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不知名死者 “你们不管他吗……

金梓语愣愣坐着, 感受到自己手背被另一只大手覆盖着,那人的手心一片滚烫。

手的主人失去了意识,修长的手指间因此露出空隙, 令她感觉到了凉意。她立即用自己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只大手,渴望对方别松手,再抓紧自己一点。

那人传递来的体温,让她紧缩的心如同泡进温水中,缓缓的舒展开来。

她还记得自己前一刻是如何的窘迫。

地面上着装暴露的女人, 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像见习修女的会服——只不过是‘情趣版’。多看一眼,她都感到莫大的不自在,直想拉起被单将自己本身厚厚的裹起来。

而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样、声音也完全一致的女人, 凭空出现在封闭的小屋里, 连她都能判断出, 这可能就是她的“灵神”。

先前半梦半醒间,她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些令她感到不安的画面——梦里, 她霸占了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她变得力大无穷, 压制着对方,而少年不知怎么,也早是她的所有物,她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事情,就能对眼前这个自己疯狂喜爱的少年为所欲为,来加深彼此间的联系, 好像这么做以后,他就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梦里,“她”这么想着, 贪婪的闻着对方暖意融融、干净的气味,大胆的挑逗对方,如同这样就能讨好对方,让对方体会到快乐——

比她将要感受到的,还要更加强烈的舒适、快乐。

……

停下!

金梓语不敢继续回想下去,梦里的“自己”俨然是罪人。

她在梦里微不足道的抗拒和阻止,都只换来潮水般变本加厉的淫丨欲,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明明是在口是心非的认知。

所以当意外发生,她醒转过来、辨认出那个女人的时候,刹那间,噩梦翻转至现实,她骤然不敢与房间里的任何人对视,生怕看到他们了悟的眼神。

此时她人虽然还在这个房间里,但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伙伴们相隔甚远,像是被他们的世界隔开了。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是蒋提白和陈雨依,怎么会允许这么卑劣下流的修女留在身边呢?

尤其被她侵害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肖……她的ace天使,这简直让她更加惊恐了。

自己究竟是有……多饥渴?!!

还有蒋提白,蒋大哥,自己下次回到现实以后,需要……需要把U盘再给他邮寄回去吗?

可寄到哪里去?

那盒子上根本没有他的地址啊!还是厚颜无耻的继续拿着U盘进副本?

好害怕。

想想自己将要孤身一人,就觉得好害怕!

陈姐,林况大哥,蒋大哥……还有小肖,她再也见不到了!

金梓语心里酸成一团,这也最终体现在她天生浅的要命的眼窝里——怎么都盛不住眼泪。

……

就在她想到这些,已经绝望之际,她的手背覆上了另一人的手。

对方发着高烧,像在警校VR教室那天。

但这一次,他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

贺肖遭难的温度,熔解了她乱糟糟的想法。

一时间,她的无序归为有序,与伙伴间所谓的屏障也被他这一举动打破,让她脑袋里仅剩脱力般的空白。

小肖……像是知道她正处在无比尴尬狼狈的境地中,就像今天白天一样,他教训了孔禾家,修复了她的尊严,此时,他则以这一举动,将她快速拉回他们之间。

……

此刻她紧紧拉着贺肖的手指,抬起胳膊擦擦眼泪——归根到底,是她被自己商品下头那些污言秽语影响了。她明明知道那些玩家都在胡说,想让他们停下。偏偏每个买家为了说那些过分的言语,都会率先向她交付四百生存点,她起初全部接受了,甚至渴望的接受了。

现在那些生存点开始源源不断向她涌来,她根本没有退出的选项。

那张色丨情拼图成了她的名片,会永远留在审判者游戏的商城里,让她不断染黑修女的名声。

而那些可怕的商品评论——她已经为此改变了,下面那个女人就是她的魔鬼……

“你好傻。”

金梓语浑身一颤,震惊的看向欲女,而后者正回看她,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就是你啊。”

……

“小金!”陈雨依的声音唤回了金梓语的神志。

陈雨依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嘴里在叫金梓语,目光还盯着晕倒的贺肖,快速来到了他们身边,“别怕,你那个……你先试着让她消失。”

喜子抱着被单缩在了紧闭的窗下,尽可能的远离地面上两人,不过小姑娘也觉察到事态平息,没受伤的眼睛便惊慌打量屋子里的几人,在陈雨依经过她时,她跟着爬了过去。

“姐姐……”喜子用微弱的气音问,“义工哥哥怎么了?”

“没事,”陈雨依勉强一笑,“老毛病,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挺常见的。等你睡醒了,他也醒了,你快躺下去。林况,来搭把手。”

金梓语一咬牙,轻轻放开了贺肖的手,与陈雨依、林况两人一起将意识不清的人恢复了平躺的姿势,之后金梓语就坐在原地开始发呆。

谁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倏忽间,房间里仿佛吹过一阵微风,和金梓语长得一模一样的欲女灵神——竟然真的不见了!

金梓语肉眼可见的大大松口气,身边陈雨依有些惊讶地拍拍她肩膀,也像是安抚。

“还挺有效率?”

“陈姐——”

“你别别别又来,我头疼。”

金梓语舔舔嘴皮,安静老实的躺下了,全力让自己今晚不要再引起任何注意。

接着陈雨依才回过头,低声喊了几次“小肖”,后者丝毫没有回应,她叹口气,提起薄薄的被单,给脸色煞白的人盖上了。

“老大?”林况看看贺群青,又看看金梓语,艰难的问:“那个女人……怎么会这样?”

副本里,果然不会有什么童话故事一样的好意吗?

蒋提白在欲女消失后,又没了精神,拖沓着困倦的步子走到通铺边,手指尖扫过一缕病人额上潮热的黑发,盯着那张脸看了一阵,说:“还不明朗,总之小心吧。”

说着,他探出食指隔空横在了贺肖人中部位。

啪一声,那手被陈雨依毫不客气的拍开了。

“没死,请拿开你的狗爪非常感谢。”

蒋提白一挑眉,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旁边林况见他们又开起玩笑,眉间也松开了,问两人:“老大,陈姐,还睡会儿吗?”

“睡,”蒋提白伸开手臂活动,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林况看着他躺下才收回目光,手枕胳膊也躺倒了。

喜子人小,懵懵懂懂躺在陈雨依身边,没熬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在屋里安静时,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问:“你们不管他吗?”

林况一个激灵,睡意差点被吓走了,瞪了一眼身边,“你再这么突然出声儿,就出去打地铺去,我首先不欢迎你!”

“我没有突然出声,”新人A平铺直叙的说,“我碰了你好几次。”

“你说不管谁?”忽然,假寐的陈雨依出声了。

“他——”新人A以下巴示意,“贺肖,你们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

“你一个新人,才进来多久,连这都能看得出来?”陈雨依的声音带着鼓励,但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前途无量啊。”

说完,竟然再没有理会新人A,她关掉手机的光束,就这么睡了。

新人A没等到答案,深深看了屋里这些人几眼,尤其是那个突然病倒的——随即自己也在奇怪的氛围中躺了回去。

柳晨锐对着眼前黑暗缓慢眨眼,已经睡意全无。

那小子明明临睡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会病到晕倒?

是修女的灵神对他做了什么?

陈雨依说的“老毛病”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经常会这样?

……这算是什么毛病,可以平时丝毫看不出来?

还不止是看不出来,自己和贺肖是交过手的,那小子虽然没有经过训练,看着更没有二两肉,单说力气,却真的不容小觑。

等等……自己真的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在走廊里那一次……

想着,柳晨锐再次偏过头,隔着一个林况,看向贺肖所在的位置。

结果不远处一个影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撑起身子,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了,新人A,睡不着?”是陈雨依,从她的声音,难以分辨她的真实情绪。

“恩。”柳晨锐简单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闭上眼。

“第一次进副本还能睡着的人,实在太少了。”陈雨依道,“我都只见过一个。你刚才睡着了吧?那你就是第二个。”

柳晨锐倒想知道,第一个是不是贺肖,但眼下作为新人A,他和陈雨依的交谈便到此为止了。

他开始在脑海中整理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线索、三个灵神——孟蓓蕾、校服少年、以及刚才出现的金梓语的灵神。

看金梓语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灵神,难道在这个副本里,灵神的出现,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灵神会不会就是其他玩家说过的,这个副本里的“异灵”?

后来金梓语又是怎么控制它消失的,是排除杂念,还是幻想其他事情?

有什么诀窍?

柳晨锐胡乱想着,才将脑海中贺肖倒下去的画面驱逐出去。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村里猛兽出没,天色蒙蒙亮时,家家户户的鸡才叫第一声。

贺群青听着熟悉的鸡叫声,眼皮立即紧了紧。

脑袋里狂乱纷杂的梦顷刻间被绵长鸡叫卷走。

“姐……”他呓语。

没等贺群青迷迷瞪瞪睁开眼,耳边响起充满活力、喜滋滋的声音:“欸?一醒来就找你姐?这是什么待遇?我已经误会了啊。”

贺群青一下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旁边撑着脸颊笑眯眯看他的陈雨依。

“天马上亮了,你不是要起来给我们做素食沙拉去吗?”

贺群青感受了一下,除了还有点犯困,身体各处不痛不痒,已经完全恢复了。

只是懒腰没有抻完半个,他“眼前一黑”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跟着浮现眼前,贺群青再打量小屋里一派平静,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刚才……”

“嘘,让林况给你讲吧,你们三个赶紧出去拍黄瓜,不然等着孟蓓蕾开除你们,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陈雨依停了话头,看着贺群青有些欲言又止,嘴巴张张想问什么,但最终瞟了眼新人A的方向,没问出口,反而惆怅的叹了一声。

睡在最边上,闭着眼睛的蒋提白忽然出声:“快去吧,黄瓜都该等急了。”

“……”

贺群青这边有点猜到陈雨依准备问什么,无非是他每晚生病这回事,他和系统几番商量,如今打算用医院查不出病因的疑难杂症来解决——这样说谎言的成分似乎可以减少一些。

只是奇怪的是,不只是陈雨依,连林况和金梓语,在和他一起走出门房的时候,都没有问他,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那边林况却突然说,“你们看——”

贺群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恢复正常不久的心跳就猛然一缓。

只见院子里的血,已经一片乌黑,竟然比昨晚他们第一次看到时,还要厚重数倍!

要是这院子里死了人,那从这些血量来看,不知名的死者,至少也有两位数。

而林况喊贺群青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血,而是在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的同时,这些血迹,也跟着发青,越来越淡薄。

看这架势,如果天完全亮起来,院子里的血,竟然会……消失不见?

贺群青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和另外两人聊天,此时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想法。

如果有人死在这个院子里,那不知名的死者,会不会也是……某个人的灵神?

三人神色都茫然了一阵,但突然,林况好像产生了一个更加离奇的想法,有些警惕的,他扭过头,看向自己刚走出来的小屋。

该不会……

第92章 第92章 心情好的蒋提白 难道之前自……

“怎么了?”贺群青看出林况有话要说。

林况却迟疑了, 在清晨的凉意里捂住后颈,摇头啐了声,“这鬼地方, 我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说着,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贺群青跑起来两步追上他,非常无奈,“求求你有什么就直说?起码这点别学蒋……蒋大哥吧?”

“去,你懂什么, 有些话不说, 那是因为一旦说出来……可能会挨打的啊!”

“……”

金梓语轻轻哇了一声,小跑跟在他们身后,“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气势汹汹?”

林况瞪了她一眼,“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善解人意?”

贺群青更好奇了, “为什么说出来会挨打?”

他左右一想, 先不说林况刚才在想什么, 就说有那个实力打林况的,那间小屋里其实只有两个人……不, 哪怕林况的想法有什么欠揍的地方, 蒋提白也不会伸一下手,毕竟那个人可实在太懒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之前他们三个人,分明都是在想同一个问题,就是地面上诡异的血迹。

偏偏在这时,林况却主动的看向小屋, 现在还说他的想法说出来会挨打?

如今这一连串想法都是在一瞬间产生,贺群青呼吸一滞,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林况没说出口的想法?

“你觉得院子里的血迹和陈姐有关系?”

林况差点被门槛绊倒, 站起来猛地勾住了贺群青的脖子。

“嘘!你要死啊,”林况瞪大眼看着他,又做贼似的回头瞧了一眼,“瞎猜什么?我都说了是胡思乱想了,你可别乱说……你小子怎么猜到我在想什么?”

“我……瞎猜的?”贺群青艰难出声,之后老实承认,“是你太明显了。”

金梓语也回忆道,“昨晚陈姐状态是不太好,一直头疼的厉害。”

“头疼?”林况可算放开贺群青,含糊应了一声,敷衍道:“头疼的确是个问题。”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警告贺群青,“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们学什么读心术!现在有两个人时不时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已经够烦人的了,要是再多你一个,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金梓语充满安慰的看向林况,“可你真的很明显啊。”

贺群青默默点头。

林况:“……你们俩真的很明显是翅膀硬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好像都突然忘记了院子里看到的血迹,因为从陈雨依的名字出现起,阻止过陈雨依自杀的贺群青、包括金梓语,都已经彻底明白了林况的想法。

沉默到了小厨房里,几人看看大盆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蔬菜,林况才又长叹一声,捡起一根黄瓜,再次自言自语:“欸,肯定想多了!”

他想,陈姐到底是自杀专业户,就算院子里的血和她有关系,那个女人也不会害怕,说不准还得大肆嘲笑一番。

*

第一天的起床时间比之后八天要晚一个小时。眼下正式学员都还没起来,三人的正式洗漱时间也被安排在做完早饭之后。

眼下他们各自在厨房小院里简单洗了把脸,贺群青漱完口正拿衣摆擦嘴,另外两名义工也脚下磨磨蹭蹭,面上装作没事人似的来了。

林况可不吃他们那一套,见面就一声“站住”,绕两人半圈,毫不意外给了一人一脚,接着林况狠狠按住王昱鸣的后脖颈子就往那盆黄瓜上按,“昨天说什么那么开心?还以为你有本事不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王昱鸣被黄瓜刺扎的挤眼,“我没有,林大哥,我真没有!”他舔着脸管林况叫大哥,“你误会了!他们可是故意想整我,就是知道你们会生气的啊!你想想,我们都是义工,每天呆在一起,我有那么蠢故意招惹你吗?你就帮帮我……啊!”

“帮”字一出口,林况一用力,王昱鸣的脑袋下头喀嚓两声脆响,一旁鹌鹑似的孔禾家脖子猛一缩,才发现是黄瓜被压断了。

林况垂着薄薄的眼皮,蔑视的看着他,“别给我耍花样。你算哪根儿葱,跟我谈误会?你就记住了,我的耐心从来不是给你们这种小人的!”

王昱鸣内心叫苦不迭,想就你,还有耐心?

“摘你的香菜去,好好干活,洗干净点儿,再偷懒叫我看到一个土渣……你就去把墙头上的土全给我舔了!”

“好,好!”

金梓语拿起一根柴棍,缓缓塞进土灶下头,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贺群青面前放着个大盆,正在清洗一颗颗圆滚滚红彤彤的西红柿,闻言轻咳一声,不自觉瞄了眼林况指的那片墙头,干涩舔了下嘴唇。

王昱鸣两人加入,几人干活的进度顷刻间加快。照这个速度,或许十几分钟就能游刃有余的把所有人的早餐准备好。

贺群青指腹轻轻按压一个大西红柿的表皮,判断这西红柿已经彻底成熟,吃起来应该很甜,同时心里生出强烈的违和感。

玩家在副本里,不仅要打打杀杀,面对神神鬼鬼,还要像过日子一样洗菜做饭,难道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可到底是魔幻,还是现实啊?

柳晨锐的存在……又怎么说?

“贺肖?”林况手持菜刀,看向贺群青,“你发什么呆,好了吗?”

贺群青轻松端起一盆,满满当当的西红柿,一转身哐当一声,沉重的大盆落在了林况身边。

孔禾家两个人赶忙移开目光。

这小子看着比林况好对付……可也只是看着好对付而已啊!

*

玩家们陆续走进这边上课的院里来的时候,昨晚用过的长桌也重新拼好了。

当最后一名玩家踏进门槛,沉重的大门突然发出嘎吱吱的声响,缓缓关闭,露出了门边站着的孟蓓蕾。

孟蓓蕾削瘦轻盈,头上每一根发丝都和昨天一样,简直像是假发,脸上的笑容也如严格计算好一般,乍一看亲切,实则有强烈的距离感。

今天再看到她,贺群青心中登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全是昨晚看到的孟蓓蕾的脸。而孟蓓蕾离他那么远,却同样在望着他的方向,甚至如同觉察到贺群青的注视,她苍白的薄唇弧度更大了。

“是不是看她越来越不像活人了?”

声音伴随着一阵温热的吐息,贺群青耳朵发痒,躲闪着回过头,是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低声道:“副本里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危险的‘提示’,看什么都会越来越诡异。”

蒋提白说罢,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孟蓓蕾还要标准的微笑,“不用怕她,有我在呢。”

贺群青简直被蒋提白的话吸引了,破天荒连看了他好几眼,才迟疑说:“你今天好像……”

贺群青心弦仿佛突然被粗暴拨动,随着震颤,带来的涟漪也越来越大,贺群青都不自觉反过来寻找造成这波动的水滴,想知道难道是什么燃料从内心的高处坠下来,竟然带来隐隐的——不安?

“我今天怎么了?”蒋提白笑容不变,十分认真的倾听着,但随着贺群青的沉默,他眸光倏的闪动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恩?小肖,我今天怎么了?”

“你今天……”贺群青反复打量蒋提白,和印象里的蒋提白快速做了一个对比,“好像比平时有精神?”

蒋提白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得到这个答案,笑意不由扩大了,抬手飞快捏了一下贺群青的脸颊,说:“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不可以吗?”

蒋提白说完笑眯眯转身,留下贺群青呆立原地,目送蒋提白离开。

贺群青感受着脸上残留的轻微疼痛,一时说不清那种违和来自哪里。

什么叫“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难道之前自己认识的他,心情从来没有好过?不是吧,有时候看蒋提白也是挺没心没肺的?

还有,又是什么让蒋提白从昨晚到现在……心情都这么好?

抱着这个疑问,贺群青在吃完一顿凉冰冰全是凉拌青菜的早餐后,决定去找一趟蒋提白。

以他为数不多的副本经验来看,有问题最好是及时问个清楚,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蒋提白坑了。

早餐时蒋提白吃了两口就擦擦嘴走了,灵修班地方也不大,就在贺群青找人找回后厨小院的时候,在厨房外头,看到了一名陌生玩家,正动作小心的贴着门,像是在偷听。

贺群青脚步登时放轻,没想到他还没靠近,那个陌生玩家反而回头冲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小声点。

一段蝴蝶结发圈在那个玩家袖口里一闪而过。

柳晨锐?

贺群青有些惊讶的走过去,不自觉学着对方的样子靠近门,万万没想到,厨房里传出的,正是他找半天的蒋提白的声音。

“……只能这样,你自己考虑吧。”蒋提白懒洋洋的说,“我也没想到,几个副本都没教会你清醒,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你再不清醒,总会走到你最害怕看到的那条路上,就像昨晚那个女人……”

哐当一声,贺群青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里头除了蒋提白,还有金梓语。看到他进来,见习修女手忙脚乱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口里。

贺群青二话不说走过去,抓住那只袖口,捏了捏,之后从她袖子里把那个物件重新抽了出来。

很快,一把金属的折叠小刀便躺在了贺群青的手心里。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愣神起来。

其实他的行动比想法要快的多,听蒋提白语气循循善诱,有些不对,凭直觉拿走了小刀后,才想:蒋提白这是干什么?

难道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其实蒋提白只是让金梓语保护自己?

“你怎么来了?”蒋提白看到贺群青,目光柔和下来,甚至视线落在他脸上,满意似的扫了几圈,“吃完饭了,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

蒋提白态度实在是太好,贺群青更加怀疑自己反应过度了,暗自松口气,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第93章 第93章 照片上的女人 “小肖,注意……

“没, 没什么。小肖,你怎么回厨房来了?”金梓语说着,贺群青手里一轻, 她又拿走了小刀,同时有些不安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外,把折叠刀重新藏起来了。

金梓语的神色实在太不自然,以至于贺群青刚打消的疑虑又升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问金梓语。

“我真好奇,她能有什么事?”蒋提白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 “小肖,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

贺群青瞟了他一眼,“倒不是坏,只是你‘好’的方式和常人不一样。”

蒋提白神情一愣,接着失笑, 可他眼里丝毫没有笑意, “我虽然早就有预感, 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这种人, 是怎么都学不会的。但现在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 我是该佩服你有勇气,还是你想直接告诉我,你要把傻气贯彻到底了?”

金梓语面露焦急,拉住了贺群青,示意他别再回应了,“小肖, 你别那么说蒋大哥,他也是为了我们好。他……”

蒋提白淡淡的打断金梓语,“没什么, 贺肖,我可以为你破例,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但要是你真觉得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可以离开,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居心不良。”

“蒋大哥!”金梓语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这话的确有些重了,贺群青都沉默下来。

不过贺群青和副本里始终战战兢兢的金梓语不同,蒋提白说让他离开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话,实在威胁不了他,相反,贺群青这时心里怪异的感觉更深了。

奇怪。

真的很奇怪。

之前蒋提白始终笑容满面,精神百倍的模样,贺群青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他们认识时间短,他还不够了解蒋提白。而且心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无法掌控的。

但现在自己随意说出的一句话,蒋提白却像动了真格的。

回想之前无论被怎么贬损,脸皮都厚如城墙的蒋提白,贺群青不由也认真起来,“你是不是有点情绪化?”

这个副本,难道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这个人?

但听到这句话的蒋提白,不仅没有理会贺群青的暗示,反而冷淡的说:“我很清醒,管好你自己吧,再怎么说,我也不用一个新人教我做事。”

“……”

贺群青一听这话,心里堵得要命,说实在的,眼前的蒋提白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恶。

“小肖!”金梓语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握住贺群青的手。

贺群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

他一皱眉,赶忙松开手。

……

冷静,冷静——

蒋提白再怎么气人,自己也不用对他动手吧?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看蒋提白,就觉得对方十分的欠揍!

难道自己也变得情绪化了?

贺群青没精神的眨眼,也不多说了,免得矛盾在自己根本不愿意的时候进一步激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离开这里。

“等一下。”蒋提白道。

贺群青脚步一顿,皱眉回过头。

见他要走,蒋提白突然就原谅了贺群青的“大逆不道”,甚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他说,“一会儿所有人开始早课的时候,你和林况出去转转,如果有什么发现,今晚我们一起讨论。”

贺群青眉头疑惑的展开,蒋提白似是斟酌,之后道:“村长家估计还是有人看守,你们能进去就进去看看,要是进不去,还有一个地方,目前应该暂时不会有玩家过去。”

“哪里?”

“李乔尼的家。”

闻言,贺群青一愣,因为李乔尼昨晚就是住在“自然灵神”机构的这个院子里的。

要进李乔尼的房间,走门肯定会被正在上课的人看到,那翻窗户?从外面会听到声音吗?

蒋提白这时彻底恢复了笑容,但同时,那种看着贺群青好像看笨蛋的表情,让贺群青不自觉双手环胸,缓缓问:“在哪?”

蒋提白说出了一个村里的门牌号,随即大发慈悲的解释:“李乔尼昨天不是说过,他生母是西吉人,父亲是本村人?昨天我问了村长,村长说李乔尼在村里,除了改建的这两套老房,还有一个他从小长大的房子。”

贺群青简单“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蒋提白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滞,眼见贺群青不愿久留似的大步跨过门槛,又忍不住说了句:“小肖,注意安全。”

贺群青:“嗯嗯嗯。”

*

早课很快由孟蓓蕾带领着开始了。

所有正式学员被集中在教室里,像昨晚一样盘着腿坐下。李乔尼背着手在他们身边徘徊,怕是受了昨晚事件的影响,他今早始终神情凝重,一言不发,脚步比孟蓓蕾更飘忽几分。

而义工学员,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在后厨房收拾早饭后的残局。

只不过贺群青和林况,已经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后厨的小院,飞快向李乔尼在本村的另一个住址跑去。

“我们金修女去哪了?”林况频频四顾,十分在意,“怎么吃完饭就不见了?”

贺群青倒是见过金梓语一面,只是刚才不经意间,还和蒋提白生了场气,现在气劲儿倒也都过去了,贺群青眼前闪过金梓语藏起那把小刀的画面,没再提这件事,只是说:“她在后院,我们早点回来再找她。”

林况自然是奉蒋提白的话为圣旨,如今蒋提白任务都布置下来了,他当然二话不说,一味加快脚步。

村长家还是和昨晚一样热闹,只是今天已经在办丧事。他们两个外人实在显眼,最终只远远看了一眼人群就离开了。等他们找到蒋提白说的地方,已经是巴秀村的边缘,绿漆铁门上落着陈旧大锁,周围也不见一个人影。

林况熟门熟路的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尤其注意墙头和门窗上的灰尘痕迹,之后说:“真没有别人来过这,要是没找错地方,我们又是第一。还是老大和陈姐牛逼。”听他的语气,是已经认定李乔尼家里会有副本线索了。

林况最终选了屋背后一扇窗户,试着打开无果,他脱下长衫绕在手和小臂上,接着一拳敲向玻璃。

清脆破碎声之后,两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周围很安静,林况就放下心,轻轻敲下窗框上的玻璃茬,打开了窗户锁,和贺群青钻进了屋里。

一进去,林况左右看看,突然怀疑自己是走错了房子,因为这个屋子里的装饰、摆设,没有一点异域风情,完全是本村风格。

直到又找了一圈,林况看到一面穿衣镜一角,贴着一张小号李乔尼,与一个高眉深目的外国女人站在一起的照片,才确认这就是李乔尼的家。

照片里的李乔尼还是个孩子,往大里猜,也就十一二岁年纪,那个外国女人如果不看长相,身上穿着就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日常干活儿的装束,揽着李乔尼,笑容非常灿烂。

林况一看这张照片,顿时有了充足的动力继续找下去。

眼下这个房子里空旷,显然很久没有住人了,不多的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尘。林况找东西很快,也善于复原,贺群青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在房间里一时无从下手,用林况的话来说就是他在这碍手碍脚,贺群青只能先来到了院子里。

他看到右边白墙底下立着高高一条扫帚,地上摆着铁簸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贺群青猜测这家里的东西,能用得上的,估计都搬到了灵修班那边。

他也不愿意坐享其成,就决定去别的房间里看看,原本只是出门路过小院,却在这时注意到院子一隅地面上有块方方正正的铁皮。

地窖?

一旦产生这种联想,不过去看看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贺群青走过去在铁皮边蹲下,有些紧张的停顿几秒,之后才猛地揭开铁皮一看,有些失望,里面竟然凹陷下去,是一个坑,而坑的表面则是另外一个厚实的小门,门上缠着一条锁链,竟然没有上锁。

贺群青先前准备工作可白做了,想到审判者游戏的诸多特产,心再次悬了起来,但手下强迫症似的更快解开这条锁链,将链条放在一旁、手指又一次抠住铁门。正要将它掀起来的时候,他手指插入的缝隙里忽然吹出了一阵凉飕飕的风。

贺群青一咬牙,脚底挪动,时刻准备着,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抬脚踹出去——

“干什么呢?”

贺群青手下一颤,铁门脱手,差点砸在地上,好在被另一只手及时接住了。

“这么沉!”林况卧槽一声,单手换成了双手,紧紧勾住铁门板边缘,之后吭哧说了声:“打开看看。”

贺群青这才回过神,和林况一起把铁门开了个一百四十度。

往下一看,两人都失望了。

地窖里扔着一大堆桌椅板凳的烂零件,一侧还乱七八糟摞着挂了蜘蛛网的木料,这些木料一眼就能看出来,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头,已经彻底腐朽了。

地窖的口不大,光线不能彻底照进去,林况神色警惕,透着嫌恶,强迫自己盯着里面黑暗看了片刻,说:“这下面没有线索没事,我已经找到了。”

两人把地窖门上的锁链重新缠起来,锁条在门上滑动,贺群青听着下面地窖传出回音,手下再次停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林况。

“回音吧?”林况打了个寒颤,“下面木头都烂了,除了蛆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李乔尼是不是企图在这里沤肥料啊?怎么了,你还想打开第二遍?”

说着,为了转移贺群青的注意,林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了他。

“你看这个,”林况神神秘秘的说。

贺群青自然接过来,仔仔细细一看,第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

林况摇头,神情隐隐的兴奋。

“这个女人,”林况指着照片上的女人。

“是孟蓓蕾。”这点贺群青倒是看出来了。

“没错!”

林况道,“问题就在这!你想,孟蓓蕾是灵神,是李乔尼幻想出来的,是假的!但如果真是这样,你看这照片,她怎么会和村长站在一起?”

第94章 第94章 蜂蝶屠夫 林况遏制不住的发……

“是不是灵神也能被相机拍到?”贺群青手里拿着照片, 反复对比孟蓓蕾和她身边的人,其中就有小时候的李乔尼。

虽然照片里这些人没有互动,每个人只是直挺挺的站着。但的确, 这张照片里的孟蓓蕾,看起来就和真正的活人一样。首先那一头短发,就称得上不修边幅,还有照片里孟蓓蕾的肤色,也远没有如今这么瘆人。

“被拍到?应该不会吧, ”林况挠着下巴思索, “灵神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已经够邪门儿了,跟鬼都没什么区别,要是还能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 还能被相机这么清楚的拍下来, 那也太逆天了, 得是什么水平的想象力啊?还有村长,昨晚我已经见过年轻人翻出他的大照片, 这一张照片里的村长, 起码要年轻二十岁。你说李乔尼能在二十年前就幻想出孟蓓蕾?不,不对,”林况嘶了一声。

“之前上课的时候,孟蓓蕾不是说他们磨合了十五年吗?要是这个女人是孟蓓蕾,再往前磨合,那李乔尼都能给磨成精卵分离, 不是,连他爹妈身上富含他的那点细胞都还不存在呢,那种艰苦的条件下, 他要是还能修灵神,那他也不是人,他是真神啊。这样的话,村长可不仅得给孟蓓蕾上户口,他们全家都供起来好了。”

贺群青听得目瞪口呆,把照片放回林况手里,说:“我明白了,这个女人肯定是一个曾经存在的活人。至于她和孟蓓蕾有什么关系,我们抽空再问问其他年纪大点的村民,应该就能知道了。”

除了这张照片,李乔尼的旧居里再没有其他线索。两人按原路返回,走出一段,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林况嘲笑他:“瞅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要是刚才我们被人发现,谁都能看出你干坏事去了好吗?”

贺群青只假装没听到,边走又吐出一口浊气。

谁让这个副本生活气息实在太浓厚,这次找线索,硬生生给他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游戏里,是在现实里砸碎普通人家的后窗,钻进房屋里一样。

“呦,贺肖,装聋?”林况胳膊熟练一伸,去勾贺群青脖子。

贺群青对他偷袭更熟悉,一弯腰错过他的手臂,反过来按住林况手腕,嘴里说:“别动手……”

“别动手?”林况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坏意的笑容,呵呵道,“林哥是在身体力行教你做人,一般人我还不教呢。”

“教我做人?”贺群青也笑了,“怎么教的,这么教?”他一把勒住林况脖颈,“是不是这样?”

林况胳膊肘拼命怼他,“放开,你放开!卧槽,你——你小子动真格的,你要勒死我啊!咳呕——”

“没事吧?”贺群青赶紧放开他。

“操,今天有事的是你!”

“……!!!”

贺群青被林况追出小巷,耳边忽然听到念经的声音,赶忙示意林况听。

林况缓缓站住脚步,随着倾听,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

“是村长的白事,”林况返回小巷口,那里地势稍高,他分别眺望村长家和念经声传来的两个方向。

比起村长家,此时村外竟然要更加喧哗。

那里传来的念经声囫囵不清,有沙沙的杂音,像是音质很差的音箱播放出来的。

贺群青也回到巷口,和林况一起望去,果然见到临近村口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白顶棚子,那才是为村长办丧事的灵棚。怪不得之前经过村长家,只远远见到有些人披麻戴孝的进进出出,总觉得少了什么。

林况这时候灵光一现,猜到丧事怎么办到村外去了,开始为自己鼓掌,“我现在真佩服我自己。”

贺群青看他一眼,见他跃跃欲言,就等着自己发问了,于是淡淡哦了一声,继续遥望村外的灵棚。

林况:“……”

贺群青:“……”

“贺肖?”林况磨牙,“贺肖?”

“你请说。”

“……有些封建村落迷信,意外横死的人不能在村里办葬礼……你不听我跟你说个毛线!赶紧走!”

“我听我听。”贺群青失笑,两人回到大路上,第二步还没迈出去,呼的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

天色顷刻间黯淡下来,林况和贺群青同时抬起头,定睛到空中被风卷过来几片黄纸,扯来扯去,歘的拍在道路石砖上,又向前连连翻滚,竟然是灵棚那边飘过来的纸钱。

前一刻还清明的天色,突然阴云密布。

四下里光线昏暗的如同倒退回几小时前的凌晨。

正在这时,一道雪白闪电猛然击穿阴云,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村里的动物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鸡牛鸭狗叫声连成一片,更有猪叫骤然响起,那声音格外凄厉响亮,穿过呼呼风声传过来。

同时,头顶掠过的闪电,也照的一旁林况脸色惨白,额角有了水珠。

雨水?

贺群青起初想,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不对。他自己站在风里,脸上凉而干燥,根本还没有落下一滴雨水。

轰——隆隆隆隆——

雷声在极低的天上轰鸣,林况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

“林况?!”贺群青一把扶住他,心里惊疑不定,“你怎么了?”

满头大汗的林况瞬间回神,但神情仍十分怪异,他站定脚步,看向对面白墙之间的一条小巷,忽然,他脸色扭曲,竟然像是为了什么而暴怒了。

下一秒,贺群青都没拉住他,林况拔足狂奔,冲进了那条小巷!

“林况!”

贺群青追在后面,紧盯着林况的背影,只见对方两条腿迈的极大,黑衫下摆翻飞,疯了似的往前跑,贺群青一眨眼,前头就没人了!

“林况!!”

贺群青差点撞上拐角,前方出现两条岔道。

就在这时,此起彼伏的猪叫吸引了贺群青的注意,他喘着气愣神,觉察到先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猪叫声,如今竟然已经离他很近了。

莫名的想法浮上心头,贺群青朝着猪叫的最厉害的方向小跑起来。

长巷里忽明忽暗,天上的雷电一阵紧过一阵,但奇怪的是,猪叫声却越来越不明显。偶尔一声昂长的嘶鸣后,猪叫声还会继续降低,就像是发出叫声的猪,不知怎么数量越来越少了一样。

终于,贺群青看到前头站着一个人。

浓郁的家畜气味萦绕鼻端,前方红砖墙围起一长排黑暗的草棚,陈旧结实的栅栏与脏污的地面,表明这里就是传出叫声的猪圈。

林况背对贺群青僵立着,垂下的袖口半掩着他紧攥着的水果刀。

但林况拿着小刀的手竟然前所未有的颤抖着。

随着贺群青缓缓靠近,更加看清了,林况实际上连后背都在遏制不住的发颤,而且这细微的颤抖迅速蔓延至林况全身,下一秒,林况忽然站立不稳,腿软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

贺群青喉咙一紧,胸口跟着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他轻轻提起脚步,开始从脚跟至脚掌,缓慢落地,让自己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

同时,猪圈的方向传出喀嚓一声闷响,之后,周围安静的可怕。

疯狂的猪叫声彻底停止了。

啪嗒。

啪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

这也是从草棚里传出来的?

……不。

现在草棚里的声音,不是这样滴滴分明,而是一连串的水声,好像那里头有个水龙头。大股水流溅落在水洼里,清脆响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哗————大雨终于从天而降,狂乱的砸在肮脏石砖上、砸在草棚的蓑顶上,让整个草棚都嘣嘣闷响。

贺群青眨眼间浑身湿透,站立在林况身后,目光也落在了林况的视线聚焦处。

雨水砸在棚顶的嘭嘭声更加响亮、清晰,变成了大力劈砍骨肉的声音。

浑身被雨水浸的冰凉,贺群青因此感到了窝棚里的温度。

粪尿、食槽、混合无比新鲜的血气,那里头是热烘烘的。

贺群青闻到如此强烈的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男人深深弯着腰,因此看不到他的头部及面容,他一手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把沉重斩骨刀。

那把刀木柄粗陋,刀刃外突宛如七分满月,粘稠猪血顺着刀身流淌,看一眼叫人浑身发寒,贺群青像是都能感觉到那杀猪刀落在自己身上的猛烈的剧痛。

咔!

这最后一刀,干脆利落,彻底将猪首与肥硕身躯分离。

男人动作一顿,犹如终于对这一地凌乱的杰作满意,另一只沾满污血的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除去手心滑腻后,抓住一只硕大的肥猪耳朵,缓缓提向空中。

同时,这个男人也终于直起了腰。

下一刻,饶是贺群青已经在舞剧团见过了大场面,此时脚步也不由后退。

起初的那一秒,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有什么缘由,令自己看错了!

但下一秒,他立即明白,自己没有看错。

眼前的男人,竟然根本没有脑袋!

他双肩之上,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在阴影中懒洋洋的摇晃。贺群青浑身发麻,头皮紧绷,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猛然攥住,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只带着四片虫翼、饱满鼓胀的虫腹!

虫腹尾部尖尖,犹如感应到贺群青的注视,猛一下扭动,那顶上直立着的一根鱼竿立标般的尾针,就随着腹部收缩弯折,陡然从空中折下九十度,如同寻找目标般左右移动。

又或者是贺群青误会,那虫腹只是在使力,仍旧用力的、疯狂的往那男人的脖颈深处钻进去,钻下去!

大雨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刹那间,一道闪电大力穿透暗淡阴云,白光劈进草棚!

这叫贺群青看的更清楚了。

那头颅部分完全被虫体替代的男人,平直双肩上展开的虫翅,竟然不仅巨大,还十分艳丽,迷幻般的色彩在光线下透出种种神秘莫测。

而虫翅中央,一道银蓝、一道墨黑,两色条纹层层叠叠,宛如黄蜂腹,几根黑色长须一伸一缩,倒悬空中,是它的足。

而那个男人身量高,腿修长,周身净瘦,一举一动间,格外令人感到熟悉。

地面林况身体猛然向后靠,碰到了贺群青的腿。

林况竟然在瑟瑟发抖。

“是……是它……”

第95章 第95章 雨中 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

贺群青纵然被眼前所见震慑, 但在感到腿边林况颤抖时,他内心的震惊更甚。

贺群青本能的抬起脚步,以小腿撑住了林况摇摇欲坠的后背。

同时他无比混乱的思绪, 才缓缓的运转了起来。

棚子里这个男人,如果除去脖颈上不断扭动、向下钻磨的虫体,一举一动,分明就是林况!

那持刀的手青筋毕露、紧握后用力的抬起手臂,毫不留情的向下劈砍, 动作无比果断、准确!尤其是男人提起猪头这一幕, 闪电般与林况之前在村口杀猪的场景吻合。

这个头颅彻底被诡异昆虫替代、却还能一刀一刀去杀猪的屠夫——无疑就是眼下林况的……灵神?!

它的外表实在是太惊悚了,光看着它,都令人感到极度危险。

林况口中发出将要呕吐一般的口申口今,双肩左摇右晃, 竟然像是已经承受不住, 随时会昏厥过去。

糟了。

贺群青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林况丢在这, 他缓慢、谨慎地蹲下身,抓住了林况的一只手臂, 又缓缓地, 将林况这只发软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这期间,贺群青的目光,丝毫不敢从那个男性灵神身上移开。

贺群青深吸口气,小幅度摇晃林况,急切的低声道, “林况?林况?你醒着吗?”

贺群青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对他说:“你想想别的事情,看能不能让它消失——”

林况手腕动了动, 垂下的脑袋就要抬起来。

“闭眼!别看它。”

林况意识应该是回来了一些,因为他已经攥起拳,贺群青侧面看到他牙关紧咬,可能是试图在让灵神消失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脑海中“咻——”一声,声音由小到大,示警的哨音骤然鸣叫了起来。

贺群青浑身上下登时掠过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灵神身体虽然纹丝未动,但他头顶的那只蝴蝶模样的寄生虫,几片鲜艳的翅膀却开始微微扇动,尤其是那几条细细的、触须般的腿,忽然来回蹬的厉害。

贺群青耳边哨音开始如同烧开的水壶般愈发尖锐,他不由抓紧林况的手腕,犹豫之后,一弯腰干脆将双目紧闭的林况扛在了肩上。

林况恍惚间也意识到不好,颤抖的手抓紧了贺群青后背的长衫。

贺群青抬脚向后倒退一步。

几乎是同时,异变突生,那灵神握着斩骨刀的手臂,猛然用力提起,同时,那虫腹也瞬间弯折,以长长的尾针对准了他们的方向,扑棱棱虫翅扇动,男人的身体朝他们扑了过来!

贺群青转身就跑!

他凭直觉分辨方向,快速穿过小巷,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

倾盆大雨从天空砸下来,跟他们一起挤进这些小巷,渐渐贺群青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但贺群青耳边的哨音却没有被盖过,相反愈发清晰,他一路狂奔,突然间,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手提杀猪刀,脚下只是踉跄了一下,贺群青却被撞得和林况一起滚在了雨水中。

“林况!”

林况摔得不轻,原本已经在试图爬起来,但应该是不小心睁开了眼,如今他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男人,整个人都动弹不能。

林况的灵神,刚才竟突然从他们身后消失,闪现到他们前方!

贺群青手扶着地面,手心一片火辣辣,他眼见那灵神又动了,赶忙起身,但雨中寒光一闪,那沉重的杀猪刀呼一下抡过他眼前。

贺群青一惊侧身躲过,但杀猪刀都到了眼前,那男人自然也跟了上来,贺群青只听啪啪啪响声不断,是那对大翅膀在不停的抖落雨水的声音,有好几次都几乎碰到他脸颊。

“贺……贺肖……”

余光中,林况竟然不知怎么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脸色仍然极度苍白,但眼睛里却逐渐升起一股戾气,他站在原地,抬手脱掉了自己的长衫。

啪一声,贺群青这边抓住了屠夫持刀的手腕,手中登时传来一股巨力,他几乎招架不住!

但比起灵神的力量,还是近在咫尺的画面更加吓人,近看那寄生蝴蝶的虫腹,极具肉感,在空中摇摆,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的眼睛。

贺群青顷刻间被惊悚的感觉攥住了心脏,于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牙关紧闭,猛然一甩,屠夫整个人撞在墙上,尤其是被贺群青抓住的这只手腕,让贺群青亲耳听到咔吧一声脆响,屠夫的手肘就变了角度!屠夫因此失手松开了那把杀猪刀。

但砍刀沉重,自屠夫手中掉落时,抓着屠夫的贺群青只觉得手腕一侧传来剧痛,差一点也要松开对方。

当啷一声脆响,杀猪刀掉落在地。

“我来!”林况沙哑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贺群青眼前巨大的寄生蝴蝶,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服罩住!

林况的动作起初磕磕绊绊,但随着虫腹被遮挡,林况的手上也逐渐有了力气。甚至他左右用力一拉,俊秀的面容几乎扭曲,狠狠将整个蝴蝶勒成了一个茧!

那茧还在湿漉漉的衣料下挣扎,翅膀伸展不开,真正像是一颗怪异的头颅了。

贺群青自动退到一旁,只见林况弯腰捡起那把砍刀,在手里掂了掂,下一秒,他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攥紧了杀猪刀,以跟灵神之前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抬起手臂,狠狠砍了下去!

那灵神本能的抬手保护肩部之上的部位,但只听咔的一声,一只小臂掉落在地。

贺群青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只因那几根抽搐的手指,看起来和林况的手一样。

接下来就是噗叽叽的声响,单听声音,那不是在劈砍,单纯是在狠砸。青绿浓浆从破烂不堪的衣服间泄出,林况劈砍的声音愈发清脆,一下下砸在了石砖地上。

他疯了似的停不下来,甚至将虫体砸的稀烂后,砍刀对准了灵神的躯体。

贺群青飞快拦住他。林况牙关紧咬,或许是贺群青实在太碍事,他迫不得已张开了嘴。

“你去!”林况声音嘶哑,语无伦次道,“别,放开,别动,我要——”

贺群青拽起林况,林况还试图挣脱他,正在这时,地面上的残躯忽然也狠狠颤动了一下,同时,已经破烂的布料下,好像有东西重新的从那躯体中生长了出来。

贺群青感到手中林况忽然没了力气,要不是被自己搀扶,就要跌下去了。

贺群青再度用力扶住林况,将林况的手臂架在肩上,两人飞快离开了这里。

此时贺群青耳边哨音早已经停止,但在钻出小巷的时候,他还听到了其他声音,远处人声喧哗,喊叫声竟然穿过雨帘,传到了这边。

贺群青脚下大步向前,心里想,该不会是屠夫杀的猪已经被发现了?

那么多头猪,对村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如今竟然成了一地死肉,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被这么一打岔,贺群青眉头一跳,不由看向揽着林况的那只手。如今视线受阻,但他能清晰的感到,那只手腕现在疼的不是一般,恐怕是……刚才屠夫手里的刀掉落时不小心被割伤了。

好在不严重,不然他现在就不能这么抓着林况了。

*

等贺群青带着踉踉跄跄的林况回到了住宿的院子,万万没料到,刚踏进门槛,一抬眼,正屋大门敞开,里面满满当当当的人。

贺群青猛然停住脚步,一时和其他玩家大眼瞪小眼。

“小肖?!”

陈雨依从门房所在的角落走了出来,神情颇为震动,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群青和他身边的林况。

“林……”陈雨依再开口,意识到其他玩家就在不远处,“先进去再说!”

他们往里走,有些玩家立即走出来,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像是想开口询问,但另一个人从门房里走了出来,是蒋提白。

见到蒋提白,最终哪个玩家都没敢发问。

贺群青知道,现在林况浑浑噩噩的模样着实震惊了其他玩家,当即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不说玩家们震惊,贺群青现在心中的震动也还没停止。

这时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贺群青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得以喘息,他自然想到凌晨出现的那个女人,也是长着和金梓语一样的脸。

而那时候,金梓语得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时,脸上的仓惶和不敢置信,现在贺群青还历历在目。

就像是那个女性灵神的一切,都在和金梓语本人作对。

结合刚刚屠夫出现的情景,贺群青彻底明白了——那不止是作对,甚至有可能,那个女人的形象,是作为修女的金梓语最为害怕的。

正如那时看到屠夫生不如死的林况。

林况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给人年轻稚嫩、不够稳重的印象。但实际上,贺群青知道,林况关键时刻的行事作风,与平时表现出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遇到危险林况不仅突发性的敏锐,而且十分细心。包括林况对待敌人时的狠辣果断,贺群青都自叹不如。

更重要的是,林况年龄这么小,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被反复磨砺出的悍不畏死,这些天过去,贺群青不知不觉间,已经非常信任林况。

偏偏这样的林况,唯一有一个弱点,他早早就自己暴露出来,被贺群青知道了。

林况害怕昆虫,他这个问题,贺群青原本只是替他担忧,认为林况挺一挺应该就能过去。万万没想到,林况真正恐惧的东西,和贺群青想象的,根本不是同一级别!甚至贺群青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种东西!

结合自己之前“看到”的游荡者的影子,如今至少三个诡异的灵神例子摆在眼前,贺群青几乎已经确定,这个副本里出现的灵神,就是玩家内心恐惧的形象。

什么灵神是“美好的想象”,贺群青现在怀疑,一切果然都是诱导和陷阱,这个副本里,根本无法产生“无害”、“善良”的灵神,或者再绝对一点,这里就没有什么美好的灵神!

既然这样,林况的灵神,那个屠夫半虫半人、被彻底寄生的惨状……是林况真实遇到过,甚至在他身上,真实发生过的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隐隐倒抽一口凉气。

第96章 第96章 沦陷(上) 陈雨依:“卧槽……

跨进门槛前, 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从他身边接走了林况。

林况脚下虚浮,看清来扶他的人是谁, 不由推拒:“老,老大……你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