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提白把林况送到通铺边上,林况扶着床沿垂头丧气的坐下来。
一旁金梓语飞快拿来两条毛巾,递给贺群青和林况。林况擦头脸时手还抖的厉害,好在他头发短的和没有一样, 抹了两下就差不多了。
蒋提白忽然看着地面问:“哪来的血?”
林况强打精神, “可能是刚才……”他顺着蒋提白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自己进门时湿漉漉的脚印里的确带着血迹,只是话说到一半,林况的视线已经跟着痕迹来到了贺群青脚底下, 声音蓦地一顿。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 有血迹再次落在地上, 看色泽,竟然还是新鲜的!
林况一惊, 抬眼看贺群青, 很快视线定睛在贺群青袖口,那里深黑的衣服看不出,但血迹分明顺着修长手腕淌下来。林况两眼不由瞪大,倏地起身,差点再次摔倒。
“贺肖,你……?!”
贺群青见林况变脸, 赶忙收起脑海中胡思乱想,把林况灵神的模样挥开,顺着林况的视线一看, 飞快用毛巾按住手腕,就在这时,一只手遏制他动作,揭开了衣袖。
小臂上的湿意顷刻间褪去,贺群青自己都没看清伤口在哪儿,蒋提白已经从贺群青手里夺过毛巾,从他小臂上大力擦过。
贺群青手一抖,抓着他的那只手骤然使劲儿,蒋提白瞥他一眼,声音里仿佛透着十分的关切,笑着道:“又没擦到伤口,你躲什么,应该不疼吧?”
贺群青默默呲牙,当蒋提白再度去擦他胳膊上血迹时,贺群青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喂!”
贺群青疼的汗毛一竖,蒋提白这才放轻力道,一旁陈雨依也靠过来,和蒋提白两个脑袋凑在一起。
陈雨依见贺群青小臂侧边被削开一块,伤口斜进肉里,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一碰周围就冒血,伤口很深。她细眉顿时皱的快连成“一”字,道:“这……是不是得缝针?”
“这次副本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蒋提白轻声道,“要是感染了也麻烦。怎么弄的?”
林况正看着他们,想到刚才,脸色更白,毛巾擦擦眼窝的冷汗,闷声道:“被杀猪的砍刀伤的。”
“杀猪刀?”陈雨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瞪眼打量贺群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谁干的?村民?”
林况憋闷地深呼吸,“姐,这怎么处理啊,我们这有药吗?”
“什么都没有。”陈雨依看着门外雨帘,正在发愁,忽然咦了一声,走向门边。
等她手摸到门框,外头瓢泼大雨竟然已经逐渐收敛,很快成了柔风中绵绵细线。
“真是过雨,快停了。”
雨声一小,雨中其他声音就再掩不住了,贺群青惊奇的发现,远处混乱的人声竟然都能传到这里来。
陈雨依回头道:“这么大一个村子,再没有医生,也不可能家家都没药吧?昨天喜子说不知道,可能是她年龄小。现在出大事了,肯定有人拿药品出来。蒋提白,你能忽悠,你去灵棚那边看看,要是有人拿伤药、绷带什么的,你快搞一点回来。”
不等贺群青想明白“出大事了”是怎么回事,耳边轻轻“啧”一声,蒋提白放开他,错身往门外走,长叹道:“搞一点回来可以,‘能忽悠’我不承认。”
“去吧去吧,”陈雨依和颜悦色,分外温柔的道:“我们可都靠你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突然道:“金梓语?你跟我一起去。”
“我?”金梓语一愣,立即走向他,“好的,蒋大哥。”
林况捏着毛巾的手一顿,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毛毛细雨里——前头蒋提白迈着利落的大步,他身后金梓语则缩着肩膀踩着水,同样大步跟着,他们两人丝毫没有对话。
林况看着他们,神情有些愣怔——老大怎么突然重视起金梓语?总觉得有点违和?
但他眼下精力不济,心里纳闷也没开口。
陈雨依还站在门口,望着蒋提白和金梓语身影远去,不自觉揉搓起额头,自言自语般道,“卧槽,这不是完蛋了吗?”
“怎么了?”林况有些紧张的问,“什么完蛋了?姐,你头疼吗?”
“不疼——”陈雨依手掌扇风转过身来,看看林况,又看看贺群青,眉头一展,笑盈盈道:“我好的很……你看你,林况,到底什么把你吓成这样?你俩刚遇到什么事了?”
林况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说了个开头。
“你说是蒋提白让你们去的?”陈雨依打量手里的照片,停顿片刻,点点头,“之后呢?是不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出事了?被人撞见了?”
林况否认,“没人看到我们。是我们准备回来的时候,我站在路口,忽然头晕,然后就好像……我——我看到——”林况说着,神情再度扭曲,像是恶心又像是恐惧。
“我看到自己站在猪圈里,手里拿着一把刀。”
贺群青愕然看向林况,林况也条件反射的看向他这个目击证人,跟他解释:“一开始我也没反应过来!但之后,我猜我是在透过另外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我就知道那可能是我的灵神。”
“你的灵神?”陈雨依吸了口气,“你的灵神也出现了?还是大早上的?……什么样子的灵神?之后呢,你干什么了?你还想会会它?”
林况点头,“那个画面一闪就没了。我怕它跑了,就立马追过去,没想到……”说着,他打了个寒战,嘴顿时都有点张不开了。
陈雨依看他的样子,应该也猜到了什么,转而问贺群青,“是不是这个灵神的外表把林况吓成这样?是他害怕的东西?”
贺群青真佩服陈雨依一下就能猜中,默默点头。
“那怎么还能拿着刀……”陈雨依其实原本只猜到是虫子,但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眼里不由透出震惊,“难道说……”
“就是那个东西,”林况声音极为嘶哑,好像每个字都是他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我被它寄生了之后的样子……姐,这个副本怎么这么……这么王八蛋?”
林况说完,先是深呼吸,可深呼吸也没用了,他太多恐惧的情绪无处发泄,不由喘起粗气。突然,林况将手里毛巾砸在地上,一条湿毛巾硬生生被他掴出一声巨响。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林况喘气的声音。不久后,林况默默弯腰,又把毛巾重新捡起来,展开放在膝盖上,缓缓叠成了豆腐块。
陈雨依拍拍林况的肩道:“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小肖,你和林况从现在起就别分开——再加一个金梓语,等她回来,你们三个待在一起,就是上厕所都不能例外,听见了没?”
她压低声音,安慰林况:“加上我。要是它再出现,也不用你对付,你只需要处理金梓语和其他人的灵神就行了。另外,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的副本就是这么折腾人,但即便是特殊副本,也不会是死路一条,肯定有什么破绽等着我们发现。”
说着,陈雨依凤眼带笑的瞧了贺群青一眼,对林况道,“现在才是第二天,你都找到孟蓓蕾的照片这么重要的线索了,中午多吃点啊,保存体力,之后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你看昨晚,小肖不是也吓成那样,他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等他灵神冒出来,还有他病的时候,你不都得拉他一把?你是我们的顶梁柱,你可千万挺住啊。”
林况细细分辨陈雨依神态,脸上跟着恢复了几分血色,道:“我的亲姐,你外头是不是搞销售的?”
“不是,”陈雨依回答,“我是小学老师。”
“真的?!”
“假的。除了你们几个,我也不认识其他小学生了。”
“……”
陈雨依怅惘道:“其实我是空姐。”
“……我不相信。”林况虚弱的回应。
“这会儿你倒不信了。”陈雨依面无表情。
林况:“……真的?!你是空姐?”
“假的。”陈雨依嘿嘿一笑,低头瞅瞅自己身材,“但是资质应该有的吧?”
“……”
眼看林况精神逐渐恢复,贺群青终于问:“陈姐,外面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没有和孟蓓蕾一起上课?”反而上午课程开始没多久,所有玩家就都回到了宿舍里?
陈雨依闻言再看向外头,雨滴滴答答,近乎停了。她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昨天一直太平静了,我这心里就不踏实。那种感觉,就不像是在过副本,倒像是在过日子,可吓死我了。之后知道村长出事,我才算松口气,心想总算有人死了,但到今天,这死人的节奏可又难免有点太快了——你们不在,早上我们盘腿坐了没几分钟,有个村民大呼小叫在外面砸门,李乔尼一开门,门外的人一身孝衣,说有一头老虎在村长的葬礼上冒出来,眨眼工夫就咬死了不少人,最后还带走了什么大人物,让李乔尼赶快过去救命。”
说着,门外风一样钻进来两个人,蒋提白和金梓语回来了。
蒋提白手里真多出个盒子,倒像是针线盒,蒋提白进门后就在通铺边坐下,打开盒子,里头只有两个小瓶,打开瓶盖,一瓶是液体一瓶是粉末,盒子里还有一袋棉签、纱布和两卷医用胶带。
贺群青一看蒋提白盯着他的胳膊开始比划,这脚就自动开始后退,边道:“我这……你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蒋提白很惊讶,“为什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贺群青想到蒋提白包扎的手艺,委婉道,“没有,我自己来吧,我会弄。”
“你自己?”蒋提白似笑非笑看他,“你长了三只手?”
“……那不然林况帮我?”
蒋提白动作一顿,像早上在厨房似的,忽然变脸,“小肖,别磨蹭,快点过来。”
“……”贺群青心想这人怎么就是这么个狗脾气,放弃挣扎的走过去,蒋提白开始慢条斯理给他消毒。
陈雨依这时忽然问蒋提白,“老虎带走了谁?”
蒋提白露出奇怪的笑容,“带走了村长的叔伯。叔伯据说德高望重,还组织了村长葬礼。但怎么说呢……公老虎,果然还是那头公老虎,对人的兴趣真是不一般……好了。”
蒋提白说好了的时候,贺群青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抬手,那道伤口已经被纱布完美的缠好。
呃……好了?
纱布表面透出杀菌消炎药粉的气味。
贺群青意外发现,蒋提白包扎技术竟然突飞猛进,不仅纱布绑的松紧刚刚好,甚至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俨然和贺群青之前十分担忧的——经过蒋提白包扎,这手可能会彻底废了的结果完全不同。
“谢谢……”
笃笃笃。
门框被敲了几下,彭先发出现在门口。
“蒋大佬,陈姐。”彭先发神情严肃道:“我们所有人一起开个会吧。”
蒋提白挑眉,“你们有线索了?”
“线索称不上,”彭先发神秘一笑,“就是我们那边已经有了几个灵神,牛老师说不想落下你们,让你们也来研究研究。”
第97章 第97章 沦陷(中) 这是我们三个人……
彭先发说完, 落在门扉上的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正颇为僵硬的停顿着。毕竟来之前, 他心里就没底儿,觉得自己会在蒋提白一伙人这受一场冷遇。
但既然牛老师都发话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把蒋提白和陈雨依这两个高级玩家带过去的。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这小屋里的人竟然丝毫没有给他冷场, 陈雨依一脸惊讶道, “啊,什么灵神?行,你告诉牛老师,我们马上就来。”
彭先发起初见陈雨依那嘴巴张开, 就做好了被讥讽的准备, 偏听到这么一句。且陈雨依笑模样挺温顺, 倒像是他们相互间很熟一样,连之前那些不愉快和龃龉, 在陈雨依笑容间似乎也不存在了。
彭先发暗自松口气, 心里头还感觉不错,笑容不由都扩大几分,视线在门房里一扫,看到通铺上那些纱布和药瓶,以及贺群青垂着的手,道:“另外牛老师猜到你们现在不方便, 让你们可以十分钟以后再来。那陈姐,我就先回去了。”
彭先发转身离开,踩着水走出几步, 猜测身后的人看不到了,脸上笑容不自觉就变了味儿,得意洋洋的看向不远处众多玩家聚集的大堂屋。他心里想,陈雨依这个人还算识时务,一看牛老师带着玩家们把副本推进了这么多,态度也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真是,也不看看牛老师带着他们找线索找的多努力,昨天一下大巴车,他们脚步就没歇过。
而陈雨依和蒋提白两个人,据说只去见了一次村长,其他时间都是在漫无目的闲逛,可见这高级玩家的身份多少有些名不符实。
更别说他们中间,穿上黑色衣服的三个玩家,真笑死人了,一下午都是在做杀猪菜!
刚才林况,以及“ace”——叫贺肖的那小子的惨状,恐怕就是蒋提白他们对这个副本还一无所知的证据。
反观自己这一群人,可谓人多力量大,关于这个副本的情况,几乎都了解的透彻了!
同样是高级玩家,牛老师和陈雨依、蒋提白一比较,谁更有本事已经高下立现。
“嗬——”墙根儿底下啐了一口,彭先发脚步轻快地小跑起来,蹿回了堂屋里。
他身后门房的小门仍敞着,门框上一只手跟着收了回去,像是有谁注视着彭先发离开。
陈雨依从门边转回身,瞪眼道:“‘有了几个灵神’是什么鬼?他们就这么不怕死,还是这么多人一起玩命?哇,这方面我真想拜牛心言为师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之后牛心言给的这十分钟,他们也没有浪费,陈雨依替贺群青他们把屠夫灵神的事整理了一下告诉了蒋提白,之后金梓语和贺群青一起去隔壁找来了那些备用的学员衣服。只是义工的黑衣服并不多,花了他们好大功夫才在柜子底下找到。
林况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贺群青正要和他一起把湿透的衣服换掉,蒋提白拿起备用的黑衣服看了一眼。
“这些不是义工的衣服。”他道。
“不是?”背过身去的陈雨依一愣,回头从贺群青手中接过去翻看,哦了一声,“的确不是,看这花纹,是李乔尼穿的那种导师服。诶没事,反正都差不多。”陈雨依把衣服递还给贺群青,“就算发现了也好说,被雨淋了嘛。”
陈雨依拍拍贺群青手臂,转身叫上金梓语,两人先去开会的地方了。
贺群青不由就开始幻想她们两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女人,现在跑去一屋豺狼虎豹之间……当下脱衣服的速度不由就快了一些。
长裤因为有长衫遮挡,湿的没有上衣那么厉害,裤腿虽然全湿了,但腰部以下倒还算干爽。林况心情不好,低声骂着直接脱的剩一条裤衩,这边光着上身的贺群青犹豫片刻,决定直接套上干衣服去找陈雨依她们。
这时,一道灼热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贺群青回头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迟疑的套上长衫后,贺群青问:“怎么了?”
蒋提白盯着他看的大大方方,眼不眨的说,“没什么,走吧?”
贺群青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好像蒋提白的目光不知怎么能穿过黑色衣料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导师穿的衣服和学员穿的的确有区别,还是因为之前贺群青没有仔细研究过义工学员的黑衣服,总之现在穿在身上,那薄薄的衣料贴着皮肤,竟然还挺凉爽丝滑。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蒋提白回过头,视线再次掠过他,唇边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蒋提白,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以至于一看到他笑了,就问:“你又笑什么?”
蒋提白十分认真的打量他,轻啧了一声,“裁剪到底有区别。李乔尼穿这衣服就像神父,你怎么穿上比他还像。我在想,你要是和金梓语的灵神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
贺群青无言以对,还总觉得蒋提白话里有话。倒是旁边的林况哆嗦一下,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刚整理好的衣领,同时把袖口用力的揙上去了,仿佛在用行动撇清和那个欲女的关系。
贺群青见了欲言又止,因为林况把袖口揙起来的这一刻,贺群青脑海中止不住的闪过了杀猪那人的形象。
摇摇头,贺群青跟上他们两人,一同走出了义工的小屋。
*
贺群青跨过堂屋的门槛时,热闹的气氛迎面而来。
他左右一看,这里玩家多的把通铺边沿都坐满了,还有人坐在地上,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神情里透着热切。
“这边。”陈雨依在房间最深处的空地上跟他们打招呼。
贺群青刚抬起脚,就有一个声音道,“小蒋,别往里走了,我们就在这说吧。”
是牛心言,看到他们进来,笑容格外亲切,“只是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小陈,你们也过来一点。”
蒋提白一挑眉站住脚步,后边陈雨依自然也毫不客气,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我都准备好了要大开眼界呢。”陈雨依笑道。
“那就不耽误时间了,”牛心言环视四周,对所有人露出一个和气但不失威信的笑容,犹如特级讲师准备给学生们上课了。
“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李乔尼什么时候回来,开始吧。”说着,他眼神给了身边两名玩家,那两名玩家就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起身,站在了牛心言身边。
贺群青看其他玩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的,神色中已经露出隐隐的期待与激动,相对应的,无疑就是自己这边几个人,别说蒋提白和陈雨依是无动于衷,连林况和金梓语,神情都是警惕而没有丝毫期待。
此时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什么。
突然,长方形的屋子好像变得更加拥挤了。
贺群青第一秒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会议主位上牛心言和其他两个玩家让开脚步,让他们看清人群中多出的三个人。
贺群青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这三个人,竟然是在刚才一瞬间,才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
难道真是……?
“如你们所见,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灵神’,”牛心言虽然话音里没有炫耀的意思,但笑容仍忍不住扩大了几分,目光落在蒋提白身上,之后微妙的停顿,不由就特别的引人遐想。
“没错!”彭先发忍不住开口,替牛心言说出了这份了不起,“孟蓓蕾昨天就说过,九天能让自己的灵神出现在现实里,已经是天才了,可我们玩家到底比普通人经历的多,尤其是牛老师,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灵神出现了——不过放心,这件事现在除了我们,李乔尼和孟蓓蕾这两个NPC都不知道……”
彭先发没说完,急忙啊了一声,纠正道,“他们是一个人,所以是一个NPC?反正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有灵神了。今天才是第二天,我们抢占了多大的先机啊!”
“哎呀……”陈雨依低声惊呼,说了句:“牛老师,厉害啊!我能看看不?”说着,她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开始近距离的打量这三个新出现的陌生人。
的的确确,这三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既不是玩家也不是村民NPC,他们的面孔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他们脸上,好像有哪个地方藏着异样,是气血淡还是怎么样,总之强烈的勾起了陈雨依强烈的好奇。
于是在房间里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的手指不由就搭在了其中一人的鼻息下,感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抗,又挪到了颈部的动脉上,很快触电般收回手,又道:“卧槽!真的没有脉搏,和死人一样。”
牛心言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来掩盖笑意。
说真的,一百个普通玩家的震惊,都比不上陈雨依一个人表现出的惊讶。尤其是像陈雨依这样有名的高级玩家,用佩服的语气和神情看向自己等人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男玩家,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飘飘然。
想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看向蒋提白的方向,就见蒋提白也面带微笑,认真又好奇的看着这三人。
一时牛心言心里更加舒坦,毕竟众人都只见过蒋提白腰来腿不来、要死不活的懒相,哪见过蒋提白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的模样?
那边陈雨依根本无所谓自己的脸皮在其他人看来厚不厚,总之接连对这三个“灵神”上下其手,直到其中唯一一个成年男性模样的灵神,神情窘迫的对她道:“你摸够了吧?”
陈雨依被对方拦住,吓了一跳,继而又咧嘴一笑,“……没够。”说着,她咦了一声,再度打量眼前的男性灵神。
只见对方二十出头,穿着很特殊,是一身墨蓝色工装,脚上也穿着黑色胶鞋,身上诸多口袋的其中一个,插着一把银色扳手,眼下差一个安全帽,就可以直接走进工地。
陈雨依眉头一展,看出蹊跷,视线落在了旁边一名年龄有四五十的中年玩家身上。
这位中年玩家,也正是刚才牛心言叫起来的那两名玩家之一。
再一对比,陈雨依看出,眼前这个工装男人,正是中年玩家的模样,只不过要年轻二十岁。
“这是刘威大哥,他选择让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变成灵神。”
陈雨依闻言,直接看向其他两个灵神,“这两个灵神外表也是玩家自己选择的?”
“不然呢?”彭先发挑眉。
一旁牛心言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忍不住落在中间的那个灵神身上,笑容微微收敛,但他也没有反驳。
陈雨依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指向三人中间站着的、年龄最小的那一个“灵神”,也正是牛心言目光的落点。
“那他呢?”
贺群青忍不住就站直了一些,不想错过谁说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这个灵神,正是昨天上半夜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的人,当时这个少年来回走动、差点被林况杀了,最后他们还试图把他绑起来。
只见对方身上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校服,不过奇怪的是,这学生的一切表现,却不像昨晚一样刻板和神经质,不再是害怕什么到发抖,只是内向阴郁的低着头,如同不习惯被玩家们注视。
就像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灵神,从昨晚到今天,突然就成熟、有了正常思维一样。
“这是我的灵神,”牛心言以无奈的声音,说出了让贺群青震惊的话——
“其实我担心灵神会危害到我们自身,所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想象,想要削弱它,所以就以学生的模样作为灵神的形象,没想到灵神会出现的这么快……你也跟大家打个招呼?”
牛心言说完,那少年模样的灵神,才缓缓抬起视线,轻声说了句:“大家好。”
贺群青感到身边的林况深吸一口气,显然林况也发现,这少年和昨天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昨天这少年连话都不会说,甚至神志全无,仿佛极度害怕什么一般,只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现在却好像全然不记得他们了。
“这BUG竟然是牛心言的灵神?”林况悄声在贺群青耳边说,“看来牛心言这个人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贺群青想到之前见过的几个万分险恶的灵神,觉得林况说的很有道理,毕竟眼前这个学生灵神,光看眼神都知道,这孩子非常好欺负。
“给他们看看吧。”牛心言突然又道。
牛心言好人做到底一般,对蒋提白和陈雨依道:“既然大家现在是同一个阵营,我当然会毫无保留,有什么发现都会让你们也知道。”
这时,少年脸上露出害怕和无奈,手伸进后裤腰,接着当手收回来时,看起来只会抓笔的手中,就握了一把漆黑的手丨枪。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其他玩家呆呆看着那把枪,又看看那个少年,这叫贺群青都发现了,牛心言的灵神有热武丨器这个事情,应该是牛心言第一次告诉所有人。
第98章 第98章 沦陷(下) 他昨天不是也病……
等少年动作生疏的将手丨枪原路收回去, 便又成了那个无害的学生。
“牛老师!”彭先发眼中隐隐透出激动,“这……这你之前怎么没说?”
牛心言理所当然道,“我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这可了不得了!”彭先发盯着那少年灵神的眼神登时更加热切了, “我们这次没有得到任何辅助的装备,这可是第一把枪啊!”
玩家们也纷纷附和,很多人都当场松了口气,毕竟现在公虎下山的事他们都知道,以副本的尿性, 这公虎他们玩家百分之百会碰上, 谁都不想被野兽咬死这么痛苦。
眼下竟然出现了手丨枪,虽然只有一把,但对两手空空的玩家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音了。
“这是不是说明, 我们只要在幻想灵神的时候加上武器, 就可以真的得到武器?!”有玩家立即激动道, “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出路,是运用背景规则才能找到的‘一线生机’!虽然现在情势还不明朗, 但我们起码得有武器, 得活过这几天,才能找到通关的办法吧?牛老师,真的名不虚传,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跃跃欲试、心头难言的激动火热,看着牛心言, 眼神顿时更加不同,已经带着崇拜了。
“不敢当……”牛心言说着动作一顿,掀开袖口看了一眼, 神色不由有些惊讶,高兴的说:“我得到了两百生存点!这说明系统认可了我提供的线索,看来你们的想法是对的!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这一下武器的事情板上钉钉了,众人更加骚动,蒋提白忽然问:“为什么是意外收获?牛老师开会不是为了专门说木仓的事?”
牛心言感慨摇头,“其实我在幻想这个学生的时候,想法很乱,而且只有一个大致的形象,可能是在这些想象中的某一刻,我想到过让他拿枪,但这样就太危险了,所以我极力的把这个想法消除了,没想到最终灵神创造出来,它已经拿着一把枪。不过大家也看到了,我的灵神力量不足,或许它想拥有一个武器来保护自己?或者他想保护‘主事者’,也就是我?”
接着,牛心言又更加具体的回答了蒋提白的问题:“我这次开会,让大家分析出现的这三个灵神,其实只是想告诉大家,灵神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危险,相反,可能是我们这一次副本里最大的帮手。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见过自己的灵神,就可以大胆地尝试创造它们了。只是你们的脑筋比我的灵活,木仓的事情,我原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你们却立即想到了木仓是系统给的‘一线生机’。”
贺群青听着牛心言鼓励的语气,再看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喉咙些微滚动,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再看那边最后一名灵神,是个更加不起眼的中年大妈,穿着普普通通,好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家庭妇女,正惶恐迷茫的看着房间里这群情绪激昂的玩家。
的确,哪怕是贺群青看来,这三个灵神也是无害的,但贺群青的记忆和亲身经历也不会骗他。
起码林况的那个灵神,就是极度的危险,甚至贺群青认为,被诡异的昆虫寄生的屠夫,比那头乱发情的公虎还要危险的多。
如果这只是概率?
比如有些人的灵神,就是没有危害的,而有些玩家,就会被抽中,幻想出一些近乎……恐怖的存在?
脑海中几乎就要再次闪过一对金属长角,贺群青急忙转移注意力,甚至条件反射的抚摸了一下脖颈,强行扭转视线,让自己盯着蒋提白的后脑勺看。
没想到下一秒,那脑袋就转了过来,露出一个带着微笑的侧颜。
随后,蒋提白笑容扩大了,甚至若有所思的点头,犹如已经在认同牛心言鼓励的说法。
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那边时刻观察蒋提白的陈雨依应该也觉察到不妙、张张口就准备阻止这些玩家,谁料蒋提白抢在她前头,真诚道:“我也这么认为。”
贺群青一滞,不远处是隐隐吸凉气的陈雨依,以及林况、金梓语——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大部分人当即有些惊疑的看向开口的蒋提白。
贺群青说实话,隐隐放松了一些,反正他看来,蒋提白一旦开口阻止,这人歪理太多,效果比任何人都好的多。
但这时,贺群青余光看到了陈雨依,结果意外发现,陈雨依眉头紧拧,凤眼里隐隐冒火一般,竟然是一副十分戒备和不赞同的表情?
牛心言叹了口气,双手环胸,似乎是头疼不已,对蒋提白道:“你说吧,你怎么认为的?”
蒋提白惊讶的看了他和其他人一眼,“什么意思,你们没听清吗,我同意牛老师的说法啊?”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几秒,之后牛心言迟疑的问:“你是说,你真的认同……同意我的话?”
蒋提白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离开了贺群青等人,道:“其实我来参加这场讨论,也是想劝大家培养出自己的灵神,来帮助我们自身通关。因为这个副本,在此之前,第一没有给我们武器,第二抬高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在这里作为‘人’,竟然要和吃过人肉、凶性大发的野兽对抗,这本身不是一种极大的削弱吗?”
接着,蒋提白露出了贺群青熟悉的那种“就此好好聊聊”的神情,只是这一次,让贺群青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了。
“你们应该听说过察沃食人狮——两只狮子短短数月,就吃了一百四十人,算上巢穴附近的骸骨,保守估计它们杀了至少两百人,以至于被人称为察沃的‘食人魔’?这还是现实中的真实事件。所以别低估野兽,你们想想,在其他副本里,我们遇到的异灵,也很少有一口气杀两百人的,可见有些鲜活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或许更加危险。而我们作为‘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不做人了,去做‘神’!”
缓缓倒抽冷气的声音四下响起,空气更加寂静,所有人开始分外专注的听着蒋提白的话。
蒋提白的神情透着认真,盯着众人娓娓道来:“仔细想想,这个副本,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提供给了我们每一位玩家一个选择?它让我们选,是做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还是做那个‘主事者’,做那个‘创造者’?”
“我们创造的灵神又能做什么?在这个世界,灵神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如果我们都不去尝试创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眼下,既然我们这么迅速的创造出了灵神,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本身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特殊的,不止是作为玩家特殊,而是我们的经历、心态、能力的特殊,远远超过这个世界里其他普通人。”
“而这一次我们的身份,”蒋提白指尖在旁边玩家的白袍上随意滑过,动作明明漫不经心,却重的叫人心头一跳,“其实远远超过我们想象;我们的能力,唯独在这个副本里,是无边界的,毕竟人的想象力,哪有什么边界?如果一切想法在这里都能达成,那你们说,这还是人吗?这分明就是神啊。”
蒋提白理所当然的一挑眉,“既然能做神,我们为什么要做人?我们不仅要创造灵神,还要大胆,要快啊!”
蒋提白说完,其他玩家露出愣怔的神色,之后目光飘移,都有些避着牛心眼和彭先发这些核心人物,因为这些玩家不想被看出来,他们虽然同样极度认可牛心言的想法,但相同的话被蒋提白说出来,他们却瞬间被蛊惑了,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犹豫。
“你?!蒋提白——”陈雨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刚试图说什么,蒋提白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她不由一噎。
但陈雨依看看四周,还是咬牙,充满警告意味的继续道,“你昨天不是说过,创造灵神对我们来说更加危险吗?没错,他亲口说过!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别以为老娘真的好说话,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抠出来!”陈雨依一改之前的笑脸和吹捧,磨磨牙道,“什么做神,你们别异想天开了!你们——”
忽然,陈雨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自觉捂住头,一时间竟然都站立不稳了,蒋提白脸色一变走了过去。
“陈雨依?”蒋提白揽住陈雨依,垂着视线关切的看着她。
“滚蛋。”陈雨依反手就是一巴掌,蒋提白一抬头躲过了这轻飘一巴掌,将额头逐渐冒出冷汗的陈雨依轻轻推进了赶来的林况怀里。
“你陈姐身体不舒服,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老大……”林况脸色同样苍白,但他实在搞不懂蒋提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怎么阻止,一时欲言又止,怕自己耽误蒋提白的事儿,但陈姐呢?
陈姐为什么会突然唱反调阻止蒋提白,难道陈姐也会搞错?!
陈姐和老大面对其他玩家,竟然会不站在统一战线,这也是林况经历的第一遭。
不仅是林况,包括牛心言在内其他人,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状况,不知道陈雨依怎么忽然和蒋提白不对付了,明明刚才这伙人还好好的?
陈雨依又怎么了?真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正在林况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外头的院门响了,众人一齐抬起目光看过去,来人该是没想到这些“学生”竟然聚在一起,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脚步便一顿。
来的是李乔尼。他先是回身把院门重重合上,接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了几步,霎时间,他身边就多出了一个孟蓓蕾,单薄的黑衣女人,脚步轻飘飘的跟着李乔尼走了过来。
“灵神收起来!”牛心言低声道。
校服少年眨眼就消失了,但其他两名玩家操控灵神却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个中年女人外表的灵神,立在原地双手交握,攥着自己手指,脸上也充满了害怕。
最终其他玩家见势不妙,以人墙快速挡住她,好在没等李乔尼进门,那大妈就顺利消失了。
创造她的玩家在一旁擦擦鼻头上的汗水,长吁一声。
李乔尼一脚踏进热烘烘的屋里,脸上焦头烂额的忧虑还没有褪去,很冷的搓两下手说:“对不起,刚才村民们需要我,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我们这边的课还要继续,一起走吧。”
孟蓓蕾平淡的笑笑,显得她那双凝聚了更多颜色的眼睛,像是野生动物的眼珠一般,灵活扫过所有人,之后她走向捂着头、快要晕倒的陈雨依,嘴里道:“乔尼,你真是太谦逊了,应该是你能为他们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她怎么了?”
林况道:“她偏头痛。”
孟蓓蕾犹疑的点头,白的吓人的细长手指轻轻抚过陈雨依的脸颊,“可怜的姑娘。乔尼,你去给陈学员拿点止痛药。”
林况犹豫片刻,道,“那我先送她回宿舍。”
李乔尼正往出走,孟蓓蕾突然问道:“她现在没住在这个房间?你们都私自换房间了吗?怎么换的,凭对床位的喜恶还是凭相互的眼缘啊?”
李乔尼动作一顿,抬眼一瞧,本来平平无奇的问题,竟然让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因玩家们看看此刻笑容凝固一般的孟蓓蕾,不约而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时忘了接话,蒋提白淡淡回答:“她和金梓语两个女人一起住在义工的小房间,那边人少,更方便保护隐私。”
孟蓓蕾才“哦”了一声,对李乔尼道,“你快去吧!”
李乔尼点点头,又看向林况和贺群青两名义工,“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以前的义工学员,好像都没有你们这么善于交际。好好照顾女士,现在的情况,千万别让她们落单了。”
李乔尼盯着他们的神情似有深意,说完,李乔尼走了。
“等什么,我们去上课吧,”孟蓓蕾也说。
其他玩家听了蒋提白的话,这时候自然非常积极、甚至万分期待地往外走,孟蓓蕾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道:“我想你们应该也喜欢听到这句:今天耽误了大家半天时间,课程结束会给你们每位学员退六个小时的课时费,好吗?”
玩家们当然不在意劳什子课时费,连连称没关系、都可以,甚至还有人说:“不要退钱了,就求求你多加一天的课?”
孟蓓蕾欣慰的站在门边,等着所有人走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贺群青几人。
此时林况扶着陈雨依,金梓语站在贺群青身边,蒋提白则已经走到了门边。
贺群青自然迟疑,看了眼孟蓓蕾,不想后者也在饶有兴致地回视他,贺群青想到昨晚和这老女人脸对脸那一幕,这心瞬间就揪了起来,看着孟蓓蕾直说道:“我不去。”
蒋提白眉头一跳,不由站住脚,回头轻声问他:“什么?”
贺群青皱眉,“我说我……”
“没问题啊,”孟蓓蕾打断了蒋提白的话,“他昨天不是也病了吗?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孟蓓蕾理解的看着贺群青,视线微微向下,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贺群青眉头顷刻间皱的更紧,孟蓓蕾手指在绑着纱布的地方移动,“哦,对不起,我看这像是乔尼的衣服,是备用的吧?”说着,她把那只袖子推上去一些,才貌似惊讶的说:“怎么受伤了?”
第99章 第99章 黑狗 “你真是蒋提白?”……
孟蓓蕾身量相比贺群青来说, 着实矮小,但此刻那双眼睛在贺群青面前,却灼灼逼人。贺群青试图从她手里抽回自己手腕, 那边林况替他回答:“他,早上他——在厨房收拾刀的时候不小心被割伤了。”
孟蓓蕾叹息,目光中不由升起责备,“真是孩子,下次小心点。”
贺群青只听到“孩子”两个字从孟蓓蕾嘴里吐出来, 脖颈后边就起鸡皮疙瘩。加上孟蓓蕾语气十分缓慢, 明摆着知道些什么的神情,让贺群青浑身闷热,鼻端那股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像是随着孟蓓蕾的靠近, 变得浓重了十倍百倍, 连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土埋起来了一样, 呼吸都困难。
他微微用力,从孟蓓蕾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孟蓓蕾早有防备, 快速松开了他, 不然她这样单薄又上了年纪的女人,估计轻易会被贺群青的力道带的趔趄。
但现在占了上风的显然还是孟蓓蕾,松手时她细长的指尖,猛然刮过纱布,贺群青一皱眉,她笑了, 看向林况:“那就让贺肖把陈雨依学员送回房间休息吧。林况学员,你就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唉,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义工学员的工作,我和李导师商议,干脆也给你们减免吧,包括今晚最后一顿晚餐,大家看看厨房里有什么,自行解决就行了。”
林况扶着陈雨依,神情愣愣的,本能看向蒋提白,后者笑容微妙,嘴里说:“那就把你陈姐交给小肖,我们走吧。金梓语?你也一起来。”
闻言,孟蓓蕾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打量,突然对林况和金梓语的反应很感兴趣,“怎么,让你们休息去上课,你们还不高兴?”
林况看着今天格外奇怪的蒋提白,又看看病重的陈雨依,简直心累的不愿意配合NPC做这个群演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来一个异灵爆发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这样就不用猜来猜去了,更好过现在去“创造”那种鬼东西!
金梓语紧张的看了林况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孟导师,我们本身就没有交学费,现在又不需要工作,这样可以吗?”
“这有什么?”孟蓓蕾看着金梓语,感慨一笑,“大家都不会介意的。好孩子,走吧?”她向金梓语伸出手,金梓语露出感谢的笑容,脸色苍白的抓住了孟蓓蕾的手,跟着孟蓓蕾走出了门。
贺群青走近林况,一弯腰将陈雨依抱起来,听着林况在他耳边道:“小心点。”
贺群青点点头,但他看着林况从蒋提白身边跨过门槛,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
蒋提白此时冷淡的神情,俨然是狱警在用目光押送不老实的犯人。
贺群青哪怕没听到示警的声音,心中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直觉中自有一道细如风筝线的哨音,在他耳边缭绕上升。
“蒋提白?”
终于,贺群青难以忍耐这种诡异的怀疑,对门边站着的人开了口。
此时所有人都跟着孟蓓蕾走了出去,蒋提白落在最后,听到贺群青的声音,他缓缓回过头,挑眉看贺群青。
“恩?小肖,怎么了?”蒋提白不经意似的问,眼中笑意丝毫没有温度。
贺群青起初没说话,因为他脑袋里乱哄哄的,想说的、想问的都有不少。谁知蒋提白唇边笑意加深,了然般问:“是不是你还有点不适应这里?”
贺群青看看大敞的门,担心孟蓓蕾没有走远,干脆颠了颠陈雨依,抱稳了她,迈开脚步走到蒋提白身边。
蒋提白的视线丝毫不离贺群青,见贺群青抬眼直视他,蒋提白又轻声道:“我们都要在这呆很长时间,只要别想太多,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贺群青再度仔仔细细的观察蒋提白,仔细到蒋提白瞳孔里每一点细节,对方的每一根眼睫毛、每一根眉毛、每一丝唇纹,每一个小动作——试图找到怪异之处,却一无所获。
直到蒋提白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了,贺群青也埋怨自己——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认真观察过蒋提白的长相,就算眼前的蒋提白有什么不同,自己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最终,贺群青放弃了,一眨干涩的眼道:“你真是蒋提白?”
话一出口,贺群青自己都是一愣。
再看面前蒋提白,脸上笑容已经缓缓落了下来,贺群青心头剧烈一跳,暗道,自己真白活这么些年,这点心事都藏不住?
但这时蒋提白脚步一动,靠近了贺群青。
蒋提白也反过来盯着他,那眼神像是斟酌思索,也像是突然被勾起兴趣,想认真深入的就这个话题与贺群青进行沟通,直到一只手无力落在蒋提白胸口,勉强阻止了他继续靠近。
那手颤抖的同时还在不停往上,像是如果有条件,可以顺便掐死蒋提白算了。
“陈姐?”贺群青顺着那只手低头看向陈雨依。
可陈雨依的瞳仁在眼缝里停留了一秒钟,就朝上翻去,随着两眼紧闭,她整个人也再度浑浑噩噩起来。
“我们新人ace……也开始大胆做分析了,”蒋提白对贺群青道,同时他抓起陈雨依的手,轻轻放回她自己怀里,“虽然这猜想还不够成熟,缺乏证据,属于我刚才说的‘想的太多’,但还是值得鼓励。”
蒋提白脸上笑容又回来了,甚至他笑的一派和煦,非常高兴的样子。
他安慰似的道:“别担心,你面前的就是我本人。小肖,希望你明白,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但理由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我们所有人能平安在一起。”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贺群青的伤处,“今天晚上我们再商量,林况的那位……我们拿它怎么办,现在你回去休息吧。”说完,蒋提白轻柔拍了拍贺群青肩膀,跨过门槛走了。
贺群青目送他离开,大院里转眼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臂弯里已经接近昏迷的陈雨依。
贺群青站在屋檐下左右看看,只能走向小屋。
眼下陈雨依除了昏沉不醒外,没有发烧、没有其他症状,但贺群青不敢随便扔下她一个人走开,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多久,李乔尼来了,他一进门,就展开手里的卫生纸,里面包着两粒明黄色的胶囊。
陈雨依躺在床上,做噩梦一般眉头紧皱,李乔尼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陈雨依额头上正绑着一根宽布条不说,那布条还越看越眼熟,有点像旁边摞着的被套。
李乔尼视线不由左右寻找,贺群青摸摸鼻梁,心虚的想到之前被撕成一条条的被单,现在就藏在墙根儿底下,这边李乔尼道:“你年龄这么小,还相信这种偏方吗?”
说着,李乔尼就给陈雨依把绑着脑门的布条解开,结果刚一放松,陈雨依立马哼哼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乔尼赶忙给陈雨依把布条重新绑在头上,陈雨依捂着头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在一旁看着,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李乔尼道:“说不准还真有科学依据……让她把药吃了再看看情况吧,”同时他委婉的提醒,“但还是不要一直这样绑着。”他显然是真的在关心陈雨依。
李乔尼叹着气,掏出念珠在手里,这边贺群青喂陈雨依吃了止痛药后,李乔尼盯着陈雨依看了足有一分钟,之后才起身,也没再打招呼,肌肉发达的身影便默默消失在了门外。
随后止痛药应该是起效了,陈雨依睡颜越来越平静,忽然,贺群青感到手边人一动。
“他……”
贺群青一愣,弯腰在陈雨依耳边,“陈姐?”
陈雨依唇缝挣扎着张开,含糊说了几个字眼,贺群青一直试图听清,一会儿工夫,陈雨依头上汗水比之前头疼发作时加起来还多。
“黑……狗……”
黑狗?
叩……叩叩。
敲门声轻的贺群青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他直起腰往门口一看,是个自己完全没想到的人。
“大哥哥……”
贺群青更愣,“喜子?”
小姑娘脸上青青紫紫,伤势肿胀,因此看上去比昨晚更吓人,但精神好多了,小胳膊上挎着之前贺群青见过的筐子,上面蒙着一块花布,她怯生生道:“我能不能进来?”
“你过来,”贺群青尽量让自己别大惊小怪,“你怎么来了?”
喜子磨蹭着走进来,伸脖子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等看清了,嘴一瘪,眼泪顷刻间在眼睛里打转:“姐姐怎么了,她也受伤了吗?”
贺群青自然否认,喜子在贺群青再次询问下也心情低落地说:“大家都太忙了,现在没人管我了……我祖阿婆不在家,可能在我叔伯那。”
贺群青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喜子早上回家,原本的确要找亲戚带她去外边看医生,但她没找到亲戚不说,也没找到昌阿婆,当时还下了大雨,谁也下不了山了,后来雨小了,又听说灵棚那边死了不少人,现在喜子连午饭都是自己做的。
说着,喜子掀开那块热腾腾的布,贺群青往里一看,是几颗烤土豆,喜子小声道:“我听说你们上这个课都要吃素,就只烤了土豆,大哥哥,你吃吧。”
“……谢谢。”贺群青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能拿起一颗烤土豆剥剥皮,跟喜子两个人啃了。
喜子眼眶上伤处油亮,目前还只是涂了一层药膏。贺群青想到外面死了人,整个村子都天翻地覆,没人陪喜子这一个小丫头下山也的确有可能。
而打心底里,贺群青则认为,这个村子,根本就没人能真的出去。
吃着烤土豆,喜子问:“大哥哥,我能在这待着不走了吗?”
贺群青吃人嘴短,看了眼身后呼吸平稳的陈雨依,默默点点头。
喜子不走了,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纷杂的脚步声再度靠近了住宿的院落,其他玩家都陆续回来了。
第100章 第100章 通灵夜(上) 她也不用总……
陈雨依还昏沉的睡着, 偶尔口中呓语,奇怪的病情只能算没有恶化。贺群青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外, 恰好对上归来的蒋提白的视线。
那边蒋提白只往里扫了一眼,便冲贺群青招招手。
“那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贺群青走出去,刚半掩上门,目光还没找到林况和金梓语的身影,蒋提白已经发问。
这时门里传来喜子急切的声音:“大哥哥, 别关上门, 我害怕。”
贺群青只能将门又推开一点,低声告知蒋提白:“下午来的。”
林况和金梓语终于走了过来。贺群青分辨林况脸色,此时林况虽然还是情绪不高,但已经没有了上午那种惶惶, 再看金梓语, 两手交握着默默跟在林况身后, 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
贺群青一下午焦虑的内心此时总算放松了一些,也问林况:“有情况吗?”
林况张张嘴, 但他显然是有阵子没说话了, 那两片嘴皮都干燥的粘在一起,林况舔舔嘴皮,又清清沙哑的嗓子,“村里……”
“等等,”蒋提白打断了林况,他的目光飘进极度昏暗的小屋里, 盯着什么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接着灵活的指尖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折叠好的小纸包。
贺群青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发觉这折纸的方式很像以前诊所开的药包, 下面叠成方形,封口左右内折,卡成个三角形。再拆开封口一看,里面几枚指甲盖大的扁圆白药片。蒋提白道:“给那孩子吃两个。”
贺群青问:“这是什么药?”
蒋提白:“止痛药。”
贺群青:“李乔尼之前也拿来了止痛药,和你这个不一样啊。”
蒋提白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改口:“这是维生素?”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看了好几眼,缓缓把药包叠回去,准备还给蒋提白的时候,贺群青有些犹豫,转手把药包放进了自己口袋里,道:“我先帮你保管。”
毕竟蒋提白有乱给人吃药的前科,贺群青刚才看那药片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像安眠药,蒋提白说让他去给小孩喂药的时候却一副高兴的样子。
贺群青暗自深吸口气。
“小肖,你对我戒心就这么重?我真是为了……”蒋提白轻叹一声,推着贺群青,远离了小屋门口,才道:“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都要商量,你让NPC待在我们中间,万一听到我们说的话,开始怀疑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我们所有人一线生机今晚就会变成零,到时候你觉得,你这个好人还当得值吗?”他开玩笑似的道:“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真傻。”
贺群青闻言心下一跳,不由看向跟上来的林况和金梓语,他们两人听到蒋提白的话,金梓语是欲言又止,林况则是神情微变,也回看了贺群青一眼——那眼神透出一股强烈的无所谓,像是告诉贺群青,怎么样都好,他反正是不想活了。
贺群青真是一口气上不来,大力捏了下林况的肩膀,问:“……我们现在要商量什么?”
林况:“老大,那我去叫陈姐出来?”
蒋提白问贺群青:“她白天清醒过吗?”
贺群青摇头,蒋提白惋惜道:“那就没办法了,她在副本里变成这样,估计也是人力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线索我们三个已经讨论过了,让林况告诉你吧。”
林况调整了一下站姿,勉强打起精神,“早上我俩发现,李乔尼和孟蓓蕾的关系不是灵神和主事者这么简单,所以老大觉得,孟蓓蕾以前是村里的人,更可能是李乔尼的长辈。现在我们得知道,为什么孟蓓蕾成了李乔尼的灵神?我下午溜出来在村里转了一圈,去灵棚那边找了几个村民打听,我问到孟蓓蕾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认识。可我问李乔尼以前的事,哪怕是一些小事,这些村民都把嘴闭得紧紧的,做贼一样,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我也发现,遇到事情,出现在村民面前的大多时候只有‘李乔尼’,孟蓓蕾则非常的低调,人多的时候甚至从来不出现。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大部分村民眼里,‘孟蓓蕾’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这件事侧面证明了,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知道了和李乔尼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他们有什么‘凄惨’的故事,我们或许就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我们干脆直接去问李乔尼?”林况已经无所谓通关不通关了。
“干什么,自杀吗?”蒋提白斜目瞅他,“你嫌命长可以,但别让我知道。我们有一个陈雨依已经够了。”
蒋提白失去笑意的神情叫林况一慌,他立即认怂道:“我错了老大,我一定苟到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时,一把陌生而冷静的声音忽然插进几人之间,道:“村民不说,但还有一个人,他或许会知道。”
贺群青被背后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新人静静站着,像是已经听了好一会儿。
贺群青第一时间想到这人是柳晨锐,但对方穿着统一的学员白衫,袖口也垂下挡着手腕,身形似乎有点像,贺群青不能确定,只能问:“你是?”
对方声音顷刻间冷了八度:“我是新人A!”
这个回答让贺群青心惊肉跳,不自觉看向蒋提白,又赶紧移开目光,“咳……新人A?”
林况点头,也看了蒋提白一眼,挑着字眼道:“老大说……现在陈姐病了,我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蒋提白一笑表示认同,道:“万一这一局发展到要把灵神数量算进去,那我们几个人,面对牛老师那么多人,不是很吃亏吗,能拉过来一个算一个。”
贺群青看看蒋提白神情都觉得这人是在纯扯淡,应该是能祸害一个算一个吧?
也不知道柳晨锐又是哪来的勇气,就这么自投罗网真的可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高级玩家啊!
贺群青回过神来,问:“你说谁会告诉我们这村里的事?”
新人A道:“大巴司机。”
贺群青三人都是一愣,因为他们是义工学员,一开始就在村里,没有坐过那辆大巴。
贺群青对那个大巴司机,也只有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印象。
“没用的,”蒋提白忽然反驳:“司机也不会说的。当时玩家在车上,已经向他打听过巴秀村的事,当时大巴司机同样讳莫如深——在副本里,他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是玩家的问题太宽泛,没有任何具体的事件,”新人A道,“现在出现了老虎吃人,还有村民失踪,大巴司机或许会想起来什么?”
“那就等吧,”蒋提白淡淡道,“大巴几天才会来一次,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找司机。”
“有一点,不是我非要提出来……”蒋提白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对所有人道:“你们先不要急着回头,听我说,小肖,你慢慢的,往小屋那边看……”
说着,蒋提白给了贺群青一个十分怪异的微笑,贺群青起初不明所以,但当他缓缓回过头,看到小屋门框边露出半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时,浑身顷刻间就像被蚂蚁爬过,一阵又热又麻。
是喜子。
小孩受了伤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一片诡异的灰紫,尤其是她此时的表情,死气沉沉中透着森然,着实让贺群青吓的不轻。更具体一点,他觉得单从那边露出的脸来看,喜子甚至不像是一个活着的小孩。
“她在偷听我们说话呢,”蒋提白一手抚过贺群青僵硬的手臂,轻声道:“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还有,小肖,你觉不觉得,她脸上的伤,好的实在太快了?”
喜子注意到贺群青的目光,嗖一下就缩回了小屋里。
想到那里躺着的陈雨依,贺群青的脚步甚至忍不住的动了一下,蒋提白大力抓住了他。
“别急,我也不确定,”蒋提白笑眯眯的安慰道:“其实她昨晚就看了不少、听了不少,你看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
“你不是怕她‘怀疑这个世界’才给她吃安眠药?”贺群青也不知道蒋提白说的哪句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了。
蒋提白一副服了你的模样,“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今晚玩家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那孩子也算是一条重要线索,要是醒过来碍手碍脚,受了伤,或者吓坏了她,那这线索不就没用了?你说呢,小肖,要不要给她吃点?只是睡一觉而已。”说完,不等贺群青回应,蒋提白又叹气:“……是我想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给她喂药,这种事我也能做。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这点小事我处理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蒋提白说着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
林况左右看看,道:“老大,不然我来吧?”
“不行,”蒋提白眸光一暗,“要么他来,要么我来。怎么样,小肖,不要脏活儿都扔给林况,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呐?”
贺群青愕然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况也有点惊:“老大?”
蒋提白随意道,“诶,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小肖,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就是你觉得你的手比我们的都干净,我们是一个队伍的,你这样怎么行呢?我为了你着想,你也应该主动学着去打消那些不应该的念头,对么?如果你愿意,就先从这种小事做起?”
他幽幽道:“再说一遍,别把NPC当真,那小丫头就是副本折磨我们的工具而已。你早点转变想法,我们大家都能轻松点,尤其是陈雨依,她也不用总是护着你那个多余的‘干净’了。”
贺群青直听得发愣,没等开口,身后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衣服,新人A在他耳边低声道:“听他的。”
但同时,新人A的手,却在他后背上,四笔缓缓写了一个字。
像是个“不”字。
贺群青:“……”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才能同时办到这两点?!
这时贺群青看蒋提白的眼神逐渐有点不对了,这手指也开始发痒,十分蠢蠢欲动。
“我想知道……”贺群青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是脏活儿都甩给林况……什么是我觉得我的手比你们的干净?什么是陈……陈姐护着我多余的那个……”
突然间,一只温热的手悠然覆盖在了贺群青平滑的指节上——原来贺群青说话时,拳头已经悄无声息的攥了起来。
蒋提白低头盯着贺群青的手,一声声笑得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接着才听蒋提白道:“逗你而已。小肖,继续保持。”
贺群青:“……”
可下一秒,蒋提白抬起手,指尖竟然夹着一个眼熟的药包。
贺群青摸自己口袋,那里已经扁平。
谁知蒋提白当着贺群青的面,把药包拆开,里头药片随意抖在地上,拿鞋底碾碎了,最后蒋提白将纸硬塞进贺群青手里,道:“只要你不喜欢,就不用听我的,哪怕是件小事呢。”
之后蒋提白转身就进了小屋,这边林况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大进了这个副本后,性格好像更怪更阴晴不定了。贺肖,你别多想,我们进去吧?”
贺群青点点头,刚一抬脚,身后一股拉力传来,他想到柳晨锐,随即也落后几步,悄声问他:“你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新人A点点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小心姓蒋的,”离得近了,贺群青真听出一股幸灾乐祸来,“我现在都不确定他跟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贺群青没回答,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和柳晨锐一致。
他也不确定蒋提白眼下究竟算不算他们一伙的了,贺群青一脚踏进已经黑漆漆的小屋,摸索着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大哥哥……”一双凉冰冰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喜子,”贺群青睁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道,“我昨天没睡好,现在睡一会儿。”
“好,”喜子拽过一条薄被,盖在了贺群青和她自己身上,接着她贴着贺群青的手臂躺下了,“大哥哥,我也困了。”
新人A:“我也困了。”
贺群青:“……”
贺群青感觉到柳晨锐说完,就在小女孩另一边躺下来,林况嘟囔一声,干脆也跟着躺下了,“睡睡睡,又饿又累啊,我现在就需要忘记烦恼。这一下午盘腿坐着,简直是在给我上刑,让我身心都饱受摧残!金梓语,你过来,不然别怪我没给你留地方啊!”
哐当一声,窄门关上了,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蒋提白的脚步声也来到了通铺边上。
只是奇怪的是,贺群青一直没听到蒋提白躺上来的声音。
“老……老大?”林况悉索着支起身,“你不睡吗?”
“唔,”蒋提白的声音响起来。
贺群青头皮猛然一炸,因为蒋提白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在自己上方,在离他的双眼很近的地方。
“你们睡吧,”蒋提白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在贺群青额上,像是他不知为何在观察贺群青,边说:“我根本不困。”
贺群青手条件反射一动,手臂却死沉死沉,像压了一块石头。
“喜子?”贺群青真不知道现在该先收拾谁。
好在,蒋提白的声音这时候离远了一些,贺群青只听他带着笑意道:“好了,睡吧。小肖,放松——”
“你……”
“老大……”林况也哀怨的叫唤。
贺群青现在一听放松两个字就紧张,但又等了半天,蒋提白的声音再没有出现,他就真的放松了,结果这一松,甚至是他进副本以来,最放松的一次,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式入眠
“哐——!!!”
“哐哐!!!”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被一声声撞击的巨响唤回了神志。
不远处豆大的烛火在剧烈摇晃,每一晃都幅度大的快要熄灭了,一个人端着半截蜡烛走到门边,是蒋提白,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贺群青左右一看,发现自己可能是醒的最晚的,头晕脑胀的爬起来,一旁喜子裹着被抖如筛糠,惊恐的看着门的方向。
很快,贺群青也辨认出,撞击声是从正屋的方向传来的。
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的撞正屋的门。
丝毫听不到玩家的声音,好像那一屋子的玩家,都不知怎么消失了一般。
这时,蒋提白的手指落在了门栓上。
他这么做的实在是太自然,以至于在场几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吱嘎————”
他们门房这间窄门,被蒋提白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呜——幽咽一声,一阵彻骨的凉风,猛然从门缝里钻进来。
浓重的犹如实质的血腥味,顷刻间扑面而来!
“吼呜——!!!”
一声真真切切、震耳欲聋的老虎叫声,转瞬间由远及近,同时伴随溅起水渍的啪啪脚步声,某种巨大而灵活的动物,自黑暗中朝他们的这扇窄门蹿过来了!!
贺群青和林况、柳晨锐同时跳下床,扑向那扇开启的窄门!!
嘭的一声,蒋提白率先重重关上门,落上结实的门栓,下一秒,三人恰好撞上门,眨眼间一齐顶住了门!
“嘭——!!!”
门扉重重震动了一下!
“躲开!”蒋提白在一旁提醒。
贺群青瞬间被林况拉开,下一秒,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窄门上一块厚板顷刻间不翼而飞,木屑四溅。
门上被粗暴掏出了一个黝黑的大洞。
沉重的动物的呼吸声,从那个破口外,无比清晰的传进来。
呼哧——呼哧——
贺群青耳边,随着这呼吸声,响起了呜呜的哨音,一开始便极为尖锐,极为响亮!
一只硕大、反光的眼珠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蒋提白就站在门边不远处,这时,一阵阴风吹来,蜡烛无声熄灭了。
但贺群青知道,那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屋内几人,贴着门板的地方,发出轰轰的喉音。
这下连贺群青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一下。
贺群青发誓,不管门外这东西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什么老虎。
就算是灵神,能不能写实一点,这是老虎吗?
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老虎?!
“哐!!”
“咣咣!!!”
那野兽用脑袋撞着这扇窄门。
小门顶上掉渣,整扇门顿时摇摇欲坠!!
眨眼间,门外的东西就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行动开始疯狂起来。
林况这时候握紧手里的刀——那柄刀比昨天他拿着的刀要厚实的多、长的多——生死关头,他反而放松了一般,状似无意的问:“老大,你刚才为什么要开门?”
蒋提白也随口回答:“我听到院子里有个人在说话,就想打开门确认一下。”
“谁?”林况问,“看到了吗?”
“看到了。”
蒋提白道。
“是陈雨依。”
林况声音戛然而止。
贺群青浑身也陷入僵硬,他明知看不到,还是转头向一丝声音都没有的通铺方向。
他们都记得,刚才蜡烛亮着的时候,陈雨依分明躺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