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独孤贺和莫辛凡算是姗姗来迟。
他们来时,七师兄和江岑溪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独孤贺不敢贸然带着莫辛凡上前,却还是在合适的位置停下,对莫辛凡道:“你认真去看他们斗法,说不定会有所顿悟,这种场面就算是门中弟子都很少见到。”
一方面独孤贺相信江岑溪和七师兄的实力,不会波及到他们。
一方面是这两位都对付不了的话,他们俩也跑不了,还不如趁机看一看。
独孤贺一向疼惜人才,意识到莫辛凡有些修道的天分,又确定莫辛凡为人善良,也会有意指引。
“好。”莫辛凡认真点头,态度极为端正。
有七师兄帮忙,江岑溪要比之前更加从容一些。
尤其是七师兄钻研剑道,是斗法能力最强的一派。
就算是陵霄派的内门弟子,也会按照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和资质不同,而分别决定他们的专攻方向。
七师兄是与剑同修。
江岑溪则是专攻雷法和召将,这也是陵霄派素负盛名的法术。
江岑溪收起拂尘,身体后撤,盯着宫娥周身的屏障看。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宫娥如今是凡人之躯,还是已经和老道士一样成了妖身。
宫娥是宫中最常见的装束,眉眼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是最为平常的相貌。
甚至有些稚嫩似的。
她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嘴唇略厚,鼻头小且圆,配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更显得整个人像个孩子。
可她的表情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似的。
引起江岑溪和七师兄注意的是,她的周身环绕着黑色和靛蓝色相间的锦鲤,锦鲤的周身有着蓝色的流光跟随,在趁机的夜里形成了异常瑰丽的画面。
十余条锦鲤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让江岑溪和七师兄之前的攻击全部被阻挡,他们竟然一时间都无法真正地攻击到她。
“这是什么鱼?”江岑溪竟然有心情问她这样一句话。
宫娥明明话很少,却能做到有问必答:“蓝翼鳛鳛。”
“哦……”江岑溪换着拂尘的位置,脚下踏罡步斗,三步九迹,再次询问:“你们从何而来?”
“你不是在师父的识海里看到了吗?”
“这结界形成了千百年,我们出不去,妖兽们进不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江岑溪一直深知这一点。
她的哥哥江扶厌在结界内,她无法进入,所以一直没办法去寻找江扶厌。
可这些人却能够从结界内出来,还能几次往返于皇宫,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小宫娥没再说话,直直朝着江岑溪攻击过来。
显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会回答。
另一边,独孤贺看着这边的情况低声跟莫辛凡道:“刚才小师祖的步伐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三步九迹,是走三步留下九个足迹,她也在同时施展了尽脱四生之法。”
“啊?”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眼睛还不敢移开,只能这般显得有些呆愣地回应。
“施展了此法,五官不会被周遭的色声香味迷惑,小师祖是看出了那游鱼还具有些许迷惑作用,提前净化了内心。”
“哦!”莫辛凡终于懂了。
也难怪莫辛凡完全看不出迷惑感,就像江岑溪之前分析的,莫辛凡心思单纯,寻常的幻术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就算真的产生了影响,也因为莫辛凡的想象力匮乏,而造不成什么大范围的伤害。
此刻这些幻术在莫辛凡看来,就是鱼在游,甩出了好多蓝色萤光的鱼卵。
江岑溪决定用掌心雷强行攻破宫娥的屏障。
七师兄从旁协助,万千银色光剑朝着宫娥汇聚。
相对来说,宫娥的姿态是从容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旋转,控制周身的游鱼飞速旋转,仿佛形成了一阵墨色的漩涡,漩涡之中漂浮着点点靛蓝色的萤光,雷电和银色光剑几乎都在被这些游鱼吞噬。
最凌厉的攻击全部被湮灭在最柔的水雾之中,消失无痕。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冲出屏障,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
江岑溪迅速侧身躲开,手极为灵活地抓住了宫娥的手臂,作势便要回敬一掌。
可宫娥的手臂却瞬间化为一摊积水,仿佛江岑溪稍微一用力就将宫娥捏碎了。
莫辛凡在此刻说道:“小仙师这一招我看出来了,是太极!”
“嗯嗯……”独孤贺含糊地回应,随后道,“小师祖没得手的招式,我们小声些说。”
“哦!”莫辛凡立即回过神来。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小仙师用雷电,情况应该会像当初在深潭炸鱼一般,这些鱼该被电晕才对,为何还安然无事?”
独孤贺也陷入了沉思,他突兀地朗声说道:“小师祖莫要看表象,这应该不是寻常的水和鱼。”
江岑溪显然是听到了独孤贺的提醒,迅速后撤一步,她没有再去看,而是冷静思考起这屏障的奇妙之处,以及破解之法。
二人还准备再看一会,这时谢年在两名金吾卫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出来。
他看到那边还在交战,也不敢打扰,霎时急得团团转。
这时见到独孤贺如同见到了救星,快速前来说道:“国师,圣人他……您去看看吧!”
“好的!”独孤贺慌忙地翻身下马,谢年则是双手去扶他,才让他下马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个时候还是恪守着不能骑马进宫的规矩。
莫辛凡觉得自己不能单独留在这里,万一一个不小心会添乱,成为人质。
他还是跟着独孤贺比较合适,于是跟着独孤贺快速进宫。
江岑溪和七师兄此刻无暇顾及他们,只能尽快将眼前之人解决。
*
独孤贺没有背景,还总觉得自己并非内门弟子而没有底气,一向遵守规矩和礼节。
他第一次在宫中奔跑,平时不觉得宫中路途太长,此刻却怎么也到不了头似的,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服老的年纪。
他被扶到了圣人的寝宫,李向渔守在最外侧,李承瑞和邱白在里间圣人身边。
独孤贺进入时见到寝宫内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太医便懂了一些,心中也跟着谨慎起来。
这是不能声张的情况,他也需要谨慎对待。
邱白见到独孤贺到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毕竟独孤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她拉着独孤贺到了一边,低声介绍他们这边的情况:“我们进来时圣人被挟持,岑溪用法子救下了他,可途中圣人便说自己被寄生了。当时我们还不知怎么回事,还当是被妖邪控制了神志。圣人也是听说我是捉妖师,他才愿意给我看。
“真的是不看不要
紧,看到了我也……他……他的肚子鼓鼓的,里面还在动,最可怕的是从鼓动的形态看,里面应该是有十几只蜘蛛在爬行……”
独孤贺听得一头冷汗,身体跟着一颤,这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的程度。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去。
圣人此刻已然没有了力气,颓然地躺在龙榻上。
独孤贺行礼后,圣人也无力回应他。
独孤贺掀起被子看了一眼,看到圣人的肚皮上居然真的用东西在动,白皙的肚皮上鼓起七八个圆圆的凸起,那东西还在里面活动着,显然十分活跃。
肚子这么鼓,圣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显然是腹中的东西在吸收圣人身体养分,让自己存活。
独孤贺看过情况后,几乎是双手颤抖地拿出了自己的小包,从里面翻找符箓,接着交给邱白:“催动这个符箓。”
“好。”邱白立即念决,催动符箓,将符箓贴在了圣人的腹部。
符箓生效后,肚子里面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至少不再鼓动,圣人也没有之前难受了。
独孤贺和邱白慌张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圣人,这……持续几日了?”独孤贺问得欲言又止。
“足有四日。”看来之前莫名其妙地下令时,圣人的状态已经不妥了。
“您可否描述?”
“是……是皇后……”圣人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说道,脸上甚至有着自嘲的笑容“她意识到……朕调查她了,她也……不再伪装……她愤恨地说,朕总是逼着她生……她说,让朕也体验一下……”
圣人显然说得委婉了许多。
那妖邪当时仍旧是皇后那绝美的样貌,却说出最为刻薄的话:“生生生,就知道生孩子!你们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传宗接代?!呵,笑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突然大了肚子,那你也大一下试试看,开不开心?臣妾帮了你,你自己可以怀上了,是不是更开心?!”
皇家子嗣单薄,如今圣人只有一个皇子。
早年圣人的确因此事而焦虑,自然在皇后面前提起过此事,给足了皇后压力。
后期圣人有过其他儿子,可最后都不幸夭折,圣人猜测是皇后从中作梗,于是冷落了皇后一阵子,甚至克扣了她的赏赐。
这件事让皇后记恨上了圣人。
所以被发现后,第一个报复的便是此事,这也是圣人被胁迫的理由,身体里的东西和皇后心意相通,甚至连他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想法,皇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加以控制。
独孤贺将手轻轻地放在圣人的肚子上,表情仍旧是凝重的,许久后他才道:“圣人,这虫必须及时取出来,不然它们会吸干您身体的全部养分。就算用毒毒死它们,它们的尸身也无法顺利排出,还会毒害您的身体。
“它们和母体心意相通,感受到母体虚弱才会如此陷入这种状态,加速吸取您的身体。”
“需要……开膛破肚?”圣人似乎想到了这一点,近乎绝望地问。
独孤贺回答得坚定:“没错。”
“国师。”圣人突然握住了独孤贺的手,“朕信任你。”
独孤贺呼吸一颤,他很多次想要辞官,都是被圣人无条件的信任留下。
他很快重重磕头,随后郑重地道:“臣会给您服用丹药,您不会感觉到痛,并且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
“嗯……”
独孤贺在同时对邱白、莫辛凡道:“你们二人协助,尤其是邱白,被剖出来的蜘蛛要尽数抓住,不可放过一个,它们吸食的是圣人的龙气,会导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
国家皆有气运,圣人又是帝王,周身的龙气最胜,是极好的喂养妖邪养料。
“好!”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谢年知晓自己已经卷进这场是非之中了,最后甚至有可能为了国家颜面被灭口。
如今他却只能尽可能地帮忙,说不定能够得到独孤贺的求情,于是道:“我来护法。”
独孤贺又看向李承瑞:“劳烦小将军用最快的速度去太医处寻来工具,最好再带来一名擅长缝合的大夫。”
“是。”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去,顷刻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
一个总是攻击不到本体的宫娥已经够让人烦躁了。
这小宫娥还召唤出了一摊沼泽一样的东西,江岑溪和七师兄立即避开。
随后从沼泽里逐渐冒出一名头发湿漉漉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暗紫色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肩头,或者规规矩矩地贴在后背,他看向江岑溪时,江岑溪才发现他的瞳孔也是暗紫色的。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有着极其结实的腱子肉,肌肉沙丘一般地高低起伏,尤其是他浑身湿漉漉的,在夜色下还泛着莹白的光亮。
他身上的长裤裤脚破破烂烂的,赤着足,露出一节脚踝。
不得不说,他的姿态很奇怪,他一直匍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蜥蜴一般的姿态,目光阴鸷地看着江岑溪。
“小心,他也是结界外的妖物。”七师兄及时提醒。
江岑溪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打别人都好说,这个男人她有些无从下手,仿佛一掌就拍在人家的胸肌上了。
难道她第一次这般亲密地碰触男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江岑溪总是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很快她又骂自己,你真是被李承瑞那三从四德的思想传染了!
他是妖邪!得杀了他。
男人在地面上抬起头来仰视她,她不由得轻笑:“这泥沼里的妖长得还怪好看的。”
宫娥仍旧是冷淡的声音,指着江岑溪道:“她欺负我。”
男人眼眸暗了暗,不由分说地朝着江岑溪扑了过来,攻击甚是凌厉。
江岑溪却在这时提起:“他是泥沼里出来的,上次阁老府上的也多是蟾蜍,你身边还有蓝翼鳛鳛,那你是什么?”
宫娥沉默不语。
第107章 画中仙(三十五)“你与我合作,我就……
107
李承瑞带着太医回来时,皇宫内已经不太平了。
年迈的太医全程是被李承瑞提着身体强行拖拽过来的,并非他不愿意来,而是他真的腿软到站不直身体,甚至无法直立行走。
这还是李承瑞挑选过的太医,因为第一名太医刚刚带出来,看到外界的模样就吓晕了,这个至少还没晕过去。
他单手将太医护在身后,身上还背着医药箱,另外一只手还要去斩杀扑过来的妖邪。
这些低阶妖邪潜伏在皇宫内,在国师的大阵形成后确实被镇压住一阵子,不能继续作祟。
可如今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国师的大阵已然撑不住了,弟子的本命令牌碎裂,这些妖邪也一股脑地冲出地底出现。
李承瑞的手臂上贴着符箓,可以立即破开妖邪的屏障。
他跟着江岑溪走了一路,也长了不少见识和作战能力,这些低阶妖兽已然入不得他的眼,他甚至没有任何停留,一刀斩杀一个,完全不会浪费多余的力气。
妖兽的鲜血喷溅到太医的身上,溅了他一脸,吓得他惊叫一声,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免得引来更多的妖邪。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好在李承瑞的气势凶悍,又有着强悍的实力,才让他心中踏实不少。
想来他被选中也是幸运的,跟在李承瑞身边更加安全,也不知如今太医院里是什么模样。
到达圣人的寝宫附近时,已经乱成一团。
他将太医推进谢年布下的结界内,道:“把医药箱给国师,你先在外间等候。”
太医身材有些肥硕,几乎是“啪叽”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却不敢怠慢,连爬带滚地朝前,试着站起身来却又一次摔倒。
好在邱白迎了出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医药箱,他才能够松一口气。
回过头,李承瑞将一些符箓给了右卫,让右卫分发给抵抗的金吾卫,能够更迅速地解决妖邪。
李向渔一直
冲在最前面,此刻已然浑身浴血,周身散发着遮掩不住的杀气。
李承瑞很快加入战局,他觉得他杀了一路,摸索出了经验,而且他经常跟在江岑溪身边,应该能给李向渔示范一番。
没想到李向渔根本不需要他教,出手比他还狠戾。
他又默默离李向渔远了一些,免得李向渔打顺手了给他一刀。
谢年还在加固自己的防护结界,可终究会侥幸钻出重围的妖兽攻击他的结界,让他维持得艰难。
他挺想邱白出来帮他一下的,结果只看到太医战战兢兢地终于进了外间,在外间等待。
邱白在窗口说了一句:“你撑住,我们也要开始了。”
“好。”
谢年知道,圣人肚子里的东西比外面的更棘手,里间只有邱白一个人会法术,莫辛凡只能算是一个半吊子,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一个人苦撑。
果不其然,第一只被刨出来的蜘蛛,明明已经被符箓控制,还是挣扎着扑向了独孤贺,恨不得咬断独孤贺的手臂。
邱白情急之下干脆徒手去抓,接着念咒杀死它。
莫辛凡看到邱白的指尖变得成了黑紫的颜色,断定蜘蛛有毒,于是道:“你教我点什么,我帮你抓。”
毕竟邱白如今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他帮忙的话还能分担一些。
他皮糙肉厚,总比邱白伤上加伤要好一些。
事出紧急,邱白也顾不得什么是师门秘法,当即教给莫辛凡一些捉妖可用的法术口诀。
莫辛凡没有拜师,却无意间道家和江湖捉妖师的法术都学去了一些。
紧急时刻,莫辛凡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晰,尤其是之前有江岑溪给他铺垫的底子,他居然很快便记住了,并且能够运用。
两个人不再是慌乱的模样,独孤贺挤出一个蜘蛛之前,会对他们道:“三、二、一!”
随后蜘蛛的身体会被他从伤口处挤出来。
他们不再徒手去捉,而是改用匕首,努力让它们刚刚离体便会被杀死。
第四只出来的蜘蛛应该是躲在腹部最深处,远离符箓位置的,它最清醒,还具有智商。
它出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仿佛只是被挤出了身体落地,却在落地的瞬间吐出蛛丝,让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几乎是一瞬间便从众人的眼中消失。
“我去抓!”邱白道。
圣人这边等不得,若是药效过了,圣人会生不如死。
只能独孤贺继续,莫辛凡从旁协助,邱白一个人去对付这只蜘蛛。
另外两个人同时应声:“好。”
邱白十分小心,这东西可以隐匿在阴暗的角落,完全不被人发现身形。
邱白捉妖的经验丰富一些,动用法术,在屋舍中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蛛丝晃动,连带着吊在蛛丝上的蜘蛛也被邱白发现了位置。
这蜘蛛并未坐以待毙,张开口器朝着邱白便攻击过来。
情急之下邱白并未用匕首,利用自己手臂上绑着木板,干脆用这木板挥舞,将蜘蛛捶飞出去。
随后她立即跟上,用匕首插进蜘蛛的身体。
“嚯!我算是明白你们军队为什么要穿盔甲了,捶也摧死他们了。”邱白说着回身,继续协助。
“你发现了很好的用法。”莫辛凡还有心情回应她,心疼极好,引得邱白轻笑出声。
逐渐地,那些蜘蛛身体上黑雾缭绕,很显然形成了一股子毒雾。
“开窗。”独孤贺低声道。
莫辛凡立即起身开窗。
独孤贺在圣人的肚子上仔细按压,寻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在他将最后一只蜘蛛朝外送的同时又道:“让太医准备好缝合。”
太医已经独自在外间缓了神,他需要认真完成这一次治疗,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死都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一个不小心会牵连九族。
他不能有一丝怠慢。
背负着九族的命运,太医做了一个深呼吸,走进去后不去看遍地狼藉,平稳地走进去做自己的事情。
独孤贺从旁协助。
邱白处理好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莫辛凡整理地面上的蜘蛛尸身,全部放入了邱白的储物罐子里。
这东西可以留下以后做毒药,也算是意外地得到了好东西。
独孤贺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趁着不需要他的工夫摇晃着起身,在自己随身的布袋里寻找,最后取出丹药的瓶子。
他犹豫着这种解毒的丹药需要分几份给他们时,莫辛凡毫不犹豫地吃了一整颗:“您炼制的丹药很厉害!我全吃了!”
独孤贺不由得一惊,倒是不心疼他的丹药,毕竟之前就没人敢吃他的丹药,终于有人敢吃了,他该高兴才是。
只是……
独孤贺犹豫着道:“这是解毒的丹药,吃多了没有什么益处,还会让你上吐下泻。”
莫辛凡听完急得直抠嗓子眼。
邱白轻笑着接过丹药,掰开后吃了一半,又接过药膏涂抹指尖。
处理好了他们这边,她和莫辛凡也要出去动身处理外面的妖邪了。
独孤贺留在房屋中,走到了太医的身边,看到他动作利索地缝合伤口,没有半分手抖,心中暗叹,这位太医也算是有些胆识。
他又到了窗边,对外面道:“小将军,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要早朝了,您需要杀出重围关闭宫门,或许只需要通知柳寺正,他就可以让局面合理解释过去,安抚众多大臣。”
李承瑞很快回应:“末将得令。”
*
鱼非鱼,水非水。
江岑溪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当一种东西需要虚假的外形伪装,便意味着它若是露出本来面目,会立即被发现其弱点。
而且不难猜测,宫娥的自身很弱,才需要这般强悍的防护。
此刻要么让这游鱼水雾现出原形,要么用其他的法子试探出它是什么。
原本蜘蛛人已经被束缚住,江岑溪和七师兄有的是时间去试探。
可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总会打断江岑溪的施法,就连七师兄的大半战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宫娥一直在旁观一般,冷不丁地出手,又在被识破后迅速后撤。
其间她还试探性地靠近蜘蛛人,却未能成功。
这边缠斗不止。
那边蜘蛛人仿佛缓过了神。
它仍旧倒在血泊之中,本就血红的身体,此刻更是被鲜血浸泡着,部分位置血液干涸,已经开始出现了血痂。
它此刻的状态很差,稍微动一动,身体都会破裂,从而流出更多的鲜血。
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坐起身来,抬起一条长足,将自己几乎掉下的一只眼睛扶回原来的位置,还颇有耐心地将八只眼睛调整好位置。
随后它的身体从面部开始出现了蜘蛛黑色的皮肤,甚至还有新鲜且毛茸茸的刚毛。
圣人肚子里的蜘蛛的确被杀了,可从圣人身上吸取的龙气,还是让它恢复了些许。
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七师兄的银色长剑追着男人,可男人却凭空一跃,竟然直接跃入了地面,地面上出现了一摊水痕,又很快消失。
随即水痕在别的地方出现,他再次出现后两条腿变为了鱼尾,用力地抽向七师兄。
七师兄手指微动,他的身影也凭空消失,随后出现在不远处的位置。
两个人虽然法术不同,可性质相同,这样的两个人难得遇到了一起。
江岑溪又抽出了一张符箓,对着宫娥使出火系法术。
她逆向思维思考,表现出水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想要制造出水克火的假象,旁人便不会用火去攻击水幕。
可江岑溪这般尝试后,火系法术也被水幕挡住,似乎并没有用处。
看来她的猜测不对。
“真是失策……本宫又失控了。”蜘蛛人突然在此刻开口,用妖娆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
江岑溪迅速抽出符箓,对着蜘蛛人丢出,加固了困住蜘蛛人的法阵。
蜘蛛人看到她的举动并不在乎,继续说道:“其实本宫并不是如此性情,说到底……是被一个叫江扶厌的人伤了根
本。”
江岑溪原本不想听它说话,毕竟她此刻在思考攻克游鱼水幕的方法。
可听到江扶厌这个名字,江岑溪还是身体一顿。
在老道士的识海中看到江扶厌的身影,那时江岑溪已然失控。
醒来后她很快醒悟,知晓此刻不是为这些事情分神的时候,她很快调整了情绪。
可蜘蛛人再次提起了江扶厌,显然它知道江扶厌是她的哥哥。
“他还活着?”江岑溪问。
“至少八年前还活着。”蜘蛛人这般回答,“他在八年前毁了我是肉身,我身受重伤,侥幸逃脱,归来后只能靠剥妖类的皮维持样貌。”
“他在结界内?”
“你与我合作,我就告诉你如何能够找到他。”
第108章 画中仙(三十六)她哥哥什么样,她最……
108
江岑溪听了蜘蛛人的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瞬间同意了,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可以啊!”
她知道蜘蛛人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是真的想要知道江扶厌的消息,也想知道他们进入结界的方法。
如果可以套出话来当然是最好。
蜘蛛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了江岑溪的话,毕竟她刚刚也是用这招儿唬住了小宫娥。
它用那过分柔和妖娆的声音说道:“只需要你献出半颗心脏给本宫,本宫可以答应带你出去见见他。”
“哦?你不是说他伤了你吗?你不怕见到他后,他再次来杀你?”
“本宫不会陪你入结界很深的,本宫也不想招惹一直在结界内的东西。”
显然他们比结界内的妖兽有脑子,可以混出结界,在这凡尘作威作福。
但是进入结界遇到那群穷凶极恶的强大妖兽,他们也是很弱的存在。
江岑溪斗法的动作仍旧没停,又问:“他为何伤你?”
“你岂不是在明知故问?他是什么个性,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也知道出来的方法,但是他没有出来,他留在结界内追杀所有参与过当年围杀过你们一家的妖兽,本宫也参与过,那个疯子怎么可能放过本宫?
“所以……你确定不和本宫合作吗?如果本宫死了,你再难知道进入结界的方法,你忍心让你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复仇吗?每杀死一个妖兽,都够他九死一生的。”
“……”江岑溪原本是较有兴趣地套话。
她怎么可能给一个妖邪半颗心脏?
她的心脏给出去,这个蜘蛛怕是能瞬间毁天灭地了,那是在助纣为虐。
可此刻她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似乎又要被心魔入侵。
七师兄并不知道江岑溪有心魔隐患的事情,还在一人缠斗两个妖邪。
他笃定江岑溪不会同意,甚至没有出言干预,就像之前和宫娥周旋时一样。
可此刻江岑溪的眸子在悄无声息地变红……
却在这时有人跃过了高墙,跳到了他们不远处,身后还带着一群小妖。
江岑溪瞬间被李承瑞吸引了注意力,甩出拂尘,顺手帮他杀死了身后的小妖。
“我来关宫门,然后去寻柳淞。”李承瑞非常迅速地主动说自己来此的目的,又在独自关宫门时朝着江岑溪看了一眼,“怎么还没杀死它们,是因为聊天聊多了吗?”
江岑溪很快回神,她知道李承瑞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被妖邪蛊惑。
她很快呼出一口气,接着骂道:“你行你来。”
“我不行!”李承瑞坦然地说道,“我自己滚。”
他退出宫门后,用力关上了大门,来得快跑得也快。
蜘蛛人却因为他的突兀到来变了神色,因为这小子只出现了片刻,也搅乱了它的计划。
果不其然,江岑溪很快恢复了状态,没有再回答它,再次攻击向之前的宫娥。
“又是人鱼,又是蟾蜍的,你也是妖身吗?”江岑溪明目张胆地积攒着掌心雷,那发光的雷电在她的手心汇聚得越来越大,显然是在团聚更强的力量。
璀璨的光亮映照在江岑溪秀美的脸上,映衬得她的笑逐渐狰狞起来。
宫娥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也不急,仿佛很惋惜似的道:“不会本来是人,却被变成了妖身了吧?他们把你变成了什么?该不会是田螺之类的妖物吧?或者是蚌?仔细想想……还有点恶心。”
宫娥一向是冷淡的模样,此刻居然出现了些许破绽。
这引得江岑溪勾起唇角,手中旋转着,团聚的雷团更大,逐渐到了可怖的程度。
宫娥开始想要逃离,却被七师兄的银色光剑挡住了去路,成百上千的光剑朝着她而来。
她后退了半步,江岑溪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朝着她周身的游鱼攻击过来。
“只要是壳就能打破,看我够不够努力罢了。”之前的确被障眼法难住了片刻,让江岑溪想了许久的破解之法。
若是按照她的猜测,这一层如果真的只是她的壳,用最笨的方法一直强攻一处,打出破损即可。
宫娥出现了慌乱,再次朝着江岑溪出掌攻击。
江岑溪竟然还能单手抽出符箓贴在她伸出水幕的手臂上,七师兄立即前来砍断了她的手臂。
宫娥痛呼出声,人鱼男人也出现了慌乱,急急地前来搭救,再次被七师兄阻拦。
江岑溪继续加持雷电攻击,那轰天动地的声响简直响彻天际,大地随之震颤,地面石板崩裂开,宫娥的身体都被攻击得陷入地面寸许。
终于,江岑溪听到了壳破裂的声响,她收起雷电,朝着那一处破损一拳砸了过去。
她终于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坚硬的壳内。
她抓住了宫娥已然鲜血淋漓的身体,再次低喝出雷法口诀,对她近身轰出雷击。
“啊——”宫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显然痛到了极致。
可她却做出了让江岑溪诧异的举动。
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蜘蛛人而去。
与此同时,蜘蛛人终于挣脱出剑阵控制,接住了宫娥的身体。
江岑溪看到蜘蛛人暂时加固了宫娥的壳,她还当蜘蛛人要保护宫娥。
却看到蜘蛛人进入了宫娥的坚壳,然后……吃了宫娥。
江岑溪难以置信地看到蜘蛛人张开巨大的口器,一口吞掉了宫娥的整个头颅。
接着是身体,贪婪的,每一块血肉和骨头都不肯放弃。
宫娥献给了蜘蛛人半颗心脏,她是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还是蜘蛛人对她进行了操控。
不但江岑溪和七师兄出现了诧异,就连人鱼男子也是错愕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宫娥被吞食。
他愤怒后却说不出话来,也不管自己松懈下来会不会被攻击,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水幕,拍打着水幕想让蜘蛛人放过宫娥。
七师兄拿起剑,却出现了片刻的犹豫,没有给人鱼男人致命一击,用了简单的收邪法术,将人鱼男人收到了宝瓶内。
随后七师兄将宝瓶给了江岑溪,想来之后她需要
从人鱼这里知道些什么。
可看到蜘蛛人不在乎人鱼男人被收走的模样,江岑溪就能确定,人鱼男人知道的东西不多,他只是在帮宫娥罢了。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攻击向之前的破损位置,怕蜘蛛人补充得太多,情况会难以控制。
蜘蛛人只能吞食半个人,便被攻破了水幕。
她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宫娥半具尸体,轻蔑地看向他们,就算时间短暂,也让它生出了更多的皮肤来,至少不再是之前恶心的模样。
蜘蛛人在水幕消失的一瞬间吐出大量蛛丝。
这一次的蛛丝完全透明,他们二人甚至无法知晓蛛丝的具体位置。
很快他们便停顿住。
江岑溪看向自己的手臂,她不过是轻轻地抬起手臂,便被无形的蛛丝割破了皮肤。
这透明的蛛丝锋利无比,一瞬间密布在他们周围。
七师兄调用自己的长剑攻击,却发出了兵器碰撞的声响,蛛丝被碰触后晃动,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
切不断!
江岑溪单手掐诀,却看到蜘蛛人朝着她继续吐丝,缠绕着她的手指,她霎时不敢再动。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她的手指被硬生生割断。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僵局。
蜘蛛人在自己的蛛丝上自由地行走,轻笑出声:“早就听说过你可以召将,你召将给本宫看啊,看看是你的手指先断,还是天将先来。”
它说话间,已经移动到江岑溪的身前,张开口器便要去吞掉江岑溪的头。
如果江岑溪躲,只会是被割断身体的下场。
在此刻,有几道身影从江岑溪布兜里的画卷之中翩然飞出,齐齐朝着蜘蛛人攻击过去。
蜘蛛人看到她们出现还有些惊喜:“还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你杀了木樨、川红和朱槿!”一向温婉的天采在攻击的同时,发狠地质问出声。
“原来她们还有名字?”蜘蛛人似乎觉得很惊奇。
这一句话完全是将她们的性命视如草芥,彻底激起了她们的愤怒,四名画中仙围拢它丑陋的身体,法术齐施。
江岑溪则是快速看向天际,即将天明,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她们几个都会有危险。
于是她低声喝道:“用火!”
烧了蛛丝她和七师兄可以出手。
“我们是画中仙,也怕火!”天采回答她。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的身体恐怕和稻草人一般,遇火即燃。
这也算将自己最大的短板直接告诉了江岑溪。
这时宫外又有一道身影越了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闭眼。”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闭上了眼睛。
这名女子朝着场地撒了大捧的泥土,尘土落在蛛丝上,有了些许痕迹,终于能够让江岑溪和七师兄看清楚蛛丝的位置。
天采很是惊喜:“香雪!”
“你们几个真是冒失!”香雪说是这样说,却立即跟着出手,“但是这妖孽得杀!”
香雪知道她们几个冲动。
可这蜘蛛畜生实在可恶,杀害了她三个姐妹,她也愿意跟着冲动一次。
七师兄第一时间找到了缝隙,掐出指诀来,指尖燃起微弱的火焰来,用手指去涂抹蛛丝,火过之处蛛丝立即断裂。
蜘蛛人独自面对五名画中仙,又很快看到江岑溪和七师兄已经脱困。
它开始且战且退,又有了逃跑之意。
江岑溪得以活动身体,看到七师兄操控长剑追击蜘蛛人,数千长剑追踪着它下落。
她跟着纵身而起,手中握住掌心雷,朝着她攻击过去。
紧接着,她又是一道新的咒术,封住了四方八面,使得蜘蛛人逃窜的身体撞到了结界上。
她轻哼了一声:“江扶厌这人最是诡计多端,他绝对不会是饶你一命之人,所以你很擅长逃跑吧?当务之急……是让你逃不掉。”
她哥哥什么样,她最了解。
江扶厌过目不忘的本事全都用来记仇,这种人怎么会放过它?
江扶厌布阵完毕,又是一掌追去,将蜘蛛人重重轰击在地。
随后她大喝一声:“回到画卷中去,就要天亮了。”
画中仙同时纵身回到画卷,避开了清晨的第一缕光。
在江岑溪制伏蜘蛛人时,她疑惑地看向斜前方。
宫中的高墙上坐着一名紫衣少女,瞎了一只眼睛,表情却仍旧生动,她坐在高处悠闲地晃着脚,看戏一般地看着他们这边。
见到割破她头顶的东西被制服了,这次也送死无望,她也跟着淡去了身影,也不知是天亮了她就会消失,还是长公主又醒了。
第109章 画中仙(三十七)“安鹤眠的执念…………
109
江岑溪和七师兄配合成功收了两个妖,又处理了在场残余的所有蛛丝,免得后续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但是这半具尸体有些棘手,他们不太擅长处理尸体,需要把血迹也清洗干净吗?
不过他们很可以为宫娥超度亡魂。
斗法完毕后的师兄妹二人陷入了迷茫,这种时候,他们很需要独孤贺过来善后。
只管打架不管收场的特质在他们二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终他们决定寻找人来帮忙,缓步进入宫内后发现里面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乐观。
宫内存在着大量的尸体,有低阶妖兽的,也有金吾卫的。
在蜘蛛人被捉后,其他的低阶妖兽没有了依仗,无法再嚣张,都有了遁走的心思,也都被他们顺手收了。
他们不熟悉宫中位置,七师兄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罗盘,很快寻到了独孤贺他们的位置。
独孤贺一直在探头观察局势,见到他们二人急匆匆地迎了过来:“两位师祖,妖邪已经收了?”
江岑溪简单地活动着身体说道:“嗯,最棘手的都收了,之后需要你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独孤贺当即来了精神,明明也是苦熬了一整夜的老人家,却精神抖擞地问:“需要徒孙做什么?”
显然他很想协助他们做些什么。
独孤贺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也是能为师门做点什么。
“皇后身边的人全部抓来,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妖道。另外需要催促九天斋的法坛,九天斋后这些潜伏的小妖皆可除尽。”
“是。”
江岑溪想了想后又问:“我能去哪里休息?”
“我送您去我的国师府,再派去御医给你们处理伤口。”
“都是小伤,我只是有些乏。”
“我立即派人带你们过去。”
奔波了一整夜,江岑溪自然乏得厉害,应该又要长期休息一阵子。
各处皆乱作一团,自有宫中其他人处理,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做好她该做的事情即可。
她和七师兄去了国师府,见到床她便倒在床上,沾着血的衣服没换掉便已经入睡。
入睡后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哥哥。
江扶厌好像长高了很多,不过仍旧是那张好看到近乎妖孽的面容,笑的时候似乎带着妖气。
他看到了她,微眯起眸子看着她,随后轻笑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明明是看起来寻常的模样,可江岑溪知道,这话语背后透着浓重的恶意和憎恨。
她猛地惊醒。
醒后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神,恢复了力气后,她终于有时间失神思考了。
想起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会内疚,还是会难过。
这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她调节了很多年,可终究会在软弱时想起。
她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外面天蒙蒙亮。
她虽然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会,可终究又睡了一天一夜。
这个时间还有些早,她也没有去叫人打来洗澡水,只是下了床,整理自己收到的收妖瓶。
这里关着人鱼男人和蜘蛛人,老道士还被关在国公府,之后她也需要去一趟,想办法将这老家伙也收到收妖瓶内。
她一向在意因果报应。
和老道士有仇的不止她一个人,若是无法进入蜘蛛人和老道士的识海,看到可用的东西,她会回蜀地一趟。
将这两个人交给兔妖的魂魄折磨似乎最为稳妥,兔妖一定会让它们的日子“丰富多彩”起来。
而且兔妖的魂魄也无聊得很,这两个祸害也不生不死的,之后他们会是最长久的陪伴。
接着她又拿出了一个贝壳。
这是她在斗法结束后在宫娥尸身边捡到的,她觉得有些蹊跷,便也顺便收了。
她朝着贝壳注入法力,很快在她的周身展开了水幕,将她包裹在其中。
黑色与蓝色相间的鱼围绕着她旋转,形成了一个保护结界。
她很是惊奇,原来站在中间这么有安全感,而且是真的漂亮,外界在她看来是清晰的,又是透过水幕的流动感,很特别。
随后她看到了斜上方的破洞。
“咝——”这个洞好像是她打
破的。
她之后还得想办法将这个洞补上才可以,这样她也算是多了一件非常不错的法器。
这让她有些开心,拿出了一条绳子,将贝壳固定在绳子上,接着绑在了手腕上。
江岑溪走出房间伸了一个懒腰,刚要走几步,便看到一个小道童匆匆跑了出来,对她行礼:“祖师爷,晚辈去给您准备洗澡水和早饭,不过水需要烧,您稍等片刻。”
这小道童第一次伺候祖师爷,觉都不敢多睡,听到动静瞬间清醒过来,跑着过来招待。
江岑溪看向他,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她见过这小道童好几次了,只是觉得眼熟,如今才算是第一次正式交谈,于是她问:“你是独孤贺的徒弟?你叫什么?”
“晚辈叫温诚言。”
“哦。”江岑溪想着她是长辈,第一次见到晚辈应该给个见面礼,想了想后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串手持给他,“在陵霄观开过光的,我法术加持过,可以保你一次性命无忧。”
这相当于是送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个顶顶有用的护身符。
小道童感动得几乎想哭,很快道谢:“谢谢祖师爷!”
见江岑溪摆手,他赶紧离开,去准备江岑溪需要的东西。
她在小院里简单地活动身体,心情突然好了些许,果然心情不佳的时候就应该看看天空,亲近自然。
当然如果蹦出来一个人给她骂两句,她的心情会更愉悦,小道童那么小心翼翼的,她都不忍心责备。
待她洗漱完毕,才发现身体上有着不少细微的伤口。
肩胛骨处的伤口也裂开了,她只能自己撒上药粉,简单地包扎。
吃饭时,小道童见她心情还不错,立即跟她汇报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早朝时便出现了一阵混乱,不过情况被柳寺正安抚了,很快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宫中的确是遇到了妖兽袭击,所幸被仙师们联手全部诛杀。只是皇后为了保护圣人崩了,圣人也受了伤,近期无法早朝。”
江岑溪点了点头,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还保住了皇家颜面。
想来这也是柳淞善后时的说辞。
“还有一件事,太子也在昨日没了,太医诊治说他只有半颗心脏,突然没了支撑一般地离世了。不过外界的说法是太子知晓母后离世,突发心疾跟着去了。”
江岑溪听完错愕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
也是,蜘蛛人发现圣人不受她控制了,便想培养一个能受她控制的储君。
所以她收了太子的半颗心脏。
蜘蛛人被抓后,太子没有法力支撑,自然会跟着去世。
江岑溪对于这些事情不是很关心,却能够想到如今的情况混乱。
长安作为都城,皇宫里都遭遇了如此劫难,还能不人心惶惶?
皇上受伤,皇后崩,唯一的太子也紧随着皇后离世。
糟透了。
她只能安慰:“我瞧着圣人还在壮年,等他伤好了再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小道童叹息:“师父算过,圣人确实子孙缘不好……”
这说得足够委婉了。
江岑溪知道,独孤贺虽然斗法能力不行,但是算这些定然没问题,他说圣人子嗣不好,就是真的不好,他们也帮不了。
当然这些也不是她能关心的事情。
她又问:“独孤贺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他说让您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举办九天斋即可。”
她想了想也是如此。
画中仙的事情已经解决,幕后黑手也就此解决。
似乎也没什么她能做的事情了,她安心地吃完饭,很快起身:“邱白在哪呢?”
“这晚辈不知。”
“李承瑞呢?”
“小将军怕是非常忙碌,如今长安乱事极多,一个上午就会去几个地方平乱,去军部打听,都不一定能打听到他当时的位置。”
仿佛什么也没问出来。
好在独孤贺不久后便回了国师府,跟她更加详细地说了如今的情况。
“长安的确大乱了,可举国上下皆是如此乱象,长安城还有仙师坐镇,别处可就没了。所以最初的确有离开长安的百姓,不过如今局面已经稳住了。
“圣人已经清醒,和徒孙以及柳寺正详细商议后,决定放出消息,九天斋会在大慈恩寺举办,届时百姓也可前去观看。另外一个决定是,告诉百姓祸乱起源于黑池河,之后会派出仙师和军队去往黑池河,彻底解决此事,以此稳定民心。”
“去寺庙举办科仪?”江岑溪一惊。
不让寺庙处理此事也就罢了,还让道士上人家地盘上举办法事去,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独孤贺耐心解释:“嗯,情况特殊,寺中方丈已经同意,还愿意从旁护法。”
江岑溪不由得又紧张了一些,思考着要不要再去看看典籍,可别在佛家面前丢了人。
显得不专业可就不好了。
独孤贺继续说道:“如今下都督和李小将军都忙得不可开交,莫小将军则被派到了城外。
“哦对了,我为了让参与了此事的邱白和谢年无碍,特意第一时间求情圣人将他们二人破例收入司天监,待太平后,他们二人会立即任职少监。
“国家正是缺少这样的人才之时,他们二人在阁老府中也有立功,圣人很快答应了,另外几名幸存的方士也都有嘉奖。”
江岑溪听了很是惊喜:“邱白也当官了?这是几品?”
独孤贺也跟着轻笑出声,似乎也替他们二人开心:“从五品。”
“柳淞呢?”
“他是六品。”
江岑溪听完大笑出声,甚至直拍桌子。
这二人的情况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独孤贺很快打断了她的笑容:“这次柳寺正也算是协助办案,算是功臣之一,怕是在邱白成为少监之时,他也会得到晋升。”
“哦……”她还以为邱白能压柳淞一头了呢。
“这些日子徒孙会去亲自看管法坛的搭建,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所以会经常离开,你和七师叔祖以及三师叔祖若是有事,都可以吩咐我的小徒弟,他在长安的时间久一些,对很多事情也都了解。他若是解决不了,也会立即通知我。”
“好。”
*
江岑溪倚靠着凉亭的栏杆翻看着典籍。
她在门派时都没这么用功过。
此刻为的不过是复习一番九天斋的流程,免得出什么纰漏。
她以前仗着自己的天赋高,一些细节没那么注意也无碍,最后也能完成。
可这回是做给全天下看的,她还是需要认真一些。
听到了些许动静,很快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墙头,果不其然看到李承瑞又在翻墙头了。
去公主府他有顾忌,不敢入内。
来国师府他仿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直接跃了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七师兄和三师姐不在吧?”
“他们二人跟着去看法坛了。”
“我可是得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你。”
江岑溪看到了李承瑞手里捧着的花,当即对他勾了勾手指。
李承瑞很快将花奉上,道:“这回的花可厉害了,是我娘亲手摘的。她将院子里开得最好的花剪了下来,汇总插在了这个花瓶里,还插了一些旁的花草作为装饰。
“她还怪我呢,和说要是早知道是送花给你,上次就不该让我捧一盆花过来。”
江岑溪看着这精心插过的花很是喜欢,同时道:“我的那盆花还在公主府呢。”
“过几天我让我姐讨回来。”
“你身上的执念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感觉很淡了,但是还在,偶尔我也会突然忧郁一瞬间,很快就好了。”
江岑溪不由得疑惑:“所以安鹤眠的执念会是什么呢?和画中仙有关,还是和长公主有关?”
李承瑞摇了摇头。
江岑溪又凑过去嗅了嗅花,一瞬间笑得眉眼弯弯的。
李承瑞一直盯着她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看到江岑溪嗅花,他都觉得这画面甚是美丽,让他移不开眼睛。
江岑溪端详着花,又道:“我处理完九天斋后,还要试试看处理长公主身上魂魄离体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她不该提起这个人,她刚刚说起,就看到小道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本是有话要说,看到李承瑞居然出现在国公府不由得一惊,话也突兀地止住。
江岑溪对他摆手,说道:“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长公主她……她死了。”小道童终于想起了正事。
“什么?!”江岑溪一惊,她和李承瑞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小道童不敢怠慢,赶紧说了他得到的消息:“听说是今日长公主去东宫想要拜祭太子,三公主也在。三公主平日里都好端端的,看到长公主后突然变得不正常,发狂之下将花瓶碰碎,长公
主似乎要去帮忙搀扶,三公主却用碎片刺进了长公主的心口。”
江岑溪有些疑惑,嘟囔着准备动身:“三公主被附身了?”
她正要离开,却注意到李承瑞有些不对。
李承瑞的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
江岑溪感知极强,立即伸手扶住了李承瑞,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李承瑞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和江岑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认真去感知。
许久后,他才道:“安鹤眠的执念……似乎要散了,却又苦撑着。”
“他的执念是想让长公主死?”
“恐怕是的。”
“让他看到长公主的尸体,执念恐怕会彻底消散。”
两个人都没有过多停留,缓过来后,立即前往东宫。
第110章 画中仙(三十八)长公主日记。……
110
在圣人受伤,皇后和太子接连去世后,长公主也陨了,还是被三公主杀害的。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东宫的氛围更加凝重。
想来这种氛围很快便会无声地蔓延。
江岑溪和李承瑞到达时,柳淞已经在了,并且正在忙碌地处理此事。
江岑溪先是去看了三公主的情况,探查了一番后走出来道:“三公主并未被附身,身上也没有执念,应该是之前被长公主的魂魄吓到过,在经历了这些后还要为了稳定民心,一直住在出过事情的公主府,又得知了皇后和太子的死讯更加惊恐,在看到长公主后才会陷入癫狂。”
一直在旁等候的太医得知此讯,立即前来询问江岑溪:“三公主可是患了心疾?”
其实这是委婉的说法,他是想从江岑溪的口中确认,三公主是不是疯了,他们才敢按照疯病给三公主医治,不然他们触怒了三公主,以她现在的癫狂状态都会被治罪。
江岑溪也知道他们的苦衷,于是语气深沉地道:“我对她用了解悲思符,可以助她安神,之后的情况……还是需要安抚、静养。”
这也就是短期内减少三公主外出的事情,免得三公主再次伤人的说辞。
最后要不要确定三公主是不是真的被吓疯了,还需要观察。
“好,我们知道了。”太医又一次走进去,查看三公主的情况,最后下方子。
随后她和李承瑞去寻了柳淞。
柳淞显然也十分疲惫,本就是纤瘦的身体,白皙的面容,此刻眼下已经有了些许青紫,更显得他虚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他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阻止两个人的行动,让他们能够靠近长公主的尸身。
这若是从前,柳淞定然不许李承瑞靠近。
以前李承瑞也会觉得是柳淞难以相处,现在熟悉了,也知道柳淞是真的日夜奔波。
已经这般繁忙了,李承瑞还总是跟他纠缠,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李承瑞嘴还笨,说不出之乎者也来,次次都是败北收场。
看到长公主的尸体,两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在他们看来,长公主这一次回长安,仿佛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好的“赴死”。
她回到长安当日便遇到了袭击,之后又遭遇割皮,现在又突兀的死亡。
这一切都是“魂魄离体”造成的。
而长公主回长安的理由,也是因为画中仙。
安鹤眠没有杀她,却间接造成了她的死亡。
江岑溪伸手覆在长公主手臂上探查,如今是魂魄归位的正常状态。
在她死后,那个魂魄不会再离开她的身体。
所以那一抹紫色身影的“画中仙”也随着长公主的死亡而死亡。
江岑溪看到李承瑞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长公主的尸体上,想来安鹤眠仍旧在干扰李承瑞的行为。
在李承瑞的眼中,长公主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还展现着临死前的震惊。
现场还被保护着,周围有散落的碎片,还有一地的血迹,可见当时的混乱。
长公主像是死不瞑目,明明之前还是近乎癫狂却保持着傲气的皇家女子,此刻却死得突然……
又仿佛是在预料之中。
李承瑞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执念消失了。
这一次的抽离感很轻很淡,仿佛这个一直阴郁的画家是默默离开的,仍旧带着愁苦的情绪。
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
这种情况让李承瑞一阵迷茫。
之后江岑溪和李承瑞跟着柳淞一起去收拾长公主的东西,有些东西会被带回大理寺。
其实这个案子没有什么疑点,唯一需要柳淞发愁的,就是该如何给三公主治罪。
江岑溪得空时问李承瑞:“执念离开了,你怎么还郁郁寡欢的?让人以为安鹤眠还在。”
“不知道,可能是如今的情况太糟糕了,父亲整日里也是唉声叹气的。我也跟着迷茫,却帮不上什么。”
又或者,是李承瑞也感知到了安鹤眠的情绪复杂,替他惋惜。
这点他不自觉地替安鹤眠隐瞒。
两个人即将离开大理寺时,被柳淞叫住了。
他快步追过来,递给了江岑溪一个本子:“我知道你们似乎很关心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这个本子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还可以拿走,之后的东西都会被封起来。”
“哦,谢谢。”江岑溪双手接过,粗略地翻看,发现是长公主的手写本。
江岑溪大致地看了看内容,便确定这的确是她需要的东西,立即再次道谢:“确实用得到,谢谢。”
柳淞仍旧是疲惫的模样,没有过多客套:“无妨,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几个人互相行礼后,柳淞又匆匆离开。
李承瑞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跟着江岑溪。
江岑溪确认了他执念已消,身体无碍后,带着本子独自回了国师府,接着翻看内容。
小道童对她的照顾很是周到,水果茶水摆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圆桌上还摆放着李承瑞送来的花瓶,鲜花还在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心情愉悦。
这恐怕是江岑溪离开陵霄观后难得清闲的时间。
仿佛一路上都会不停地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之后也要马不停蹄地继续启程。
她终于再一次解决了一件事情,身上的伤不重,其他的情况不需要她去操心,让她能够安心去看着一本册子,可看着看着,江岑溪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因为这是长公主自己的日常记录,里面文字简单易懂,甚至能够清晰地读出长公主当时的情绪。
江岑溪翻看时,也能看出她爱到极致后,延伸出了对安鹤眠以及西梦公主的恨意。
天奉十一年六月二十
这群人天天吹捧西梦公主,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继位?
储君还不是她年幼的弟弟?
她优秀又有什么用?还被拿出来让本宫学习,她吃力不讨好的,本宫为什么要走她的老路?
她忽略了一些长公主的日常记录,终于再次翻到了她想看到的内容。
天奉十一年十二月十五
西梦亡国了,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因下了雪,用了许多天消息才传到宫中来。
听说灭国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雪覆盖了整个王宫,到处都是银白,仿佛没有尽头,就像给亡国披麻戴孝了一般。
他们说西梦长公主从皇宫里走出来,明明没有多余的举动,还是被万箭穿心,她就连死时都是优雅从容的。
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怕。
大家都知道她的厉害,如果她不死,西梦就有复国的希望。
所有人对她的惧怕甚至超越了西梦这个国家,还有储君与她的父皇。
这很让人唏嘘,她那时还很年轻,尚未成亲,却是最悲惨的死状。
同为公主,本宫若是死了,会有人觉得惋惜吗?
想来本宫会寿终正寝,风光大葬吧?
天奉十二年
正月初五
军队凯旋,很多人去迎接。
本宫也得到了一个礼物,他叫安鹤眠,是这世间最有才华的画家,之前本宫就喜欢他的画作。
听说他们居然将安鹤眠秘密带了回来,本宫惊喜万分,特意盛装前去。
安鹤眠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本宫从未见过比他还俊朗的男子,难怪当初西梦的公主都会对他青睐有加,可惜他们不能在一起。
本宫将安鹤眠接到了公主府,许诺他,只要他顺从,本宫可以给他一个见得光的身份,然后让他成为驸马都尉。
他没回答,只是冷哼,性格真是讨人厌。
奉天十二年三月十七
安鹤眠真是个倔脾气,国都亡了,他还在傲什么?
本宫甚至需要哄着他,他才愿意尝一尝本宫带给他的水果。
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他只是一个阶下囚,如果不是本宫救他,他早该死了。
他若是老实些,日子只会更舒坦,这都想不明白,真是脑子不灵光。
奉天十二年五月初四
本宫问他,他和西梦公主是两情相悦吗?
他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思考。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气得本宫摔了所有的东西,他再看本宫时像看一个疯子。
本宫骂他是个傻子。
西梦公主就算如何优秀,也是一个会妥协而放弃他的人,为了让父母以及文武百官安心,她会选择和别人定亲,不管他的死活,他居然还在为这样一个人黯然神伤!
本宫为了他变得卑微,不顾自己的名声,什么都豁得出去,他却不识好歹!
他就是一个傻子,为了一个舍弃他的人而伤了真的爱他的人。
他听了不但不在意,居然第一次对本宫笑。
他说:你就是不如她。
不如她?!
这句话本宫从小听到大,最可恨的是从心爱之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可她就是死于她的优秀,她的妹妹不还在宫中苟活着吗?
奉天十三年十二月初八
本宫给他带了些纸钱,跟他说,今天是西梦公主的忌日,让他给已故的心上人烧些纸。
安鹤眠只是盯着本宫,那眼神恨透了。
本宫也恨透了他这副模样。
所以本宫故意说西梦公主死亡时的样子,万箭穿心还不解恨,我国军马从她的尸身上反复踏过,才终能放心。
这消息引得他发狂。
他不畅快,本宫就畅快了。
可他却说:你以为西梦真的结束了?都得死,包括你我。
什么意思?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七
又要到那个贱人的忌日了。
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拿来跟本宫做比较,死了还要让安鹤眠一直记着她!
本宫偏要在她忌日这一日,让安鹤眠妥协!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十
他居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本宫一起!
好多血,本宫从未见过那么多血,他的脸白得像纸,整整救了两日他才脱离危险。
要放走他吗?
留下他是正确的选择吗?
本宫一定要这么卑微吗?
奉天十五年五月二十一
好奇怪,最近突然开始做奇怪的梦,总是在到处乱转,内容还很清晰。
奉天十五年五月三十
安鹤眠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开始咳血,为什么?上一次的伤不是早就治好了吗?
最近本宫已经很少去他那里了,他也不会心烦。
难道要被本宫养死了?
奉天十六年七月十六
公主府里总有人说看到飘荡的女子身影,本宫怎么没看到?
难道是他们想偷懒。
奉天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
安鹤眠逃走了。
之后是一片空白,应该是长公主再也没有写这些的心情了。
她看完了之后心情很沉重,仿佛用另外一种方式知道了安鹤眠这近五年的时间经历的一切。
就算长公主记录得不算详细,她也能想到,这位长公主年轻时刁蛮任性,稍微不合她的意就会大发脾气。
她的字里行间,仿佛安鹤眠只是她养在公主府的金丝雀,是一个宠物,而非一个有尊严的人。
传闻中,戚溶月的气质决然,性情更是顶顶好,能对戚溶月心悦之人,又怎么会喜欢长公主这种刁蛮的人?
从安鹤眠的执念也可以看出来,他是恨长公主的。
他想亲眼看到长公主死!
之前她问安鹤眠,他的执念是什么。
他说不用她管。
现在想来,她也不会帮安鹤眠杀死长公主,不然她和李承瑞都会承担上罪名。
安鹤眠和两位长公主的纠缠和羁绊,江岑溪这个外人也无法评价。
只是会觉得可惜罢了。
在她思考时,她又想到了什么,再次翻开这个本子。
她第一次看时,关心的内容都是关于安鹤眠的,此刻突然想到了不对。
她再次找到了那一页。
奉天十三年七月十六
这场宴席真的让人生气,谁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多么龌龊不堪,倒是嘲讽上本宫了?
本宫就算养人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尤其是九皇叔,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叔回来后,居然还能拿到那么多权利?
真看他不顺眼。
九皇叔?
还是突然出现的皇叔?
回来后?
从哪里回来?
江岑溪合上这个本子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快速起身朝外走,想要找人询问一番。
她第一选择是想到独孤贺,最后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小道童问:“九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晚辈年纪不大,对九王爷不算了解,只知道早期似乎并没有九王爷,他突兀地出现,刚现身时也是渊渟岳峙的俊朗男儿,位高权重了一阵子。可后来离开了一阵,再次回来后盲了眼睛,从此便成了闲散王爷。”
江岑溪听了之后思考了片刻,道:“你去大理寺秘密问柳淞,九王爷是不是在西梦亡国后突然回来的,他是不是在二十一年前突然盲了眼睛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