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诅咒
广州由秦汉起至明清2000多年间, 一直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城市,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到唐朝时, 这条海上“丝绸之路”称为“广州通海夷道”,其航程从广州起,经南海、印度洋,直驶巴士拉港,到达东非赤道以南海岸, 这是16世纪以前世界上最长的远洋航线。
到唐宋时期,广州已发展成为世界著名的东方大港,并首设全国第一个管理外贸事务的机构——市舶司;明清时期, 广州更是特殊开放的口岸,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曾是全国惟一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市。
这种对外的开放性, 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说, 在应城的街道上, 极少见到小汽车的身影,就连大院里,除了红旗轿车, 也就是军绿色的北京吉普了。
可在广州街头, 却能见到不少外国车的身影, 赵朱徜徉其中,看着这些造型经典的“老爷车”, 忍不住冒出收藏几辆的念头。
尤其是一辆白色的大众甲壳虫,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欣赏了一会儿那圆润流畅的线条,赵朱摇了摇头, 遗憾地收回了目光——等待的时光虽然难捱,但好歹心中有个预期,掰着手指头数数,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难得来一趟广州,如今却连游玩的时间都没能留出来,于是,她索性提前出发,步行去威尔逊先生下榻的宾馆,这也算是变相的游览了。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街头如今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艳丽的群芳虽谢了春红,葱郁的绿枝却更显葳蕤繁昌。
赵朱也不着急,就着和煦的阳光,慢慢悠悠边走边看,此间各种风物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幅幅别有韵味的风景画。
赵朱提前来到了宾馆门口,她表明了身份,进到了大堂中等待,要等前台与威尔逊先生确认后,才能上楼与其会面。
此时距离改革开放尚有几年光景,定点接待外宾的宾馆并不接待国内客人,但有几个说着粤语的中国人走进了大堂,却没有停留,径直朝电梯走去。
他们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虽然又厚又长,但特意修剪的长鬓角显示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时髦。
赵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应该是港岛的商人吧?
就在她打量那几个人时,其中一个被众人簇拥,满脸倨傲之色的男人也瞥见了她,盯着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那股视线,可当她看过去时,那人却飞快地转过了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很快就闪身进入了电梯之中。
赵朱微微颦眉,盯着那扇已经合拢的电梯门,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
再次见到威尔逊先生,赵朱和之前一样表现的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百万订单而露出丝毫的谄媚。
她仿佛纯粹是来向新认识的朋友话别而已,谈了些合同执行中可能发生的小问题,又聊起了广交会上的一些趣事。
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她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布袋,将其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款式别致的皮包。
这个包跟赵朱拎着的包很像,但又有所不同,虽是类似的形状,却添加了一些小细节,优雅别致的造型让它更像是来自巴黎秀场的某个名媛的玉腕之间。
“这是我自己设计,请有祖传手艺的匠人手工定制的独一无二的真皮手包。这份礼物是我们应城代表团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笑纳。”
“谢谢,我想我太太会喜欢这件礼物的。”威尔逊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旁边的劳伦斯便替他接了过来。
说着话,赵朱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威尔逊先生,恕我冒昧,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想问一声:您的腿脚是有什么不便吗?我认识一些医术精湛的中医,假如您需要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引荐几位。”
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哪怕是出于好意,赵朱这话说的,也算是交浅言深了。
更别提对极其看重隐私的美国人,赵朱这话问的的确也太无礼了!
但听到这话,威尔逊先生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而是摇着头笑道:
“不,我的腿脚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坐轮椅,只是因为我的家庭医生给我的健康建议——我需要减少运动量,避免不必要的能量消耗。
当然,你所说的中医我也听说过,关先生已经介绍了几位给我,但似乎并没有显著的改善。”
赵朱做出了吃惊的表情,连忙摇头摆手道:
“对不起,我应该想到的,当然,以关先生的级别,他当然比我更有机会接触到顶尖的中医。我是多此一举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道完歉,便如同犯了大错的孩子,惶惶不安地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您休息了,再见,祝您生活愉快,尽快恢复身体健康!”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来,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再见,也祝您好运!”威尔逊先生朝劳伦斯使了个眼色,他便站起了身来替他送客。
可赵朱还没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她转过了头来,依然是那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我还是想多问一句:您是否出现了浑身乏力、畏寒的症状,有时候甚至还会无缘无故地流鼻血?另外,您身边亲密的伙伴、家人,是否出现了同样的症状,甚至更加严重?”
威尔逊先生还没有说话,劳伦斯就抢先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人?你们在监视我们吗?”
赵朱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连连后退了几步,面对着对方情绪激动的质问,来不及解释太多,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不不!”
威尔逊先生的唇边依然挂着波澜不惊的笑意,但他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轮椅的扶手: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劳伦斯黑着脸步步逼近,赵朱离大门就近在咫尺,但她却没有一丝夺门而逃的勇气,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大白兔,只能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无力地辩解着:“不,我没有,你误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威尔逊先生,但威尔逊先生那平静的目光中,同样充满着探究——看起来,她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离开了。
她张起双手,仿佛屏障一样挡在身前,阻挡着劳伦斯那噬人般的目光,一点一点挪回到原先的座位。
缓缓地在威尔逊先生面前坐下,吞吞吐吐道:“威尔逊先生,是这样的,其实,我来见您,除了向您告别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威尔逊先生配合着问道。
赵朱斟酌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
“请问,您的身体是一直都不好的吗?还是,从今年1月份才出现的症状?”
劳伦斯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朱,果然,她不装了!他们在监视威尔逊先生,甚至从1月份就开始了!
他刚要开口质问,就被威尔逊先生那冷厉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接着就牢牢闭上了嘴巴。
“哦?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威尔逊先生饶有兴致地问道。
赵朱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是这样的:我的朋友——时代生活在海上的巴夭族,说他们的祖传宝物被您在1月份纽约苏富比的秘密拍卖会上拍到了,那是一尊20厘米高的女海神塑像。”
威尔逊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赵朱继续说下去。
赵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们托我向您致敬,同时还想转达他们的意向:他们愿意用超过拍卖价的价格赎回他们的族宝,或者,用您想要的其他宝物交换也可以。”
“你在转移什么话题?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监视着威尔逊先生?”劳伦斯忍不住嚷嚷道。
赵朱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看傻子般无奈的表情:
“劳伦斯先生,你也太高估我了,你觉得我会有能力去监视地球对面的威尔逊先生?”
劳伦斯一噎,是的,这的确不可能——别说她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关先生那样的级别,在他们的国家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地监控威尔逊家族的人。
赵朱转过头来,继续看向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我的话已经带到了。”
劳伦斯嗤笑了一声:“你大概不知道威尔逊先生的财力吧?什么人就敢到他的面前横刀夺爱?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买下整个那什么巴夭族!还加价?呵,他们可出不起那个价钱!”
听见这话,赵朱显得坐立不安,她欲言又止地看向威尔逊先生,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朝对方道:
“威尔逊先生,你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订单意味着什么,但事实上它对我们而言异乎寻常的重要!
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我宁可背叛朋友,也不得不向您透漏的消息,不过,出了这个房间,我就不会再承认说过这件事,请您为我保密,可以吗?”
看着她异常认真,又为难的表情,劳伦斯收起了奚落的表情,而威尔逊也点了点头:
“我会为你保密的,请畅所欲言!”
赵朱却不放心地又看向了劳伦斯,他连忙竖起指头同样点头道:“我发誓,我也不会泄密的!”
赵朱这才缓缓道来:
“威尔逊先生,您的病症,甚至还有您身边人的病症,可能都是那尊塑像带来的。也许对巴夭族人而言是海神的存在,对其他人而言则是海妖。您或许并不是生了病,而是受到了海妖的诅咒!”
第062章 物归原主(倒v结束)
诅咒?听到这个说法, 威尔逊心头一紧:全球最顶尖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为他做过彻底的检查,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他就这样一天天虚弱下去,直至达到连走路都困难的程度, 不得不坐上了轮椅。
对方的认真态度,表明她的话并不像是信口开河,她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神秘诅咒的力量?
见他低垂眼眸, 若有所思的模样,赵朱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事实上, 虽然有朋友相托,但我并不是很想来做这个中间人,原因正如劳伦斯先生所说:以您的身家, 我不认为你会为了一些溢价就让出自己的藏品。”
“但你还是开口了, 不是吗?”威尔逊先生抬眸望向她。
赵朱无奈地摊开手:“因为我看到你的身体状态似乎比我上次见到您时更差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巴夭族的秘密传说:他们祖传的宝物有着神秘的力量, 就像一把双刃剑,能助人也能伤人。
对他们族人是祝福,对非他族类, 则是可怕的诅咒。所以, 我才会大胆询问您的身体状态, 提出他们的交换要求。毕竟,这是一种双赢, 不是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听到这里,劳伦斯再也忍不住, 开口问道。
赵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 选择权在您的手中。
而我,其实把话带到就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喏,”她说着,就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展示在他们的面前:“这就是我带话的酬劳——一颗美丽珍贵的天然黑珍珠,我已经提前拿到了。”
劳伦斯看到那颗珍珠,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威尔逊见多识广,虽然不至于被震撼到,却也不由得轻轻点头。
赵朱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宝贝,这才看向了对方:“至于诅咒的说法,那是我无意中听到他们族人间的秘密对话偶然得知的。
原本我还对此事将信将疑,但看到您的反应,我才真正相信这个可怕的传说!
尽管让人难以置信,但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我建议您还是忍痛割爱,把那尊塑像卖回给他们吧!作为一项投资,您一定会获得值得惊喜的收益的。”
威尔逊先生慢悠悠地开了口:“只是一个摆件而已,原本我拍下它,就是想把它当做这趟旅程的回礼,送给你们国家的。
如果你的朋友需要的话,送给他们也无所谓。但是,”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犀利:“假设,你所谓的‘诅咒’真实存在,那么,将其还回就能解除诅咒了吗?又要怎么证明,那看不见摸不到的诅咒真的被解除了呢?”
赵朱仿佛被他的锋芒毕露吓了一跳,她嗫嚅着道:“只要把它还回,那诅咒就应该解除了啊!至于该怎么证明诅咒解除,对啊,这要怎么证明呢?”
就在她苦恼该怎么证明的时候,威尔逊先生轻声叹了口气,似乎是替她回答一般,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我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我想那大概就能证明这个诅咒已经彻底解除了。但如果不能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了下来,接着他眼睛看向赵朱,却是向劳伦斯下达了指令:“把她说的那件东西拿来,请赵朱女士替我物归原主!
顺便,告诉关先生,我决定多在这里呆上几天,在此期间,我想要聘请赵朱女士作为我的翻译,请他代为办理相关事宜。”
听到他的话,赵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随即,她又无奈地摇头苦笑起来:“早知道我不该说这么多的!”
劳伦斯暗地里对着她轻蔑地撇了撇嘴,在他的认知里,但凡接触过威尔逊先生的人,得知他的身家地位后,无不追捧逢迎,在美国如此,在欧洲也如此,更别提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了!
哪怕是他自己,短短一段旅程下来,就收到了各种花样百出的示好。
可她能够荣幸地被威尔逊先生钦点为翻译,她却偏偏表现出这种抗拒的姿态,简直虚伪的可笑!
但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迅速地执行起了威尔逊先生的命令,很快,一个精致的木盒就被拿了过来。
不等威尔逊下令,劳伦斯就将那木盒打开,将里面的塑像展示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一尊惟妙惟肖的女子塑像,她的头顶戴着冠冕,脚下踩着的珊瑚、海鱼、海蚌似乎都在诉说着她海神的身份,难怪会被误认是“妈祖”。
赵朱扫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身体下意识地远离了那个盒子,嘴里道:“既然您同意还给他们,我会通知他们前来自取,您可以亲自跟他们的人谈交换条件。至于东西,我还是不要经手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见了!”
说完,她就蹿了起来,这次她真的是毫不犹豫地夺门而逃,不等威尔逊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劳伦斯抱着木盒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他迅速地将盒盖盖上,把木盒放到了距离最远的另一面墙的博古架上,才走了回来。
看了眼窗外,他竭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先生,要不要出去转转?这种天气,出外看看风景也不错。”
自从看到那个塑像,威尔逊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闻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个木盒,又望向窗外,轻轻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出去转转吧!不得不说,这里的天气很不错。”
……
赵朱一回到招待所,就见赵若兰笑眯眯迎接她道:“咱们这好人也算没白当,昨天咱们救下来那个姑娘,人家家里人谢咱们来了,还带了不少海货,有海带,紫菜,还有风干的干鱼条,快去瞧瞧,那姑娘眼巴巴正等着你呢!”
红珊瑚今天收拾的清清爽爽的,一见到她就笑得很是开怀,赵朱同样裂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幸不辱命,我已经和威尔逊先生说好了,他答应把那件宝物还给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去拿了。”
红珊瑚没想到她居然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惊喜的一时间说不出话,眼睛里涌起泪花,用她的母语轻声低唱了起来,仿佛吟诵着神秘的经文。
激动过后,她抹了抹眼泪,对赵朱道:“稍等,我马上就让同伴把剩下的报酬拿来。你决定了吗?还是想要珍珠吗?”
“不,我不想要那些东西。”赵朱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海上波澜诡谲,随时都可能会变天,再大的航船在海上也都如同玩具一般,你们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才能够在海上绵延生息呢?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你们对天气的预测办法,以及面对巨浪时,保命的办法。”
“你就想要这个?”红珊瑚不解地望向对方,只见赵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我就要这个。”
红珊瑚笑了起来,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在原产地一文不值的东西,跨越千里后,就能价值不菲,赵朱说的这些,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的本能,她实在无法把这种无形的东西当做金银珠宝的等价物。
“那好吧!你可不要后悔,那我们就出发吧!至于那些技巧该怎么教会你,我会向族长请示的。”
赵朱他们赶到的时候,威尔逊先生刚好跟劳伦斯一起从外面回来,就好像是特意出来迎接他们一样。
把塑像还给他们,威尔逊先生只是留下了瑞士银行的户头,让他们按拍卖价支付即可。
接着,他就返回了房间,不要说谈条件,就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仿佛那价值几十万美元的古董,和几十块钱的东西也没有太大区别。
红珊瑚摩挲着手中的塑像,对着赵朱感恩戴德,而赵朱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中的塑像,提出了一个疑问:
“我想知道,这尊塑像是被供奉在什么地方吗?它对你们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应该不只是精神寄托那么简单吧?”
红珊瑚取出了一个金属质地的盒子,把塑像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合上盖子。
既然已经寻回宝物,她也不再有所隐瞒,干脆据实以告:
“对,在我族的圣岛上,有专门供奉她的神坛。所有有孕的妇人,都会在胎儿三四个月大的时候去祭拜她。
只有这样,生下的孩子才会得到海神的庇佑,天生就能潜水。
在她失踪的这几年里,新生的孩子几乎都失去了这种天赋,虽然他们也能学会潜水,但完全不像我们其他的族人那样,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水里!”
赵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又道:“只有孕妇能去祭拜她,而且是特定的时间?那你们平时不去祭拜她吗?”
红珊瑚嗔怪地看着她:“平日里怎么随意打扰神灵的修行呢?万物都有神灵,我们虽然崇拜神灵,但也不像你们,万事都要求神帮助。”
赵朱笑着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希望你记住我们的约定,我还会再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找到我。那就再见了,我的朋友!”
第063章 看透
挥别了红珊瑚和她的族人们, 赵朱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宾馆门前,抱臂沉思:她大概已经知道了威尔逊先生的病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因为接触放射性物质而得了辐射病!
但该通过什么方式帮他恢复健康, 恐怕还要好好想个主意才行。
其实,早在火车上初次相见时,她就看出来他的腿脚是正常的。
首先,作为庞大商业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而非“现在”的掌权人, 他是残疾人的可能性极小。
某些时候,人类社会和动物世界有着同样的残酷法则:弱肉强食——一个先天不足的个体,基本上不太可能得到继承权。
哪怕他刚刚因为遭遇不幸而失去双腿, 也可能会就此失势,与继承人的位置失之交臂。
但无论是关桦同志和其他人对他的重视,还是他本人的自信态度, 都表明他依然有足够重的筹码——那么他身有残疾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于是, 随着她留意观察, 就发现了他的鞋底并不干净——说明他是能够下地活动的,而他的双腿也会下意识避开障碍物,更是证明了她的初步推断。
虽然不是先天残疾, 但他显然有一些健康上的困扰, 轮椅可不是什么方便的出行工具, 更别提这还不是后世那种极其人性化的电动轮椅。
所以,除了身体虚弱, 他不得不坐外,她就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至于她所言中的其他症状也都不难猜:穿着薄外套都嫌热的天气里, 他膝头却盖着稍厚的盖毯,说明他畏寒。
威尔逊的仪表虽然打理的干净整洁, 劳伦斯的衣服外肘部却有几点暗红的血渍,在他本人生龙活虎的情况下,这大概率来自于身体虚弱的威尔逊先生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不协调的地方:劳伦斯的表现实在是太生涩了。
作为一个贴身助理,他推一下动一下,非要等到对方的指令和眼神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事,明显缺乏那种长期相处才能培养出的不言自明的默契。
但像威尔逊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年累月都调教不出一名得力的助手呢?
除非,是某些不可抗力让他不得不启用一个新人——他或许不够机灵,能力也不够出众,但只要值得信任,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再来。
而那个原本作为他左膀右臂的助理,最大的可能便是因为跟他同样的病症,已经无力再跟着身边辅佐他了。
而且,威尔逊的虚弱显然不是突然发生的,只有这样不明病因的逐渐虚弱,身边人还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才会拖着病躯带着少数几名值得信任的亲信,千里迢迢飞到地球对面来。
这显然不单单是出于生意上的考量——毕竟如今的中国,虽然人口众多,但生产力还不发达,消费能力也很低,还不足以让他重视到不顾病情也要执意前来考察。
战略布局考察市场是一方面,脱离发病场所,避开可能在暗害他的“假想敌”,恐怕便是他的另一个目的了。
而她这些大胆猜测,在亲眼看到威尔逊和劳伦斯的反应时,也一一得到了证实。
再想到那个在1月份被他收入囊中的塑像,刚好就契合了这个时间,这也是为何她所说的“海妖诅咒”能够被他们相信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赵朱也并非信口雌黄——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巧合呢?
哪怕没有经过仪器检测,她也不得不怀疑:就在那尊塑像的金属中,含有某种特殊的强放射性元素!
威尔逊先生以及他身边的人,正是受到它的影响患上了辐射病,才会逐渐虚弱却无法查出病因的。而看不见摸不着的辐射,不正像是一种无形的“诅咒”吗?
至于红珊瑚的说法,似乎也从侧面佐证她的推断。
除了超大的脾脏外,影响巴瑶人超强潜水能力的其它基因还有BDKRB2,FAM178B。
然而,与他们毗邻的其他生活在海边的种族却并没有这种变化。假如这是一种基因突变,会不会正是那种放射性物质引起的呢?
正如现在对一些疾病的治疗会使用到放射性元素一样,或许他们的祖先就是获得了这种引发特定基因突变的方式,才让他们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潜水能力。
同时,这种基因的遗产未必十分稳定,于是,孕妇在胎儿发育的小月份,会短暂地接触“神像”,得以获得“海神祝福”。
那么,秘密就藏在他们祭拜的过程中,或许他们会在祭拜时服下某些类似靶向药作用的秘药?又或许,他们的祭台上有着特殊的装置?
总之,如果不是非自然力量,那么,这尊神秘的塑像身上的辐射,便是他们族人基因定向突变的诱因了。
哪怕把这一切都当做是猜测,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实践出真知嘛!假如真如她所想,他的病情是由那尊塑像的辐射物质引起,那么远离辐射物后,他的病情自然会逐渐好转。
至于其他的补救措施嘛,她愉快地笑出了声,正是天助我也,瞌睡就给自己送来了个枕头!
最佳助攻,这不就来了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重新走进了宾馆,来到了前台。
前台小姑娘见到她就露出了标准的笑脸:“您好!赵同志,还是要去五楼威尔逊先生的房间吗?”
赵朱却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这次我还真不是找威尔逊先生。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熟人,应该是住在3楼的,是来自港岛的客人,那位先生姓徐,麻烦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难得故人重逢,赵朱想请他吃个早茶,明天早上七点钟我在越秀公园南门等着他。”
那个小姑娘机灵又麻利,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她的留言,就去翻找住客的登记记录,但她翻看了半天,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赵同志,您确定那位朋友姓徐吗?我们这里没有姓徐的客人啊!”
赵朱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那就应该是姓余,跟着几个港商一起的。”
小姑娘嘴巴动了动,又低下头,把手指抵在登记簿上一行一行地往下滑,果然在306的入住登记里看到了“余少行”的名字,她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赵朱:
“好的,赵同志,我会为您转达留言的。”
赵朱笑眯眯道了谢,悄悄放了个塑料发卡在前台上,便转身离开了。
小姑娘急着要叫住她,但赵朱走的太快,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她鼓了鼓脸颊,眼风左右一瞥,没见着人,便微微低下了头,一把将那发卡抓了过来。
那是一个紫色的蝴蝶发卡,用弹簧上粘着两片薄薄的塑料片当做蝴蝶的翅膀,“蝴蝶翅膀”上刻着细细的纹路,顶上还有两根金色细钢丝做成的触须,她拿细细的手指轻轻一拨弄,那蝴蝶翅膀就颤悠悠晃动起来,似乎展翅欲飞一般。
她把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将它收了起来:这东西可不能要,等哪天赵同志来了,再还给她吧。
如今,塑料制品可是稀罕物,更别提还是这样精致的小玩意儿了,虽说女同志们不爱红妆爱武装,也害怕被小资情调腐蚀了意志,哪怕有条件打扮的也都朴素无华。
但她所在的岗位因为要接触外商,反而少了一些限制,毕竟是门面嘛!就连门口站岗的男同志,还天天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呢!
她心痒痒地又瞧瞧那个精致的发卡,比划比划还是戴到了头上:先带着,等赵同志来了,便还给她。
接着,她便拿起电话机,给306的余先生转达了留言。
余少行听完了电话,挂断了电话后,忍不住狠狠在心中骂了一句:真是倒霉,还真叫她看见自己了!早知道不利北行,怎么着也不该贪这次的报酬,如今悔之晚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在这边摇头叹气的,可把旁边的中年男人吓得不轻:“余大系,您这系肿么了?系不系我的生意要赔钱啊?”
余少行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我碰见一个过去的债主,要约我见上一面。”
“那就好,那就好……”港商李生刚松了口气,自知失言,又连忙找补道:“冇嘢冇嘢,没有关系啦,欠多少钱,我这边补给你啊!”
余少行冷笑一声,轻蔑地摇摇头:“这债,恐怕你可还不起!”
见他的表情不对,李生明智地闭了嘴,只赔笑道:“那系那系。”
余少行心烦意乱,抬脚就往里间走去:“你的事办完了,今日便可归去。我尚要多停留一段时间,帮我续房几日吧。我歇着去了!”
李生笑眯眯应是,待他进屋关了门,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男人才不满地嘟囔道:
“大佬,佢鼻孔朝天,睇人唔起。点解雷不恼火,仲奉迎佢乜?”
(老大,他鼻孔朝天,看不起人。为什么你不生气,还逢迎他啊?)
李生对着手下可没那么好脾气,手指直接戳到了对方的头顶:“雷咩意系呀?话我托大脚佐?”(你是什么意思?说我拍马屁吗?)
“冇嗨,冇嗨,大佬,我帮雷不值当乜!”
(没有,没有,老大,我替你不值得啊!)
李生的巴掌扇风似的呼在他的脑门上:
“衰仔,唔生性。雷寄不寄佢系边個啊?徐半仙呐!
(傻小子,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徐半仙呐!)
三十年前,佢已半百,仲系個后生仔模样,今时今日,佢八十多岁,仲系这般模样,雷话佢有冇法力神通乜?
(三十年前,他已半百,还是年轻人模样,今时今日,他八十多岁,还是这模样,你说他有没有法力神通啊?)
敢惹佢不喜,我惊雷家破人亡都唔知点解呀!
(敢惹他不高兴,我怕你家破人亡都不知道为什么啊!)”
第064章 喜相逢
不知哪位高人曾言:良心被狗全吃了和良心从没被狗舔过的人, 大都能逍遥自在。怕就怕良心只被狗啃了一半的,亏心事虽也做得,却又时时受那剩下半拉良心的磋磨。
一见着赵朱, 余少行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一边怕她认出自己,一边又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改头换面已经焕然一新,未必能被她认出来。
但今天这通电话, 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话说,余少行——徐瞎子自从逃走之后,提心吊胆地一路向南, 这一路上时而偷鸡摸狗时而沿街乞讨,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总算是在珠江河畔找到了一个知他本事的故交。
靠着过去的名头, 一番操作后疏通了关节, 他总算是偷渡去了港岛。
港岛人算是把封建迷信那一套全盘传承了下来, 对风水算命最是推崇,尤其是富豪名流,大事小情求神拜佛, 占卜算卦都习以为常。不管是大师甲还是大师乙, 但凡能闯出一些名头, 那便能出入高堂,受人敬仰。
徐瞎子改了个名字, 化名“余少行”,很快便在港岛开了张。别看这么多年没经营, 打小练就的童子功还在身上,再加上年岁渐长, 经过了世事磨砺,更让他的气度有所不同。
短短几月间,便为船业大亨定了家宅风水,又算出另一位报业大佬即将添丁进喜。
做下这两件大事,他一时间风头无两,再有在港岛发展的国党旧人认出了他来,更是为他那“半仙”的名头添了不小的份量。
这次来广,他便是受了来参加广交会的李生邀请,来替他谋几桩好机缘,看看哪些生意能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虽然懊恼,但他的懊恼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安:她来这儿干什么?他留下的书信,那老两口见着了没有?到底有没有祸事找上门来?
原本她不是对自己避之不及吗?为何又要主动找上门来?难道,真是一语成谶,那老两口遭了不测?她这是,寻仇来了?!
这一夜,余少行那是辗转反侧,提心吊胆,八百个念头在心中来回拉扯:时而恨不得连夜跑路,带着细软跑去天涯海角,免得被那难缠的家伙给讹着。时而又恨不得飞回乡里,看看那老俩口安危如何。
卦不算己,虽然没给自己算过命,但余少行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幼时失恃失怙,克死了养父,熬走师父,结交了几个朋友,转瞬又天倾地陷江山易主。
他虽与那老两□□往不多,但好歹算是患难之交,也是难得扛住了他这命格的“漏网之鱼”。要是他们真出点儿什么事,他虽不至于肝肠寸断,但怎么也得斋醮一场,为他们颂上几日《太上救苦经》。
“尔时元始天尊。在玄景之上。清微天中。九色玉堂。升七宝座。”他才把经文默念上两句,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念诵。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天光大亮,这是宾馆的叫醒服务,还是他特意嘱咐过的。
洗漱完毕,看着镜中眼下那两片浓墨似的青黑,他呲了呲牙,不得不去敲了李生的房门,借了副墨镜戴上,这才出了门去赴约。
……
“哟呵,几日不见,这派头可不小啊!雷朋的墨镜都戴上了。可恨我一时嘴快,还说要请您吃饭,合该让我吃吃大户才对嘛!”
赵朱一瞧见余少行这打扮,就笑着打趣道。
见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余少行心中大石不知不觉就落了地,他抻高了眉头,从墨镜上边的缝隙挤出一道目光,做睥睨状: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好歹痴长你二三十岁,你也不知道尊尊老,擎在这儿没大没小的。”
“失敬失敬,不知道如今我该如何称呼阁下呢?是叫徐大师呢,还是余先生呢?”
赵朱收起了笑意,语气却仍带着点调侃。
余少行翻了翻白眼:
“得了,你还是叫我余叔吧!我要是个火头居士,怕是娃都得比你大了,你也别‘大哥长’‘大哥短’的浑叫,我这年纪,就算长你一辈也折不了我的寿!”
赵朱嘿嘿一乐,从善如流,欠身伸手往旁边一让:“余叔,那就这边请吧!”
虽说先前赵朱担心牵连到麻烦事里,对他疏远了一些,但好歹他也间接受了不少的接济,他这亲缘绝断里的“漏网之鱼”,少不了还得算她半条。
如今见她那副模样,倒也不似寻仇,反而真像是前来叙旧,他脑后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弛下来,三言两语间,两人倒是熟络的真如亲叔侄一般。
腊鸭、烧鹅、烤乳鸽……眼瞅着菜品一样一样往桌上端,摆的桌子都快放不下了,余少行拿着筷子凌空一挡:
“哎哟,差不多得了,你这是发达了?还是真准备一顿吃穷我这个大户啊?”
“余叔,怎么过了几天好日子,这胃口还变秀气了呢?放心,说好了我请您吃早茶,就不会让您掏一个子儿!”
赵朱笑眯眯腾挪位置,又往桌上摆上了一屉肠粉,这才举起了茶杯来:
“我以茶代酒,恭喜余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这孩子,嘴里不长牙光长刺儿了是吧?会不会好好说话?”
余少行虽老大不乐意,还是举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并不急着吃饭,而是问道:
“那老两口怎么样了?搁你家住的还行吧?我走之后,有没有什么人找上门来?”
赵朱没有接话茬儿,先挟了个烧鹅腿放到了自己碗中,才道:
“放心,他们老两口好着呢!就是您这一走,都传着说你是投了河了,倒叫柳家村的大队书记吃了点挂落。
还有栓子——就是大妮儿她表哥,整日找你看变戏法儿的那个小子,也背着人抹过几回眼泪,自己饿着肚子还往河里扔了两回窝窝头,耳朵险些没叫他爹给拧掉了。
哎呀,傻小子还跟他爹犟嘴呢,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说法,说是怕你饿着肚子上路,要做个饿死鬼……”
余少行听着她这一通白话,思绪晃晃悠悠就飘回了那个山脚下的小村庄。
那充满牛粪臭气与刺骨寒风的回忆里,好像挤进了一丝别的东西,像是牧草汁液的青气,又带着一缕别样的暖意。
他眨巴眨巴眼睛,等回过神来,目光一扫,手里的筷子立刻稳重狠地挟住了最后一块烧鹅:
“哎!你这是请谁客呢?准备让我啃空盘子啊?”
赵朱的筷子立马拐了个弯:
“抱歉,抱歉,哎呀!都说这家老字号没有九十年也得有八十年了,这烧鹅皮脆肉香的,滋味儿是真不赖,快尝尝,快尝尝!”
慢慢嚼着嘴里的烧鹅,余少行突然心情大好起来——吃不上那聒噪小子的窝窝头,有烧鹅吃,道爷他也当不了饿死鬼。虽然相隔千里,毕竟各自安好,便是大善啊。
“余叔,你这是干回老本行了?跟着港岛的商人做生意呢?”
闻言,余少行动作慢了下来,他抬眼瞧瞧对方,又垂眸继续吃了起来:
“你都把电话打到我房间里去了,还问用问吗?到哪儿都一样,混口饭吃罢了!”
“唉——”赵朱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悠长哀怨,把余叔的汗毛都叹得倒竖起立:“干嘛呢?”
赵朱摇了摇头:“我是叹您,路走窄了啊!”
余少行蛮不在乎地说道:
“什么走窄不走窄的?你余叔我在港岛也算是打出了名头来,虽不及往日风光,也是实实在在做下了几笔大买卖。大富大贵不敢说,好歹算是衣食无忧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思忖了片刻,突然正色道:
“小丫头,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不如这样,干脆你再帮把手,把那老两口送过来吧!我带他们去港岛,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们俩。”
赵朱不料这人还挺重情义,听这话头儿他还真是混的风生水起,比她想象的还妙。
不过,去什么港岛啊?再捱上三年,武教授就能平反,将来还有数不清的科研成果等着她创造呢!
不过,对于当下不能预知未来前景的余叔,这也算是他能提供的最好帮助了。
赵朱苦笑一声:
“您是不是太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办的了这种事儿啊?我是能变出来户口簿啊,还是能变出来介绍信啊?哦,拿个胡萝卜刻个章给盖上,等东窗事发,我吃花生米,让我八十多的老奶奶黑发人送白发人啊?”
“得,得,得,什么浑话直管乱说。”
余少行皱着眉头连连挥手,接着道:
“行行行,我也是随口一说。他们也不见得就能答应。不过,”
他又瞧着赵朱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也别跟我在这儿装了!你余叔我也是老江湖的彩门出身,不跟那俩老书呆子一样。你这丫头也就是晚生了几十年,不然哟,光凭你这张嘴,都能混个彩门门主当当!你这哄人的功夫,倒比我手上的功夫还厉害——”
“嘿嘿,我听不出来褒贬话,就当您是在夸我喽?”
赵朱觍着脸只管傻笑,接着,她又露出个狡黠的笑脸来:
“余叔,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得不给您说句实话,我呀,是给您介绍大买卖来了!”
第065章 好买卖
“嘁, ”余少行不屑一顾:“你能给我介绍什么大买卖啊?当我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形式?”
赵朱叹气:“叔啊!你刚才还夸我呢,你这夸人也夸的不走心啊!说起来,也是叫人伤心, 俗话说吃人嘴短,您这也没少吃喝我的。怎么聊了这么多,都没想着打听一句我到这儿是干嘛来了呢?”
余少行一顿,嘴里的大虾饺没有嚼就直通通掉进了嗓子眼儿,噎得他好一通伸脖子瞪眼。
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咳的是脸红脖子粗,也分辨不出脸上到底有没有愧色了。
等平复了下来,他也不?菜了, 拿着筷子在自己碗里瞎划拉,半晌,才抬起头试探着问道:“你, 应该也是来参加广交会的吧?”
赵朱点头:“嗯呐, 说的挺对。怪不得不用问, 敢情您都猜着了,哦不,您都算出来了是吧?”
余少行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赔笑道:“这段时间, 广交会可是此地难得的盛事, 我也是陪李生来广交会谈生意的,不过那地方太大, 不然啊说不定咱们早就碰上了!就凭你这口才,生意也谈的挺好吧?”
“挺好是挺好, 就是今天咱们应城代表团就坐火车走了,只把我一个人留下了。”赵朱低沉着声音, 端起茶杯一口闷,倒是喝出了一醉解千愁的架势来。
“啊,这又是为什么啊?”余少行不明就里,动手给她斟上了茶水。
赵朱将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向下,五个手指同时连续在桌面敲了三下,这才继续道:“正如余叔谬赞,在下口才出众,被威氏集团的威尔逊先生聘作了翻译,接下来因为要为贵宾效力,所以,才不得不与队友们分头行动了。”
“威氏集团?”余少行琢磨了一下,抬头吃惊道:“难道是我想的那个美国威氏?”
赵朱点头肯定:“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威氏!”
70年代是港岛崛起的年代,港岛由原本以轻工业为主导,转型为以电子工业、金融业和商业为重心,因此一跃而成“亚洲四小龙”之一。港岛报刊可不光盛产香艳的绯闻、神神叨叨的玄学预测,同样也有一些金融经济的专业内容。当然,两者、三者相掺的非专业内容也不在少数。
余少行在港岛这几月间,周旋于权贵之间,耳闻目睹也知道了不少事情,起码,他听说过威氏集团这庞大商业帝国的名头!
“不错,真是不错!你这是要直上青云了啊!”余少行可是真心诚意为她高兴了起来——别说他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但半生起起伏伏,他也算是总结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无论出身如何,想要起势,就必要有贵人相助。说“寒门无贵子”,是以为寒门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外力,那也太过绝对,寒门只要遇上贵人,一样能飞黄腾达!他这想法搁到后世,甚至能算是一种较为主流的思想——“人脉论”。
他倒也算掏心掏肺,立刻向赵朱建议道:“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要是能跟他去到美国,那简直是去了天堂!”
赵朱但笑不语,别说现在了,那怕是几十年后,趋之若鹜者也不在少数。不过,若是一个人有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勇气,继而还拥有了实现自己想法的能力——那无论其身处何地,都会是天堂。
“嗐,”赵朱摇头苦笑:“别提了——”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原本两人就是在一个单间里,此时正要说到关键之处,她索性站起了身来,走到门口朝外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走动,这才仔细关严了门,上了门闩。
余少行也是被她弄的心中忐忑不安,看这阵仗,别又是什么不传之密吧?他这前半生可被“秘密”二字害得够呛,好不容易逃出升天,怎么如今又要来一出?
他正要想法子拒绝,就听赵朱低声道:“威氏集团未来继承人——豪斯.威尔逊先生,因为某些难言之隐,身体每况日下……”
“什么?”余少行一惊,立马跳了起来:“我是算命的,不是救命的。身体不行找医生啊!你找我做什么?”
赵朱摸摸鼻子,讪讪一笑:“哎呀,余叔,急什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嘛!”
大家族里藏着许多腌臜事,搁哪个国家也都一样,听这意思,那位太子爷别是已经药石无医了吧?现在叫他去还能干嘛?死马当作活马医?余少行可不想趟这摊浑水!他又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只能小声抗议:“你少糊弄我,该不会拉我去做垫背的,给人背黑锅吧?”
见他反应如此强烈,赵朱又是重重叹了口气,她默默起身,把门闩打开,又回到了桌边,居然一言不发地吃了饭来。
她没有继续劝说,反倒让余少行心里不上不下的,坐下不是,一走了之更不是。
赵朱见状,拿筷子指了指门道:“余叔,没想到你这么不信任我,那就罢了。喏,大门一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
余少行踟蹰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自己去把门闩上了,他在桌边坐下,一脸的视死如归:“行吧!算我还你那几个窝窝头,到底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早说了,就是一笔好买卖。您啊,就是帮着去化解化解,把这位威尔逊先生身上不小心惹上的‘诅咒’给破了就完事儿了!”
听到还真是自己的老本行,余少行先是松了口气,又不解道:“外国人也信咱们这个?这不是一个体系,怕是也不好使吧?虽说我还吃着三清祖师赐的这口饭,但你能不知道我的底细?我这一点道行,怕是也不太够啊!”
“嘿呀,”赵朱拧眉看向对方:“余叔,您都说您是彩门出身的了,还真信这个啊?你这个能掐会算的本事,说白了,也就是一种障眼法!我说的对不对?”
“这话倒也没错——”余少行讪笑一声。
“我就这么告诉您吧,说他是因‘诅咒’生了病,其实啊,那就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
您这名头,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少了吧?我就直说了吧,您找个杂志那么一上,我再找机会给他一推荐,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接下来,您该怎么做法事就怎么做法事,驱邪破咒,显露显露您看家的本事!再让他定期输输新鲜血液,去去病气。开几个滋补的方子,给他补起来。过不了多久,保证他就能健步如飞了!”
第066章 大师
人都是会变的,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
余少行还是“徐瞎子”时,那是谨小慎微、万般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可在港岛这些时日, 眼瞅着上至达官富豪,下至升斗小民,知道他身份的无不笑脸相迎、殷勤客气。余少行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变了——说白了,他飘了!
尤其是不久前,己被特赦的前国D战犯停留港岛等待去台期间, 竟有人自杀身亡——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吓得他闻风而逃的那件事的“知情人”。
当他得知死者身份时,不由松了口气——终于死无对证了。
如今又听赵朱说自己在柳家村已“投河自尽”, 他便有如重获新生,越发不怕身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