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 同声传译(下) 鬼上身了……

耳边混乱的声响转为窃窃私语, 在警方来人冷硬的脚步声靠近后,便只剩下了高真炯和中年警察的针锋相对——即便有警察闯进派对,也只是更加证明了高真炯的无法无天。

是来找失踪人口的吗?

可肖灿真的就在派对上……

白燕虽脚踏实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时不时还在面前的稿纸上写几个字,可内心难免有种越陷越深的错觉,随着翻译,这份音频愈发让她心神不宁。

真是种说不出的感觉,到目前她才发现规律——每听到音频里某些人的声音, 她就莫名其妙的后心一凉。

比如高真炯, 比如一些男孩女孩玩闹的声音。

他们的声线听起来既不难听,也不悦耳,没有任何特殊,为什么自己这鸡皮疙瘩一波接着一波, 连视线都忍不住开始四下乱瞟?

是椅子的皮革太冷硬, 还是空调开太大?

……真是想不通, 高真炯这样一个玩闹年龄的男人,怎么会肆无忌惮到这份儿上, 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

如果这个录音内容是真的, 高真炯的家世在韓国起码得是超级财阀吧?

——警察走后,高真炯的作为更是充满了暴力和危险气息,竟然中止派对,要求所有人上交手机,试图找出报警的人,录音到这里自然也中断了。

她扶着耳机静静等待, 桌面下穿着短跟鞋的脚悄然挪动,准备听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报警的人有被高真炯查到吗?

可耳机里再度传出声音后, 内容明显与上一刻的紧张无关,气氛听起来还有点奇怪,周围人在嬉笑,难道又发生什么“好事”了?

白燕心里嘀咕,不耽误翻译,语气没带个人感情,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如实地展开她的独角戏——

“这是谁?”这是肖灿的声音。

“灿……”高真炯?这声音听起来不妙啊。

“是……是你杀的?”白燕的声音猛地磕巴了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玻璃。

我的天呐……

她愣神间,不小心略过了之后高真炯威胁般吼出的“肖灿”,好在这句已经不需要翻译了。

白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是紧张的:“……还是你们一起杀的?”

“闭嘴,你这么好奇,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最关键的问题,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迟钝,你没发现吗?”

短暂的停顿后,肖灿的声音竟然很平静,他回答的是:“发现了,”她喉咙发紧,假装镇定,嘴巴继续翻译:“这个人和我很像。”

老天爷啊!

这到底是什么录音啊,她害怕了!

所以录音的现场是真的出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

高真炯真的杀人了?

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对话?

白燕如坐针毡,一两秒的迟疑后,她摘下了耳机,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奇怪的是,她看看周围,周遭突然又不太一样了。

屁股底下冷硬到让她心烦意乱的椅子,这时候摸起来竟然还挺柔软舒适的。

空调压根儿没开,皮肤甚至立刻感觉到一股燥热。

她本能摸了下手臂,顿时一愣,这手心好烫,手臂上皮肤好凉?

怎么回事,是刚才太专心了,一直攥着手吗?

总之她又没那么害怕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前那种忐忑和心慌从哪来的。

但耳机都摘了,她干脆对着单向玻璃说:“我不能继续了,这份录音涉及到这么严重的犯罪,签了保密协议也算犯罪,我要离开这,你们找别人吧,钱我不要了,我会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起初办公室内外仍是安静,没人理她。

白燕终于开始厌烦这一切神神秘秘……咔哒一声,办公室门开了,火急火燎闯进来一位穿着长裙的上班族,胸前还有蓝色带子挂着的工作证。

这人无论是打扮还是面相都十分普通,普通到让人升不起戒备,唯一异常的恐怕就是对方亢奋的双眼,布满血丝,犹如加班了几个晚上,手里同时捧着三个接满的杯子,没有一根发丝是稳定的,白燕的椅子向后退了退。

这位女士闯进来后,身后的门被她的同事以同样火急火燎的速度从外面拉上了。

“白小姐,你误会了,”对方连说话都是赶时间一样,语速很快,“老板让我来和你解释一下,录音是假的,只是AI自行制作的一个故事,找你来是想测试一下它的编造水平。是不是有点冷,这是热水,你喝点热的——”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在这陪你,行吧?如果出什么事警察找你,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包括我在内,还有联系你合作的、早上接送你的,我们可以承担全部责任,你不相信也可以录音。当然如果没有警察找你,你还是要履行保密协议的——协议上其实写了,你没看到?”

白燕目光飞快扫过对方胸前的工作证。

这个工作证可不新,上面明白写着:转译组,组长,李美兰。

可惜没有标明到底是哪个公司。

转译组?

这还需要专门设立一个部门吗?

白燕已经安下心,但没有完全消除怀疑:“你说是AI制作的?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还签保密协议?”

“我们公司技术比较超前嘛,另外如果它语言出破绽了,你觉得不对劲儿,就尽管提出来,我们再改进一下语言模型。”

“怎么不用普通话?”

“出了很多版本,这只是其中一个。”

白燕还是将信将疑,可李组长的出现到底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不想喝什么热水,伸手向一杯咖啡——

“哦对不起,这都是我的——”李美兰睁大了憔悴的眼睛,中途改口:“你要想喝也行,我再去取一杯……”

白燕:“不用!我不想喝!”她摸索着重新戴上耳机。

“是的,你需要冷静对待,咖啡因没有帮助。开始吧白小姐,大家都等着呢。”

“……”大家?

白燕心下摇头,唉,我真是紧张过头,是不是被他们之前阵仗压倒了?

李美兰:“可以了?”

白燕点头,耳边骤然嘈杂起来,高真炯在笑,看来录音就停在她摘下耳机的那一秒,白燕缓了缓,张口:“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没发现……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陪我玩……但说到底,他是假的……”

她专心听着耳边的声音,眉头自动皱了起来——怎么室内光线好像变暗了?

但现在也顾不上想太多,毕竟耳边的对话变多,句子也长,她本能地挪来了那杯被自己嫌弃的热水,不知不觉拢着杯壁,口中道:“……肖灿,这个尸体,是我对你的……告白!”

白燕忍不住看身侧坐着的李美兰,李美兰一脸了然冲她点头,示意她继续别停,别大惊小怪。

白燕:“……”不是你没听出离谱吗,这还需要真人测试?

李美兰悄声:“没事,设定里就是个变态。”

白燕只能继续:“……别担心,那小子家里很穷,你害怕什么?……”

虽然被告知一切是假的,可白燕每复述录音里的一句话,就莫名地入戏一分,渐渐又开始怀疑里面的犯罪是不是真的。

好在李组长对她充分地照顾,白燕每次抬起眼,都能立刻收获一个坚定得宛如入党的正气眼神。

“我们就在尸体面前亻故爱,怎么样?”

无意中,白燕被手边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不自觉看过去,脑海里其实只装着录音内容,没产生什么想法,于是只有视线落在那里——本来看起来平静的热水杯,杯口上方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冒起了白烟,就好像那杯水温度很高一样。

……真不小心,我刚才还喝了一口,这水原来那么烫吗?

……不对啊。

白燕目光又往旁边挪了挪,这一下,叫她看清了自己手臂上起的那层鸡皮疙瘩。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竟然还是手心热,手臂冰凉!

根本不是错觉,分明是室内温度突然变低了!

她根本还没开口,李美兰轰然推开椅子起身,拉开门朝门外喊:“毛毯,送毛毯来!!”

随着李美兰的召唤,门外“快快快”此起彼伏,几秒钟后,随着李美兰的回归,三张毛毯从天而降,落在了白燕腿上、后背上,她被压得弯下腰。

李美兰夸张一笑,用口型道:“空调坏了。”

白燕试图给她一张毛毯,被李美兰按住。

李美兰:“没事,我习惯了,不冷。”说着端起咖啡大口吞。

当这位李组长放下杯子时,神情变得安静,异常专注地聆听白燕翻译的内容。

白燕真是搞不懂,这个充斥着大量暴力和无意义对话的“故事”,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重视。

李组长的表情简直听得入神,仿佛完全忽略了自己没什么感情的演绎,而透过这些对话,在幻想什么一般。

肖灿反抗高真炯的“表白”之后发生的事情,让白燕摸不着头脑——高真炯被录音者联合同伙绑架胁迫,进而凌虐,那些咔嚓落地的声响……难道恶魔一样的高真炯,他的手指真的没了?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录音者始终扮演的“玩家”,简直比财.阀还疯狂啊?

之后耳边忽然安静了一阵,白燕意识到是有人在调录音的进度,声音卡了两下后,才有人声响起。

是肖灿的声音?

这次又是从肖灿开始吗?

白燕短暂延迟后开始翻译肖灿的话:“……真以为我不在乎?拿了这个东西赶紧走,慢一步就杀了你们……”

录音的主人安静下来,可录音还在继续——不是说要走吗,怎么不走,难道已经被杀了?

耳边模糊传来对话:【贺肖!】【小肖,怎么了?】

白燕停下来,这几句是中文不用翻译。

之前就觉得奇怪,贺肖这个名字偶尔也会出现,看来是AI出错了。

可贺肖和肖灿,怎么听都是同一个人啊……

接下来一切声音都小得不可思议,好像录音者是在远处偷录一样,哪怕白燕努力翻译,自己也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直到录音的人不仅偷录,还打算偷袭——

录音戛然而止,显然又被调了进度,是不需要她翻译,还是没有肖灿?

终于又听到了声响,声音很清晰,甚至尖锐,白燕被那凄厉的女声影响,不自觉攥紧了毛毯:“道贤,我珍贵的弟弟,却被你们——把他还给我……”

【别碰她】

【我不碰她,这个NPC是你的!我不碰就是了!】

NPC?真是疯魔了,这人还在玩游戏?

录音里再度爆发冲突,白燕披着毛毯还是感到渗人的冷,尤其她听着听着,整个人宛如梦游一般,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录音里的女声,不像是从耳机里传出,倒像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抢先一步响起了一样!

【道,道贤,难道是你吗?】

“道贤……难道是你吗?”白燕抬起眼,脑袋里恍惚间竟浮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画面:一名眼带血丝的少年正回头看着自己,他身形高挑,肩背削薄,但行为暴力得很,正将什么人死死按在地上。

血……少年肩上、身上有很多血,脸色这么惨白——他长得真是好啊,可回头看我这一眼……难道你的俊美只是为了让我心痛吗?

白燕为自己的幻想忍俊不禁,可她不仅没能笑出来,还突然僵硬得一动不能动,好像被脑海中的画面封印了一样,只能这样继续守着那个画面。

“真的是你吗?”白燕随着脑海中的女声喃喃,你到底是肖灿还是贺肖,还是道贤啊?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你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殊不知在白燕出声时,一旁灌着咖啡越喝越冷的李美兰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她打开消息,转译组工作群里在不停刷屏:

同步了!

她同步了!

救命,有鬼,组长不然你先出来!

李美兰也震惊地瞪大眼,看向单面玻璃——同事们都在外面,还有老板也在关注——这真是最成功的一次审判者世界的转译了!

不过白燕被蒙在鼓里,实在不够敏感,到现在还没发现,她的翻译已经和耳机里的声音完全同步了——真是鬼上身啊!

李美兰娴熟从工作证后面抽出一张驱邪黄纸,塞进了白燕的毛毯下——她现在急于和同事们探讨新发现,白燕总之不会有事的,视频也快结束了。

她再度火急火燎跑出办公室,而白燕甚至没有觉察到她的离开。

白燕茫然地坐着,她的注意力完全从这间办公室抽离,进入了脑海里的场景里,全部视线落在那个人……道贤的脸上,仿佛自己开始极度期待他的回答。

可他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那是……怜悯吧?

啊……身体为什么动不了……如果能去抱住他就好了。

没让她等太久,最终,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是那么清晰,简直就像在她面前耳语。

是,姐姐,是我。

“姐姐,是我。”白燕呆呆地翻译出来,眼眶刚有点发酸,突然,一切停止了,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了,毛毯从她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张奇怪的黄纸也缓缓落在她腿上。

白燕:“……”恩?

啊??

李,李组长呢?

我去,好热啊!

莫名其妙的暖流骤然冲刷过全身,白燕眨眨眼,提起腿上的毛毯,左思右想,颤声问:“还要继续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产生了那样的“想象”后,她好像做了梦一样,现在回过神,突然还觉得有点刺激,想续上那个梦,起码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后面没有了?只有这些?”白燕询问。

哐当一声,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李美兰推开门:“没有了,后面不需要翻译,白小姐,来,我让同事送你回去!”

“……”

……

那个视频末尾一段,几乎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上传视频的玩家因为和贺肖的冲突,早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但能听到他的吼叫:

【异灵爆发了……她死相怎么这样……】

白燕被安排离开,但视频还在播放,只是所有声音和画面,都在另外一间更加隐秘的办公室里播放,此时办公室当中的沙发上坐着寥寥几人,都在听着投影上传来的声音。

两个男人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凄惨无比地响了起来。

他们宛如在看不到的地方,接受最恐怖的惩罚,最狠毒的虐待,恐惧、害怕、让他们只会惨叫求饶,换不来刽子手丝毫动容。

【不——不要!!贺肖——!!!】

【……怎么还不走,不想写?用不用我帮你们啊?】

【通关吧……通关啊……】

噗嗤——噗——

那咕叽噗叽的闷响,熟悉血腥气的人透过声音近乎闻到了。

沙发上的蒋提白凝固似的身体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那头颅的碰撞声则从坚硬到沉闷,再到近乎绵软的液体被溅起的声音,蒋提白的后背也缓缓前倾,直到放下眼前的手指,手臂撑在腿上。

……

……

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过后,录音总算停止了,办公室彻底陷入了安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该回神的人也回神了。

“咳……小蒋……”一旁的江远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心地试图唤回蒋提白的神志,“你别误会……小肖他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提白声音半睡着了,好不容易才抬起头:“爆炸……是怎么回事?”

江远:“这个……我有点怀疑是我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是唯一离开派对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很可能是为了报复高真炯一伙人。不过我还没确认,石道美叫住了我……之后她朝小肖开枪,柳晨锐为了保护小肖中弹了……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不知道爆炸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不然你想,她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在江远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蒋提白毫无血色的手伸过去,拿起遥控器将这个已经看过的视频调回到了中间,无需再翻译——

【给我按住他】

【……肖灿,还不笑一笑?】

【为什么要忍得这么辛苦啊……我会帮你……】

拇指微动,视频暂停了。

蒋提白盯着光线迷乱、人头拥挤、以及中间那个被强迫得简直快要喘不过气的人的侧脸看了许久,遥控器从手里滑脱了。

江远:“小蒋?”

蒋提白:“恩?”他转过视线,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对……拿着手机拍摄贺肖的,是叫鲍承吗?他为什么没有发布商品?你找到他问问。另外这个副本还有谁发了视频?好,我等着。”

放下手机,再看着视频里的贺肖,蒋提白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手脚开始发麻的时候,他重新捡起了遥控器,谁知他这个人的运道就是这么寸,不小心又调到了让他受不了的——

【贺肖!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杀……你之前的威风去哪了,不会是浪得虚名吧!……哈哈!我就说,一定是蒋提白搞的节目效果!你们可演得真像啊!】

蒋提白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干脆站起来看,这时候他怦怦急跳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你没死,还能上传商品……贺肖这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亲手……

“小蒋……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出这么多汗?”江远有点慌张。

“没事,”旁边沙发上,一条手臂吊在胸前,满脸不爽和阴沉的褚政瞟了蒋提白一眼,代替回答:“他恐慌症犯了,小毛病,喏,那边有个烟灰缸,你把他打晕就好了。”

江远看向烟灰缸:“……”真,真的吗?

第212章 第212章 伯德先生 不是,他们配……

夜已深, 哗哗水声回荡在卫生间里。

浸湿的手粗暴落下,水声戛然而止,柳晨锐对着镜子擦脸, 却许久才正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如他所料,这双眼、这张脸都让他觉得陌生,好像一个贼。

哪怕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可已经幻想到贺肖发现被出卖后会用怎么样怒气冲冲的眼光瞪自己了。

实在丧气,柳晨锐垂下视线扶着洗手台, 手底湿漉漉的微凉, 水珠将擦干的手心又染得湿淋淋。

他心里预估着时间,总归快进副本了,再拖也无济于事,这个“现实世界”可不会惯他。

柳晨锐直起腰, 干脆用上衣擦手, 收拾了洗漱的东西, 一甩毛巾搭上晾衣架,摊开湿毛巾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下了最终决定。

余光扫到旁边另一条毛巾, 同样搭在晾衣杆上,摊得十分齐整。

柳晨锐挑眉呼出胸口浊气,真不佩服那人都不行,昨晚经历那么多,今天竟然早早洗漱完上床了,真是对和平社会毫无依赖啊。

忽然手下一顿, 柳晨锐晾好了自己的毛巾才觉得奇怪,眼前两条并排的、规规矩矩的毛巾,整齐得如同他一个人晾的。

再回过头, 身后的洗手台上也是干净空荡,他自己的洗漱用品早放回镜子后的收纳架上。

趿着拖鞋忍不住返回去,重新打开镜柜,柳晨锐心里那种违和感真实浮出水面——他视线来回在收纳架上移动——贺肖的洗漱用品竟然和自己的东西摆放几乎一样,是整整齐齐分毫不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照顾自己的习惯。

真是无语……

贺肖这小子怎么回事,客气到这份儿上,岂不是显得自己在压榨他,难道还把我当外人?

关上镜子,柳晨锐再看向自己的脸的时候,不由开始反思,的确,打从遇到玩家那天,自己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脸色恐怕也臭得要命,是不是让人觉得很难相处,贺肖才这么诚惶诚恐?

……

……

贺群青听到卧室门被敲响,迷迷糊糊醒来,敲门的人已经试探着开门进来了。

借着来人背后客厅里的灯光,贺群青看到柳晨锐弯腰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

贺群青:“几点了?”

“快十二点。”

“好,”贺群青清清嗓子,“你不睡一会儿?”

“睡不着,来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贺群青的确渴了,翻身支起上身,端了床头上水杯,刚喝半口,额头一凉,柳晨锐在试他体温,贺群青偏头也没躲开,心里谢了他的好意,叹气道:“没有。”

一口气喝掉半杯水,杯子落回去磕哒一声,贺群青眼睛又要闭上了:“谢谢,”他摸到手机,实则是想抓紧时间再睡会儿,“你快回去……59?”视线愕然从手机屏上抬起来,贺群青吓得都清醒了。

“59了你还不回去?”

手机上显示分明是11点59分,可谓在倒数秒地进副本了。

他心说柳晨锐也太粗心了,这个时间还在乱逛,难道想摔个头破血流?

柳晨锐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无意识挡着贺群青推他的手,还学贺群青歪头看手机确认时间。

贺群青这下彻底反应过来,左右看看自己床铺,不由分说抓住柳晨锐胳膊将后者拉上了床,担心晚一秒手机屏保上的时间就会跳到12:00。

柳晨锐也没反抗,翻山越岭躺下后挪动着肩膀找位置,“忘了你没枕头……”

贺群青的枕头早上在浴缸被浸湿后已经洗了,现在还湿着,贺群青见柳晨锐颈后头发茬下空落落,快速侧过身把枕着的衣服拽给他两件,“你都没注意时间吗,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提柳晨锐在医院打地铺当流浪汉的事,单论吃喝上,柳晨锐比起林况就凑合太多了。

再有,如果刚才自己没发现快进副本了,按柳晨锐这么闲逛下去,没受伤也会在地上躺一晚,他这是无所谓?果然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旺。

贺群青这一拉非常及时,柳晨锐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床上两人的身体就骤然放松,同时失去了意识。

贺群青身下一空,床铺的触感,包括身体的重量一齐消失,全世界只剩黑暗,只有心口难受,像正在坠落。

好在这失重感应该很快就会停止。

果然,念头才闪过,脚腕一沉,身体的重量就回来了,贺群青身形一晃很快重新站稳了。

他今天还穿着昨天走过机场的运动鞋,鞋底磨蹭,脚下平整光滑,不知名材质的地面万分的黑暗,微光下,所有人的影子此时都被牢牢吸在上面,游荡的玩家们仿佛一步踏错,整个人就会咕咚掉进光照不到的地方——

贺群青后背缓缓蔓延开一阵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进了小黑屋感觉和平时都不同。

神经好似格外紧张,他不由抬头,打量那高不见顶的光源来处,再打量黑不见底的地面,竟诡异地想象到,这小黑屋的“外面”,还套着一个巨大的空间,那里的一切都是恶的,它们都凝固地在观望他们。

以前怎么没觉得小黑屋这么渗人?

他的胡思乱想被柳晨锐朝他走来的动作打断了。

看到他,贺群青想起来一件事不由摸上衣领——锁骨有点发痒。

好像是刚才进来之前,有什么东西掉进领子里了……

贺群青摸摸身上,耳边当啷一声细微的轻响,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滑过腹部皮肤落在地上,别是大蟑螂吧。

没等他低头寻找,柳晨锐脚步快速到了身边,问他:“找什么?”

贺群青低头瞧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东西,到底还是错觉。

算了,眼下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这时又一个人影奔着他们而来。

这人上上下下先看他全须全尾,再琢磨贺群青神色,发觉他挺平静,算得上“好端端”,才松了口气。

但还是不放心,警惕周遭的同时迟疑着开口:“小肖,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儿……我想去找你,就我一个人!昨天副本那种情况,我白天看不到你,你手机也打不通,我这心总是悬着,怕你从副本里出去会做傻事。”

正是江远,相较他对贺群青明显的关切,贺群青表面漠不关心,其实也没忍住多瞪他两眼。

我做傻事?昨天被杀还一脸懊悔看我的人分明是你?

真是的……当年做姐夫的时候就够烦人了,怎么搞得,现在我死了你还能再升一级成了长辈?简直天理难容!

不过相比之前几天,惨遭割喉的江远今天的脸色还不错,并没有太多恐惧了,果然七万生存点本身就是莫大的补偿。

贺群青叹了口气,后槽牙都开始疼了。他也搞不清,自己是因为揽了江远这个包袱觉得倒霉,还是庆幸组队带上了江远。

“我不回锦川了,你早点回你的盛北吧。”干脆拒绝江远的提议,贺群青视线一转,忽然觉得柳晨锐今天也有点不寻常。

此刻柳晨锐眉头紧皱,视线来回扫过现场其他玩家,不自觉环起双臂,气压低得简直乌云罩顶。

贺群青:“怎么了?看着谁了?”

柳晨锐低下头隐隐咬牙:“没谁。”

对,不是看着谁了,而是根本没看着!

他已经反复打量所有人八百遍,竟然没见到蒋提白!

自己为U盘纠结了一整天,如今发现被狠狠耍了!

蒋提白给他U盘的时候,分明说拿了U盘可以组队进一个副本。

他信了。

一切早有征兆。

恐怕蒋提白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同款U盘把他柳晨锐带进了现实世界!

而现在……

我信了但你呢,你个浑蛋!

“请问——”

三人不远处响起迟疑的问话声,实在突兀,导致各自沉思的三人一齐看了过去。

果然又是新人在神出鬼没,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差一步就能直接迈进他们三人圈子里了。

新人被他们同时关注顿时有些紧张,话音稍作停顿,还是选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贺群青询问。

“抱歉,他们都不理我,麻烦你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贺群青摇头,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江远听了叹气,对新人的处境,他是挺同病相怜,毕竟自己还是半个新人呢,可正因为如此,他认为这小黑屋的诡异,那简直有一箩筐,他能说到明天早上,反而会吓到人家吧?

两人目光同时一转,落在了柳晨锐脸上。

柳晨锐一滞,认命地准备为新人解释,忽然空中急鸣笛,中岛缓缓升了起来,柳晨锐一眼瞟去,神情一凛,脚步不由动了,推着贺群青往中心地带去。

“诶,朋友别走,我,我害怕——”新人生怕被甩下,赶忙跟上。

可能他之前被其他玩家忽略过头,情急之下一边说害怕,一边轻勾住贺群青胳膊,脚步紧紧黏了上来。

贺群青感到一只大手,滚烫的掌心贴着自己肘心,眨眼那感觉消失不见,贺群青本能回头确认,果然,这新人个头还不小,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可一眨眼,这种想法又变得不确定起来,贺群青干脆放弃认清新人了,陈雨依那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不能怪柳晨锐反应快,今天宽大的中岛台上,衣服一堆一堆花花绿绿,他还没见过这种异样,而玩家们已经在其中挑拣哄抢。

来到近处,贺群青才更直观意识到:今天人数竟然这么多!

足有三十多名玩家,通通挤在中岛前,场面十分混乱。

昨天没有统一的工作服,甚至没有换衣环节,今天却人人都要换,衣服还极为日常,只是看起来更保暖——恐怕又是副本那边天气冷。

试想天寒地冻的季节,同时出现这么多穿短袖、裙子的人,也实在太显眼了。

“这,这是警服!”中岛尽头一名高级玩家高兴地大叫,他正翻看一堆深蓝色的衣服,很快在最底下抽出一条沉重的皮带,惊喜万分道:“还有枪——”

随着他的声音,几乎所有玩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之后,那名玩家啧了一声,“怎么没子弹?”

一旁和他相熟的高级玩家夺走了枪,发现真是空弹夹后随意扔了回去:“今天又是什么角色扮演吧?听我一句劝,外国警察肯定没好果子吃,你还是换个普通的身份,我看这一套就可以,西海岸穿搭,一二三……六条裤子,这现成的绷带不是有了吗。”

“管好你自己,回头给你止血行吧?”

两人笑闹间,这边又有玩家发现了警服套装,还不止一套。

“今天是警察和平民两个阵营?”连江远都有些犹豫,他手边恰好有一套蓝色冬装,隐隐有字母在上面,他伸手扒拉过来,第一时间征询贺群青和柳晨锐的意见。

如那名高级玩家说的,副本里警察身份可能是坑,这枪里连子弹都没有。

从现场玩家们的身份比例来看,大多也是平民,只有零星几人在穿警察制服,尤其他们才穿了一半,周围“平民”中已经有等级比较高的玩家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嘻笑,搞得警察玩家手忙脚乱。

但他们三个人,总不能全在一个阵营。

贺群青有心照料江远,便将那套警服挪到了柳晨锐面前。

以柳晨锐的能力,他在另一个阵营也比较保险。

柳晨锐从听到有警察身份起就不吭声,也根本不关注,这时候盯着眼前的警服看了两秒,直接给贺群青挪了回来,平静道:“还是你穿。”

贺群青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暗道自己可能触及了柳晨锐心事,真够粗心,便一时语塞,也不说话了,干脆抖开这件衣服,可刚打开又迟疑了——这件警服,怎么怪怪的?

而且别的警服外套下压的是腰带,上面有配木仓之类的一大串东西,这件外套里竟然滚出了一瓶……清洁剂?

江远尴尬了,这才意识到这件外套颜色好像比其他玩家的警服颜色浅一些,那些警服是黑蓝色,这件则是深蓝色。

“这是清洁工的衣服吧。”

三人顺着冷不丁的声音回头,才想起来他们好像忽略了之前那个新人,总之这人很自来熟地挤进了他们之间,将怀里颜色更深的一套警服放下了。

“……但看起来这么正式,应该也是体制内的清洁工吧。”新人补充地说,还给人一种他在笑的印象。

说完,新人就用警服交换了贺群青面前那套清洁工制服,生怕被拒绝地说:“我看你们想要警服,不然我跟你们换,就当交个朋友……我听其他人说,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副本’对吗?我是真的搞不懂现在是怎么回事,求你们帮帮我吧。”

就是他不求,贺群青自然也会帮新人一把,更何况对方还这么诚恳。

于是贺群青点头,手伸向那套警服,谁知到中途,柳晨锐竟然压下了他的手,反问新人:“为什么只找我们交朋友,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们几个是被其他人孤立的。”

贺群青:啊?孤立?

听完柳晨锐的话,他茫然看周遭,还真是,其他人怎么离他们远远的?

原来我们被孤立了!

他仔细打量那些玩家们的神色,他们应该也听见了柳晨锐的话,眼神纷纷躲闪开来,明显对自己有点恐惧。

贺群青:“……”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从上个副本的效果来看,被玩家们害怕还是挺清净的。

新人看看柳晨锐,再看看贺群青,对贺群青道:“我这个人会看点面相,感觉你们几个挺面善的,而且其他人都不理我,只有你们正眼看我了,我都有雏鸟情节了。”

江远忍不住笑,“只是看你一眼,还没回应你呢你就赖上了,这么说还真是雏鸟情节啊?你是新人B?”

“嗯,”新人声音低了一些,似乎变得消沉,“太诡异了,连名字都说不出来,我真可怜,感觉下一秒消失了也没人知道……唉!不然你们给我起一个……”

被他一提,贺群青想起自己当时进游戏的时候,就被陈雨依叫“小C”,后来又根据字母变动执意给他起名,他们这么做,好像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既然如此……

当时他们叫我“baby”来着……

“好啊,”柳晨锐这时候看着新人B,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目光仍是沉沉,但眉头莫名舒展了,似乎是相信了新人这套会看面相的说法,慢条斯理道:“那就叫你Bird,不是雏鸟情节吗?”

新人B:“……好,我很喜欢,谢谢。”

贺群青原本已经决定要穿上警察制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新人B和柳晨锐在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多盯着新人B看了一阵,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不知哪里来的心惊肉跳,不是焦虑害怕,可也不是高兴,就是他对眼前的新人B,忽然有了一种又警惕、又想唱反调的感觉。

什么?

怎么回事?

这感觉自然让贺群青迟疑,最终他的手从警察制服上收回来,还是拿回了那套清洁工的制服。

“我想,我们三个不要分开了,”贺群青无法描述自己的直觉,找了个借口,同时劝新人B,“不然你也换一套,我们都不穿警察制服,到时候随机应变。”

贺群青也知道这样决定很突兀,可新人B带给他的感觉更荒唐,他们既然没有拿到警察制服,不穿也行。

当他这么决定时,新人B动了一下,但最终没说什么,更没有反驳,甚至笑了:“那好吧,那我穿吧,就当我是你们在警察里的内应了,你们可别抛下我不管啊。”

柳晨锐本来严肃,听到“内应”的说法突然嗤笑一声。

新人B:“你笑话我?你们不管我了?”他看向贺群青,好像十分忐忑不安。

柳晨锐:“有些人穿着警服也只想当内应,这位bird先生,你不是坏人吧?”

伯德:“那我还是不穿了,不然你穿上,我看看你像坏人还是像警察?”

不等柳晨锐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贺群青出来打圆场,“其他人都穿好了,马上要抽签了。我就穿这套清洁工的,你们快点穿。”

新人B毫不迟疑穿上了警服,贺群青三人则还是平民。

很快抽签开始了,头目落到最初找到警服的那名高级玩家手里,对方看着手里的红丝带,却狂咽唾沫,频频看向贺群青。

贺群青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心道不好,那边已经一闭眼对着空中开口:“主神,我要转让头目!”

贺群青抬手:“等……”

主神:“转让头目权利将扣除您一万生存点,是否同意?”

“同意同意!就转给贺肖!”

贺群青:“……”

眨眼间头目权利转移,贺群青肩头沉重,背上好像多了一口大锅。

这个时候,贺群青不由地想起蒋提白当初被转移头目权利时,定下的三条缺德的头目规则。

现在他对蒋提白有点理解了,因为他也想那么干。

中岛旁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看起了贺群青的脸色。

深吸口气,穿着不知道哪个国家清洁工制服的贺群青说出了今天的头目决策:“第一,头目将所得线索第一时间告知组织内所有成员;”

“第二,头目无法【成功】损害组织内成员的切身利益,包括威胁到组织内成员的生命安全;

“第三,组织内成员需要基于现实当下的情况、正确地看待自己的处境,如果对头目及其他成员,产生了莫须有的负面情绪,将第一时间自主消除它们,冷静和清醒地重新判断;”

现场三十名左右的玩家呆呆站在原地,有人上身倾向头目的方向,似乎想确认什么。

新人B却僵着后背,缓缓扶住了中岛台面。

真是狠毒的决策。

贺肖这狠毒的小子。

这已经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好欺负了,定下这样毫无底线的决策……他,他分明就是在要求其他人,对他再残酷一些,再卑鄙无赖一些,而他都能接受——

会痛饮一切恶意!

不是,你们配吗?!

新人B头晕目眩,心痛到狂跳,真的快站不稳了!

果然,贺肖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正常”都是装出来的!

第213章 第213章 幸灾乐祸 新人B更重地……

“贺肖, 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就当我笨吧,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转让了头目权利的黄渔一笑扶正警官帽, 毫不惭愧地问了出来。

其实黄渔本人有一个无人知晓的习惯,每天早上出了副本,他连滚带爬都得去厕所蹲坑。

在那样的黄金时间里,坐在马桶上,感受从透气窗钻进来的新鲜空气, 一边刷审判者商城, 一边等待凉意变成暖风,直到日光烫屁股他才回卧室,自然注意到了贺肖这号人。

贺肖,叫人如何评价呢, 商城里过去某些杀NPC杀到手软, 自称光速升级的“火箭玩家”, 如今都矢口否认,承认以前是说得有点夸张了, 现在形容贺肖刚刚好。

虽说贺肖几天内成为高级玩家, 这件事和花样百出的蒋提白估计脱不开干系。

可排除蒋提白的因素,贺肖本身的杀伤力也实在是岂有此理。

有贺肖出镜的那些新影像,都过于逆天,足以产生更多谜团。

谜团越来越多,答案竟一个也没有。

甚至黄渔觉得,从几天前开始, 游戏商城里的氛围就逐渐诡异起来,有种风雨欲来、强行维丨稳的蹊跷。

蹊跷之一就是如今见过贺肖的玩家也不少了,外界关于他本人、以及他到底如何升级、能在短时间内收获那么多生存点的真实信息, 还是少得可怜。

连商城的老话题、老笑话——“蒋提白到底有没有组队道具”这件事,眼下竟然都没人大肆探讨了,大家一股脑讨论特殊副本、讨论贺肖发财之路,好像抓住贺肖的尾巴,就足够抓住蒋提白的尾巴。

可惜玩家们从早上八卦到晚上,最后都洗洗睡了,无论发现什么奇怪之处都无疾而终,怪不怪?

按流言,贺肖的生存点是做了蒋提白和陈雨依的情人,两个大佬争风吃醋给他的。

昨天还真是这样,蒋提白和陈雨依失心疯一样赠送生存点给贺肖,可黄渔没忘,在此之前,这个流言是根本无法确认的。

现在蒋和陈搅这么一出浑水,搞得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再者,蒋提白真的会为了肉丨欲而当这个慈善家?那林况最近偷偷前进的排名怎么说?他也是情人?贺肖是第四者插足?

可感觉林况跟贺肖的关系也不一般呐?修女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角恋一起争风吃醋,要我是主神,也会把他们打包扔进特殊副本的好吧。

但说实话,吃瓜吃得比较完整的高级玩家们,诸如黄渔自己,都清楚得很,新人玩家做情人这条路不是绝路,是压根儿没有这条路。

真滑稽,谁希望自己摸别人屁股的时候冷不丁被捅几刀,然后人家还说你认错人了是性.骚扰,要么说谢谢你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咱死得冤不冤啊。

更别提新人多爱撒谎伪装,有时候你男女都分不清。

所以有关贺肖的事,好奇心强的人真的会被憋吐血。

黄渔就恨死自己了,他的好奇心就特别强。

最近早上,他看到和贺肖有关的攻略就要买,总想着能碰上神人分析出一些真东西,哪知道蹲坑还会被诈骗,买来的攻略竟然全是蹭热度的,没有一个靠谱,气得黄渔痔疮都犯了。

好在老天爷应该是为了补偿他,今晚竟然安排他和贺肖进同一个副本,他非得搞到真料不可!

黄渔内心摩拳擦掌的同时抱怨得也很大声——今天早上我还花了不少生存点买你的升级攻略,全白扔了,不是,兄弟,一点风声不透出,你是真的很内向啊!

而且今天蒋提白、林况、陈雨依竟然都不在!

情况又变了,果然组队的说法是主神搞出来让玩家相互猜疑的。

黄渔明目张胆打量着不远处的新头目。

贺肖四肢修长,穿着厚外套仍显出几分单薄,越看他,黄渔越认为真人贺肖比视频里更“高深莫测”、气势逼人。

原来这就是草菅人命、无差别乱杀的新人?好有压迫感,我就喜欢挑战!

褪去商城视频里的脏糊画质,贺肖俊秀甚至精致的面孔在顶光照射下宛如玉质,眉峰鼻端几片阴影,衬着他的神情略为淡漠,仿佛他正认为眼下的事情很无聊,哪怕做了头目,也丝毫提不起他的意志和精神。

尤其眼下贺肖穿着的廉价工装外套,让他就像个因为贫穷辍学打工的好学生,应该打他也不会轻易还手……果然难以捉摸、伪装到位!

这样的贺肖,除了外貌,和一切关于他的传言、凶残到诡异的影像都丝毫不搭——超级表里不一这点,也和蒋提白一脉相承啊。

黄渔暗中感慨,曾几何时,他也痴迷于研究蒋提白,试图崛起成为第二个蒋,可研究足足十个白天,他熬得满眼青黑,放弃了。

因为总结来去,成为蒋提白的条件实在非常苛刻,第一项就是精神需要失常。

所以比起蒋提白,贺肖这边的门槛说不定会低一些……

可让黄渔没想到的是,贺肖不仅乱沙的实力很极限,连出的头目决策都这么冷门。

试想,头目让利到这份儿上,那还叫头目吗,还有权利么,这么做对头目有什么好处?

等一下……我懂了,贺肖一定是在钓鱼,看待会儿谁按捺不住,先跳出来反水就沙谁,就用拳头沙,活活沙!

喔——我还懂了,贺肖一定是在说,就算我放弃所有权利也能把你们当球踢。原来头目决策还可以这么用,单纯用来羞辱!啧,有实力就是肆意。

“咳!”

站在黄渔身边的傅辞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黄渔诡异的眼神。

黄渔瞪了傅辞一眼,你干嘛?

傅辞憨厚一笑,也用眼风深深回敬黄渔:我倒是没事,就是你的狗眼刚才在放光,激动得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黄渔和傅辞同为高级玩家,已经断断续续在副本里联手过四次,这个合作频率在玩家间也不常见。

有一次副本里分账没谈好,时间不够,黄渔还紧急和傅辞交换了电话,线下联系才算解决,所以现在他们一旦见面,就默认对方为同伙。

黄渔也明白傅辞的意思,傅辞让自己低调,别因为好奇就故意出头吸引贺肖的注意。

黄渔心说老子偏不,我刚刚才花了一万点,是付过费的,向头目提一个问题也不行?

……

贺群青对玩家们的疑心病已经算了解,听了黄渔的问题也不意外。

他没想挖苦讽刺谁,正如头目决策的意思——他对其他玩家其实没有恶意,还准备多提供一些利用价值,只需要其他人相信而已。

贺群青默默环视其他人,最终垂下眼帘,那瓶清洁剂就在不远处,他有些出神,几秒后,用第三条决策来回应黄渔:“如果你真的基于现实,从字面意思去看,就没什么难懂的。”

贺群青语气较为平静,黄渔却心里有鬼,认为他语音凉凉的。

当年轻的头目再度抬眼看向黄渔,黄渔喉结滚动,觉得自己的心声好像被贺肖听到了一样。

贺群青:“比如怀疑这份决策是用来害你,这就是莫须有的‘负面情绪’,签了字,你可能就没现在这么担心了。”

“……”黄渔隐隐感到刺激,什么,那不签呢,你要对我怎么样?会和死在你手里的何竞亮一样么?

玩家们面面相觑。

头目的提醒不无道理,只看字面意思,受制约的倒真是头目,和其他玩家无关,他们实在看不出蹊跷。

还是说,贺肖知道什么隐藏的副本规则?

唉!搞不懂,也斗不过!

今天遇到的高级玩家也不是好人,黄渔奢侈到用一万生存点转移头目权利,而头目则好像在用奇怪的决策给他们设陷阱……他们哪儿逃得掉?

不过,如果这份决策书,就是“字面上”这么简单,那可就有意思了。

看似是头目在吃亏,那头目的吃亏,到底有没有上限,他能付出多少,又能吃多大的亏呢?

玩家们神色各异,埋头在决策书上签字。

【嘟———】

汽笛声后,系统变得机械无情的声音响起在所有人耳边: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焦点密码】

【副本地点:KL地铁站台】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36小时】

身体失重的同时,贺群青对其他人投去最后一瞥。

怪他如今的记忆力实在太好,明明只有一眼,他却觉得自己在一瞬间看清了大家的表情。

有些玩家咬紧牙关,脸色发白,有些人之前一直低着头,现在却趁着混乱径直看向贺群青,阴毒之余不巧触及贺群青回看的眼神,霎时一惊。

这一眼让贺群青对玩家们更没兴趣了,正闭眼时,手臂猛然一紧,一个人狗熊一样扒上贺群青肩头,夺命般攥住他的手臂,试图彰显自己的存在,贺群青身体一歪,迟到的男声在离他极近的距离低叫:“救命。”

……是新人B吧?

对,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新人游戏规则,新人B肯定是恐惧才这么扑上来。

贺群青低声回应:“别怕。”

新人B更重地朝他压过来。

现在贺群青想解释也没法说了,而且新人B能抓着他的时机只有这一来回,下一瞬间,在主神的操作下,扒住贺群青的新人B猛然被甩了出去,不知道是他消失了,还是贺群青自己消失了。

这一乱一静的交替,刹那间乾坤大挪移,贺群青再回过神,脚底已经站立在坚实的表面,四周飘走的喧哗又飘来,但和他仍有一段距离,就像隔着一道门。

他在古怪的骚味里睁开眼,正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不小,能照出他半个身体。

贺群青发现自己正傻傻站在洗手台前,他观察环境,视线上下左右移动,镜子里观察到的空间非常狭小。

而且他右手捏着清洁剂,左手拿着一块抹布,脚边放着黄色的一体水桶,一根拖布立在里面。

贺群青动动手指,谢谢系统,他刚才“不小心”把清洁剂忘了。

定睛回来,除了镜子上有一点水渍之外,自己倒没有其他异样。

贺群青对准那点水渍抬起手里的清洁剂。

“嗤——”

走出公共卫生间,喧哗声没了阻隔,贺群青收起门口的“清洁中”警示牌——是的,他现在又认识了一种新的语言。

贺群青一出现,诸多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有些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而更多都停留了一下。

他自己的视线则从颜色奇怪的地砖上抬起来。

此时那股难闻的气味仿佛从厕所里蔓延出来,也像是源头本来就在这外面,竟然变得更难闻了,混杂在人群里久久不散。

这真是一个……地铁站台?

贺群青一眼看去,玩家竟然只占总人数的一半,警察玩家都不在这。

总长近六十米的站台,一面尽头是脏兮兮的墙壁,一面则是陈旧向上延伸的阶梯。

一个橙色的置物柜贴墙站立着,正面被彩色涂鸦覆盖,涂鸦的图案看起来像一只戴皇冠的眼睛,也像眼睫毛上顶着几根放射状的栅栏——不是贺群青多心,那栅栏的确相连的,比起王冠,更像被破坏的牢房。

除此之外,两三个坏掉的柜门无力地敞开,破坏了涂鸦的完整,但贺群青还是一眼认出了“KL”的字母。

在置物柜旁,堆着不少防洪沙袋。

玩家们快速适应了环境,因为主神说的正是这个站台,他们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阶梯上还有人不断走下来,让玩家们也有些应接不暇。

走下来的NPC外表也很普通,他们穿着不同,高矮胖瘦不同,社会阶层也有明显的差别,有外国人长相,也有亚洲人长相,肤色深浅各种各样,看了这些人的打扮,贺群青才理解玩家们穿着的古怪之处了。

周围越来越吵,有人开始激愤地发表演说,贺群青反应过来,是地铁一直没来,那人是在责骂现在马路上游行的人们影响了地铁的到来,很快转变成激动地骂他们的政.府。

新下来的人见这架势,有原路返回的,也有看热闹掏出手机拍摄的,贺群青摸了摸身上,这次自己没带手机。

围观演说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反驳起高处站立的人,瞬间人群分成不同立场,现场越来越混乱,玩家中也有人见机行事,在煽风点火,贺群青想去阻止,走了几步,柳晨锐带着江远来到他身边,示意他再等等。

果然,随着地铁运行的声响,地面突然隐隐震动,靠楼梯的隧道极远处有光线透过来——种种迹象表明,人们久等的地铁终于来了。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讯号,先前演讲的人下不来台,对骂更加剧烈,聚在一起的人群出了意外推搡起来,围观的人开始退后,但站台上实在空旷,没有任何掩体,玩家们躲也没地方躲,只能贴近墙根。

而且玩家们都知道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了,毕竟总得给那几个警察一个出场的机会。

终于,等待的声响到来了。

“砰——!!”

“砰!”

短暂枪声过后,人群慌乱起来,疯狂地人挤人,很多人被推搡到了毫无遮拦的轨道旁,眼看就要摔下去——

吱————

已经在减速的地铁从隧道中露出车头,前方两个女人一个拉扯一个摔到了轨道上,她们的失足瞬间引起了更多人的尖叫。

吱吱吱————吱!

地铁在惊险一刻,停在了离那两个女人不到十米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反应中,贺群青扫视人群,发现虽然枪声响起,但并没有人伤亡,恐怕拿枪的人先前只是威慑。

“警察!!放下你的枪!放下枪!!”毫无征兆的,两名警察从阶梯上举枪冲了下来,打头的人行动迅速,而身后的人年龄稍大,从楼梯上下来有些慌乱,这两名警察竟然都不是玩家。

“不对吧,”江远悄声道:“警察来得好快!”

正在这个时候,密集的枪声忽然从不确切的方向响起,离那警察很近!!

“砰,砰,砰砰砰!”

……人群中也骤然传出枪声!

惊魂时刻,站台空间狭小,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子弹打破了那些沙袋,沙袋倾塌,贺群青都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灰尘,一切变得雾蒙蒙,险些覆盖了人群——

待一切终于平息,一个举着枪的高大人影走进了烟尘,看着倒在地面的尸体,又看看天花板上被打烂的灯,光线变暗,到处是弹孔,他手里的枪几乎拿不住了。

“他杀人了!”安静中,一名灰头土脸的老人爬起来,哭着痛斥那名警察,“警察杀人了,你是恶魔……你是魔鬼!”

那名警察身形魁梧,但年龄不大,脸色惨白地瞪着那名老人,无意识替自己辩解:“我……我……我不知道……”

地面横陈六具尸体,就在这样的惨剧里,从台阶上的光明中,一瞬间涌出大量的警察。

“都别动!”

“不许动!”

“通通趴在地上!”

“天啊,你杀了平民!”

“上帝……”

“抱歉……杰森,立刻把你的枪给我。”

一时呵斥声、叫骂声,哭泣声,还有从无线电对讲机里传出的震惊回应,都充斥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贺群青心中升起异样感,或许是那名警察的神情,或许是眼下其他人的崩溃实在太吵,和那名警察无言的震惊产生了巨大的反差,贺群青不由盯着那名警察细看。

那被指责开枪的年轻人,就是第一个冲下来的警察,有人叫他杰森,此时杰森的神情逐渐变得慌乱,还夹杂着不可置信,被其他警察缴了枪,甚至他自己也被要求双手背在脑后——终于,他反应了过来,面对同伴的推搡,愤怒地回应:“别动我!我——我根本没有开枪!我没有杀任何人!我的枪有问题……”

倒霉的不只是杰森,随着警察的涌入,现场所有人被控制了起来。

贺群青才被柳晨锐拉到一旁,一名警察忽然插丨进他们两人间,不仅分开了他俩,还将贺群青手背后按在墙上。

“请稍候先生,你也有很大的嫌疑。”

这声音叫人听了就忘,贺群青眉头舒展了一下,柳晨锐则皱眉:“你……?”周围人不少,柳晨锐又改口:“伯德?”

那人本来就是在玩,这时候松了力量,但还是按着贺群青不肯放,一本正经说:“请叫我警官,别动先生,我要搜身了。”

柳晨锐看自己左右没人理,问新人B:“怎么搜他不搜我?”

伯德悠哉回应:“别急,马上就到你。”

突然,那边杰森剧烈地挣扎起来,被四名警察一齐按在地上。

“冷静些,菜鸟!”一名警察对杰森吼。

“你们在说什么?”杰森回应,脸色已经涨红,愤怒道:“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开枪!”

“别看他,”贺群青感到后背的手加重了力量,相对的是伯德较为轻柔的提醒,“看其他人。”

贺群青看向柳晨锐,后者用眼神示意,贺群青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混乱的人群,此时人们被准备录口供的警察包围了。

果然,贺群青真的觉察到了更大的异样。

就是玩家以外的人群——他们变化巨大,明明上一秒还在呼喊哭泣,这一秒在警察面前,竟都冷静下来,手舞足蹈地指责那名叫杰森的警察,详细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细节。

“神奇吧?”伯德悄声对他们说,“其实在上面,已经有警察说漏了嘴,头目大人,我可替你搜集到了重要信息,你怎么奖励我?”

柳晨锐对待伯德的态度也奇怪,他似乎很讨厌伯德:“你不想说可以保留。”

伯德像没听到柳晨锐的针对,他反而对柳晨锐态度不错,立刻道歉服软,在贺群青耳边道:

“头目大人,我认为,我猜测,我感觉……真的没有奖励?”

柳晨锐:“……”

“好吧,这其实是,”伯德声音更小,“真人秀节目。”

“在场所有人都是演员……那个地铁也有点假。现在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就是那个菜鸟,杰森警官。”伯德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耳边听着杰森的怒吼,本来心里沉重的贺群青:“?”

第214章 第214章 我来传话 玩家不就应该互……

那边目前唯一的受害人杰森, 被按在地上摩擦,站在他的视角,这一切自然是真实无比, 甚至对于玩家,这一切也是真的。

新人还能幸灾乐祸,应该是不明白情况的严重吧。还是说伯德因为新人身份,对玩家们的确小心翼翼、殷勤讨好,但伯德本身, 其实也是个爱看别人倒霉的乐子人。

“哦, 对不起,”伯德搜身之余,偏头一看贺群青似在思索,手下缓慢拍打的动作一顿, “我没笑杰森, 只是想到他虽然被骗了, 可毕竟没人真的被杀……你不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最害怕看到别人受伤流血, 现在真的太好了, 我太开心了。”

伯德对着贺群青悄声细语,眼看停止的搜身好像要重新开始,柳晨锐拉住了他,“到我了。”

伯德这才站直身体,无奈转向柳晨锐:“唉,我们既然是演员, 当然要认真一些,你这么急,演技太差了, 一会儿被人发现怎么办?”

柳晨锐面无表情:“有时候演得太过也是问题。”

当搜身到江远的时候,江远想要确实的回答:“你能确定吗?这里其实是……”

伯德:“嗯哼。”

江远的声音更小了,“那应该有专业的声音采集设备吧,我们这么说话,万一被人听到,不是会……”会异灵爆发?

这里NPC这么多,要是变异起来,玩家们能被它们生吃了。

江远因此停住话头,柳晨锐淡淡瞟向伯德。

伯德才不上当,认真地问江远:“前辈,会怎么样?”

甚至伯德还安慰江远:“你别担心,演员这么多,这么吵,不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有麦。你们看那边,那个人叫罗博特,他已经和很多人聊过了,他身上肯定有收音设备,另外我猜测,会有一个单独谈话的流程,到时候我们不要说错就行。所以?”

江远便低声告诉新人,不能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不然NPC会杀人,游戏也玩不下去了,伯德连连点头。

行,你喜欢这么玩就玩吧。

柳晨锐真的懒得理这故意隐藏身份的神经病,开始观察现场其他人。

贺群青则将之前站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争取不漏一个细节。

说实话,布置再逼真,一旦得知这只是拍节目,真的能发现不少破绽,毕竟其中作秀和夸张的成分不小。

比如这满地的烟尘,警察出现时楼梯上照射下来的强光,急停的地铁里战战兢兢走下来的流浪汉,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流浪汉始终在痛哭流涕为尸体祈祷。

当伯德所说的那位罗博特警长,无意中走到流浪汉身边时,流浪汉叫住了他,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流浪汉竟然曾经是杰森一家的邻居,他大声作证杰森小时候就有冲动控制问题,并且经常和他爸爸一起打猎,今天发生的悲剧,种子其实早已埋下。

已经被铐起来的杰森闻言脖颈都涨红了,青筋暴起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父母在我三岁时已经离婚,我没见过我父亲!”

流浪汉悲痛地摇头:“你撒谎成性,他撒谎成性!”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的,能看出来!”

杰森咬牙问:“叫救护车了吗?有人叫救护车吗?!”

“太晚了!你命中了他们的头和胸口,他们全都停止呼吸了——”

“你是刽子手!凶手!”

人们啧啧点头,指责他:“杀人魔!”

杰森恶狠狠瞪着所有人,但他到底还怀着希望,只说:“你们会知道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每当杰森说话,指责他的人都能奇迹般闭嘴聆听,让杰森的话清晰地被所有人听清,杰森完全没注意到这点。

当杰森再度询问救护车的事,他身边的警察不痛不痒地阻止:“救护车很快就来。你是无辜的?我看不像,有话省着对法官说吧。”

杰森脸上的肌肉紧张到颤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崩溃,他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所有人都疯了一样针对他,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

贺群青暂且从杰森那收回视线。彻底确认了这是真人秀,他心中也陡然升起一种紧迫感,有股力量在催促他,让他快点把这条线索告诉其他玩家——说明头目决策起效了。

贺群青没反抗,也没什么意愿反抗,他准备趁现在的混乱去找其他人,不然等节目进入下一阶段会更麻烦。

恰好“受害人们”再次对杰森指指点点,杰森脸色逐渐冷硬,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在混乱中问身边的警察:“为什么我们还不走,为什么还在这?”

“地面上还在大游行,聪明鬼,谁让你挑这个时候开枪?”

贺群青脚步刚抬起来,伯德身形一错,挡在了贺群青面前。

贺群青试图拨开新人,他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人是在拦自己,推了一下伯德没动,贺群青才看向他。

因为心下那种急迫,贺群青皱起眉,对新人道:“让一下。”

伯德脚步不动,贺群青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明原因的,贺群青总觉得这个新人特别喜欢观察他的表情,而且一旦注目,就盯得很紧,这点让贺群青挺不自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迫感叫贺群青心跳有加快的趋势,对伯德也没了耐心,手上不由用了点力,伯德忽然说:“你别去,我去告诉所有人。”

贺群青一愣:“什么?”

伯德声音极轻:“现在你不是要按照之前那三条约定,去告诉其他玩家真人秀的事吗?这种小事交给我去办就可以了。”

“你?”

伯德的口吻显得一切理所当然:“是啊,你是‘头目’,我不是你组织里的成员吗?既然是你的手下,为头目做事是应该的,这样才能体现我的价值,这不是游戏规则?”

贺群青身形不动,其实是听得有点发呆,他静静看着眼前面目模糊的新人,竟然开始不习惯伯德这样“正常”的思维。

而且伯德的想法,跟自己之前有点像,偏偏此前在游戏里,自己竟然没有遇到过一个正常人?

伯德继续狠狠发力:“而且我真的感觉得出你是好人,挺喜欢帮你做事的。哦,我也特——别喜欢帮助别人,大家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不对吗?”

柳晨锐虽然正看着远处的杰森,但同时关注身后的动静,听到伯德义正言辞的发言,他不由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出去,忍住了没有回头。

认了吧,那人早都虚伪到没救了。

伯德:“我现在就去,你就在这等我,我两分钟之内替你传达完毕。”

贺群青本来不想让新人冒险,但伯德说得这么认真,让他心头微动,不由也想看看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如果伯德说的就是他的真实想法,那自己起码应该保护伯德不受害。

在柳晨锐幽深的注视下,伯德走出十米,逐渐进入了角色,不仅扶正警官帽,步伐也像模像样,只是保持没有几秒,他边走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这么做当然不合时宜,他只是试探,等走进了人群中心,伯德很快放下心来,哪怕被他贴着站,也没几个人会注意他。

接下来伯德行动很快,专递信息也是灵活机变,干净利落,甚至过于利落。

有些玩家只觉得眼前深蓝色影子一闪,脑袋一空,接着自己就莫名奇妙听说了一条重大线索,而左看右看,竟不知道是哪个玩家警察告诉自己的。

轮到黄渔的时候,黄渔对新人还是有点免疫力的,竟突然抓住了眼前警察同事的手腕,深深地注视着对方。

伯德干脆甩手,稀奇问:“你干什么?”

黄渔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嫌弃,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压低声音道:“替我谢谢头目。”

新人好像没听清:“……谢谢?”

黄渔:“是啊,‘谢谢’。”

黄渔正有点震惊,没想到贺肖能说到做到,这么迅速揭开副本的面纱,还大胆到让新人来传递消息,直接把线索告知所有心怀鬼胎的玩家,贺肖简直……简直就是在期待异灵爆发一样来回横跳,牛逼。

伯德沉思数秒,对黄渔:“你还挺有教养的。”

黄渔:“???”不是?

新人滑不留手,说完又要消失,黄渔也不是吃素的,在脑袋发晕前又一次拽住对方,疑问道:“给我回来,你好好说?”

伯德:“你认错人了。”

新人难认,黄渔真的有两秒在怀疑自己,第三秒嘶了一声:“你大爷——”

伯德一推黄渔:“别碰我,也谢谢你。”

黄渔猝不及防被大力推开,站在原地愣神完毕,他缓缓磨牙:这新人???也谢谢我,你也挺有教养???

贺群青这边沉默感受到心中紧迫感一点点消散,焦躁的心跳也极快地变平稳,直到完全恢复的一刻,他就知道,眼下所有玩家都得到了相同的线索。

一名警官见他们三人单独站在这,主动走过来要“录口供”,没等站定,伯德已经轻快回来,对同事:“已经问过了。”

同事想要多做事,多露脸,皱眉提高了声音:“没关系,我想再问一遍。”

伯德点点头,掏出纸笔,“重新开始吧,别说我在折磨你们。”

同事一噎,正要补偿性说两句,尸体的方向忽然起了骚动。

原来是法医团队终于赶到。他们十分专业地全副武装,进入被保护的尸体周围,可第一个蹲下的法医就出了意外,她尖叫起来,失控地向后退去。

这是个娇小的女人,飞快摘了血手套,语无伦次地冲进罗博特警长的怀里,她抬头在他耳边飞快说了句什么,罗博特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

但他看看周遭,很快反应过来,旋即重重给了她一个拥抱,将人带离人群,罗博特回头嘱咐其他人:“那是她的丈夫!所有人,在金妮医生回来前,你们都不许动尸体。”

已经知道眼前是真人秀的玩家们,望着罗博特慌里慌张、半挟持地带走那个女人,也注意到警长的手伸进衣领,仿佛想快速摘除什么东西,心里一时都跟明镜儿似的。

黄渔摇头,唉,警长屁股绷得那么紧,看样子,这一二三四五六具尸体……?

我就说这些尸体看起来有点真,傅辞竟然不信?

刚才贺肖传话说是真人秀的时候,自己还觉得有点无聊,现在好了,没那么困了!

面前的傅辞忍不住出声:“警官?”这人又没想什么好事吧?

黄渔淡淡瞥他一眼,脸色凝重,摘帽默哀,学着其他人在胸前画起十字——天呐,法医同事在枪击现场遇到了丈夫的尸体,多么悲剧!剧本都不敢这么演!

第215章 第215章 喝一口咖啡 伺候头目提……

警长离开得慌乱, 好似发生了让他毫无准备的意外,他回来却快,人群本来开始嗡嗡, 看到他如此匆匆地回归,立刻停止说话,重新陷入一片肃穆中。

也可能是所有人都清楚看到警长的脸。

他去的时候脸色苍白,回来的时候虽然看似意志坚定,但整张脸变得蜡黄, 帽檐下全是豆大的汗水, 浓密的眉毛全湿了,眼皮则在发亮——如果他不迈开大步走来走去找事做,或许整个人都会倒下去。

罗博特就这样在几具尸体旁边绕来绕去,起初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珠比他更忙, 疯狂扫视尸体, 他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也像中弹了一样站定,或蹲下去抚摸尸体, 他行动一时柔软一时僵硬, 总之瞎忙得像个陀螺。

贺群青余光注意到一片阴影,高个头的蓝衣警察一手轻轻、缓慢地翻动笔记本,一边悄然靠近贺群青,对他说:“他演技还挺好的。”

“……”

贺群青无法回答,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新人,地面上的“尸体演员”可能成了真的尸体, 就听那边罗博特突然捂住脸一声吼叫,吓得所有演员一个激灵。

“审讯!”罗博特并没有失控,这才更可怕, 他最终决心将节目进行下去。

柳晨锐冷眼旁观,直到这个假警长果真出了一记昏招,才默默摇头。

贺群青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换句话说,这个副本毕竟刚刚开始,副本里的“人”做什么都有可能。

“这是重大、恶劣的社会案件!”罗博特近乎愤怒地环视周遭所有人,“有坏人在你们之中!邪恶地毁了一切!”

接着罗博特总算想起来了,回头吼杰森:“除了这个毛头警察,还有其他人!还有人也开了枪,我会知道究竟是谁的,你们等着瞧!”

“嘿!警长,”一名黑人女士不满意他的态度,“你要干嘛,审问所有人?我是无辜的!你难道想逼迫无辜的民众认罪?你是那种脏警.察?告诉你,老娘不怕你!”

“很好!”罗博特恶狠狠翻了个白眼,“没时间跟你玩人权、种族那一套,现在杀人凶手才是最重要的,难道这些人,他们的人权不重要吗?审讯需要立刻开始!”

“在哪里审讯?回警局?”又有人扬声问,“难道刚才那些提问还不够?”

“死人了,你个蠢货!”罗博特完全失去了耐心,说实在的,他已经癫狂了,根本不在意再恶毒一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诡异地坚守着一些事,吼叫着解释:“地面上在大游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我们所有人现在都不能离开这个地铁站,你想招来媒体吗?”

“喔!太好了!”黑人女士挖苦讽刺道:“开始审讯吧,我们不是都在你的控制下了?”

撒完大谎,罗博特神情变得冷淡,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彻底冷静下来,自诩为娱乐而死的人,也可以做个亡命徒。

瞥着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血还在蔓延,没完没了地往他脚下、往所有人脚下淌,再不离开这个现场,真相也会跟着蔓延,他仰起头说:“这个地铁站有自己的牢房和审讯室,所有人跟我的下属去牢房,我要亲自审问你们每一个人!”

“不——”那名女士正要大声拒绝,罗博特抽出了自己的枪,“我相信凶手还在你们中间,为了守护大多数无辜的人,我有随时开枪的权利。现在——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很快现场所有NPC,都被看似同样毫无觉察的“警察”们没收了随身物品,带到楼梯另一边墙壁下,一个隐蔽的、仓库般的大房间中,这的确像一个牢房。

这里除了靠门的一边,有一小间像收银台一样的“办公室”外,三面墙壁下端都有联排的铁板长凳,牢牢焊在墙上。

铁长凳上每隔两米还有一个不详的铁环。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铁环是干什么用的,大家被依次隔开,并戴上手铐,手铐的另一端就扣在铁环上。

贺群青在角落坐下,伯德一直紧跟着他,此时手铐也是伯德亲手给他扣上。

单手被铐后,贺群青试着拽了一下,本想试试这手铐结实不结实,不想竟听到咔哒一声细响,手铐险些脱出,贺群青赶忙握住腕间,遮掩手铐的蹊跷。

已经在铐柳晨锐的伯德回头看了眼贺群青,见他不动了,才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贺群青自然顺着当啷声看向柳晨锐的手腕,猜想伯德也是假铐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柳晨锐竟然隐隐在挣扎,甚至对垂着头的伯德怒目而视。

贺群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难道两人起了冲突,就听到“咔哒哒哒”声响,柳晨锐腕上的手铐在混乱中狠狠缩紧、扣上了。

柳晨锐:“……”

贺群青:“?”

“啊,”伯德低呼,“你看你,我本来……这下好了。”

贺群青看向柳晨锐,柳晨锐试图抬手遮挡贺群青视线,免得被他看清自己的心烦,可那只已经被死死铐上的手腕,到中途就抬不起来,柳晨锐临时放下手,没事找事地大力拍两下裤子上的灰,手腕配合地响起一连串清脆响声。

柳晨锐干脆抬腿,鞋尖去踹伯德,后者脚步一挪,应该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人踢他,柳晨锐一脚不中站了起来,只是他身量高,被铐在铁环上,甚至无法完全站直,而伯德已经慢悠悠走到第四个人面前。

相隔实在太远,柳晨锐呆看一会儿,转着手腕坐下了。

贺群青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只能给柳晨锐一个安抚的眼神。

反正一会儿还要带人审讯,手铐肯定会解开。

“那边不许站起来!从现在开始,到真相查明,所有人不许说话,不许串供。”一名警察站在“牢房”中央大声宣布。

比起罗博特动情的演绎,这名警察显然缺了一些演技,说完自己都尴尬,踱步回办公桌后。

他的表现也让所有玩家明白了,警察念得是台词,那看来,这个牢房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这个节目本来就有“审讯”的环节。

“好哇,”黄渔嘶声对旁边一人挤眼睛,“我最喜欢审讯了。”

如今傅辞也是警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在外面收尸体,黄渔只能荼毒身边的玩家了。

可因为坐得太远,黄渔侧身一下就被发现了。

“闭嘴!”管理员警察猛然站起身大吼,他摸到办公桌下的警棍,拿出来挥舞,“我说不许沟通,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尝尝厉害!”

这次他发挥得不错,赶忙学着罗博特加上一句:“杀人凶手们!”

“你现在才是违法……我不想继续了,让我出去……”

“嘿,我说闭嘴!”警察脸色变得阴沉,“我没有违法,你也没有反悔的机会,知道吗?我们得按照游戏规则来,我是警察,你是嫌疑犯,你只需要知道这点!现在不许、再说、一个字!”

这间地铁牢房本来位置就隐蔽,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封闭空间,只有四面墙角上有闪烁着红点的监控设备,所有人的手机之前毫无防备地被收走,如今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与世隔绝”了。

所以被警察一吼,这些“民众”胆子都没之前大,立刻安静了下来。

拘留室的门再次开了,是罗博特。

警长一力扛着个复杂凌乱的设备,气势汹汹走进来,直到将设备立在拘留室的中央,同时有两名法医追进来帮他摆弄设备。

罗博特放开手,直起腰站在一旁审视所有人,他一个一个观察已经被铐起来的他们,眼神和先前完全不同,尤其看到一些长相平凡普通的“犯人”时,他露出厌恶不满的神色。

这时他看到贺群青,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贺群青真挺讨厌他的,主动移开视线,转而看罗博特扛进来的那个黑疙瘩。

当罗博特带着两名唯唯诺诺的法医往出走的时候,在场的都已经明白,房间中央的设备,是一架多角度拍摄的摄影机,他们每个人的脸如今都被笼罩在镜头里。

发现这一点,有人皱眉,有人松口气,好歹还在拍摄……有人干脆装看不到,那名负责管理关押人员的警察,则显得很高兴,在这个房间,他才是主角。

加上罗博特在路过时,专门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旁人或许听不到,但那名警官听完,明显兴致高涨,连称“是的,好的,我明白长官”。

“清洁工!”走到门口的罗博特又回头,先要求带走靠近门边的一名嫌疑犯,接着对房间深处、离贺群青最近的警察——也就是伯德说:“把那孩子放开,让他去做他的工作!”

伯德于是又走回来,掏出手铐的钥匙,像模像样弯下腰,假装为贺群青解开手铐。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手铐其实没锁,伯德的虎口在贺群青手腕上轻柔转动,直到指尖离开。

“好了没有?”门边的警长不耐烦地出声,“你也是菜鸟吗,快一点!”

伯德听话地挥手,表示搞定了,贺群青也站起身跟在伯德身后。

出门前,贺群青已经大致猜到“做自己的工作”是要干什么,他一从楼梯下露面,果然有人将一截水管塞进了他手里。

“交给你了,干快点!”

水管的水压非常小,因此地面上的沙土灰尘和大片深红浓稠的血迹很难快速冲刷掉。

这导致红色的河流在一开始,不仅没有收拢,反而顺着水流大肆弥漫开来,空气中铁锈味一下变得浓烈,凉冰冰的腥气随着水汽四处飘散,每个角落都逃脱不掉。

贺群青脸色不算好看,尤其他边走边冲,水流触及一片红浆糊,表面红色很快褪去,露出底下的白浆。

他攥着水管的手一点点收紧,水流更小了,干熟悉的活计,让他脑海里自然浮起不少画面,包括奇异的触感,都清晰地现出来。

“想吐吗?”一名监工的警察靠墙问,“别吐,这里已经够难闻了。”

贺群青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觉察到他的动静也看过来,视线相接,NPC警察后背离开了墙面,不仅站直了,还不自觉扶了扶帽檐。

“不,”贺群青回答。

警察:“……好吧,”他也注意到自己眼下的状态,尽量自然地又靠回了墙面。

贺群青收回视线抬高手,水管对准了地面上最粘稠的地方,将那一块东西咕噜噜冲走了。

地铁站不大,但也不小,从东到西,贺群青冲刷过所有地方,这里的监控都被他数了好几遍。

他可以去这个地铁站的所有角落,唯独不能走上楼梯,楼梯上方早用铁板挡了起来,铁板缝隙里有蓝色衣服晃荡,或许还有几个警察守在上面。

另外贺群青也确认了,这里果然是一个假布景,除了彻底熄停的那一辆地铁,隧道那头没有任何声响。

而眼下自然也没人在意这是凶案现场,连法医都被“关押”在了拘留室相邻的另一个小一些的房间里,警长放任贺群青拿着水管在这里随便毁灭痕迹。

水最终全被扫进地铁轨道下面,地铁站里的空气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窒闷,腥臭难闻。这和水也有关系,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本身就有异味。

贺群青干活期间,不断有人从楼梯间下面的小房间进进出出——那里就是“审讯室”,罗博特的怒吼偶尔会从里面传出来,可看样子,他还没审出什么东西。

“清洁工!”脱了外套、摘了帽子,浑身湿透的罗博特远远朝贺群青招手。

不知道警长在审讯别人的途中都经历了什么,此刻的警长喉咙虽然沙哑了,但底气十足,目光阴沉,都不像演的,瞪着贺群青直到他走到面前。

“进来!”罗博特毫无征兆,猛然按住贺群青肩膀,将他推向那个小房间,“剩下的人不多了,我把大人物留在了最后!”

罗博特动作十分粗鲁,俨然熟悉了暴力,几乎是一路推搡,将贺群青按在桌子后头尚且温热的陈旧皮座椅上,将他的手塞进桌面上的手铐。

手铐早已穿过一枚固定的铁环,这次罗博特亲自铐起他,手铐咔咔作响,收紧了。

一盏审讯用的台灯发出刺眼的白光,照在他脸上,贺群青顺着直觉看向眼前的桌面,上面有几个可疑的血点,是以这里的气味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不,其实外面更好,审讯室里还充斥着罗博特暴躁激动的臭汗味。

“长官,别这么不近人情。”

贺群青一下看了过去。

此前房间里的另一名警察,因为站在台灯照不亮的黑暗中,竟然被自己忽略了,直到开腔才被自己注意到,是伯德?

罗博特回头向阴影中:“你只需要做好记录!”

贺群青更觉得奇异,因为罗博特的发言虽然一样不尊重人,可语气和刚才简直天差地别。

开腔的警察从阴影里慢腾腾走了出来,他小臂上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样子,正在用上面的摄像头记录这一切。

“我一直遵你的嘱咐,长官。”说着,那名警察将笔记本电脑放回桌面,但仍倾斜对着贺群青,他还从身后拖来一把折叠椅,说话的时候,没有先坐下,而是俯身观察贺群青手腕上的手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你会吓到他的,资料上说他只有十八岁。”

贺群青盯着这个警察,对方弯腰时,面孔来到了贺群青眼前很近的地方,贺群青一阵眼晕,直起背远离他,心底已经认定这人就是伯德。

“但他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吗?”罗博特喘着粗气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坐下去的同时,他似乎觉得腰部勒得难受,于是解开了腰带放在桌面上,他在靠近自己的桌沿上摆好腰带,让木仓、警棍、电丨击木仓、还有一把匕首整理排列,让嫌犯好好看看。

贺群青在意的是罗博特的语气——这么一会儿,这个小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博特为什么用这么……平和的态度和伯德说话,甚至像是……在咨询伯德的意见?

伯德听到,刚坐下又起身了,竟然回到角落,很快端了一个盛得满满的杯子过来。

“抱歉,这里只有黑咖啡。”伯德对贺群青说,“可能会有点苦,喝不喝?”

“拜托,他至少十八岁了,你别充当他妈妈,好吗?”

伯德对罗博特的牢骚充耳不闻,他说:“哦,我忘了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吧?你工作应该累了。”

说着,伯德果真将咖啡送到了贺群青唇边。

贺群青听到苦,是压根儿不想喝,伯德可不明白他的想法,执着地期望他来一口,贺群青迟疑后还是低头喝了,果然苦得要命,比苦瓜还苦,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喝咖啡。

但好歹是水,贺群青当中药喝了一口,这一缓才想到,或许罗博特和伯德,正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样也好,目前看来,伯德很聪明,这么一会儿,已经能和罗博特不卑不亢地相处,还会帮助照顾其他玩家,足以证明伯德本身是个好人。

再看伯德伸到眼前的杯子,似乎正认为贺群青喝的那一口太少,指望他再多喝点。

觉得伯德人不错后,贺群青心里放松了很多,也不拒绝了,虽然不喜欢喝咖啡,但这些都是小事,于是又喝了一口。只是伯德期间不知为何险些没端住杯子,一颤后收回了手。

“好了,现在老实交代,”罗博特不耐烦地敲桌子,“你的同伙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群青盯着罗博特的眼睛,“我只是清洁工,不是吗?”

“是,你是清洁工,”罗博特浑身的汗一收,他盯着眼前这个清洁工少年的双眼,先前那种奇异的直觉又升了起来——那就不像一个普通人、普通年轻人的眼神。

罗博特隐隐感到兴奋,指着贺群青道:“对,就是这种感觉,孩子,你知道吗,这里只有你一个清洁工——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是清洁工,只有你是?”

“我不知……”

“不不,你知道!你肯定知道!”长时间、仓促的“审讯”,让罗博特神经极度紧张,亢奋地靠近了贺群青,他声音很低,犹如在防备什么,只希望贺群青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悄声道:“你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设置清洁工这个角色,好吗?是你自己,你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来到我面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野心勃勃,想要出名,对吗?”

贺群青保持了沉默,其实心里在骂系统。

“还有……你是那个地方的人,对吗?你就是——”罗博特使劲地观察他,渐渐也发现贺群青的无动于衷不是装出来的。

确实不是贺群青非要穿这身衣服,反正总有玩家会穿上,罗博特的话当然也不是针对他,换谁他都会这么说。

罗博特果真开始新的猜测,他接下来说的话不算禁忌,于是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明白了,那就是内鬼让你进来的,总之你太特殊了,你是唯一的清洁工,唯一的,你就是答案,快说!说!!”

罗博特大声吼叫,贺群青耳膜一震,指尖跟着动了。

手被铐起来真的很不便,让他很没安全感,贺群青悄悄移动手臂,手铐间的细链拉直了,他是想试试这个手铐是不是道具,到底能不能断开——

“长官!”伯德也敲起桌子,“我有一个办法。”

罗博特:“快说!”

“既然他很大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突破点,那为什么不把杰森带过来,让杰森来审问他?”

“……什么意思?”罗博特的眉头皱得死紧。

杰森来审问?

在场的没人比他这个导演更清楚,如果有一个无辜的人,那只可能是杰森。

这时候叫杰森来和开枪的嫌疑人“对峙”都是多余的行为,让杰森审问?

伯德擦擦帽檐下的皮肤,仿佛和罗博特一样焦急到出汗,他叹着气,来到罗博特身边,悄声对他说:“我们已经问了这么多人,根本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木仓手实在隐藏得太深了。可他——清洁工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们眼下,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专业人士来做这件事。”

“专业人士”几个字,直叫罗博特的眼球暴突。

“你疯了吗?”罗博特强撑着演戏:“杰森也是犯人,你想要犯人和犯人交流?”

“不,”伯德的声音更低了,“我们只需要告诉杰森,清洁工承认了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这就可以了,杰森会主动要求审问的。”

“可是,”罗博特回头看安安静静的清洁工,对方虽然身份可疑,但自己其实也不确定……

“没关系,”伯德的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蛊惑罗博特带来杰森,“杰森受过训练,他不会杀了这孩子……也不会伤害你,就算他要做什么,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长官。”

贺群青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他忽然开腔,“没错。”

真人秀的导演,同时也是警长扮演者的罗博特,以及伯德同时转过头来盯着他。

“我想见杰森,”贺群青道,“我要和他面对面地沟通。”

“你想跟他说什么?”罗博特有些激动了。

“谁知道,”贺群青看看罗博特,又看看伯德,尤其是伯德,被他深深看进眼里,“也许见到杰森,我就会说了。”

贺群青模棱两可的话,让罗博特自顾自地确认了什么。

伯德继续柔声劝说,一段时间后,罗博特终于同意了将杰森带来。

罗博特阴暗地思考着,反正拍摄必须继续,他连犯罪现场都清洗了,还“关押”这么多人在地下,不继续拍能怎么样?

就算清洁工——这年轻人是无辜的,杰森的到来可能会伤害到对方,但这样正好!一旦杰森真正犯下了罪行,自己就可以用这点来威胁对方,警察就和自己真正站在一起了!

导演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出门去,要求“下属”将杰森带来,竟然被一口回绝。

守在门外,负责来回押送“犯人”的警察,有点恐惧地对罗博特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审问杰森,他太强壮了,他会反抗的……”

罗博特再催促,被一齐拒绝,他的热汗又流淌下来了。

难道他现在就要对其他人承认,出了天大的意外,真的有人被枪杀了,而他需要一名真正的警察的协助吗?哪怕杰森只是个连自己签过演出合同都不知道的傻蛋警察?

“我去吧,”伯德天真地站了出去,“我不害怕杰森,他在我眼里没有那么高大。”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贺群青,补充地说,“而且我觉得,杰森是个好人,他看到您,长官,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怪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伯德要去找杰森的脚步竟然又一次被拦下来。

“杰森的成绩很优秀,非常优秀,”门外的警察原本恐惧的声音变得强硬了一些,“你不该给自己找麻烦。”

“谢谢你的提醒,”伯德肩膀推开对方,根本没有感受到那人威胁的语气,“请你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你知道吗?”门口的人声音更低了,也是藏着掖着不希望别人听到,“你同时是给我们其他人找麻烦,说好一小时一万欧元,你去找杰森,会提前结束演出。”

“哦,一万,”伯德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我的合同可是一小时三万欧,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那人惊疑不定。

贺群青听到动静,从审讯室里看出去,不知道伯德和其他警察起了什么冲突,门外停留的警察们脸色青青红红,像是非常愤怒,其中一人凑到另一个人耳边传递了什么,一时门外骚乱起来,罗博特被围在中间,而伯德趁乱大步走远了。

伯德一个人去找杰森?

他能行吗?

事实证明这个工作没有贺群青想象的危险,伯德回来的时候,除了带着杰森,旁边不知为何,还跟着柳晨锐,贺群青到底放下心。

再仔细一看,柳晨锐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和杰森被铐在了一起。

柳晨锐这么帮伯德这个新人的忙,是贺群青没想到的。

“伯德!”罗博特焦头烂额朝伯德怒吼,“你刚才对这些先生说了什么?”

“对不起,”伯德有点吃惊,马上对所有人道歉,“我不知道你们那么在意,再次对不起,我是随口说的,只是骗你们的——长官是个公平的男人,你们怎么会相信我的鬼话?”

“……”

“……”

“……”

在所有人、包括导演振聋发聩的沉默中,伯德带着杰森与柳晨锐毫无阻拦地进了审讯室,好半天,罗博特才走进来。

房间一下子变得更狭小,但伯德一一摆好凳子,将所有人都在桌边安置好。

杰森根本没有罗博特想象的发起疯,他看起来十足冷静,尤其他来见长官的一路上,没有丝毫反抗,此刻坐下,他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环顾周遭,神色愈发沉着。

罗博特被他影响,也镇定了,但此刻这种安静,又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干脆说:“杰森,我已经问出来了,这个男孩,这个清洁工,身上有猫腻,他就算不是木仓手,也和枪.手有联系,或许他就是内部策划的那个人,以他的年龄,报复社会,邪丨教什么都有可能——法医已经检查过尸体了,射击角度不止一个,木仓手也不止一人。”

杰森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