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说话?”

“很多人在说话,”蒋提白果真头痛一般,按住了额头,揉捏着眉心,声音也顷刻间虚弱起来,“是很多人,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喋喋不休,吵得我很想让他们……让他们都闭嘴……”

说到最后,蒋提白从手指的缝隙间看着贺群青反应,看着看着声音降下去,咬牙嘟囔一句,更像是在骂人:“……真是疯了。”

贺群青:“什么?”

“没什么,”蒋提白叹了口气,放下胳膊,“等我清醒过来,已经站在这了,之后就看到你差点掉下去。”

“那你有没有听到林况说话?”

这下换成蒋提白一愣,“什么?”

贺群青目光立即放在了走廊的另一头,“二楼有‘战利品’室吗?”

两人找到侍者,很快到了萨克森之家的战利品室,里面已经有几名玩家在“参观”,可见第二轮游戏果真没有开始,所以他们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只有一两分钟。

根据侍者的话,类似功能的房间,整个萨克森之家里,还有两个差不多的,就不知道林况说的是不是二楼的这一个。

这一间战利品室,就是极繁主义的典范,堆满了曾经多少任主人的光荣收藏,墙上挂着打猎得到的各类野兽头颅,光巨大的鹿首就有十个,沉重的鹿角气势惊人地指着高高的天花板,神态并不安详。

相反其他兽类标本,则被摆弄成了可爱的姿态,栩栩如生在地面“玩耍”,每一只的皮毛都打理得干净顺滑。

除此之外,还有各类站立的光亮铠甲、插满剑桶的古董兵器,以及其他对贺群青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勋章等物品,内容极为丰富,连甲虫和蝴蝶收藏都有三个抽屉立柜,侍者说这些都是萨克森之前的某一任主人亲手制作的。

贺群青乍一看到这些东西,当场就觉得头大如斗,原因无他,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知道林况让他们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其中的某一件,还是通过这些战利品,林况想向他们传达的某种信息?

好在贺群青现在记忆力逆天,定定神,便开始从第一件东西看起,一件一件,快速而仔细地观察,全力把所有细节都装进自己的脑袋里,同时还要让侍者讲解。

侍者讲解的速度当然是远远跟不上他看的速度。

原本在旁人眼里,贺群青就是在走马观花地随便看看,偏偏还要拉着侍者,让侍者“仔细地”说明。

这导致陈雨依进门找他们的时候,看到贺群青身边跟着一名满头大汗、手脚局促、语速过快俨然快要大脑缺氧的侍者,而贺肖正从剑桶里同时拿起两把重剑,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目光翻来覆去扫视期间还特别提醒侍者别停。

陈雨依:“……”我好像从侍者的眼睛里看到了“救命”?

目光一找,她立即看到了蒋提白。

和认真做功课的贺肖不同,蒋提白脚步停留在一个悬挂很低的雄鹿头前,凝视着那双充满愤慨的黑眼睛,仿佛真的是在欣赏这件艺术品。

甚至陈雨依还从蒋提白侧脸里看出了略显庄严的忧郁。

本来要过去的陈雨依嗖一下收回了视线。

她轻咳一声。

虽然姓蒋的这个侧颜,的确突显出了他相当高的颜值,可是她现在真的不想过去诶。

毕竟残忍的标本加上认真思考的蒋提白,万一蒋提白再开口,那真是双重精神污染,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然先去喝两杯再回来?

“陈雨依。”

陈雨依脚步一顿,干笑回头,就见蒋提白朝她弯了弯手指。

“诶,来喽。”陈雨依提起裙摆。

侍者嘴巴快要翻沫子的时候,贺群青终于看完了所有藏品,但他连装藏品的柜子都没有放过,正在弯腰看一个抽屉下面有没有藏东西,突然听到陈雨依震惊的声音,“卧槽,这不是差点就没命了?!”

贺群青这才发现陈雨依和金梓语也来了,正围在蒋提白身边,贺群青赶忙走过去。

他身后侍者深吸口气,颤巍巍扶住了一旁的柜子。

原来蒋提白告诉了陈雨依刚才在客房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一眨眼就来到走廊上,期间全无记忆的事情。

“这不就和我们昨晚的情况差不多?”陈雨依立即说。

贺群青也恍然大悟,明白了之前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哪来的。

的确,昨晚陈雨依和金梓语,本不会休息整夜,却直到他们早上来敲门才清醒,而且对夜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印象。

“我现在想起来,我其实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我认为是鬼压床一样的梦魇,现在看来,比鬼压床可厉害得多,这可是大白天啊,你们直接站着睡着了?”

“应该是为了阻止我们放出林况。”蒋提白道:“早上我们砸开门,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因为响起了集合玩家的音乐声。林况听到后,知道我们即将上二楼,而一楼出于某些原因——甚至门后在音乐响起的瞬间,立刻发生了变化,让林况再无法待下去,所以他才先一步上二楼,这样才能有充足的时间真正和我们碰面。”

“那‘鬼压床’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存在,发现这一次无法阻止我们,只能放弃隐藏,对我们出手。我还认为,它没有直接杀了我们,是因为它还需要我们参与萨克森之家的游戏,也就是不能让我们因为赌.博游戏之外的原因死了,不然这样的超自然力量,一旦出现,对玩家来说是碾压的胜利,玩家甚至根本不用参与什么狗屁游戏,眨眼间就可以死个干净,死个来来回回了。”

陈雨依捋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她自己都不想得到认同的想法:“可林况直接进入门后,本来就是天大的意外。如果,林况和其他玩家一样,先进小黑屋,再和我们一起进入萨克森之家,那这个诡异的东西,还会在大白天高调出现吗?而游戏时间一共只有三天,会不会在此之前,所有的玩家,就是这样找不到重点,最终全部死在了这个副本里?”

金梓语听得四处张望,也不由说:“哪怕之前其他玩家也像林况大哥一样不小心进入门里,可他们会找到同伴给他开门吗,他们能从门后面出来吗?”

“综合考虑林况的实力,我觉得换任何其他一波人进去,都不可能再出来,”陈雨依道,“哪像我们,可以进进出出个不停。所以估计那个限制我们、让我们失去意识的东西,也是迫不得已才露面吧?还有,别忘了,这次不只是林况的问题特殊,我们的头目规则也很特殊,加上一个对异灵非常敏感的头目,我们开彩门都像作弊一样。所以这个副本,估计也要使出非常手段,才能把我们留下了。”

陈雨依想到这里,有些呲牙咧嘴地说:“所以你们遇到的这个事,就是副本暴露底牌了吧?老天啊,一会儿会不会异灵爆发?”说到这,她的目光已经开始四下找武器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把锐利的细剑上,咂咂嘴想说什么,又一定睛,飞快朝门口招手,“新人A,过来!”

话音落下,贺群青便看到柳晨锐和江远走过来,尤其是柳晨锐,那脚步快得非同一般,像是他们本来就是来找他们,而且有重要的话要说。

“贺肖,”果然,新人A刚一站定,就低声对他说,“你要格外小心何竞亮,我看到他和宣扬讨价还价,他应该是背叛我们了。”

听到这样的话,陈雨依和蒋提白却都不意外,陈雨依道:“他都没有签决策书,根本就没和我们站在一边,只是他可能发现,孤家寡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决定和宣扬联手了吧?唉,如果他拿我们头目决策的消息,换宣扬的筹码,的确有点麻烦,从现在开始,得把我们的头目更加严密的保护起来才行啊。”

陈雨依说着,眼睛就开始抓壮丁,看看江远身材,应该是平时有坚持健身,又看看新人A,再看看金梓语,目光最后落在蒋提白身上,好像被刺猛扎了一下双眼,半晌咳嗽一声,“人手我们倒是不缺……不过保护头目的责任还是落实在——新人A你身上吧!毕竟有些人,或多或少有点那个,居心不良,啧。”

新人A没点头也没摇头,毕竟本来他就觉得责无旁贷,那边蒋提白却忽然说:“我再去确认一件事。”

“诶,生气啦,是不是居心不良被我说中了?”陈雨依笑眯眯持续打击,就见蒋提白竟然走到宣扬玩家一组,跟别人借了一本书。

被借书的人,正是昨天开彩门,开出那本“文豪初版书籍”的玩家。

那名玩家有心不给蒋提白看,可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蒋提白眼睛一看他,这名玩家就后背一凉,嘴里胡乱说了一个条件,说完还后悔,觉得开价太高,这样蒋提白可能会不同意,一来二去这祖宗可能会记仇……就见对面蒋提白一脸不耐烦地掏出一枚红筹码,扔进了这玩家怀里。

这名玩家手忙脚乱接住,看着手里的红筹码发愣,结果更没想到的是,蒋提白才翻开那本红棕色封面的旧书唰唰看了几页,就“啪”地一合,连书也给他扔了回来。

这名中级玩家呆呆捧着书,眼看蒋提白走远,真心不知道蒋提白发神经地找他一趟,究竟有什么玄机,难道……难道蒋提白是看自己可怜?

所以找借口给自己一枚筹码?

至于这本书……这本书真的很烂。

内容是本地语言,玩家也能看懂,里面内容直白纯真,是关于一个巨人如何帮助小人国的故事。他连夜看完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童话,还绞尽脑汁,从一千个角度思考其中隐喻,最后竟然没有收获任何可以验证的东西。

起初他满眼红血丝地看完,还觉得是自己认知不够的原因,也许这本书是用密码写的?

可现在看到蒋提白,竟然连多翻几页的耐心都没有,心里这才舒服。

原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这分明就是本破书,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文豪个屁,是觉得在场的赌徒都没读过书还是怎么样?

蒋提白回到众人身边时,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这时不说贺群青,连陈雨依都发现了,蒋提白今天的神色,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而这一切,都是蒋提白在遇到白日的“梦魇”之后才产生的。

“你确认了什么?”陈雨依直接问。

“叮咚叮铃咚————”

空气中骤然响起舒缓的音乐声,和早上叫他们集合的音乐很相似。

第二局游戏要开始了。

“什么也没有确认,”蒋提白直接往外走去,“我们存活的几率反正是0。”

柳晨锐皱眉看蒋提白,终于问贺群青:“他又怎么了?”

陈雨依这时替贺群青回答:“应该是从来没有被这么控制摆弄过,正火大呢吧。”

众人被侍者引入新的游戏室时,这里的布置与楼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彩门,要少许多,尤其是靠下方,大部分都是较大的门。

贺群青现在对能容纳人进出的门格外在意,而不等目光从门上收回来,四周玩家说话声戛然而止,只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从门口缓缓靠近。

这样的氛围非比寻常,贺群青回头看去,第一眼还没看出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心里一突,和周围玩家一样,陷入了震惊失语的情况。

欧文打头进门来,而他身后跟着不久前因为筹码不足或者欠下筹码,被他带走的玩家。

这些玩家们走的时候,神情接近疯狂,此时回来了,脸色惨白如纸,神情更加的诡异,而其他玩家不敢置信的目光,就落在这些玩家俨然已经缺失的身体上!

有人抱着层层包扎的手腕,有人半边脸都被血淋淋纱布覆盖,有人甚至半条手臂都消失不见,有人走得慢了一些,是在擦拭自己耳鬓的血迹,而那血迹竟然从耳朵眼儿里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还有玩家看似无恙,却始终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肯放下手。

最让人震惊的,就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一处残缺。

血腥味随着这些玩家的脚步,逐渐飘荡在了游戏室其他玩家的鼻端,冰凉的铁锈气味,让包括金梓语在内的很多玩家,不敢置信地退开了位置,给这些玩家让出道路。

“大家不要担心,”欧文温和地说,“有萨克森之家的特效药,各位尊贵的客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痛楚。真是一群勇敢的年轻人,他们刚才已经充分赢得了我的尊敬。”

欧文说完,这些身体被残忍截断、或摧毁了某种器官的玩家,果真“没有任何痛楚”地镇定落座了。

只是从他们颤抖僵硬的躯体上,贺群青看出,他们的内心,恐怕并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真是大开眼界。”褚政反应过来,眼里也出现了敬意,只不过不是对玩家,而是对欧文,“用流血暴力换取生存筹码,这才是真正的‘血酬’吧?就不知道欧文,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仅仅为了提高他们游戏的难度,让我们觉得更刺激?”

“您误会了,我只是为了保护客人的权利。因为大家都想继续参加游戏,所以我只是帮帮他们拿回游戏的资格。”欧文礼貌地回应。

可无论他说的多好听,这些玩家凄惨的模样,还是瞬间起到了下马威的作用,让现场其他玩家脸色大多黑如锅底,尤其是筹码即将耗尽,在危险边缘徘徊的何竞亮,神色更阴沉如水,早已有按捺不住的烦躁。

只要欧文此时再有一点点异动,他就会不管不顾,开始杀人抢夺筹码。

可惜的是,欧文没给那些身无分文的玩家暴起的机会,自然也不会给现场其他玩家这个反叛的机会。

只见欧文递出去一个温和的眼神,他身后墙边的地面便忽然升起三个立柱,一个直径一米的柱子,透着红宝石的血红,一个直径更粗的,是沁人心脾的绿色,还有一个直径至少有两米的,是黄橙橙的黄色。

再仔细一看,在场玩家无一不呼吸急促,更有人眼里冒出疯子一样贪婪的神色。

原来这是三个透明的玻璃立柱,而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筹码!

这下连一向悠哉的褚政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这些积满立柱的筹码加起来,或许都会超过他现在玩家第一的生存点数额,他怎么还能悠哉下去?

看来欧文是想诱惑到他们每一个人,让他们每个人都逃不掉。

“这些‘管子’的材质非常特殊,”欧文对玩家们露骨的眼神非常满意,甚至还很自豪,但他还是在玩家们彻底发疯之前开口提醒,“从外面无法打破,一旦升起来,就只能继续往上升,一直到顶层。期间也只有我亲自操作,才能从管子里取出特定数额的筹码来交给你们。”

欧文的话快速给利欲熏心的玩家套上了缰绳,众人纷纷听起欧文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欧文更加满意了,接着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一轮游戏结束,这个桶里的筹码,将至少会有一半,会出现在你们的桌子上。因为这一层的彩门,其中大多数奖励都是极为丰厚的。”

贺群青听完快速看了一眼那些身体已经残疾的玩家,他们没有人觉得意外,可见这些人正是听了欧文这些话,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材质特殊,有多特殊,可以先试试吗?”褚政凉凉地问。

欧文一愣,想必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但思考片刻,欧文找来侍者,对他说了句话,几分钟后,两名侍者推着一个手推车来了。

褚政没想到,自己的问题提的不对,欧文也挺损。

只见手推车上竟然是发电机和大号链锯。

接下来那电锯冲着盛放筹码的透明管道狂轰乱锯了十分钟,褚政才可惜的喊停,相信了这个管道的确是不能靠暴力打开的。

“那么就开始吧?”欧文一拍手,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心搓在一起沙沙响,“今天的规则非常简单,我们需要两名客人,一起打开彩门,之后开出价值高物品的一方,就算赢得一局,会获得高出物品价值十倍的额外奖励,而开出负价值物品的一方,遗憾成为输家,但除了按门内要求缴纳筹码外,不做任何额外的惩罚。”

这个劲爆的规则说完,在场玩家都不知道该高兴输了没有更多惩罚,还是该担心这一层门里的惩罚本身就会很重……还是该兴奋,翻身的机会来了?

“今天不会单独结算筹码,”欧文说,“但如果有客人在中途筹码不够使用,可以随时和我兑换。”

“兑换”一出,大部分人神色都是一肃。

……

拿视力、听觉、四肢去兑换筹码,同样是疯狂的赌.博,毕竟他们是在充斥异灵的副本里,任何的残疾都对他们有巨大的影响。

果然泼天的奖赏就是和死神共舞,不然他们为什么看习惯、接受了那些身体残疾玩家的选择后,竟然也开始思考,如果让自己拿一部分身体换筹码,究竟会拿什么去换?

左手,还是右手?

左眼还是右眼?

视力的价值应该会很高吧?

失去听力呢,又如果这些都失去一半,会有多影响逃跑?

好像只失去一半的话,也不太影响?

当然了,自己是幸运的人,无疑会是赢的那一个!

蒋提白在此时环视一圈,忽然脚下弄出了点动静,吸引了欧文的注意。

“谁和谁一起开彩门,有规定吗?”

“当然是由客人们自己选择游戏的伙伴。”

“不愿意可以拒绝吗?”

“尊贵的客人不愿意参与只能换伙伴了,但每一轮,每位客人都要参与,这是无法拒绝的。”欧文微笑。

蒋提白沉默了两秒,说:“那我们还需要先商量一下,可以先离开吗?”说着,蒋提白已经站了起来,他眼神轻飘飘扫过,很快贺群青这一组的所有人,都只能站了起来。

“不行!”宣扬一声低喝,对欧文道,“他们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游戏已经开始了,他们还要私下商量事情,就是对我们其他人的不公平!”

“没错,”何竞亮原本也要阻止蒋提白,现在被宣扬抢先一步,他的紧张不由缓解了一些,但语气无法平复,“时间紧张,我还想多赢一些啊。刚才褚政已经浪费了我们很长时间,别再自私任性,随意占用其他人时间了,蒋大佬?”

“不商量也可以,”蒋提白平平淡淡地直接坐下了,等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的回到原位,蒋提白一条腿抬起来,落在了另一个膝头上,“那我就‘自私任性’直接安排了。我相信大家都会听我的建议,对不对?”

蒋提白哪怕不看别人,其他人也不敢摇头,蒋提白便直接道:“那第一组,你。”

蒋提白手一指,点了一个组织里最穷的玩家——新人C!

贺群青看蒋提白一番操作,突然就有了明悟,果然,缺德的蒋大佬,下一秒,嘴里轻飘飘吐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褚政。”

褚政:“……”

褚政默默看向蒋提白,眼里不是没有惊奇和控诉,但蒋提白此刻格外没有玩笑的心情,甚至褚政也发现了,蒋提白和刚下电梯时候比,神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要详细说一下怎么个支棱、怎么个较真儿,怎么个“醒了”,看蒋提白现在阴沉的眼神就明白了,好像但凡自己说一个不要,他就会过来猛踩自己心口。

想到昨天晚上拒绝开门,已经得罪了一波蒋提白,褚政烦恼地叹了口气,嘴里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可以可以,我来做小白鼠,谁让我误入歧途,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

第177章 第177章 杀头目 显示生存点的地方……

褚政这边认命了, 那边蒋提白又道:“新人C,你过来。”

新人C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来到蒋提白身边。

蒋提白勾勾手指, 新人C附耳过去,蒋提白对他说了一句很短的话。

新人C听了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尤其是蒋提白告诉他的话,他觉得怎么都得先告诉褚政一下,就更加紧张了。

果然没等靠近褚政, 褚政就捂住耳朵让他滚开。

褚政极为怕痒, 之前连何舒都推倒在地,更何况他一个新人,还是男人?

新人C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那架势似乎是不说清楚无法开始, 最终褚政烦不胜烦, 让新人C用手指写在他手背上。

结果刚写了个开头, 褚政就一下收回手,说了句:“行了知道了。”

“叮咚叮铃咚————”

当褚政和新人一同站在彩门墙前, 乐声第二次响起, 这时欧文说,第三次音乐声响起时,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到时候游戏停止,玩家们不可以为开门的赌局加码,萨克森之家对赢家的高额加码也会停止, 也就是不会再有“奖励”,

褚政挑眉看了新人一眼,新人哪敢拖延, 立即颤巍巍抬起手。

……

……

“叮咚叮铃咚————”

巨大的音乐声响起在黑暗的通道中,回荡不休,提醒黑暗里所有会动的东西,那唯一有光亮的房子里,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对很多嗜血的东西来说,这声音是庆典开始般的欢快,只要耐心等待,下一次宏伟的乐声在通道里震响,就是它们离开黑暗,庆祝和游戏的时间了。

可是等待的时光到底难熬,幸运的是,熄灯前,它们还可以自己找点乐子。

乐声渐渐停止,悉悉索索声却越来越大,数不清的勉强具有人形,但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的生物,开始在隧道中快速的游走,闻着味道去找“乐子”了。

……

……

林况被巨大的乐声震得两眼冒金星,不过这金星也或许是因为,他在听到乐声的一刹那,因为过于绝望地按压自己的眼眶导致,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是他妄想通过这点金星,来验证自己还没瞎。

乐声减弱了,林况自然也听到了不知哪条隧道中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深吸口气,狠抽自己,才让自己想摆烂等死的腿重新动起来。

林况踉跄前进着,跑的由慢到快,又在剧烈的喘息中戛然而止,之后又一次跑起来。

他要跑,他不能停,他只要停下,就一定会完蛋!

猛地,他却撞上了一个东西!!

林况瞬间连思考都没有,完好的那只手,早已准备好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红筹码,猛然对着前方的黑暗!

微弱的红光骤然映照在黑暗中,林况眼睛看到面前有个东西,但那东西在遇到红光时,一声尖细的惨叫,飞速的逃跑了。

林况快速将筹码又藏进口袋中,这才根据脑海中的路线,继续地前进,可惜他实际上根本茫无目标,因为他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手中的筹码,光芒用一次就黯淡一分,他根本坚持不到晚上。

而仅存的这点光线,也是因为之前他靠近客房才充进去的一点“电量”,可他的行为着实激怒了某些东西,所以他从那一刻起,就连续被驱赶追逐到现在!

不止他的路被一次次堵死,他的身体也在告诉他,他的死期将近了。

他根本不像屋里的玩家,可以用生存点兑换筹码,他手里总共也只有一枚筹码。

而这枚筹码,还是他拿一只手换来的!

该死的!

林况脑袋昏沉,无论他再如何咒骂自己,如何抽打自己,他也愈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需要休息,需要睡眠,需要治疗,这些都是做梦。

而他还想要有人能救他……

老大……

陈姐……

贺肖……

或者金梓语……谁都行。

可他们现在就在隧道的尽头,在他无法靠近的地方,而哪怕他们会选择进入门里,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整整一个白天……

林况好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深的绝望了,可偏偏还有事情,能让他的绝望更上一层楼。

林况再度撞上了一个东西。

而这次,那个东西,是温热的,是鲜活的。

林况却比撞上了异灵反应还要大,浑身瞬间紧绷起来。

“看看——”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来,有些惊讶地说,“这是谁啊?”

“你——”林况目眦欲裂,狠狠攥起了拳头,心说来的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那女声,却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说:“林况——你是条好狗,就快点,快点跑吧!为了感谢你昨天对我那么好,我今天决定好好陪你玩,记住,要快跑啊。”

于此同时,本来要冲向女人的林况,突然听到了从女人身后,那些摩擦地面的声响!

林况转身就跑!

“对啦,快跑。”江醒在他背后扬声鼓励他。

可林况跑得实在不快,以至于有人问:“可以了吗?”

“再等等,”江醒说:“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江醒停顿片刻,之后带着笑意道:“就现在。”

迫不及待的脚步立即冲了出去!

……

……

萨克森之家二楼。

游戏室。

褚政低头打量自己的指甲,他身边站着新人C。

看得出新人C是想干脆点选一扇,可这手指就是伸不直,总是从一扇门前停顿一秒,又迟疑地移向另一扇门。

“你就随便选一个吧,好吗?”褚政等不到一分钟,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这一催促,新人满头大汗,顶着压力硬生生又撑了十秒,这才实在忍不住,凭着心里一股冲动,选中了一扇漆黑、美人鱼或者是海妖形状的门。

选中的一刹那,新人浑身发软,实在是心中后悔。

原因也没有别的,就是他清醒过来,发现这门丑得厉害,甚至乍一看还非常晦气,很可能会惹人讨厌。

可那边褚政喊停侍者开门,只说一起开才刺激,随即双手环胸地走上前来,眼珠轻轻移动,没有用两秒钟,就选了一扇不知名植物形状的门。

他这一选实在是过于随意,充斥着家底丰厚的无所谓。

“现在为两位开门吗?”欧文问。

“先等一下,”新人C擦擦脖颈上的汗水,说:“欧文管家,我要打开的是——那一扇门。”

新人C一说完,再度指向墙面,可其他人看清他的选择,心中都是一震,尤其是欧文,脸上的慈祥,好像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因为新人C指着的门,不是别的,正是褚政选择的门!

偏偏褚政也点头,说:“那我就打开他选的门,反正你只说我们需要打开一扇彩门,没说必须打开自己选的门吧?而且门在打开之前,应该不算有‘主人’吧?”

欧文脸上的笑容,在满室的安静中,过了许久才回来一丝,说:“当然可以。”

欧文此话一出,宣扬落在沙发上的手缓缓攥了起来。

之后欧文命令侍者打开门,整个空间里听不到一个喘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直到欧文对照两扇门里的游戏规则,宣布新人C打开的门,里面有一捧价值三枚绿筹码、极具收藏意义的古董仿真花束。

而褚政打开的海妖轮廓的门里,有一枚价值三枚绿筹码的传奇鱼钩,看上去是一条通体碧绿的珐琅鱼饵。

他们开出的东西不引人注目,真正引起玩家们哗然的,是他们打开的两扇门,竟然是完全等价的!

在新人C赌上性命的赌局中,竟然会和褚政达成平局?

最过分的是,这两扇门,哪怕开门需要一万筹码,却也不是负价值的门,两个人都赚了!

褚政趁其他人没有发出更加喧哗的声音,立即对欧文说:“现在拿出给赢家的筹码。怎么,你犹豫什么?请你注意,虽然我们没有赢家,但也没有输家,甚至也算开出了有价值的彩门,所以你不要找任何借口,立即把给赢家加码的筹码,分给我们两个人。毕竟任何赌局,在开之前,赌注就应该是下好了的。”

褚政说得没错,欧文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通过复杂的验证,从筹码桶中取出了相应数额的筹码,分别交给了两人。

如果这个平局的开端让宣扬一组玩家和包括欧文在内所有人都感到不妙的话,那么接下来贺群青这一组的玩家,就更加将宣扬一组逼上了绝路。

只因为在蒋提白安排下,但凡贺群青组织内的成员相互交换门,就一定会达成绝对安全的局面。

哪怕不是完美的平局,输的一方也是稳赚不赔,绝对不会危及性命。

这一番操作,实在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简直太逆天了!

宣扬一组残兵败将似的玩家们愈发骚动起来。

贺群青暗自观察他们,意识到宣扬那边,恐怕只有头目宣扬本人,是有可能知道自己这边的头目决策的,因为宣扬反应实在太大,那眼神恨不得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而其他人,目前还在不断猜疑蒋提白的手段,随着他们自己人和自己人一起开门,一旦有一人输了,那人必然会信念崩塌。

没办法,对比贺群青这一组全须全尾的玩家,再看宣扬一组,组织里许多人都已经缺胳膊断腿,无比的凄惨,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

尤其当这些俨然残疾的玩家拖着身体走上前,贺群青只能闭眼,因为他的决策,根本管不到另外一组的玩家。

没错,蒋提白正是利用了贺群青的头目规则中第三条“组织内成员无法成功施行任何不利于组织内其他成员的决策”。

在这一条规则约束下,组织内成员,只需要知道自己将要选择的门,是为了对方挑选就足够了。

这种情况下还拼命想赢的人,是十足的蠢货,结局必然会输,哪怕不会有更多损失,也拿不到赢家的筹码。

随着自己这边的玩家情况越来越稳定,一轮接着一轮,每个人手中筹码越来越多,贺群青也感觉到宣扬一组的玩家,眼中崩溃疯狂绝望都有,以及下地狱般的恐惧,在他们看来,这场赌局已经是催命不过了。

有幸运,但幸运就是不会眷顾他们。

空气中逐渐充满了火药味,赢得人再也不敢放松警惕,逐渐聚拢在了一起。

可无论他们如何戒备,意外还是突然发生。

一声喊叫,众人紧绷的那根弦顷刻间断裂,贺群青猛然站起身,是宣扬一组的玩家,其中一名失去一只眼睛和一只手的玩家,突然爆发,冲进了这边玩家的人群中。

同时这人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凶狠地挥舞起来。

一时间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只顾着死守怀里的筹码防止被抢。

好在不等贺群青赶过去,那边蒋提白和柳晨锐,早有准备拦下了这人,欧文的侍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窝蜂涌过去将人拖倒在地。

“你们是要逼死我!你们就是要我们死!蒋提白!蒋提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贺群青被这濒死般的哀叫定在原地,忽然间感到有些异样,心头似乎传来一种微妙的紧张。

就在下一秒,金梓语慌张的大喊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小肖————!!!”

贺群青快速转身,一道丝毫不亚于鬼魅的影子,竟然趁乱,直接来到了他的身边。

贺群青瞳仁紧缩,余光看到一抹寒意,本能抬脚踹了过去,那人却硬生生受了这一脚,贺群青好像踢到了沉重的沙袋——对方力气同样惊人!

“贺肖,去死吧!!”持刀的何竞亮咬牙吼道:“你该死,该死!!”

“小肖!”偏在这时,金梓语的身影,却风一样刮了过来,一把对比她的手来说,过于笨重的榔头,用力向何竞亮挥了过去!

只是这一下没有砸中,被何竞亮老练地躲过,同时何竞亮骂了一声贱货,一抬手,另一只手中出现了第二把刀,直直冲着金梓语的肚子捅了过去!

“金梓语!”

接下来的事情,贺群青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只知道,短短两个呼吸间,何竞亮已经躺在了地上。

何竞亮身边的地面,快速濡湿,出现了大面积的深色痕迹,而那些血迹,因为何竞亮挣扎扭动,抹得到处都是——是何竞亮的颈动脉,成了一个喷泉。

贺群青再低头时,竟然发现,何竞亮捅金梓语的那把刀,是在自己的手里!

同时贺群青有种更加恶寒的预感,他看着何竞亮的眼神,从中觉察到了什么。

何竞亮最后哀嚎一声,被血倒灌满口腔,目光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死死盯着贺群青,终于不动了。

贺群青心跳却还在不断加快,出于直觉,他几乎是立即弯下腰去,撸起了何竞亮的衣袖。

何竞亮显示生存点的地方,显示的是:89

随即光芒熄灭,生存点数额成了两个漆黑的字符,何竞亮死了。

贺群青脑袋嗡的一声。

何竞亮,真的死了!

第178章 第178章 进门 林况身上一重,一件……

贺群青手中匕首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甚至连指尖都逐渐失去了知觉。

他全部视野开始被何竞亮洒满污迹、涣散无神的面目占据。

一时莫名的热意涌上面颊,是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浑身发寒, 才突然膝头点地。

噹啷!

清脆的声响于死寂中响起,贺群青手中匕首跟着掉落在了地上。

“贺肖!”

突然有一只手,两只手、好几只手一起拉扯着他,让他站起来。

贺群青恍惚间顺着力道站起身,但他的视线却还落在地面何竞亮的身上。

这人死了, 是真的死了?

不会再回到现实的……死了。

贺群青脑海里充斥着此类想法, 同时他也满心地困惑——这个人,是被我……杀的?

不是被游荡者——

是被我,被贺群青……还作为一个“人”的时候……亲手杀的?

……

贺群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此时那手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

“游荡者”杀过数不清的人,它也总是搞得满地血腥, 它一边杀, 一边还会渴望继续杀下去——但那多多少少……是在系统的控制下……对吗?

自己以往从恶梦中醒来后, 至少会安慰自己——“游荡者”只是系统的工具,他在作为一个工具的时候, 凭自己也是无法保持“人性”的, 而且游荡者杀的越轨玩家,更称不上有人性……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手还是干净的。

他贺群青从来没有真正杀过谁,即便出于自保,也没有真正杀过一名玩家。

起码没有像何竞亮这样,死相凄惨地倒在地上……就和他梦里一样。

……

我是怎么了?

……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为什么我这么轻松……这么轻易就挥出这把刀……

……

“贺肖!呼吸, ”蒋提白焦急、甚至称得上凶恶的声音响起在贺群青耳边,“呼吸!喂,吸气!贺肖——”

一阵剧痛传来, 是蒋提白狠狠攥住了贺群青那只发抖的手腕。

“嗬——”贺群青终于猛然吸进一口气,眼前疯狂涌上的黑点这才神奇地开始褪去。

“小肖?你好点了吗,小肖……”

听到金梓语带着哭腔的声音,贺群青眨了一下干涩的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后者却已经满脸泪水,清秀的脸哭得难看极了,扭曲地说:“求求你别这样……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该……不自量力!都怪我……谢谢你小肖,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所以求你别……别想下去了,都怪我,是我……小肖——”

“怪你什么?!”陈雨依眼中寒光四射,冷笑着说:“都往自己身上瞎揽什么,只有我长眼睛了吗?明明就是这混蛋自己找死!不是他要杀人么?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了?!就是在‘外面’,这种情况都可以随便反击了,怎么了,他何竞亮的死期到了,我们还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不成?贺肖,贺肖你看着我,贺肖!”

贺群青脸颊被一只手硬生生拨过来,视线不得不落在了陈雨依脸上。

陈雨依卷发有些散乱,鬓角不知为何在出汗,但脸上依旧明艳照人,看着她镇定的表情,贺群青呼吸的确顺畅了一些,陈雨依神情也变得轻松了,看着他道:“不怪你。你别忘了,当初他不签,是他自己选的。”

不签……不签什么?

对……头目决策,都是因为头目决策,而自己是……是玩家头目。

恐怕正因为这样,何竞亮才必须杀了自己,因为只有杀了自己,“游戏”才能正常进行下去,而只要自己活着,欧文答应的那出现在玩家当中的“半桶”筹码,恐怕很难兑现到宣扬一组,包括何竞亮的头上!

想到这里,贺群青的目光再度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落在了何竞亮的尸体上。

这真的能怪何竞亮吗?

又能怪宣扬一组,那些已经被副本玩弄至残疾的玩家吗?

自己难道不也是靠着作弊,成了这可恶的赌.博游戏的推手?

“小肖——”陈雨依着实被贺群青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看他视线再度滑下去,新一波冷汗又冒了出来。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亦或是早就想到了,却故意忽略——贺肖参加了这几次副本,却奇迹般的,仍是“格格不入”,恐怕就是因为贺肖始终没有真正的杀过人。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贺肖的反应还是超乎了她的预料。

“贺肖,”忽然间,蒋提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群青手一颤,本能抬起手,逃避地试图捂住耳朵——他不想听,他不想听蒋提白杀人应该的道理……

“你不是想要救他们吗?”

贺群青一愣,迟疑地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甫一对视,眉头便不自觉狠皱了一下,因为他胸口气闷到发痛,真想把地上的何竞亮拉起来再杀一百遍。

“我问你,”蒋提白脚步徐徐靠近贺群青,最终近到几乎就是在他耳边说话,蒋提白声音很轻,但一字一顿,笃定地说,“你不是想要救所有人?你自己看看,签了名的人,一个都没死……你已经成功一半了。现在为了一个自寻死路的何竞亮,你这是怎么了?往好处想,在场的,根本没人在意何竞亮的死活。你还得让我们大家继续活着,不是么?”

蒋提白倒想继续说下去,可他话头戛然而止,只因为他发现,眼前贺肖眼中的情绪,不止没有平息,反而眼中荡起风暴一般,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蒋提白微启的唇瞬间合上了,接下来,他终于听到了贺肖的声音。

那嗓音紧绷至沙哑,却像是在嘲笑他,内容还根本不是蒋提白猜想到的。

“我也不在意……何竞亮的死活。”

蒋提白喉头滚动,竟然被贺肖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震住了。

那眼里到底有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神色会如此复杂?

恐惧?

担忧?

厌恶?

焦躁?

不在意何竞亮的死活?

什么意思?

你又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厌恶,厌恶谁?难道是我?

为什么这么焦躁恐惧?

蒋提白想知道全部的答案。

“贺肖……”

贺群青看得见蒋提白眼里的困惑,但答案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贺群青看向装满密密麻麻彩门的墙壁,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门。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阴暗扭曲的存在,它们在欢呼雀跃的声音。

自己……

的确离它们更近了。

……

“别发呆了,小伙子们,快去把那位不遵守规则的先生弄出去。其他客人还要继续游戏呢,对吗,诸位?”欧文苍老而彬彬有礼的声音打破了死亡带来的寂静,他看看怀表,低声叹息,“不是我唠叨,只是美好的时光,总会加速流逝。”

“继续个屁!!”猛然一声暴喝,宣扬站起身,竟一脚将经过身边的一名侍者踢翻。

侍者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直到被其他侍者拖麻袋一般拽离宣扬身边。

宣扬呼哧喘气,目眦欲裂,阴沉的视线落在何竞亮的尸体上一秒,这才笑了一下,却是冰冷的嘲弄,仿佛在说那就是个废物。

“我就直说了——”宣扬抬起手臂对着蒋提白,又朝向贺群青,让众人看清他手里同样有一把修直细长的短刀。

他冷血动物般的眸光扫过对面十几名玩家身边丰厚的筹码,摩挲了一下手中刀柄,“我知道你们的决策有问题!你们现在,要么把贺肖交出来,死他一个,要么,你们全部都要死!”

“客人,请问您是想终止游戏吗?”欧文惊讶地问。

“闭嘴,你这个老东西,在旁边好好等着吧。”宣扬阴沉地说。

欧文歉意地点头,看他举止,似乎还试图调停,忽然间,一个还有些气息不匀,但俨然平静下来的声音说:“拿去。”

哗啦啦清脆的响声,一包比昨天更加沉重的筹码随着抛物线哐当落在了地上,当场洒落一地。

宣扬一愣,他身边肢体残缺的玩家却已经疯了一样的涌上去。

“住手,别抢了,别抢了!该死的!!”宣扬按捺不住,也扑了上去,可眼前早已经被闪电般扫荡一空,剩下一枚黄澄澄的筹码,宣扬捏在指尖站了起来,猛一下又砸了出去。

“贺肖!”宣扬大吼一声,阴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的人。

扔出筹码的人正是贺群青。

蒋提白脸色也沉了下去,他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说不气是不可能的,可当他转过视线,看到贺群青站着的地方,顿时慌了,“你干什么?”

“自杀吧。”贺群青哑声对宣扬一组的玩家说,“拿到筹码后,就都自杀吧。”

宣扬一组的所有玩家顿时陷入愣怔。

他们爱手里现在攥着的筹码,也恨这些筹码,可更是第一次,他们好像真正看见了贺肖这个传说中的新人。

听说贺肖才是蒋提白一组这次副本的头目?

……

“自杀吧。”贺群青喉咙缓慢地收紧,挨个儿看过那些凄惨又疯狂的玩家,俨然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让自己内心极度冰凉的想法。

“自杀吧。”贺群青口唇无比干涩。

“谢……谢谢!”

死寂中突然一声崩溃的哭喊,宣扬一组一名女性玩家,颤抖地从自己的沙发缝隙中,抽出一根尖利的东西。

那名女玩家又是笑又是哭,“贺肖是吗,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以后,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说完,她踉跄地转身向墙壁,将那尖利的东西钉子一样竖直在墙壁上,对准了自己瞪大的眼睛,接着脑袋向后蓄力,又猛然向前一撞——

尖锐入眼的声音轻不可闻,但高跟鞋滑倒,柔软身体砸在地面的闷响却是无比清晰。

贺群青脚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贺肖!”蒋提白抬起手,同时脚朝他迈起大步,“站住,你别给我乱来!”他的瞳仁中赫然倒映着贺群青的身影,还有那身影身后,黑漆漆敞开的一道门!

偏在这时,所有人都感到室内忽然光线摇晃,蒋提白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异样,不由抬起头——

稀里哗啦一声巨响,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竟然毫无征兆地掉落了下来,堪堪砸在了蒋提白身边!

“贺肖!!”

等蒋提白反应过来,气得朝贺群青大吼一声。

但同时他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再度抬了起来,但才迈出一步,就被褚政从身后大力拉住了。

“看你脚下!”褚政被蒋提白挣得火大,“没长眼啊?”

只见蒋提白脚前,赫然是一片掉落的金属圈,而那上头好巧不巧,有一枚长长的钉子,如果蒋提白那一脚迈出去,一只脚定然会被扎一个对穿。

“呵!”蒋提白冷笑一声,眼睛盯着贺群青,“有本事你就让我受重伤!这算什么?你别跑,你给我站着,贺肖!”

贺群青也看着蒋提白,丝毫不为蒋提白的话动摇,而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反而随着新的死亡和鲜血,他内心竟然也产生了怪异的情绪,脑海中好像有喜悦的声音,在对他说——

活该啊,还有一点可惜,就是那个女人,死得太干净了。

……

“蒋提白,多谢你提醒,我……我是想要救所有人,但这里还不是所有人。”贺群青有些失神地说,“你留下来,你不是保证过,会圆满解决一切,会让他们活着?”

“我保证个屁!”蒋提白气急败坏,脚猛一踢前方障碍,就要接着去阻止贺群青,可身后紧跟着一阵骚动。

蒋提白冷笑一声,心想还有什么拦人的招数都使出来,可长本事了,有种你就杀了我!

但他回头时,眼前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玩家们都目瞪口呆看着的,是欧文手中一条表链,竟然死死勒住了宣扬的脖颈,联合数名侍者,左右抱住了宣扬的身体和四肢,让后者动弹不得。

宣扬手中的刀早被远远扔开,随着欧文惋惜的嘘声,宣扬在欧文手下没了声息。

当放开宣扬,欧文擦擦额头的汗水,此时他双手通红,手腕上的疤痕格外清晰,老人喘息着说:

“各位尊敬的客人,现在可以继续了?”

众人沉默间,蒋提白有所感地回头,看向贺肖的位置,却见那门前,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蒋提白大步到那门前,期间咬牙闷哼,鞋底甚至有了血迹,脚步却丝毫不停,就差两步的时候,忽然一阵邪风从门里吹出来,蒋提白一闭眼的工夫,那门竟然不知为何,“嘭!”一声关闭了。

蒋提白哪肯放过,长臂一伸,粗暴拉开了门,让幽暗的隧道重新敞开在自己面前,可到这一步,他的脚是如论如何,也抬不起半步了。

“……”蒋提白哐一下重重砸上了门!!

回头时,他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对宣扬一组的玩家说:“让你们自杀,怎么还不动,都要我帮忙吗?!”

欧文劝道:“请不要这样……”

蒋提白压根听不到欧文说话,冷笑道:“怎么,那你们都不走,是想继续玩下去?”

可宣扬一组的玩家,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早已经经历过数次心理挣扎,这时候又有了筹码,面对这个副本如此巨大的翻身机会,他们怎么可能自杀离场?

“可以,继续玩,”蒋提白走回众人之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停顿片刻,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过于冷静了,眼里好像有一团黑沉不散的光,“刚好,我还想继续赢。现在赢的这些,对我来说,也远远不够。还有你们,”蒋提白看向宣扬一组的玩家。

“别以为你们现在有了点筹码,就忘了不久之前你们都是什么德性。我先说好,你们手里那些,在这里,能够用就见鬼了。”

“快点把这收拾了。”蒋提白一踢地上乱七八糟的水晶碎片,靠向沙发靠背,“不是说‘美好的时光,总会加速流逝’吗?都看看外面天色吧,天可已经快要黑了。”

“怎么可能?!”有人低声惊呼,可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本以为只过了两三个小时,可天色,竟然真的“加速”一般,接近了黄昏!

……

……

贺群青在通道中缓缓前进着,耳边听着各种各样诡异的声响。

更加诡异的是,这一次他进入通道中,根本没有拿出剩下的筹码,也没有一个东西主动来攻击他。

实际上,他走进黑暗中的那一刻,那些在他脑海里响起过数次的密密匝匝的细碎声响,伴随着或近或远的哨音,都愈发清晰了起来。

是啊……

的确是你们邀请我来的。

可现在我来了。

怎么都躲起来了?

“啊————”一声不似人的尖细叫声近距离地响起!

贺群青抬起手,一把掐住了这东西的脖子,搞了一手污泥与灰渣。

“吼……啊……”

贺群青感受着指间的触感,心口一阵赶一阵的紧缩成一团,好像是出于恐惧,又好像是隐隐的爽快,叫他手指越掐越紧,直到那东西,在他手中温顺地停止了挣扎。

“我要找一个叫林况的男人。”

“他在哪?”

“立即带我去。”

……

“恩!”

一声闷哼,倒在地面的林况死死抱住了一只脚。

这脚刚才踢中了他,叫他胸口一阵剧痛,此时他张着嘴,却竟然如何也吸不进新的空气。

想着现在吐出去的可能就是最后一口气了,林况一发狠,张大嘴一弯腰,凶狠咬在了那条腿上!

“啊————!”伴随一声惨叫,林况怀里一空,那条腿挣脱他完好的一只手飞快撤了回去,但很快狂风暴雨般的殴打又落了下来。

“说你是狗,还真是狗!叫你当狗,我让你当狗!!”暴怒的男人朝着林况气急败坏地低吼起来。

林况耳边嗡嗡的,隐约听到了一些狗叫,直到某一脚狠狠踩在他腹部,这一下叫林况猛吸进了一口气,竟然把刚才那一脚带来的窒息给治好了!

“哈哈,哈哈哈……”林况嘴里含着血腥气,闷声笑了起来。

“你还笑?”

“啐!”

“哦——我懂了……我也只是听说过你这种玩家,还没见过,你就是喜欢这个调调,是不是?砍你的手,踩你,往死里揍你,你觉得很爽,是不是?这样爽吗——”

砰!

“这样爽吗?!”

砰砰——

“这样——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紧跟着的,是绵绵不绝的更多来自男人的惨叫,同时,还有一些古怪的声响,悉悉索索地,仿佛很多的脚步摩擦声,和很多的衣物摩擦声,都聚集在了一起。

“啊————为,为什么……为什么没用!救命——!!!江醒——江——救命啊!!!!”

红光一闪即逝,活人的惨叫声逐渐越来越低。

“这样……够爽了吗?”

林况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

一切忽然平静下来,通道中异灵的声音却没有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相反,安静中,还有一个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林况终于清醒了,他迟疑地抬起眼,刺目的红光凭空出现——或者是从来人的口袋中出现,而自己眼前,停着一双没见过的皮鞋。

又过了数秒,林况视线才从盯着的那双鞋,到那握着红光的手中。

看到那只手的刹那间,林况完好的手也猛然攥了起来,以至于他再往上抬起视线时,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强硬,甚至连声音都虚弱发抖了。

“你……”

一双映照着红光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此时,那眼中也有说不出的颤抖。

“林况……你的手……”

“贺肖……”林况眼圈一热,这次他感受的分明,盛在眼眶里的不是血。

这时,林况身上一重,一件温热的外套落在了自己肩上。

同时,“哗啦啦”的声响近在耳畔,林况一愣,手摸向身边,从那鼓鼓囊囊、有些沉重的口袋中,摸到了满满当当的——筹码!

林况心中剧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可眼前的人注意力却显然还在自己的那只断了一截的手上。

林况一下放松了身体。

“林况!”

“……”

林况被扶着平躺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哪怕每一口气,都牵动身上的伤处,他还是大口的喘着气。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林况也没有说话。

半晌,林况才嘶哑道:“……谢天谢地。”

第179章 第179章 林况的线索 “看,我们好……

四周迅速地安静下来, 但林况的心情没有那么轻易平复。

就在他呼吸放长放缓,忍不住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挡在脸上时,突然, 林况浑身一僵,嘴里狠狠骂了一句,撑着地面又爬了起来。

贺群青本来决定不打扰林况平复情绪,甚至挪到一边,要在林况身边坐下了, 谁知林况自己一惊一乍又蹦了起来。

“怎么了?”

“糟了!”林况咬牙切齿。

贺群青恩了一声, 不仅停止坐下的动作,还缓缓站起身。

贺群青指尖一枚筹码照亮林况,他自己的脸则高高隐没在了昏暗的光线中,他平静地问:“什么糟了?”

林况隐约感觉到贺肖的声音过于平静, 但他已经无法深究。

因为周围环境无时不刻在刺激林况的头脑, 让他精神焦躁, 难以真正镇定下来。

“那个女人出门了!”

“你说……江醒出门了?”

林况啐出嘴里腥甜的血迹,拉着贺群青摇摇晃晃站起来。

贺群青一扶他就感觉得到, 哪怕林况已经尽力支撑他自己的身体, 依然要靠着贺群青的搀扶才能站稳,可见林况伤得不轻。

还有那只赫然被截断的手腕,不知道伤了多久,止血布条以及周围血肉,在红光下透着乌黑,贺群青都无法想象, 林况撑到现在有多难。

贺群青搀扶林况的手默默加大力气,说:“她出门,对她有什么好处?”

眼下其他玩家都在外面, 见到一个可疑玩家,难道不会群起而攻之?

尤其蒋提白也在外面,见到江醒,不可能给她好果子吃。

“你不知道,”林况艰难地说,“江醒,她是匿名的!她肯定会隐藏在玩家中间。”

匿名?!

贺群青终于一愣,“……不可能,匿名的人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哪怕江醒之前说的所有情况全部是谎言,她甚至还是个匿名期新人,但匿名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匿名情况下,她是不可能编出一个名字来代表自己的。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林况弯了弯身体,贺群青快速扶住他。

林况十分虚弱,他拍拍贺群青肩膀,哑声道:“好兄弟,除了那个臭女人要收拾,我还有重要的线索,要快点告诉老大——我们也得赶紧出去,这里很危险……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来着?”

贺群青眼前闪过之前的事,沉默片刻,说:“我想进来找你。”

林况浑身一僵,一时感动到卡壳了。

贺群青见他好像受到冲击似的,赶忙转移话题道:“你说什么重要的线索?”

林况好半天才又说出话来:“我……我之前无意中听到江醒告诉刚才那个王八蛋,说她已经知道了副本的真相,这个副本的真相,就在二楼的战利品室里。”

“当时她说的时候,不像在骗人——对,你们去过了吗?之前那么乱,我想你们可能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我听到了。”贺群青回答:“也去过了,蒋提白好像发现了什么。”

提到之前开门时的诡异情况,贺群青终于可以当面问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当时贺群青和蒋提白突然失去行动能力,林况却看着他们的身后露出惊恐绝望的眼神,让贺群青现在还很后怕。

林况听到贺群青嘴里平淡地说出“蒋提白”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很快被新的问题占据了注意力,神情也沉重起来。

“……门打开的时候,我先是听到巨大一声响,你们没听到?好吧。我看你们当时没反应,猜你们可能没听到,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背后传来的。”

“总之那声音特别让人牙酸,也特别恐怖,好像生锈的管道……或者生锈的大门被打开一样,吱嘎嘎、哐当当地,还有他妈的回音不知道从哪来的,突然一下,没声音了,全都安静了。”

林况死死皱着眉,回忆之后的场景,迟疑数秒,才继续说:“然后我就看到你们的背后,从窗户的那边墙缝开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在空气里,那影子真的好大,顶在了天花板的壁画上,是长长的一道鬼影——朝你们扑过来。当时那个东西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想提醒你和老大,但你俩都一动不动,门也像卡住了一样,怎么都推不开!”

“当时我们的确不能动了。”贺群青解释,“然后就没意识了,等我们醒来的时候……”

贺群青决定略过当时自己差点被摔死的事,只说:“已经被从房间挪到了走廊上。我们回到房间里,门是打开的,你已经不见了。”

林况苦笑,“我应该是惹了那东西发怒了,通道里突然骚动起来,我被追怕了,门也出不去,只能原路返回。”

林况说得轻巧,假装也忘了他当时绝望崩溃的心境,再看看眼前听得很认真的贺肖,他无比庆幸自己坚持到现在。

他就知道,大家绝对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他只需要全力活着,全力收集线索,然后等他们来救自己就足够了。

“还有……”林况继续说:“我好像找到了萨克森之家的出口。”

贺群青心头一震,呆呆看着林况。

“就在一楼朝南方的一条通道里。那里不仅是门背后唯一一个有‘尽头’的通道,上头还有一扇门——够直观了吧?不过,江醒一直拿‘出口’的事钓着同伙的胃口,我怀疑江醒应该也早就发现那扇门了。”

贺群青正要追问,林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停止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是……知道出口在哪没有用。太难了——想要到那里太难了。我也是意外看到一次,之后就没去过,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有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到那个地方。”

贺群青斟酌着问:“是因为通道里的副本异灵?”

林况果然点头,贺群青便忍不住看向现在林况披着的外套口袋。

顺着贺群青的视线,林况眉心松开了一些,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那袋沉重的筹码颠了颠。

“这些的确很多,但到了一楼,筹码很快就会熄灭,通过的人越多,就需要越多的筹码。而且那扇门——是锁上的,既然有锁,就有钥匙,开门可能还会需要筹码。所以我们现在除了找钥匙,也需要更多更多的筹码。”

贺群青沉默不语,林况道:“干什么,这就为难了?诶,我们不是还有老大吗?我们出去找他再想办法,最好是每个人都能多拿到一些筹码。而且我进入萨克森之家,或许就可以兑换筹码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的五楼——不,是萨克森之家的第五层,那里是一个阁楼,阁楼里放着NPC欧文的宝藏。”

贺群青观察林况突然亢奋的状态,颇为担心他的身体,也有点不忍心反驳他,“林况,欧文的宝藏——还有‘通过的人越多,就需要越多筹码’——这些话都是江醒说的吗?可江醒……”

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林况无疑受了她的折磨,会不会还被她有意欺骗了?

“这个……也不全是,”林况抹脸,“那个混蛋女人,身上的筹码始终是充足的。她只要用完了筹码,很快就会有新的筹码出现。所以我才怀疑她要么是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进入萨克森之家里给筹码‘充电’,要么就是能源源不断地拿到新的筹码。”

“还有,她的话似乎八分假,两分真,所以我才赌她关于阁楼的话可能是真的。欧文的宝藏里,别的不知道,但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筹码……钥匙应该也在那,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拿到了没有……应该没有,不然她早都走了?”

贺群青闻言陷入思索。

的确,这么一来,萨克森之家的筹码规则就彻底清晰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玩家离开难如登天。

首先筹码在彩门后的通道里,可以发出亮光驱散恶灵。

但又不能长时间拿着筹码,不能始终处于安全中,否则通道会自己改变方位,让玩家彻底迷失方向,筹码最后还是会被消耗殆尽。

其次筹码的光芒逐渐消失后,玩家必须要回到萨克森之家,回到‘游乐场’,筹码才能恢复保护的力量。

同时筹码也只能在萨克森之家的赌博游戏里获得或兑换,甚至必须要到达顶层,找到欧文的宝藏,才能拥有充足的筹码。

那么多筹码,怎么随身携带先不论,再抛开玩家自身对生存点的无尽渴望,重点是——

在这个副本里,筹码竟是用来从顶层开始,保护玩家穿越重重诡异的通道,回到一楼,找到深藏在一楼的一个出口?

如果按林况的猜测,“越多人进入通道,就需要越多筹码”这点来看,这个副本,分明是想要这群赌徒“合作”。

但这个规则不被玩家知晓还好,一旦被玩家知道了……

贺群青手指逐渐攥起,意识到了这个规则的更可怕之处。

——逃离萨克森之家的方法,如果被玩家知道,那可能所有玩家,都不会再选择从一楼的“出口”逃离萨克森之家了。

毕竟这个过程实在太艰难了,是变相的死亡离场。

那剩下似乎只有——场内自杀,或赌下去,赌到顶层,拿到更多。

从贺群青已经看到过、验证过的现实来判断,甚至不会有几个人选择自杀,也少有人有条件自杀,玩家赌到二层,就连身体都卖了。

“走吧,贺肖。”林况道,“快去找老大……”

“等一下,”贺群青忽然拉住林况。

林况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而贺群青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林况……”贺群青经过认真思考,道:“既然要大家一起离开这里,我们需要先去确认一楼那扇门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意外,我们再去找蒋提白,等到今晚,所有人拿着筹码一起进通道,也更保险一些。尤其现在二楼游戏应该还没结束,我们快去快回。”

“快去快回……”林况有点懵,“不是,贺肖,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贺群青打断了他,“你说现在去一楼,一路上非常危险,需要很多的筹码才能通过,对吗?”

“对……自从玩家到二楼,一楼就被异灵塞满了。”林况有点着急了,看着手里的筹码袋子,“这些可能都远远不够……”

贺群青点点头,压下了林况的手,一直把那只手连同筹码送进了外套口袋里。

“把筹码收起来。”

这时,贺群青手里的筹码,也倏地耗尽了光亮。

整个空间于是彻底陷入黑暗。

周围通道迅速涌出难以形容的密集、细碎的声响。

林况骤然浑身紧绷,回过神来,手立即就要掏出筹码来。

可他的手却被贺肖牢牢按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况头皮发麻的感觉逐渐褪去,终于意识到一件诡异的事——他们还好好的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异灵来攻击他们。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况听到了贺肖极度平静,甚至平静到消极的声音:

“看,我们好像不需要筹码了。”

第180章 第180章 赌上狗命 门里出来的怪物……

萨克森之家, 二楼游戏室。

古典的大窗外天光渐弱,象征第二轮游戏终止的乐声随时会响起。

内心焦急万分的玩家们频频看向窗外与欧文身后依旧堆积如山的筹码,逐渐产生被愚弄的恼火。

欧文明明保证游戏结束后, 这些筹码会有至少一半被拿出来,现在门开了这么多,人也死了这么多,看来那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吧?!

他们胸口积蓄着怨气,面上也懒得再装样子, 连赶来打扫大厅的侍者都早早被呵斥下去了。

碎裂的水晶吊灯堆在一旁, 到处还残留着沾染血迹的碎渣。

玩家们就坐在这一片狼藉中央,逐渐连选择彩门都只是抬抬手。

如果欧文看错了他们所指的位置,还会被大声斥责。

也因为大吊灯的坠落,贴心的侍者们只能在周围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 点燃大量的蜡烛。

密集的烛光很快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尤其是欧文身后红筹码的筒罐, 更是着火一样的血红。

蒋提白眼里映照着前方宛如站立在地狱之火前的欧文,哪怕越来越多的筹码在他身边沙发里逐渐堆积起来, 他的神情依旧阴沉得叫附近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相比之下, 欧文抬手一拨头上散乱的白发,浑身老态似乎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消失,他精神百倍地挺直腰杆,挥动拐杖走路的姿势都与之前天差地别。

到底是用一根表链勒死宣扬的NPC,俨然从混乱和死亡里吸取了养分。

玩家只当看不到欧文的怪异,现在就是其他任何怪物来给他们主持这场游戏, 他们都可以继续玩下去。

只是报酬眼看越来越低,开彩门好像成了体力活儿一样无趣。

果然,宣扬一组剩下的玩家中, 一名女玩家忍不住叹息道:“老管家,筹码这样加加减减,就是玩到明天早上,我们都不见得能把你身后的罐子刮下一层皮,你该不会是在浪费我们这些宾客的宝贵时间吧?”

欧文慌忙寻找,苍老的脖颈褶皱被坚硬的衣领挤出层层纹路,片刻后,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在边缘处一名不起眼的女客身上。

“小姐,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那还有什么规则,麻烦你一口气说出来?”

“您还需要什么规则呢?”

“我需要可以拿到那些筹码的规则。”女玩家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背,接着收拢手,剩下一根纤细无力的食指,径直指向那通红的筹码罐。

不远处有一名失去一只眼睛的男性玩家看看天色,又看看周围,坐立不安地嗤了一声,烦躁道:“有那种规则他不早说?行了欧文,别跟这娘们儿浪费时间了,女人懂什么,快点继续!”

他的话收获了不少赞同的目光,尤其是众人看清开口的是个新人,神情有比这名男玩家还要鄙夷的。

新人就是这样,拿到几个生存点,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自作聪明了。

“我也好奇——”

周围倏忽一静,只有数不清的蜡烛噼噼剥剥。

这些不受控制的小小火苗环绕着玩家们,将他们的影子也剥离成一竖又一竖。

而在蒋提白突然开口的这一时刻,玩家们也就只剩下影子还在活跃地晃动了。

蒋提白说着好奇,语气中根本没有一丝活力,目光远远瞟向放着酒瓶的桌子,又叹着气收回注意力,“——什么规则能赢更多的筹码?”

蒋提白此话一出,那名女玩家收获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少了很多,她感激地看过来,蒋提白感应到视线,终于也瞄她一眼,看完他就淡漠地收回视线,随即玩味地笑了。

他唇齿间露出一线白森森的光泽,好像他不是在笑,是准备咬人一样。

欧文在玩家们快要吃人的目光下打圆场,恭敬地看向那名女玩家,说:“这样的规则,只有客人们自己来定了。”

“有意思啊,”褚政看看蒋提白,又看看边缘那几乎被自己全然忽略的女人,心中隐隐有激动升起来,但为了不被蒋提白记恨,他只能天真地询问:“你这么说就也太狡猾了,这样吧,能玩多大,你给一个上限?”

欧文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又鞠躬,看向其他玩家。

“不然我先说一个数字……”褚政急不可耐。

忽然,另一把柔弱无害的声音打断了他:“两百红筹码。”

褚政一噎,包括他在内,所有玩家都震撼地看向那个女人。

怪不得这女人之前一直安静,现在却突然开口,原来是已经被刺激得精神不正常了!

匿名期的新人,张口就是两千万生存点的筹码,她有吗?

这女人恐怕在外面是有钱人,所以现在彻底分不清现实和游戏了吧。

而这么一个疯女人,还在这里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更加有罪!

最初反驳她的男性玩家屁股针扎一样坐不住了,猛地起身,一手已经张开,眼看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记耳光,褚政忽然拍手:“不错,好主意,那我加码,就加两百红筹码!”

也是两千万?!

除了蒋提白外,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偏偏褚政还在煽风点火,“客人这么加码,欧文,你是不是也要拿出诚意来?”

欧文叹息:“时间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精疲力尽了,不如褚先生和这位,这位——”

欧文盯着边缘的女人困惑地拧眉,努力思考片刻后才松了口气,“褚先生和江小姐,每个人再加一百个红宝石筹码,这样我将我的胜者奖金,提升至这个数字——”欧文颤巍巍地张开五根手指。

“诸位客人觉得有没有诚意呢?”

不考虑这其中最大的漏洞——那个疯女人究竟有没有这三千万生存点,只听欧文的话,大部分玩家都能在巨额生存点中迷失了——

玩家这边出六千万,欧文就愿意加码五千万?!

褚政朝身边侍者招手,夺来一杯酒,优雅地一口闷了,长出口气道:“既然我们都‘孤身一人’来到你的萨克森之家,这三百个红筹码对我们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数字,你却只拿出你的一点皮毛,难道我的命只值你五百个筹码?这么玩有什么意思,我就算赢了,也和输没什么区别。”

眼下之意,你让我豁出命,你却抱着那一桶红筹码看热闹,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委屈得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现场大部分玩家都是在用命去赌一样。

褚政眼里闪着得寸进尺、疯子一样的贪心,却让欧文慈爱一笑:“您误会了,褚先生,我说的不是五百个红筹码,我说的是五倍的红筹码。”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玩家赌注五倍的红筹码……三……三千枚?

不可能吧……

这到底是多少生存点?

老天爷!!!

他们脑袋里竟然换算出一个天文数字,甚至叫人不禁怀疑富豪榜第一的玩家褚政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生存点。

等等……他有这样的身家吗?

整个审判者游戏里,有玩家拥有过这么多的生存点吗?

褚政依然在笑,那笑容却也有些僵住了。

比起现实世界的货币,游戏里每一个生存点都价值连城。他是万万想不到,一个区区副本里的区区NPC,竟然一张口就是价值三亿生存点的筹码。

可见在欧文心里,筹码的价值也就只是货币——那么除了欧文身后的红罐,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还能拿出更多?!

不用做什么就能轻松拿到如此数额的生存点?

一直隔岸观火的第一富豪褚政,此时喉咙也终于发干了。

“但……但是她……”这样的诱惑过于巨大,以至于太虚假了,有人很快从中脱身,质疑起最大的bug,就是那名还处于匿名的女玩家。

“她连三个红筹码都拿不出,别说三百个!谁跟谁赌,我看陈雨依还差不多。”

自从贺肖消失在门后,陈雨依就心神不定,注意力早不在这间破游戏室里,冷笑一声反击道:“你们可别拉我下水,我哪有随便拿出三百红筹码的魄力,谁提出的,就让谁玩吧!这一轮结束,什么第一富豪,都得换人做了,是不是,江醒小姐?”

江醒?

江醒是谁?

在场其他玩家都没反应过来,那名匿名女玩家竟然笑起来,肩膀抖动显得乐不可支。

“可不是。”她说。

“我看不见得,”褚政一偏头,问蒋提白:“你觉得呢?”

蒋提白转过头盯着褚政看了半晌,之后懒散地靠向沙发背,整个人像是要陷进身边一堆筹码一样,只是问欧文,“无论谁赢,这么多筹码,怎么携带?要是像现在这样,累赘地带在身边,那还是算了吧!”

欧文闻言说了句抱歉,道:“当然不会让客人劳累,一旦筹码价值超过一个亿——我们会自动为您兑换成等价值的筹码,非常方便携带,请不要有任何顾虑。”

“有这样等价值的筹码?”褚政的眼神骤然黏在了欧文脸上,“在哪,我要先验证一下!”说完,他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在欧文脚边地面逡巡,像是指望地上再冒出来一个筹码筒。

“需要——”欧文挥手吸引褚政的注意力,直到他再度看过来,才说:“需要到三楼才能为您展示,我由衷认为,今天这些红筹码,已经可以让诸位尽兴了。”

三楼?

这是又要诱惑他们上楼的意思?

“好吧!”褚政禁不起诱惑地拍板,“来吧,开始!”

欧文点头,很快,褚政身边就有侍者捧来小山一样的红筹码,而褚政只是在一旁何舒隐隐震撼的目光中挠了挠发冷的小臂。

这玩命的展开让其他人彻底看不懂了。

褚政这是干什么?

谁和他赌啊?

随便拿出这么多筹码,是诱惑他们去抢吗?

这个变态疯子!!

当玩家们一边骂一边心脏狂跳,注意力都被发神经的褚政吸引的时候,忽然间,现场出现了第二名侍者。

这名侍者宛如之前侍者的翻版,手中也稳稳端着一座相同规格的红宝石小山,自门外走进来。

愣了许久后,当这名侍者在一个人身后站定,所有玩家才触电般惊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座筹码山,竟然真的是那个女人——匿名新人拿出来的?!!

现在要是还有人没发觉不对,那这人不是弱智就是傻子了。

他们看得很仔细,回忆得很恳切,可最终,他们只从人数上发觉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个女人好像根本……根本不是他们两队玩家中任何一方的人!

……

众人一时细思恐极,纷纷用震惊的眼神求助地看向蒋提白和陈雨依。

是啊,刚才陈雨依分明叫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江……江醒?

匿名怎么会有名字?!

又是他们不知道的诡异线索?

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

蒋提白和陈雨依完全无视其他人目光,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是啊,之前混乱发生后,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新人,要是他们连这秃子头上的跳蚤都注意不到,真的白活这么久了。

那脏兮兮的裙子,置身之外的悠闲——除了匿名这点,让陈雨依惊讶之外,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这位就是小肖提到的那个躲在门后的女玩家吧!

没想到这人不仅有奇怪的匿名,还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筹码,可见“江醒”在这个副本里得了多少“好处”,这个副本在陈雨依眼里,也变得更加诡异了。

……

褚政的确明明白白地注意到了那新人的异样,但他只是单纯将那个白衣、匿名的女人当做畸变成副本异灵的玩家,无非就是以前留下的玩家而已,他唯独没想到的是,陈雨依竟然叫出对方的名字。

但有没有名字,是不是活人,都不影响褚政的行为。

既然蒋提白在他开口说要加码的时候没有干涉,他就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是让他大胆地放开手脚。

褚政兴奋地眯起眼——这个副本,不是主神的“恩赐”是什么?!

筹码准备就绪,所有玩家屏息等待褚政和陌生女人各自选彩门的时候,蒋提白徐徐对一旁的陈雨依说:“我们也打个赌,就赌他们的输赢。”

陈雨依不眨眼回应,“好啊,”她抬起手,手肘轻飘飘落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手指灵活一翻,指尖露出一枚黄色筹码,“我赌江醒赢。”

蒋提白深深看她一眼,手指动了动,之后才面无表情说:“我押褚政会赢。”

褚政:“你押多少?”

蒋提白看向江醒,终于冷笑一声:“我押我的全部‘财产’,包括我的命。”

……!!!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叫所有人倒吸冷气。

陈雨依也是瞪圆了眼,指尖的黄筹码都掉落下来,当啷落在筹码堆里。

“老蒋……”

无论她怎么使眼色,蒋提白都无动于衷。

陈雨依挠挠下巴,忽然也不劝了,对啊,她劝什么,蒋提白这一波要是输了,自己岂不是会得到蒋提白全副身家?

虽然蒋提白还多余地押上了狗命,导致她赢得可能性不太大吧……

她赶忙又捡起那枚黄色筹码吹了吹,挑眉看了眼江醒,那意思是:你最好给我赢啊。

“哈哈哈……”江醒站了起来,笑着看向蒋提白,“蒋先生,看来你认为,你们一定会赢了?”

“我不追求赢,”蒋提白敷衍一笑,虚情假意地说:“我只追求刺激。”

“刺激……真的好刺激!”江醒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快步走向彩门墙,“那我们就快点开始吧,我等不及看你输掉所有财产,包括你这条命的模样了!”

当这位从彩门后边出来的女人,对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彩门抬起手时,蒋提白终于沉了眉头,锐利眉峰下,他的眼眸彻底浸入阴影,没有任何烛火能照进那片黑沉沉的雾霭。

就来看看吧……

蒋提白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切。

——看看这一局,究竟是门里出来的怪物会赢,还是贺肖的头目决策会赢?

主神——你站在哪边?!

……

……

当欧文慎重地对着烛光查看彩门中的卡片,最终遗憾的目光落在褚政身上,看看他,又看看江醒,宣布:“对不起……褚先生,是你赢了。”

“Yes!”褚政一拍沙发扶手,猛然起身,“对不起?我赢了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身边何舒后背热汗渐渐收敛,这才缓缓捂住嘴。

她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过去,身边的这位富豪榜第一,生存点就多出了三亿三千万?

三个亿?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不可能!”江醒一步上前,夺过欧文手里的卡片,快速看完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会……她明明知道哪扇门后有贵重物品,她是百分百会赢的。

她到底漏掉了什么?

……

宣扬一组剩下的寥寥数人,一个个都在发懵,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只有蒋提白这边的十几名玩家,呆滞之后都才缓缓地明白:好像……好像还是因为头目决策?

——“江醒”的来历不明,但显然,无论她是什么,对在场的玩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这种诡异的人打赌,多半会出事。

江醒却要用巨额生存点和褚政赌,而褚政得寸进尺提高了奖金筹码,游戏就愈发致命起来。

输赢如此难辨的情况下,蒋提白忽然押上全副身家包括自己的命,和陈雨依赌褚政会赢。

那么褚政的输赢,忽然也和蒋提白的生死关联了。

这种情况下,褚政自然无法施行任何不利于蒋提白的决策,包括他不可能选择一个会让自己输的门……原来如此!

说不定,褚政在选择彩门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会赢了?!

……

陈雨依呆呆看着喜笑颜开、得意万分的褚政,又瞧瞧手里的黄色筹码,终于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地起了满身冷汗。

不对,不是这样的。

褚政是差一点就会输了的。

因为她也是赌上了一枚筹码,如果主神判定褚政赢了对她“不利”,那该怎么选择?

那冷血无情的主神,真的能判断出,她的这一枚黄筹码,和蒋提白的命哪个重要吗?

这分明就是头目决策里的漏洞,万一,万一在主神眼里,玩家的命还不如这一枚黄色筹码呢?

陈雨依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蒋提白……”

“哦,”蒋提白转头看她,想起来了,起身伸长手臂,远远从她指尖抽走这一枚黄筹码,说了声:“谢了。”

陈雨依一把拽住他,不让他坐回去,“尼玛……”她瞪眼低吼:“你要死啊,你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蒋提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手里的筹码,之后一握筹码,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这个?这有什么,唉,我死就死吧,我不怕死,如果主神……”他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主神决定让你赢,我也决定……就让你把我杀了吧,我看你平时找血管啊动脉啊什么的,找得又快又准,也算是无痛死法了,可以,我能接受。而且我那么多生存点都留给你了,对你好吧,以后清明十五的,记得孝顺我纸钱……”

“蒋提白!”陈雨依平地一声吼,眼光是真想立刻宰了他。

别以为她忘了,刚才不就是这个王八犊子开的口,要和她打赌吗?

如果主神面临“两难”抉择,完全随机判断她的筹码比较重要,蒋提白不就真的凉了吗?这人还在这跟她胡说八道?

“你信不信我……”陈雨依狠狠攥拳。

“好好好,”蒋提白急忙喊停,真怕大庭广众之下又被殴打,脑门儿上也像褚政一样,留下一个她的高跟鞋血印,“为了省几个纸钱就动手,你也太抠……”

陈雨依嘶吼起来:“蒋提白!!!”

所有人被吼声一震,看向他们这边。

蒋提白无法,仰天长叹,握着黄筹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他走后,过了数秒,陈雨依才猛然捂脸,连连击打自己的额头,那动作好像是:是我蠢,我好蠢!

她没好气地瞪向蒋提白——原来蒋提白真的没赌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褚政会赢。

而一切也是因为那枚黄筹码。

当蒋提白开口邀请她打赌时,她开玩笑地拿出黄筹码,赌江醒会赢。

她觉得自己是在配合蒋提白——如果褚政无法对组织内成员不利,那么就像之前一样,褚政必然会赢。

她却少想了一层,她当时拿出筹码,赌江醒赢——或者她和蒋提白中的任何一个人,去赌江醒赢,这种行为本身也已经违背头目决策。

但主神却没有阻止她,这就只说明一点,她和蒋提白打赌,竟然被主神判定为对褚政是有利的——主神完全预判了蒋提白下注的行为。

那之后蒋提白便无所顾忌,直接押下了全部生存点,也是加大筹码,强迫主神,确保褚政赢得万无一失。

而这其中如果出现变故,比如陈雨依无法开口押江醒赢、或蒋提白无法下注,或欧文突然阻止他们……这些意外情况发生,蒋提白都可以在褚政和江醒开门前快速调整计划。

毕竟唯独他们的头目决策,门里出来的江醒,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真是关心则乱……不不不,还得怪姓蒋的,他凭什么随便赌命啊?!

陈雨依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翻着白眼倒进沙发,心说蒋提白这狗东西,他就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他这种狗就会彻底灭绝吗?

忽然,众人头顶上,清脆的乐声响了起来。

第二轮的游戏结束了。

侍者们也都动了起来,把所有多余的筹码都拿走了,欧文身后的筹码柱也逐渐下降。

“干什么?欧文,”褚政警惕地看着老人,“你什么时候把三个亿的筹码给我?算了,我不用你给我换成便于携带的,我就要红筹码,三千六百个而已,我背得动。”

欧文点点头,哗啦啦声响过后,一名侍者竟然推着一个挂布袋的小手推车过来了。

“不错,”褚政很惊讶,“这也挺方便携带。”他单手去接手推车,同时变魔术一般,从后背抽出了一把锐利之极的刀。

看向褚政的滚烫目光倏忽就收了回去,但如此数量的筹码摆在眼前,眼看是要压不住场面了。

“都别急,”突然,蒋提白慢悠悠地开腔了,“我相信褚慈善家,一定会平分这些筹码给所有人。”

一语落下,震惊四座,尤其是褚政,呆滞地问:“会,会吗?”

“不止是他这些,还有我今天赢的这些,”蒋提白双手环胸,像是小孩做完游戏和同伴慷慨地分享战利品那样,“实际上,我建议所有人将今天赢得的筹码数一数,加在一起后平分。至于宣扬带领的诸位——贺肖已经给了你们充足的筹码,你们有两个选择,被我……”他的笑容说杀气腾腾都不为过,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或者现在立即离开这个房间。”

宣扬组剩下的玩家寥寥数人,各个残破不堪,恐惧中看向对面,蒋提白身后站着的人群,精力充沛,正赢得双眼血红,自己等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的。

宣扬一组的玩家还能说什么,只能快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平分?”有人好奇地问,“为什么?”

竟然是江醒从输了三百个筹码的惨局里缓过来,但她实在太好奇了,于是再度凑了过来。

蒋提白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看向她身后的欧文,只见欧文收起了一张卡片,是之前从彩门里开出来的。

蒋提白暂时没说话,直到欧文温和地对他们说了一通结束语,就带领侍者去准备晚餐了,将玩家们留在了狼藉的游戏室里。

“对啊,为什么?”褚政拉紧了自己的小车,一边将手深深插.进筹码袋里,一边攥紧了自己的刀。

蒋提白看他德性便冷笑一声,“将近四个亿的筹码,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能带出去吧,老实告诉你们,到现在为止,我们在这里的生存率,依然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