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241章 搓衣板 众人被雷劈了一样……
再三确认贺肖还在高烧中, 没有清醒的迹象,蒋提白胸中犹如悬空一般跳得虚弱,沉默地摸上额角, 头上有束缚感,刚才被敲晕的伤处被简单处理过了,手感簌簌响,像是布条垫了纸巾,他气笑了, 这条件堪比难民。
床边十分吵闹, 蒋提白心境再如何,也暂时放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瞥,是林况两手拿着老式木搓衣板, 对着褚政的头比量道:“我管你想不想, 反正老大说了, 你得去瞧瞧。”
褚政单手高举一个枕头,正和林况僵持不下, 他烦得想死, 对林况危险地眯眼道:“要实在缺人,你去也一样。”
“你想得美,”林况被褚政的顽抗搞得有点火大了,“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知道?”
“好好好,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更不用去了, 你把东西放下。”
“不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林况呵呵, “起码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应该还能派上用场。”
褚政白眼快翻到天上,林况实在难缠,蒋提白对他说什么都跟圣旨一样。
褚政现在终于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先下手为强打晕了黄渔,如果黄渔醒着,说不定忽悠几句还能帮他一起敲晕林况。
“也不是我一个人留在这,不是还有江远吗?”褚政抱着最后的期望假笑,下巴指指正给柳晨锐包扎脑袋的江远,“有尊敬的江大哥在这里照顾,我能对蒋提白做什么?”
“他……不算。”
褚政再也忍不住了,捏着枕头低吼:“放着好端端的江远不用,非要我这个一只手的去掺和,林况,你用你仅有的智力思考一下,这合逻辑吗?”
“那请问留你一只手的在这干嘛?你会包扎伤口还是会打水救人?废物利用一下,哪里不合逻辑?”
林况可没忘就在刚才,褚政单手偷袭,抢先敲晕黄渔的模样,看起来实在狠辣,不仅敲了两下还游刃有余,面带奇怪的笑容,总之,这家伙太无耻了!
对比褚政,江远姑父显然还保留人性,这样的江远在褚政面前,大概率是白送。
当然,贺肖跟江远还是不同的,贺肖虽然有人性,但他的战斗力是没人性的。
没等想完,林况手臂上倏忽一凉,生存点被无情地扣了。
林况心脏顿时揪成一团,极为悔恨自己口不择言,低头一瞧,旁边是柳晨锐毫无知觉的腿,重点是柳晨锐脚上靴子鞋带系得死紧,林况立刻试图挽回:“……好好好,你要留下照顾伤员也不是不行,你总得会包扎伤口吧?只要你能单手解开柳晨锐鞋带,再单手系一个蝴蝶结,我就不打晕你。”
话音未落手臂噌噌猛烈地发凉,林况倒嘶凉气,瞪眼举起了搓衣板,“晚安——”
“住手!好了我不用去了!”褚政松口气放下枕头,“麻烦你往后看看,他们醒了。”
林况眼皮底下的确有东西晃动,是柳晨锐的脚,真醒了?林况迟疑放下搓板。
但褚政的枕头放下了,话还没放下,冷笑一声,点头做恍然状,“原来如此,况况,你真不笨,口口声声说要帮你的老大,现在好了,人家都回来了。原来你就是害怕挨这一下,不想去帮忙,在这跟我俩拖延时间,装模作样……”
林况闻言抽空又提了一下搓衣板,褚政的话徐徐停止。
林况才懒得理褚政的挑拨离间,太幼稚!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被砍了手,自己的手回来了,褚政的手却废了,因为姓褚的就是个见利忘义的自恋狂,他懂什么叫硬汉?
老大可是最了解我的,他明白如果需要,我林况可以自己在自己脑袋上拍断一百……十……拍断四五个搓衣板吭不了一声,不是,是完全不在话下!
林况转身时不忘带搓衣板,心里琢磨,他们醒得比之前说得早多了,应该不是自己技术有问题,而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假如老大需要,也可以给他再来一下……
还是蒋提白眼尖,率先推开靠近的搓板,哑声对林况道:“你去陈雨依她们那看看,找朱酒贡。最好把她们都带来。”
幸好林况就没脱他的“防护服”,咬咬牙往门外走,柳晨锐捂着头站起来,说了句:“我跟你去。”被林况硬生生推了回来。
柳晨锐没勉强,他的脑袋阵阵发晕,缓缓在房间里转悠,回过神弯腰查看贺群青的状态。
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叫蒋提白心中一动,视线在贺群青和柳晨锐之间扫了一圈,蒋提白突然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柳晨锐头上被敲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一边又思绪万千,闻言不自觉看了眼时间,刚说两个字:“大概……”猛地住了口,警惕看向低着头的蒋提白,后半句迟来了:“天亮?……你应该比我清楚?”
蒋提白抬起眼瞧他,反正显而易见,柳晨锐已经知道贺肖这毛病的真正原因。
也是,柳小警官能不知道吗?贺肖都和他单独待了几个白天,两个单纯的傻瓜,在一起什么聊不到?
可自己现在偏偏不能跟他们耍手段套话,不然后果还得自负。
蒋提白不问了,没有棘手的试探,柳晨锐倒也松口气,刚要转身离开,见蒋提白沉默扶额的模样莫名可怜,不自觉站住脚步。
他开口怕被蒋提白听出问题,犹豫片刻,选择拍打蒋提白肩头以示鼓励。
不过拍到第二下的时候,蒋提白虚弱无力地躲开了,声音从唇缝里像是口申口今地溢出来:“……请你走开。”
本来就没关严的门哐一下弹开,含糊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变得清晰,几道人影相互连拖带拽地进了门里。
柳晨锐直起腰,看清门口几个人气喘吁吁,还有两个倒在地上的,是被陈雨依和金梓语合力拖进门的,被拖进来的其中就有林况,以及犹在梦中的朱酒贡。
林况很快爬了起来,只是有点发冷似的,一言不发蹿回了他的床上。
柳晨锐去查看朱酒贡,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脚步一顿,本想不用管了,不经意却看到旁边金梓语盯着朱酒贡的目光有些呆滞,陈雨依态度也奇怪,竟然将人扔在地上好像没看到。
这时朱酒贡剧烈咳嗽起来,一头长发散乱得犹如女鬼,在地上扫来扫去,甚至她开始又笑又哭,俨然是个精神病。
已经转身要走的柳晨锐鬼使神差又走了回去,蹲下仔细一看,还真不是自己眼花——朱酒贡的脖子上竟有一道明显的手掐痕迹,而且看这双手掐住脖子的力道,简直是下了死手。
不过朱酒贡有自.残的前科,柳晨锐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她自己掐自己,但证据确凿,下一秒就被他否定了,这明显是别人掐的。
没等想清楚,那边金梓语慌了,率先在胸口画起十字,“对……对不起,是我刚才要带她走……不小心太用力了……对不起!”
柳晨锐:“……”荒谬!
但是……还真有那个可能……
“说说你们这边吧,”陈雨依挨个儿打量他们,“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刚才有东西进来了?”
一片沉默中,林况出声了:“我们是……失眠了。”
“???”
……
……
“他要醒了。”
一把刺哑的女声从远处飘来。
贺群青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时候,就感到房间里十分拥挤,他蓦地坐起来,身上完好无损,提前看过来的蒋提白叹了口气,示意他再躺回去。
“没什么事,不舒服就多躺会儿。”
所有人都在这,贺群青当然不可能再睡,有些尴尬地问:“怎么回事?”
褚政:“为什么都不说话,谁来说?我来?”
“我来吧,”坐在对面下铺床边的陈雨依迟疑地搓搓手,她看起来情绪着实不高。
但陈雨依讲解一向体贴,来龙去脉说得很仔细,顺便把蒋提白之前说的内容也加了进去。
总归就是这个副本的真相和线索,其实是在玩家睡着后的“梦境”里才能找到。
如果玩家睡不着,睡着的是NPC,那他们就可能会被拉进错误的“怪诞世界”去。
这个错误层面的世界,在中午老板们午睡的时候产生了,也好比此时此刻的员工宿舍里,清醒的玩家们,被外头混沌的“黑水”包围。
此刻外面有乱跑乱吃人的黑洞、变形相互啃咬的店老板们,这一切怪异都毫无头绪,就因为他们处于错误的“空间”中。
这意味着他们得再深一层。
“……怎么再深一层?”黄渔脑袋抽痛,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这点实际还没讨论到贺肖就醒了,他琢磨,“是不是下回,我们直接出那个门就可以了?门一打开,我们都听到有人在说话了,这没问题吧?”
众人都没回答,也没人反对,等于先赞同了黄渔的说法。
贺群青默默点头,陈雨依说的,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在柳晨锐的世界,他们一开始就在一个“假”的世界里,那一切都是异灵的场域,所以世界的恶念才那么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而那个副本的真相是在世界彻底翻转后才被找到,这次副本和那个世界非常相似,不过这一次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真相的世界,也算有经验了。
说到容易……
贺群青目光在蒋提白几个人脑袋上巡视一圈,再看情绪不高的陈雨依。
的确,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朱酒贡是怎么第一个到那边的?
贺群青很快也找到人——顶着一头乱发的女人侧躺在林况的上铺,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们讨论,好像还不太清醒,举止怪怪的,竟然像是……喝醉了?
难道朱酒贡比蒋提白还要早一步发现玩家需要睡着,所以提前把自己灌醉了?
还是碰巧而已?
毕竟朱酒贡这个女孩确实有点说不出的疯癫,很难说她是怎么想的才会这么冒险。
“既然时间还早,不然再去一次?”陈雨依问。
“我不行了!”黄渔抱住床柱,“求你们,几位大佬,我今天再挨一下就痴呆了。天都快亮了,还折腾什么,明天中午再说可以吗?”说到这,他哀怨道:“……还有,能喝酒为什么不早说?难道在特殊副本里自相残杀是固定节目??”
贺群青见状想了想,调整着位置重新躺下,说了声:“我能睡着,那我先去看……”
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攥住,那力道急切到透着恐怖,贺群青吓了一跳,抬眼蒋提白却是笑眯眯的,胳膊上攥着的力量也瞬间松了,只是不让他躺下。
“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能单独行动,”蒋提白咬文嚼字起来,表情也是再正经严肃不过,“之前是事发突然,现在我也不能再挨一下了。”
蒋提白这话说着不像骗人,他脸色十分苍白,瞳仁看起来黑得昏沉,好像随时会一头栽倒。
贺群青醒来后还没仔细看他,这一对视才意识到蒋提白真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他怎么能下这么大狠心?
还没回答,走廊外一阵咕咚的响动。
众人都是一惊,竖着耳朵听着,房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开门!开门!”
贺群青浑身绷紧,还没松手的蒋提白立刻看了他一眼。
门外声音却没停,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哀求道:“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竟然是张沛和郑英华,贺群青这才发现这两名中级玩家不在宿舍里。
林况扬声道:“你们之前不是急着出去找线索?找到了吗?”
“我们的错,真的,拜托快开门!”
听声音两人还是生龙活虎,林况便在蒋提白授意下给他们开了门。
两个大男人仓惶滚了进来,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大团东西,他们急着喘气,一时没办法细说,门一关,张沛就松开了怀里的东西,让他们自己看。
那团衣服鼓鼓囊囊滚落在地,竟然会动!
林况脸色发绿,脚下不自觉后退,磕巴道:“你们……难道你们把那东西……”
不会把哪位店老板带进来了吧?!
忽然,那团衣服自己松散敞开,里面伸出来一只脏兮兮、顶部五根小指头忽然开花的……婴儿手?
紧接着,在众人被雷劈了一样的目光下,一个眉毛粗重,神情憨傻,嘴巴冒泡的小孩竟然从衣服中飞快爬了出来!
林况还是跳了一下,爬上了床架,金梓语捂嘴是愕然,黄渔和褚政这样的老玩家,则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最晦气的事物,躲闪的同时一齐叫骂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候张沛,现场一片混乱。
朱酒贡从上铺伸出头,往下看了几眼,发笑道:“恩?这不是我的打工搭档吗?潘福,你返老还童啦,好幸运啊!”
短暂的混乱过后,现场大部分人的脸都黑了。
褚政和黄渔怕的当然不是婴儿,让他们头皮炸裂的,是他们瞬间想到的——这个婴儿或许是玩家!
副本里突然出现一个嗯嗯叫的婴儿,可比现实中可怕一千倍,简直就是活着的坏消息,还是最诡异恶心的那种,褚政一见到这孩子浑身都发痒。
“你们说,他是被那个黑洞‘吞’了?”蒋提白问。
“是!我们好不容易逃掉,但之后想救潘福,又回去了,走廊里什么都没了,他就被留……留在……”郑英华不知想到什么场景,舌头都要打结了,半晌才道:“那黑水里,我也没看清,地上好像全是血,他就在地上爬。”
“等等,老大……”当“潘福”在众人之间漫无目的爬来爬去的时候,林况忍不住问:“潘福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彻底不能用审判书了?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蒋提白沉默了,现在的潘福或许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潘福!”朱酒贡嘻嘻一笑喊了一声,下面那幼儿不自觉抬眼看她,朱酒贡乐不可支,“他好像还知道自己叫什么,真可爱!”
听着朱酒贡的声音,众人止不住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不知道这样的年龄变化,和店老板们变来变去有没有关联。
“总之……总之我们现在知道了,如果被那个黑影吞噬会有什么下场,”林况喉头滚动了一下,“千万别被它追上……”
“这么说,”朱酒贡恍然大悟,“你们之前抛下我的时候,我也差一点就要变成小孩了!”
褚政闻言,几乎忍不住要讽刺几句,陈雨依却忽然道:“知道了,下次会救你。”
朱酒贡瞥了陈雨依一眼,露出并不放在心上的笑容,说了声:“好啊,那谢谢喽。”
蒋提白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陈雨依——总觉得陈雨依今天说话做事都变了风格,怎么,这两天在现实皈依佛门了?
第242章 第242章 正午 哪怕这婴儿是玩家……
天亮以后, 东倒西歪的玩家们让诸位店老板开了眼。
“你说这是——你的小孩?”一夜过去,一下子长成青年的刘广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朱酒贡怀里的潘福,“昨天把他藏在哪儿了?”
“藏什么, 一直在的,可能你们是大老板,太忙了没注意。”朱酒贡颠着婴儿潘福的屁股,任由潘福攥住她一缕波浪长发使劲拉扯,她大度地垂眸微笑, 脸上泛起了一抹母性的光辉, 轻轻给了婴儿潘福一巴掌。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爸,”炒海鲜的中年老板袁家承,也跟着众人看热闹,观察潘福一阵, 严肃脸变得柔软, 打开了话匣子:“老潘, 是姓潘吧?那个人我真没看出来,人生地不熟的, 抛弃老婆孩子就算了, 竟然还把这么多人同时打晕了!姑娘,你老公以前就干过抢劫的勾当吧?”
袁家承身后一个人影往后缩了缩,玩家们余光看过去,是袁家承的侄子陈立安。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神情欲言又止,恐怕在场的只有陈立安真心害怕这个“抢劫犯”的名头了。
新晋单亲母亲朱酒贡听到这样的话,低头掐掐孩子的小脸, 反驳道:“别在小孩面前说这话……他说过,会改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员工们闻言,或看向别处, 或更深地低下了头。
一旁刘广上下打量这性感漂亮火辣的委屈小媳妇,脸上的笑容莫名扩大了。
“行了,那你还上班吗?”朱酒贡打工的那家老板不耐烦地问。
潘福在夜间抢了众人的财物扔下老婆孩子逃跑了,这店里就少了一个人。
朱酒贡自然求着留下这份工作,还答应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儿,至于孩子,乖得很,一会儿就睡了,肯定不会烦到老板。
老板见这小媳妇身体娇弱,精神恍惚,不像会干活儿的,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婴儿,一时头疼,于是三言两语,朱酒贡的工资就少了一半。
老板用这多出来的一半工资,招了褚政为正式员工。
褚政咬着后槽牙,笑眯眯跟着上工去了。
贺群青这边在江远催促下吃了一个大白馒头当早餐,断断续续听到附近店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忽然间,婴儿的哭声消停了,周遭重归于死气沉沉。
贺群青手下穿肉串的动作不由一顿,看向门外空处。
婴儿停止啼哭后,心里有种不太好猜想的贺群青放下手里的肉块和竹签,抓起水池边肥皂,快速洗洗手上油腻,掀开后厨绿色防蝇帘走了出去。
不是他怀疑朱酒贡,实在是她行事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到现在为止,朱酒贡没有伤害过别人,她自己倒是伤痕累累。
对婴儿潘福,朱酒贡也十分热情,早上主动要求照顾婴儿版搭档。
可说到底……
走出店门,贺群青遇上了刷地的柳晨锐和金梓语。
金梓语也正往朱酒贡那边探头探脑,但她真有点怕褚政和朱酒贡。
恰好贺群青出来,三人干脆一起去看望了。
下一秒贺群青余光中又多出个人,是蒋提白收拢一个哈欠,慢悠悠跟了上来。
“嘘,别吵到宝宝。”
众人一进门,朱酒贡毫不意外,只让他们安静点。
潘福被放在后厨一个大框里,朱酒贡宛如一名真正的慈母,手臂停在框里轻拍着他。
连褚政也一脸微笑地站立在旁边,崭新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贺群青和柳晨锐当即加快脚步。
近处一看,婴孩的脸色倒没有发青,也没有发紫,很正常地在呼吸,应该只是睡着了。
贺群青这才松口气,自己果然小人之心了,胡思乱想,对朱酒贡太不公平。
外面小广场上紧跟着传来刘广怒斥他们懒驴上磨、多管闲事的骂声。
为了不让刘广再嚷嚷又吵醒潘福,贺群青转身就要回去,临出门前感觉某人没跟上来,不由就回头多看一眼。
要说这一眼就特别多余,蒋提白独留在后厨,弯腰从朱酒贡腿边整筐堆积如山的空啤酒瓶中,抽出了一瓶半满的。
贺群青:“……”
蒋提白哼笑一声,低声问了句什么,褚政听了不赞同地皱眉,“他遭遇这么巨大的磨难,连口酒都不能喝?”
蒋提白:“所以他哭是馋酒了?”
褚政:“你为什么这么冷血?才给了一口,不信你问问孩子妈,哭得她特别心疼。”
蒋提白:“到底给他喝了多少?”
褚政本想再搅和几句,但只能轻轻闭上嘴,毕竟蒋提白踩住他的脚尖在碾。
“小孩轻易就会酒精中毒,你们不要乱来。”蒋提白警告,“潘福可能还有救。”
贺群青这时已经走回来,再度查看潘福。
婴孩外表看不出有问题,但想想这两人竟然给婴儿喝酒,哪怕这婴儿是玩家变的,也实在丧心病狂,有想赚生存点的嫌疑。
褚政受够了这几个人无理取闹,“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那么多?搞不好下一个变成这副德行的就是我们。”
蒋提白将那半瓶啤酒藏回一众空酒瓶里,说了句好吧,“那留着给你喝,说不定你变成婴儿,这胳膊就能动了。也可能不会动。”
“……”好恶心啊这个人!
褚政飞快变得老实。
他也明白自家老板底线在哪,大概率不会欺负一个婴儿,但还是会狠狠欺负他,于是褚政抠抠眼角干巴挽回,“是孩子妈干的,我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你最好没有。”蒋提白说罢,瞧了朱酒贡一眼,后者面露难色听完他们对话,最后悄声道歉道:“对不起大家,我想错了。我只是担心他再哭会让NPC来伤害他,要是大家都反对就算了……当然,如果能搞来安眠药是最好的。”
婴孩最后被金梓语抱走了,她和柳晨锐先照顾一会儿,之后大家轮换。
中午,老板们往桌子上一趴,院子里变得悄无声息之际,林况拿着一根木棒进了炒海鲜的店门,看到蒋提白的时候立刻站住脚。
“老大,你快过来。”林况摩拳擦掌。
蒋提白一挑眉,从厨房拿出藏起多时的高度白酒。
林况走近闻到蒋提白身上已经有淡淡的酒气,松口气的同时放下了安眠棒。
蒋提白:“你好像有点失落?”
“哪有——”
临时灌醉显然是行不通,睡不着的人受朱酒贡启发,上午时都主动喝了一些,加上昨晚熬夜,现在立刻有了睡意。
“你不要去,”贺群青低声对江远道:“需要有人在这里看着‘现实’的情况……也别乱跑。”
江远十分为难,但他又不好反驳。
主要还是因为贺肖对他的态度,虽然比起初见有所改善,但也仍保持距离。
就比如贺肖跟其他人说话都平和稳当,只要对自己说话,就是不容置喙,偏偏还是出于保护的角度。
江远自己很清楚,估摸大家都很清楚,贺肖对他这种保护不是一般的保护,而是处处保护,简直反过来把他当成了小孩。
自己明明是四十好几年富力强的成年男人,贺肖却好像总认为他和林黛玉一样毫无还手之力,让江远心情欣慰又难言的复杂。
“小肖……”
“还是下次吧,”贺群青想了想,“现在真实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先去看看,晚上会带上你的。”
江远哪有办法对付大侄子,他只有顺从贺肖的份儿,不然还想怎么样?主动告诉贺肖自己也有能力,可以杀一个两个的?这更不对劲了吧!
没办法,江远只能答应留守,看着贺群青避开老板们,趴在角落的桌上。
……
众人这次没有碰面,反正早已经商量好了,睡着后直接去楼上那个有狗的房间。
海珠城小区总共就这么大,能睡着自然就能见面。
江远盯着墙上黄色的廉价钟表坐立不安,忽然视线内一空,抬眼时老板们再度消失了。
他本能看向身边贺肖,后者还在,脑袋搭在交叠的手臂上,显然没有睡着。
院内更加寂静,好像突然少了很多人。
江远忍不住看收银台后面的酒柜,指腹一下下无声点在桌上,有心劝贺肖不然咱们喝点酒,这样哪可能睡得着?
忽然极轻的脚步声靠近,江远后背一凉盯住门口,膝盖上的菜刀也被攥紧了。
高挑修长的人影在门口闪现,正午的强光照在那人浆白的衬衣上,店门口一时亮堂堂。
单看外表,这人也是玉树临风,就是那只骨节分明、略显强硬的手中散漫地提着瓶白酒,酒瓶里剩一半的透明液体在来回晃荡。
蒋提白在门口停留了几秒,眯眼盯着黑漆漆的店里,看清了江远,朝他点点头,再看看手腕上不知哪来的一块手表,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走了?
江远不明所以回看身边,这才发现,本来趴着贺肖的地方没了人影。
江远:“……”
臭小子,睡眠质量真不是吹的啊。
这才几分钟,竟然睡着了?
……
……
眼皮上光线大亮,贺群青醒来后花了两秒钟重新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准备做什么。
条件反射看向胸前,这次身体倒毫无异样,周围环境也不再是那个七楼房间,他还在烧烤店里。
只是烧烤店墙面天花板都白白净净,像是刚粉刷过,不是他印象里的焦黄黯淡。
炽烈的日光从透亮的玻璃门外照射进来,店里角角落落宽敞分明,但闷热无比。
大风扇的扇叶在头顶徒劳无功地旋转,桌椅清漆反光,干净得能照出贺群青的脸。
那收银箱,墙上的钟表,后厨的门帘,一切肮脏旧物此刻都变得很新,看来烧烤店这时才开业不久,年代又提前了?
看清周围情况,贺群青准备离开,后厨帘子一掀,出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人。
贺群青一下站住了脚步,因为这人长得实在像刘广,既然时间又提前了,这是刘顺余?
自然地,贺群青视线寻找,很快在门外台阶上看到个四五岁的幼儿,背对店门在看热闹。
小广场上吵吵嚷嚷的,刘顺余因此被吸引出来,看也没看就对贺群青说了句:“没事你坐着。”
贺群青显然被当成了客人,也没说话,自然跟了出去。
他首先看向门口台阶上安静坐着的幼童,长相和他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广场上人不少,有一伙年轻身影显得很急躁,由远及近来得飞快。
为首的男人面色阴沉,两眼布满疲劳过度的血丝,不知道安排了什么工作,三言两语后,其他拿着文件袋、记事本的同事们就纷纷钻入居民楼的楼道,几乎是下一秒,楼道中就响起哐哐的诸多砸门声。
围观的居民们都只是好奇看着,没人敢多说话,直到这伙人不见了,众人才交头接耳起来。
贺群青试图弄清他们在聊什么,但他稍一靠近,这些居民就万分警惕,一副不想招惹事端、更不和陌生人说话的模样,嘀咕着散开回楼上去了。
这时,贺群青视线被楼道前的公告栏吸引了。
上面一张叠着一张,有新有旧,都是寻人启事,以及一张重复的通缉令文书。
其实也不算重复,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随着日期在不断地提高。
二者偏偏在一个公告栏里,让人很难不多想。
——不过这似乎能完美解释自己昨天听到的那些气势汹汹的喊话声。
脑海中的印象逐渐和耳边楼道里传出的声音重叠,这伙人恐怕真的就是昨天在七楼门外敲门和质问的人。
贺群青赶忙仔细翻看公告栏里的内容。
失踪的人多数是外地过来打工的,失踪的地点,没写海珠城小区,但都在“海县”范围内。
失踪的时间跨度有五六年,可非常明显的,最近两年的失踪告示特别密集,好像“凶犯”彻底猖狂了。
海县警方将这些看似有共同点的外乡打工人的失踪告示和同一个凶犯的通缉令,贴在一个居民小区的公告栏里,丝毫不怕引起民众恐慌,这种做法很……
“不对劲。”
柳晨锐来了,他盯着最新的通缉令。
“‘海珠大盗’……”
这个时代刑侦技术很不发达,偏偏本地出了这么一个不明身份,但凶名在外的连环杀手,所以只能用代称通缉。
从这个古怪的民间称呼上,也能看出这件事早闹大了,而官方认定这个凶手和海珠城内某些人,或过去的标志性案件有关,不然不会这样对海珠城小区的老百姓施压。
再详细的案件情况公告栏里当然没有,柳晨锐闻声看向楼上。
公告栏里没有,好在楼上现在就有一群不速之客都了解内情,不如去问问……
贺群青忽然目光一顿,掀开两张陈旧的寻人启事,看到下面一男一女失踪人员并排贴着。
这两张纸已经泛黄,想来贴上去的时间最早。
“这衣服……”柳晨锐也凑上来查看,停顿片刻,他了然,“这是昨天你和朱酒贡身上穿的衣服,这么说,这两人确定是遇害了。”
而他们遇害的地点正是海珠城小区楼上,起码尸体在这。
这么说,警方没有判断错误,这一系列案件的真凶就隐藏在这群居民里。
“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蒋提白忽地靠近,按下了贺群青详看那两张告示的手。
新的失踪人员的脸便落下来盖住了旧的。
蒋提白语气轻,态度极好,吐出的每个字都好像在对谁谆谆教导,贺群青摸上脖颈后被他呼吸扫到的地方,莫名有些不自在。
蒋提白自在得很,挤进了贺群青和柳晨锐之间,“对我们来说,答案很明显,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和一层的这些店老板有关系。”
当然,从玩家的角度,这样的想法是开挂一样,刚才上楼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前来调查的官方人员,可这些人员还在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小心点,那些人火气很大,”蒋提白悠哉道,“还不怎么守规矩。也是,从这些告示来看,这连环大案已经办了好几年,估计这里所有居民都审问过了,但还没抓住人,现在还有新尸体出现,能不急吗?”
“新尸体?”柳晨锐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蒋提白扬起手里一份报纸,“在我老板店里。”
柳晨锐正要接过报纸,站在中间的蒋提白主动展开,贺群青视线快速扫过头条。
这报道的内容着实骇人听闻。
眼下有很多失踪者没有找到,但也有一些已经身份确凿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岭。
三天前出现的一具女尸,不仅财物失踪,还有身上某些部分被同一把作案匕首削得只剩骨骼。
这样被以特殊手法谋害的尸体,都指向同一个凶犯——海珠大盗。
连这个蹩脚称呼的由来都有解释——坊间早有流传,这些受害人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海珠城小区附近出现过。
“所以那些人不是警察,是招来帮忙的民兵?”
怪不得手段这么强硬。
三人看向楼上,此时楼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广告。
贺群青记得很清楚,“现实”里的海珠城,居民楼墙面上挂满了“民宿”和“招待所”的旧招牌。
既然是常年不破、全民关注的大案,报纸上的新闻总该隐瞒一些重要信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和海珠城小区有关,实在离奇,称得上昏招了。
“应该不止出现过。这些受害人估计都在海珠城楼上住过。”柳晨锐皱眉,“那我们这次要找的凶手,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还是一群包庇一个?”
蒋提白微笑:“我怎么都可以。”
贺群青看他收起报纸,跟另一头的陈雨依和林况打了个手势,陈雨依就带着林况和其他人先进楼道里了。
“我们走,”蒋提白说完,贺群青这边目光还没回收来。
蒋提白:“你在找谁?”
贺群青迟疑:“怎么没见到朱酒贡。”
蒋提白闻言叹息,“管天管地,管不了朱小姐掐指算命,她现在在哪儿都有可能。”
循声向楼上走,路过挨家挨户敲门的民兵时,蒋提白忽然咦一声,仔细盯着那吃了闭门羹的男人。
这人正是为首的民兵小领导,贺群青忍不住问蒋提白:“怎么了?”
突然在这停留,搞不好也得被请去调查。
“你看他,”蒋提白眯眼,“有点像……黑水里的某张脸。”
第243章 第243章 传出狗叫的房间 眼下景象……
贺群青闻言心中一惊。
他虽然记忆超群, 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将眼前鲜活的男人和黑水联系起来。
仔细一看那人五官,脸上轮廓,果然和黑水中一张始终痛苦怒号的脸极其相似!
黑水中的人脸和陈雨依说的一样, 是高度重复的,所以那张脸无论在几楼,只要黑水涌来,总会出现在其中,如同一个旁观者, 也像被困在水里的怨灵。
这么一来, 贺群青上了心,将其他跟随的民兵面孔都一一看过,心惊的感觉更重。
“难道这些人,之后全部遇害了?”贺群青压低声音问。
最糟糕的一些副本里, 不就是和玩家相遇的人其实全部死了吗, 那整个副本世界都是毫无希望的, 特殊副本就喜欢这么玩。
蒋提白缓缓倒嘶口气,像是感到棘手, 也像是释然了, 还开玩笑道:“我突然有个灵感,那黑水会不会是……”
“那边的!”为首的男人忽然手指他们大喝一声,像是闭门羹受的气要朝他们撒了,“你们做什么,来参观的?没听说过这里死过人,还敢跑过来?好好, 你们都过来!先登记再说!喂!”
不等他继续吼,蒋提白已经拉着贺群青一溜烟儿上了楼。
那些人公务繁忙,倒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 贺群青回头一看,柳晨锐在楼梯拐角处停下了,听着下面的对话。
贺群青一拽蒋提白,三人一起听了起来,下面一层传来对话声:
“队长,队长算了,不然敲下一家吧?”
“下什么一家!今天就要一家一家问,所有人都得开门!”
下属不说话了,队长停顿片刻,又开始深深地埋怨,他的情绪早都失控了,越说越生气:“……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你闻不到吗?这味道,尸体的臭气!好像这里面每家每户都死了人、停了尸一样!真见鬼了,这些老年痴呆,从来就不配合,他们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事情有多大吗?”
味道?
民兵再度提到,整栋楼都臭。
贺群青不由再度闻起来,自己身上也闻了闻,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不过昨天他和朱酒贡的身体呈现那种诡异的状态,他同样没闻到气味,可见是他的问题。
贺群青不由看向蒋提白,后者却抬手点点太阳穴的位置,意思是那人压力太大已经疯了。
他们在楼中做贼一般穿梭,贺群青几次碰上了林况几人,大家都是再度分头行动。
走廊里各种纸盒报纸的废品仍然堆积如山,各家各户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民兵的问话,连老板们都不见踪影。
最终一无所获的众人赶在民兵前,在那有狗叫的门前会合。
铁门紧闭,门里安静极了,蒋提白打个手势,林况就去楼梯口监视去了。
这边蒋提白熟练掏出撬锁工具,陈雨依压低声音:“你们谁见到朱酒贡了?”
大家都摇头,陈雨依目光便落在心烦意乱的褚政脸上,“你又怎么来了?”
话没说话,已经被褚政打断,“是我自愿来的,可以了吗,我完全自愿的。”
陈雨依嗤笑一声,正想再说什么,房间里的狗听到门外动静,再度传出汪汪的疯狂叫声,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一愣。
——昨晚,在这扇门外,那狗叫声清晰无比,十分凶悍,只是有点蹊跷,一会儿叫一会儿不叫。
可此刻,正常人都能听出差别,门里传出的压根儿不是狗叫。
非要解释,那这汪汪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嗓门粗哑的小孩在模仿狗叫而已。
蒋提白手下一停,再一拉,老式防盗门吱呀开了,里面的小孩又叫两声,猛地发觉不对停了下来,屋内一阵慌张的窸窣碰撞声,之后便彻底寂静了。
铁门里还有一扇木门,蒋提白这一次推门的力道大了许多,门哐一下大敞。
强烈的馊臭瞬间扑面而来,那腐败难闻的气味众人躲也躲不掉,捂着口鼻跟随蒋提白进了屋子。
整间屋子囤积着垃圾,众人勉强走进去,也是满地的粪尿和装着奇怪东西的塑料袋,脏污的环境令人本能地汗毛倒竖。
更有一个巨大的铁笼,被压在数不清的破衣烂衫下面,周边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扇小门,正是一个污黑的狗窝。
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紧紧地抱着腿,试图缩小身体藏在狗窝深处。
不速之客已经进了门,他现在可不敢再乱叫了。
蒋提白在笼子前转了一圈,弯腰看了一眼里头,将位置让给了下一个人,但大家都轮转看过,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了外表可亲的金梓语。
“小朋友……”金梓语蹲在狗窝前,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哄劝,里面的男孩变得愈发胆怯,“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问了一阵,男孩始终不回答,但也没有攻击的表现,黄渔和褚政开始心不在焉,深一脚浅一脚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两位大爷可没有耐心应对这种棘手的事情。
尤其褚政,单对付屋里的环境已经头冒青筋了。
金梓语小心朝对方伸手:“小朋友,你能出来吗,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谁也没想到,最骗人的这句找警察倒立刻起了作用,男孩又盯着金梓语一阵,缓缓点了头。
金梓语回头看向其他人,蒋提白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让她继续努力。
“老蒋,你过来。”陈雨依道。
贺群青见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也跟了过去。
蒋提白接过陈雨依从狗窝附近的垃圾堆里找出的一个相框,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即失笑,“原来是这件事把店老板们联系起来。”
陈雨依抚着下巴琢磨,“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应该和连环杀手有关系啊,内情到底是什么,这个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看看就知道了,”褚政的手伸过来客客气气抢走了相框,定睛一看,立刻哦了一声。
他们表现得如同瞬间了然一切,贺群青可没了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看漏了什么,于是他目光从陈雨依手里看到蒋提白手里,又看褚政手里。
褚政则只是随口吹牛,他也没看出这狗叫的孩子和照片有什么关系,于是他火速把照片塞进贺群青手里,擦擦手重新捂住口鼻,嫌恶地走了。
贺群青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里头是一副热闹而和谐的场面。
背景正是楼下的小广场,傍晚时分,橙色日光十分柔和,白色灯泡也点亮了,没到吃夜宵的时候,但小广场已经塞满了人,不仅外头所有临时桌椅坐满了,店门内也是人影绰绰,还有坐在两旁排队嗑瓜子的。
镜头的主角两只手提着五瓶啤酒,穿梭在食客中间,竟然还抬起胳膊指挥远处端盘子的店员。
她腰间紧扎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记账本,本子上细绳连着一支笔,笔吊在口袋外头,随着步伐那支笔好像在飞,这年轻老板娘忙得无暇顾及。
照片里的夜摊显然比现在要热闹上许多倍。
当贺群青视线从那意气风发的女人脸上移开时,也看到了后面入镜的餐馆招牌,结果左左右右,整整临街一层,所有的店铺竟然相连,都是同一家,叫亨顺烤肉。
贺群青这才明白陈雨依和蒋提白说的,老板们之间的联系可能是什么。
假设很久之前,下面一楼的所有餐馆,都是同一个老板开的,生意非常火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亨顺烤肉不干了,就被现在的老板们接手瓜分了。
而既然这是在副本里,贺群青也开始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是现在的店老板们一起做了什么,导致了亨顺烤肉倒闭。
那边小孩已经爬出了笼子,柳晨锐看着他,也是脑筋搭错,问了一句:“你不会就叫亨顺吧?”
那孩子浑身一震,呆呆看向柳晨锐,似乎真的开始思考什么。
但半晌,他低下了头,金梓语转而安慰他,开始问他叫什么,姓什么。
可那孩子除了狗叫似乎已经不会说话,呜呜了几声,金梓语半晌才明白:“你是说,鱼?余?你叫宇宇?还是你……姓余?”
蒋提白观察一阵终于开口:“他姓余。”
众人绕了一圈,再翻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担心午休时间快结束,陈雨依只能催促大家先走。
忽然走廊有了动静,林况在外面大叫一声老大。
林况这一声真有些惊慌,很少听到他发出这种急切至极的声音。
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到林况的喊声,心中本能升起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以至于他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没想到第一眼,真看到了一副让他脑袋嗡一阵响的画面——
林况脸色涨红地死死拽住了一个人的手臂,而被他拽住的人,竟然整个身体,已经深深没入了一团黑漆漆的未知空间中——正是那个黑洞!
或许因为林况另一只手抓住了铁门,以至于那黑洞竟然跟他拔河起来。
但一股极强的吸力,让林况的双脚也跟着开始离地。
贺群青顾不得浑身汗毛倒竖,脸色发沉,猛地抓住了被林况拉住的那人的手。
腰上一紧,一只手臂已经用力勒住他,蒋提白皱眉朝身后:“过来帮忙!”
不用他说,柳晨锐也赶过来,很快大家七手八脚,竟然一点点将已经被吞进黑洞里的人影拽了出来——
贺群青太阳穴突突跳,心中跳得更厉害,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里拽着的手腕,竟然一点点地变得细瘦!
而随着这人影缩水,黑洞的表现也诡异起来,那黑色竟然有些稀薄,深处隐隐约约露出另一个人类的影子!
【多管闲事——】
前一晚最后听到的诡异声音,这次用更加阴森的声音威胁道:【我要杀你们全家!】
贺群青脸色更加难看,猛地一用力,干脆将那手腕连人,整个从黑洞中拽了出来!
这一刻,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从黑洞中跌出的人极度惊恐的脸,下一秒,眼前光线一亮,黑洞和其中的人影一同消失了,午睡时间,结束了。
贺群青不自觉喘着气,不是拔河过于劳累,而是眼下景象让他十分缺氧。
林况也呆呆站在他身前,贺群青扶着林况的肩,林况向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一名脸色惨白的少年来。
身上套着过于不合身的衣物,瘦得像刚被吸干的衣架,下巴尖尖淌着汗珠,一双桃花眼透着惊恐,十五六岁的少年嘴唇哆嗦看着其他人半天,对贺群青说了句:“小,小肖?”
贺群青眼前有点发黑,但还是强自镇定,不提别的,只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
“江远?”褚政差点没咬到舌头,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大哥,还得是你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江远惊魂未定,来回摸摸身上,再低头一看,喉头重重滚动。
他也明白,自己刚才差点变成了屎尿不知的婴儿,多亏被救了回来,不然之后也是等死。
这时候听到褚政的挖苦,江远惭愧又无奈,尤其看贺群青脸色不好,急忙解释:“不是,小肖,我的确不想给你们添乱的,只是我……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已经在楼里,没办法才来找你们!”
听到被人打晕,笑容缓缓从褚政脸上消失了。
陈雨依可看得清楚明白,眼下江远有惊无险,笑容就从褚政脸上,来到了陈雨依脸上。
陈雨依:“啊,所以你们都是被打晕了来的,被谁打晕,不会是单亲妈妈吧?”
第244章 第244章 熔合① 我懂我懂,你敞……
见江远脸色苍白, 连连搓脸的恍惚模样,贺群青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远整个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他频繁低头查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 那种骤然损失了大量脂肪和肌肉,浑身轻飘飘又极度无力的惨状,让他一时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听到问话,他赶忙摇头,庆幸的是自己本人的意识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陈姐!蒋大哥, 小肖!你们, 你们看!”金梓语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众人往她怀里一看,那里露出一团脏拖布模样的东西,正在抖如筛糠。
竟然是一只狗!
那姓余的小孩, 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狗!
正在众人抓耳挠腮之际, 楼梯处再度传来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高个子的男人神色不满地冲了上来。
刘广穿着围裙,一手提着棍棒, 一看所有人都在。
想到这些打工仔, 竟然再次偷懒躲闲,干脆替其他老板们一起骂,木棒高指,对着他们唾沫星子一通飞溅。
少年江远一攥拳挺身而出:“你胡说什么!我们——唔唔唔——”
还没说完,他就被贺群青捂住嘴拖到大家后面去了。
江远在贺群青手下眨眨眼,再抬头看看大侄子下巴, 那神情十分严肃,看他的眼神隐隐带制止,冲动消退的江远逐渐有点反应过来了。
冲动了……看来自己变成小孩, 好像还是受了一点影响……吧?
刘广眉头紧皱,伸长脖子想看清江远的模样,木棒也落了下来,杵在地上阴森道:“一中午没见,又哪里冒出个崽子。好嘛,你们一群人,就没有一个说实话!这拖家带口的哪个老板要?来,你们跟老子下来!”
“我们正要说!”陈雨依笑脸追了上去,“老家的小孩想我们了找上门,这也不能撵回去,先在员工宿舍住一下,大不了给老板们交租金嘛!他,反正这孩子已经大了,也能干活!”
刘广脸色阴沉,看起来更不好说话,只有那喜欢指使算计的笑容倒和他八九岁的时候一样。
看着刘广愈发成熟的脸,贺群青却本能感到哪里不对。
江远的事到底没闹起来,老板们巴不得扣光他们的工资,也最好是白做工。
所以商量来去,有炒海鲜店的袁老板说话,中午多出个被亲爹抛弃的小孩,这事又以交房租为结果不了了之,总算糊弄过去。
一件事处理完,还有另一件。
众人埋头做工,到老板们放松之际,江远被贺群青带着去指认朱酒贡。
“你为什么打晕他?”贺群青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
朱酒贡的妆有点花了,头发也扎了起来,零星碎发落在脸颊旁。
打扮虽然变得狼狈,但笑容依旧从容。
“你们关系真好啊,一波一波地来找我?贺肖,真对不起,我给你俩真诚地道歉,好么?唉……我只是不忍心看江大哥被排除在外。他这么听你的话,你不让他睡,他当然也拿不到什么线索,每次都被你抛下,太可怜了。”朱酒贡幽幽叹息,“小肖,你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只能一直这样束手束脚,万一哪天离开了你呢?我只是想帮帮大家……”
一旁的褚政:“那我呢?你不会是也想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褚政摸着后脑勺肿起来的大包,心中怀疑,这个女人,她这下手的力道根本不像个女人——对吧,怎么想都不对劲。
褚政实则到现在还没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一击敲晕,狠狠阴了一把的事实。
朱酒贡:“褚大哥,我刚才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在生气?”
褚政考量得很认真:“不然下次我敲晕你,如果你不同意,我之后也给你道歉?”
“我只是来提醒你,”贺群青阻止两人吵架,对朱酒贡道:“现在江远年龄倒退,你别再对他下手,任何理由都不行。”
朱酒贡直直看着贺群青,两人对视数秒,她点了头:“当然,我不可能伤害你们任何人,我也不会再打江远强行让他去那边,不过贺肖,你不觉得你控制欲太强了吗?”
“哪怕你的心是好的,但意外总会发生,人总会失去一些,如果什么都不想失去,最后只会丢失更大的东西,你也不想那样吧?”朱酒贡惭愧笑了一下,愈发靠近他,红唇幽幽吐字道:“不过我做事的确有我自己的原因,在副本里,你也知道的,我总有很多预感,麻烦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为大家好……大家只需要相信最终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如果吓到你们了,我可以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这都没什么……”
贺群青随着她的逼近不自觉后退,感觉很头疼。
——朱酒贡一直说的所谓的“预感”,也是叫他一直捉摸不透又不敢轻视的。
他也明白天底下奇人异事很多,朱酒贡又的确说对了一些事……
“你让开一些!”江远挤了过来,硬生生推开朱酒贡,少年老成地皱眉道:“你这样表面无辜但很有心机的女人我见过很多,我也预感你居心不良,现在我们跟你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不要随便替别人着想!”
贺群青拉住单纯的江远时,外面传来婴儿的哭声,警告也只能终止,贺群青出去察看,在小广场边缘的煎饺店门口,黄渔碎碎念着:“拉了拉了。”把装婴儿潘福的篮子提进了煎饺店里。
没有半分钟,又是一阵喧闹,黄渔被煎饺店老板打了出来。
老板歇斯底里地喊黄渔是这龟儿子的龟老子,竟然在厨房里洗屎尿布。
这之后婴儿潘福就被勒令滚回了单亲妈妈这。
好在傍晚已经降临,老板们都忙碌起来,对那些幽灵般的食客翘首以盼,顾不上一个小婴儿了。
褚政这边也得了教训,不会再站在朱酒贡这边,甚至可以说处处和朱酒贡唱反调,主动看顾起了潘福,起码让潘福不丢小命。
经过昨晚和中午,老人刘顺余的身体越发挺拔,只是神情还是畏畏缩缩。
再者,刘顺余对刘广的顺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刘广怎么呵斥打骂,刘顺余都不敢回嘴一句,也不敢朝刘广伸手还击,更别提什么反杀,江远都提了好几次想替刘顺余反杀,贺群青摇头表示不同意。
江远也只能作罢,毕竟他现在听贺群青的话,就像刘顺余听刘广的话一样。
晚上十一点多,食客们渐渐稀少,刘广如同喂狗一样,端来一盘剩菜,还有些没吃完的烤肉,盛了高高一碗米饭,给刘顺余当晚饭。
刘顺余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我不饿……”
刘广:“两分钟内吃干净!”
刘顺余端起碗埋头苦吃起来。
终于,月上中天,食客们再一次全部离开,打工仔们也收拾好了桌椅板凳,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员工宿舍,就在某一瞬间,四周变得寂静,虚弱的月光定格了。
众人匆忙回到店里,找好姿势准备入睡,灌酒的吨吨灌酒,也隐约听到“梆梆”两声闷响,之后传来呼痛声。
金梓语带哭腔道:“再来一下,你能不能干脆点?”
林况也低声埋怨:“又不让使劲,又要干脆点,你怎么不说你的头很硬?”
肮脏的楼道墙角,一块拖布模样的东西动了两下,又僵硬地凝住了身体,像在听别处的动静。
正是男孩变的小狗,整个下午没有叫一声,听话地缩在角落,就像不存在一样安静,实在太乖,所以它面前也散落着几块食客扔给它的肉屑残渣。
可此时,哪怕它以为没有人在看,包括贺群青在内的所有玩家也第一时间锁定了它的位置。
当楼道中爆发第一声打骂时,那团拖布惊颤一下,飞快抽长了身体,一下扑进了去抱他的金梓语怀里。
蒋提白言简意赅:“上楼。”
这孩子早都不是人了,查明这狗小孩的身份显然是第一位的。
万万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再次遇上了白天那些民兵。
这些人真是兢兢业业,相当负责,竟然从白天寻访到晚上,半夜三更了还在这昏暗的楼道里游荡。
他们正站在一对老板父女的门前,毫无热气的黄色灯光,从防盗门的铁窗里照射出来。
那民兵小领导精神状态已经错乱一样,竟然扒着铁窗对里面吼道:“你爹不吃,不吃就不吃,你干嘛要扇他嘴巴?说到底是你做饭太难吃了,闻着都恶心,你端出来我看看,到底什么肉,你老爹看一眼就哭了?开门!”
门里传来刻薄的尖叫:“开门开门,一天到晚喊开门,门开一千遍一万遍有个锤子用!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借口鬼混这么好几年了,都要把我们逼疯,还抓不住一个杀人犯,假装什么天王老子,给我滚!”
哐一声,门摔上了,走廊里光线一暗,贺群青只看到蒋提白手势,众人又躲开民兵,轻手轻脚往楼上走。
离开两层,蒋提白在昏暗光线中站定,回头低声道:“有件事情还想跟你确认一下。”
陈雨依:“什么?”
“那些黑水。”
“大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大家都安静聚拢过来,蒋提白哦了一声,“我认为黑水,其实是这栋楼‘过去’几年和案件有关的那些事件重叠在一起形成的‘影像’。”
陈雨依:“……不是,你慢点说。”
蒋提白:“在第一次黑水出现之后,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陈雨依迟疑:“我说……有鬼?”
“……你说好像从电影里看到过,”蒋提白表示自己现在是正义善良的答疑机器,绝对不会挖苦陈雨依记忆力像金鱼之类侮辱金鱼的话,他大喘气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网络上很多年来,一直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从高维看三维,动态的三维世界里的某些人事物看起来就会像长条蠕虫,也就是三维生物的生长和行动轨迹留下了时空的印记。”
“老大,你是说……”林况挠下巴,“这事儿是真的?这个我们睡着的梦里世界是高维时空……不对,是这边低维,那边高维?”
“我可没说,”蒋提白眼皮无力地眨眼,“我是说,黑水就像是一口气叠加了楼里数年的时光,那里藏着一切秘密。就比如我们看到的人脸,现在想来,有民兵的,有受害人的,有老板的,当然,也会有那个连环杀手的,只是他们相互纠缠,不停地回到同一个地点,影像都重叠在一起,所以我们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更没有前因后果。”
“那跟我说电影有什么关系?”陈雨依纳闷。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蒋提白狠狠谦虚了一把,“我其实也还不确定。”
“不确定你为什么要说?”
“……”蒋提白深深地注视着陈雨依,在这样深深地注视下,陈雨依瞬间投降:“我懂我懂,你能敞开心扉就好。”
“……总之这个维度蠕虫的说法,实在太典型,”蒋提白道,“是非常抽象的比喻,人类肉眼观察到的可能性为零,只存在于副本中,也就等同于,它是我们的副本幻觉。还有一个跟幻觉一样不可能被所有人同时观察到的事情——我竟然每天都在剪螺蛳屁股。”
“……”
“……”
“……”
“嗤。”褚政先嘲笑为敬。
林况立马摆出比最正经的时候还要正经的严肃神情,“老大,咳,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蒋提白:“关系就是,我之前发现,那个剪螺蛳屁股的机器,越看越眼熟,我以前好像见过,也就是我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或者说,它们就是同一个。”
“你是说……这个副本里的有些事情的因素,和玩家的记忆有关?”陈雨依终于明白。
旁边贺群青上一秒还不太明白,但下一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让他僵立原地。
这么说,这个古怪的副本里,的确有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似乎也和他的记忆有关——
返老还童。
第245章 第245章 熔合② 好好先生的面具快……
贺群青浑身血液发凉, 这种感觉又不像恐惧,而是一种赤身衤果体的狼狈,或者说身怀秘密的人就像一个贼, 成天做贼心虚。
如今自己想深藏的秘密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在一切处,成了根本不是秘密的秘密,凭蒋提白的脑子,他多久会将这些事物联系在一起?
“啊,这么说, ”蒋提白的打工搭档窦晴也想起了什么, 神秘地出声:“我这两天看到好几个吃饭的客人都特别眼熟,就像我小时候的邻居叔叔阿姨,只是他们完全不认识我,我还以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原来如此!哇——”
高级玩家不愧是高级玩家啊!
林况则还张着嘴, 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陈雨依:“姐, 你看的哪部电影那么恶心?”
陈雨依摸摸林况的头, “现在的情况比我记忆里可要恶心多了,我觉得这应该是你出的力。”
“所以?”陈雨依重又看蒋提白, “……需要玩家的记忆来建构一个世界, 这就像之前的灵神副本,那一层层世界都是完全不存在的,只是基于一个女人的幻想……我觉得这个还好,比那个真实。那些灵神冒出来才叫乱,我到现在还没分清谁是谁。”
“哇——”窦晴连连点头,有点害怕又很激动, “对对,我好像也听说过那个副本,哇——”
林况:“?”
林况自打进副本以来, 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窦晴这个“外人”,忍不住说:“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嘶!”
陈雨依五根指尖抠住了林况的头皮,请他不要选择这个时候调情,“这么说,这个世界也可能是完全不存在的,难道这里就是那个杀人犯的脑中世界?一个大幻想?”
“还是那个问题,这个连环杀手‘海珠大盗’是谁?”蒋提白快速分析了线索:“我们每晚都能听到老板们的声音,他们不管是在梦境外,还是梦境内,都是存在的,但我们来数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
在蒋提白引导下,大家统计了一番在“梦中”见过的老板和他们的子女们,结果发现,还有两对老板,他们所有人都一直没有碰到过。
“现在我们分头行动,褚政,你和黄渔,还有张沛你们,去找一找这两家老板在哪,尤其是袁家承,他一直不出现,这就很奇怪。”
蒋提白拿出了最和蔼最体贴的态度,甚至冲其他人笑了笑,让他们别这么紧张:“剩下的人和我……我们一起去找民兵,民兵其实是这个副本里知道最多案件信息的人,他们或许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一旦得到了线索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所有人都要尽量脱身,在七楼那个垃圾堆房间会合。最关键的是,我们谁都不能单独行动,最好时刻保持两个人以上。”
褚政瞥一眼黄渔,再看张沛和郑英华,感觉这几人其实都和蒋提白不熟,立刻拒绝:“不,让我跟这些废柴在一起,你是不是把我当弃子?”
“我把你当儿子,”蒋提白保持微笑,又点了一个人,“柳晨锐,你跟他们去,保护好褚先生。他不是废柴,只是有点不方便。”
褚政和柳晨锐目光一接触,褚政眼眶就莫名地隐隐作痛,他现在非常清楚曾经和自己一起上阁楼的“新人A”是哪位神仙,冷笑一声拉过贺群青,“我和贺肖一组。”
蒋提白:“不行。”
“为什么?”褚政面无表情,“贺肖是你爹?”
“……”一旁被无视个彻底的弃子·牛马·黄渔按摩了几下自己疲惫的肩颈部位。
啊,对了对啊,他们有钱的秘密应该就是这个,不积口德勾起了别人虐沙他们的欲望,然后趁对方被怒火冲昏头脑再一击反杀,负负得正……
不然到底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主神的小丑,你们这些富豪玩家却要把当小丑这件事表现得这么明显?
让贺群青跟褚政走,蒋提白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贺肖,”蒋提白好好先生的面具快裂了。
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劝:“有柳晨锐就够了,你在这帮我?”
贺群青还是说:“这边人太多了也不好,等会儿见。”
贺群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这时候更直接同意褚政的要求,推着褚政就要离开这个随时会让他露馅的地方。
褚政冲蒋提白得意一笑,看着身后沉默不语的贺群青,眼前闪过贺群青从黑洞中生生拽出江远的壮举——有这样的怪物在身边,那真是安全感爆棚。
“贺肖,我发现,”褚政摸起下巴,口气完全是在掂量贺群青的利用价值,“你也挺可爱……恩!”
褚政被贺群青踩住脚后跟,差点摔个狗吃屎,半途又被贺群青扶住了。
“小心,”贺肖面无表情对褚政:“既然不方便,就消停会儿吧。”
“……”
走出五六级台阶,褚政才有些惊讶地打量贺群青。
“贺肖,我这次真的发现了,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哦,”贺群青心事重重,随口回答:“你也和我见到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
褚政:好,好讨厌,贺肖学坏了!
他们仔细找了一圈,各个老板家依旧在上演极端的家庭闹剧,长大了的儿子女儿,明明都这么晚了,竟然统一急着给老板们又加了痛苦的一顿夜宵。
肉腥味一齐飘出走廊,让那些不肯睡觉、来来往往的民兵们站立难安。
这忙碌的夜晚乍一看事出有因,但细细想来,却透着强烈的异样。
终于,褚政笑了,忽然说:“玩家、民兵和老板这些人,我们三方的视角中,相互看到的对方,恐怕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你继续说。”
柳晨锐在楼梯上站定脚步。
他有点受够了,这些“NPC”极为不正常的表现,让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情难言地烦躁。
褚政便说,只有这种可能,不然民兵为什么看不到老板家桌上吃的什么,为什么总能闻到恶臭,民兵好像永远在问询和案件有关的事,但又毫无线索,如同无头苍蝇在这栋楼里乱转,从白天崩溃到夜晚。
而老板和他们的子女,又在密集的冲突中相互折磨,为了这种折磨,他们甚至逐渐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处回荡着他们尖声吼叫和撕打的声音,民兵却管都不管。
至于他们玩家,就从这些人附近走来走去,但很少会被发现。
“这就像,这个世界,对我们玩家来说是敞开的,但对其他所有NPC,只是一个更深的梦而已。”
褚政忽然期待起另外一边试图去接触民兵们的蒋提白会有什么收获了,不会已经被一群不能以常理理解的疯子鲨了吧。
第246章 第246章 熔合③ 看谁都想抓起来……
“这就像, 这个世界,对我们玩家来说是敞开的,但对其他所有NPC, 只是一个更深的梦而已。”
贺群青边听褚政分析,边竖耳朵听着其他动静。
他也站在楼梯旁,视线随着褚政的声音落在一侧走廊中。
眼前这一条走廊难得的安静,只是光线极度昏暗,深处一丝光亮也不剩。
黑暗形成了一面屏幕, 盯得久了, 空气中闪出雪花样的麻点,分不清是灰尘还是幻象,直到一瞬间,贺群青分清了, 那站着个人。
贺群青浑身一凝, 小心如褚政立刻息了声, 看向贺群青盯着的方向。
大家都不说话,那无声无息的人影和他们相望数秒, 认出了他们, 抬起鼓鼓囊囊的衣袖朝他们招手,转身又跑回黑暗中,这下贺群青也听到走廊另一边还有更多放轻的脚步声。
“我信了,”黄渔松开拳头,“林况比鬼还邪门的说法。”
黄渔转头看看贺群青,又看看柳晨锐, 最终选了柳晨锐,悄声询问,“你们和林况是朋友吧?他到底有什么隐疾?”
黄渔眉头紧皱, 神情忧虑中透着严肃,“难道他被什么人狠狠伤害过,才得了恐惧症?”
“什么?”柳晨锐突感牙痛。
“哦?”褚政听到立刻便在意起来,“多厉害的伤害让人非得穿很多衣服不可?不然就没有安全感,还会晕倒啊?”
柳晨锐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做作,尤其是褚政,他对林况比自己对林况更了解,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演,一定没憋好屁,于是干脆推开黄渔上楼,“别急,我帮你们去问问林况。”
“诶别别,晨锐,不是,柳哥,”黄渔投降地追上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但是,遇到过什么都不稀奇,没关系啊,你有没有听过,挫折是强者的垫脚凳,PTSD是玩家的最佳标签,我听了只会更佩服林况。”
垫脚凳?
ptsd?
什么跟什么?
褚政笑眯眯:“他都把玩家当玩具。”
柳晨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褚政一步跨过三个台阶,以便追上柳晨锐,这样就可以在后面讨人嫌:“我是好不到哪儿去,但你不是也要找林况告状?打小报告可不是真纪律。”
柳晨锐猛停下脚步,一个带寒意的眼刀朝褚政剐了过去,“……你什么意思?”
褚政这才暴露出真实目的:“怎么,你不是当兵的?”
“……”
“那你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柳晨锐,大家都这么熟了,你没必要这么神神秘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