吕云看出了她的表情不对,连忙道:“赵朱同志,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小秋这是怎么了?”

此时,在好多村子里,产妇能特意请个产婆接生都算是十分难得了,而岳秋虽说条件很不错,也只决定到预产期时就去医院生产,完全没有定期产检的意识。而她现在,看起来就已经出现了妊娠高血压的症状!

即使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女子生育依然是一件充满风险的事情。妊娠高血压就是一种常见的疾病,还是产妇和围产期死亡率上升的主要原因。

“阿姨,我看小秋血压像是有点高,你们还是去问问产科医生,看她需不需要治疗吧?别怪我多嘴,健康无小事,小心总没错。”

赵朱担忧地看着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希望她能够重视起来,如果注意改善饮食,控制体重,改善生活习惯,兴许能控制住血压。假如实在严重,那更应该及时服药,避免出现更大的危险。

瞧见她那副严肃的模样,本来不以为意的岳秋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连忙称是。

可能人类的本质就是爱双标:看你不顺眼时,你多呼吸一口气都是错,看你顺眼时,你放个屁都是香的。

往日瞧见她这样多管闲事,张保康心中不免要腹诽一番,但如今瞧见这一幕,他却是满心懊悔——当面说人家可能生病,可是个大忌讳,人家如果没病,要嫌你说话晦气,万一人家查出来毛病,又要怪你乌鸦嘴。

他一直认为赵朱同志是个长袖善舞爱钻营的性子,如今看来,有心机八面玲珑的人,哪儿会这么直白坦荡呢?就算看出了毛病来,也只把话说上三分,哪怕自己也是这样。哪儿会这样毫无保留真诚以待呢?

一时间,他思绪纷纷,脑海中突然冒出伟人的那句名言来:“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了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他对赵朱同志彻底改观了——她的确比自己有更高的境界,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

这么一个品格高尚的人,理所应当得到表彰,不但要表彰,还要大张旗鼓的表彰,这样一个优秀同志的突出事迹,难道不该让大家都来学习学习吗?

被压在张保康同志抽屉里的那封表彰信,不但很快重见天日,还被工工整整的腾抄到了大红纸上,贴到了市革委会的宣传栏里!

赵朱同志的先进事迹还被印成了红头文件,下发到各个单位让人学习。

至于那所谓“勾结外国资本家”的诬陷,自然也对相关人员做出了处罚。

王根生那个替他出头的好儿子王耀祖,还没有来得及光宗耀祖,就因为此事暴露了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对别人打击报复的恶行,曾受其害者也纷纷揭发举报,最后,他自己倒是啷铛入狱了。

天天念叨自己快要退休的老王同志,也提前喜提退休生活,他的问题也不少,很快就跟儿子在狱中相见了。

…………

赵朱的三八红旗手的荣誉称号是省级的,刚到家没几天,她刚把亲戚朋友拜访了一圈,还没跟奶奶相聚几日,便又要去省城参加表彰大会了。

中原地区虽然不如南方炎热,但今年持续的干旱,让初夏的天气更加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