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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乱我道心 墨西柯 25428 字 3个月前

第91章 画中仙(十九)他看向江岑溪,似乎想……

091

经过这一战,江岑溪一行人可谓是元气大伤。

江岑溪虽然步伐不稳,但仍旧努力保持仙风道骨的模样,偶尔让李承瑞扶着她,也算是磕磕绊绊地到了邱白疗伤的房间里休整。

他们进去时,房间内大夫们在忙碌,甚至无暇顾及来了什么人。

独孤贺则是匆匆回国师府里又取了一些丹药来,在大夫们帮邱白接骨,处理伤口时,盯着自己的瓶瓶罐罐纠结不已,不知道哪些能对症。

他首先拿出了自己的药粉,这是他最确定药量和疗效的,给了大夫:“这些洒在伤口上,可以加速愈合,还能解毒。”

随后他又递给守护在一旁的萧夫人一瓶伤药:“这个可以涂抹伤口,不会留下疤痕……您这手,来来来,我给您疗伤。”

邱白伤得很重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了江岑溪在她身边布气,应该是自己疗伤的同时,还能顺带为邱白疗伤。

这股气息让她短暂地清醒,听到独孤贺的叹息:“夫人这个指甲……怕是没了。”

萧夫人声音发颤,显然是之前喊破了嗓子,此刻又在忍痛,却还是语调平稳地回答:“无妨。”

邱白又想起来萧夫人努力在石块中挖出她的场景,心不由得揪紧。

在这时,独孤贺过来喂给她半颗丹药,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睡也好,这样伤痛也能减轻一些。

……

第二日上午,柳淞才昏昏沉沉地回来,一夜未睡的他并未立即回房休息,而是前来查看母亲和邱白的情况。

他与萧夫人在屋外小声聊了

几句后,才进入了房间,看着屋中的几个人无声行礼,最后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邱白床边,沉默不语。

看得出,他已经不是昨日狼狈的模样,应该是为了能够得体地上早朝,早晨还回去洗漱过更换了衣衫。

不久后,早朝归来的独孤贺也是同样一脸的阴沉,进入了这个房间没有打扰大家,独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撑不了多久,便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待江岑溪布气完毕,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屋子死气沉沉的景象。

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独孤贺和李承瑞都在坐着打盹,显然也睡得十分不舒服,柳淞干脆睡不着,一直守着邱白。

屋中还有其他侍女,江岑溪摆手让她们出去。

江岑溪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站起身来,她正要朝邱白走过去,便看到柳淞悄悄收起了手。

原来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柳淞一直小心翼翼地勾着邱白的手指。

江岑溪好似没有注意到,走到床边俯下身,问道:“醒着吗?”

等了片刻邱白才哑着声音回答:“挺疼的……”

“抱歉,我当时无法脱身。”

“猜到了。”她并不怪江岑溪,毕竟是她自己非要去阁老府上的。

也因为她们两个人的交谈,让其他人得以醒过来。

独孤贺清醒之后立即起身活动胳膊,想要过来看看邱白的状态,可惜刚刚转动脖子,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李承瑞倒是还好,很快调整好了仪态。

在独孤贺帮邱白诊脉的功夫,不大的院落又来了一行人。

李向渔让其他女将守在门口,她独自一个人进来,先是对所有人行礼,最后怒视李承瑞,见李承瑞心虚得不敢跟她对视,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解释自己的来意:“圣人突然下令,我等不必再守公主府,末将又关心长安城的事情,所以立即前来询问。”

江岑溪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而是回答道:“我们也即将详聊此事,不过狼狈了一整夜,还需要洗漱后吃过早饭,才能够恢复状态细说。”

“好。”李向渔立即退了出去,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们一行人也真的分开去洗漱,整理自身,回来后再一同沉默地吃饭。

屋中有侍女喂了邱白米粥,等他们回来时,邱白也吃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在邱白的房间中汇聚,柳淞虽然状态不佳,却也坚持留了下来。

常在一起的人里少了莫辛凡,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种情况下他在不在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群人里多了一位李向渔。

江岑溪虽然恢复了一些,却还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先说一下我知道的事情吧。

“首先是我前几日进入了画中世界,看到了七名画中仙,当时我由于穿梭到两个世界,魂魄不稳,所以看到的画面很模糊,并未能看清她们的样貌。不过我还记得她们说话的内容,仿佛暗指她们在画中已有二十余年,一直安安静静,却突然在这一年出现伤人,其中另有隐情。

“当时公主府出了人命事故,我心中愤怒交加,加上身体情况不稳,怕错失这次机会,于是杀死了伤人的那一名画中仙。

“后来我出了画中世界,便开始布置公主府中的大阵,虽然未能持续七日,却也能基本确定公主府中再无附身的画中仙或者其他妖邪。这些画中仙若是回到画卷之中,便算是回到了老巢,我的大阵也伤不到她们。”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这画中仙的主人真的是安鹤眠?”

“没错,我在画中世界见到了他,后来得知是你让他进去的?”

“嗯,他有没有说他的执念是什么?”

“他说……不用我管。”

李承瑞一瞬间垮了一张脸,随后叹息:“他倒是清高了,但是受折磨的是我!等他恢复了状态,我又要半死不活的了。”

李向渔在此刻问道:“如今公主府安全了?”

江岑溪摇了摇头:“如今整个长安城都不安全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见其他人不说话,江岑溪又说了下去:“我在公主府意识到邱白这边出事后,很快想到事情不会这般巧合,便猜测公主府上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这群人调虎离山,于是我找到了一幅画卷,其中有三名画中仙。

“后来和那个妖道交谈时,我确认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想不惊动我拿到这幅画,应该也是知道了公主府事情,才意识到画中仙在公主府。又怕我的大阵将所有画中仙都杀死,才用了这种计策打断我,他们想着在别的地方闹出妖邪来,定然会有人来通知,我定然会赶过去。

“同时我还怀疑,阁老府也有他们的目标,他们是在一箭双雕。”

柳淞听的时候一直都是沉默的模样。

若是以前,听到和案情相关的事情,他一定是认认真真的,可今日的状态实在离奇,引得江岑溪等人多看了他好几次。

唯独听到江岑溪说最后一句话,柳淞的表情才有所波动,又很快恢复平静。

江岑溪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画卷展开:“我与妖道交手时,她们现身救了我,可她们只能在夜幕降临后才能现身,此刻问不了她们问题,所以只能等到晚上。”

随后江岑溪扫视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吗?”

这时邱白非常微弱地举起手,江岑溪诧异地看向她,难道邱白知道什么隐情?

接着听到她说:“我……流鼻血了……”

柳淞这才突然惊醒一般,拿起一旁的帕子帮邱白擦鼻血。

独孤贺则是探头看了看,随后暗暗记下:“邱白就算是捉妖师也只能吃四分之一?下回试试分三份……”

李承瑞当即对独孤贺怒道:“你果然是在拿我们试药?!”

“这药补啊!大补!”独孤贺连连为自己狡辩。

江岑溪在此刻摆手,示意他们两个闭嘴,随后问道:“你们下朝之后面色都很古怪,是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贺终是提起了这件事,道:“圣人命我选好良辰吉日,尽快安排九天斋安抚民心。我和他说起了此事有蹊跷,圣人却仿佛很疲惫一般,不想多听,唯一的意思是尽快结束九天斋。”

柳淞跟着说道:“我这边也是,说妖邪已经被尽数诛杀,便算是结案了,不必再查了。”

并且一语双关地补充了一句,柳淞手上的案子都可以放下了。

就连李向渔也跟着说道:“末将并未上朝,却很快得到了旨意说末将不必再镇守公主府,且没有安排其他的事情,明日末将怕是就要恢复平常,心中却总觉得蹊跷,想来问个究竟。”

江岑溪听完之后,不由得觉得好笑:“我本以为,圣人会觉得惧怕,再求我请师门其他人来协助,没想到只是想我快速结束九天斋,这意味着他想我赶紧做完自己的事情后离开。”

她说完看向在场所有人,又道:“诸位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是你们圣人的行事风格吗?你们不觉得那群人已经威胁到你

们圣人身上了吗?他无法求助,所以只能如此。”

这话仿佛是一记重锤,击中在场每一个人。

李承瑞参与的事情最少,忍不住道:“难道妖邪已经杀进了宫中?国师的大阵失效了?不如我即刻带着仙师觐见,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江岑溪虽不想承认,却还是如实说道:“如今看来,单纯斗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能召将。可你们该知道,我只有一次召将之力,可躲在暗处的人不止一个,若是不能一网打尽,我没有后手,其余的只能交给你们。”

柳淞终于放下纠结,在此刻说道:“我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

他迟疑片刻,最终说了出来:“在诸位回到长安之前,圣人曾经单独召见过我,让我秘密调查一桩案子,我为了这桩案子暗中联系了阁老,阁老答应寿宴后会私下见我,可在寿宴当日他全府上下无人生还,书房和卧房各处都有寻找,没有半点线索。”

“竟然做到如此?!”李向渔听到之后一惊,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被查之人既然知道圣人已经怀疑了,还做到这般程度,无法无天了吗?!”

柳淞却双目无神地抬头,看向她:“可是圣人最终退缩了,决定不再查此案,这是他们在威胁圣人,这些人就在圣人身边,圣人也知道陵霄观来的仙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妥协了。”

“到底是什么案子?”李承瑞追问,“又是哪些人?”

柳淞仍旧没有说出真相,而是问他们:“我若是说出来,恐怕也会给诸位引来杀身之祸,可我若是不说,待仙师离开后,便无人可救了……”

他看向江岑溪,似乎想等江岑溪给他一个诺言,让他看到希望,他才敢说出口。

“我会尽力而为,你该知道我的风格。”江岑溪这般回答。

遇到这样棘手的敌人,她也不敢夸大,却可以做到承诺出最认真的回答。

“好。”柳淞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这件事不再是他一人面对,终于有人帮他承担了。

待他说完,全场寂静。

*

两个人进入长安城,和周围慌张不安的百姓不同,他们像是淡然的,步态从容。

一人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暗暗掐算着什么,一人手中还握着探查妖气的法器。

他们对长安不熟悉,却按照长安城的格局,推算出了国师府的位置,刚刚靠近便探查出有暗哨盯着,便不动声色地离开。

他们的着装看起来并不起眼,再加上他们都是相貌较为普通的中年人,还有意收住了身上的气质,与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同。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始装成慌张的模样,似乎是想去铺子买些米粮再去逃难的百姓。

等到了僻静的位置,七师兄才问道:“连长安城都成了这样,要不要通知师门?”

“先和小师妹会面再说。”

“不能明面上去寻他们,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应该在哪里蹲守小师妹?”

“你猜她之后会做什么?”三师姐对七师兄扬眉。

七师兄轻笑着道:“想不到,只觉得她要气急败坏了。”

“……”三师姐想了想后叹气,“你说得有道理,还是快点去找吧,上次不是见到小贺身边跟着一个将士?撼林军的?”

“嗯,找他去。”

两个人能掐会算,走了一段路程,竟然真的和莫辛凡走了一个照面。

莫辛凡还在忙碌着善后的事情,并未多看他们,突然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小兄弟骨骼惊奇,竟然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

这一声把莫辛凡身边的人逗笑了,江湖骗子骗到他们副将身上了?

结果莫辛凡看到他们后当即抱拳行礼:“见过两位仙师。”

七师兄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不方便露面,私下说。”

“好。”莫辛凡安排他们继续巡逻,切不可乱说,便跟着两位仙师走了。

莫辛凡带着他们到了角落的位置,却发现两位仙师盯着他表情古怪起来。

随后一人拉住他的一只手,也不知是在诊脉,还是在探查什么。

三师姐忍不住感叹:“确实骨骼惊奇……”

七师兄也如此看法:“经脉宽度很是不错……”

随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引路人是小师妹。”

七师兄突然有些心中不舒服了:“小师妹都不愿意收我的孩子为徒。”

三师姐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问道:“你多大?”

“二十一岁。”莫辛凡恭恭敬敬地回答。

三师姐很是疑惑:“比小师妹都大两岁,她再想收徒弟也不会收年纪比自己还大的……”

七师兄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许:“看来是无心插柳了。”

第92章 画中仙(二十)难道他真的早就对江岑……

092

江岑溪等人为了能够从画中仙处得知一些情况,一直等到了傍晚。

这期间,熬了一夜的人都有些坚持不住,各自到客房里去小憩了片刻。

可在得知一些惊人的事情后,他们睡得也都不甚踏实。

到了晚间,江岑溪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吃的时候还在感叹:“唉,这菜做得真不错。”

难得放下了时令妤曾经的叮嘱。

有独孤贺的丹药,还有江岑溪布气帮忙疗伤,邱白恢复得很快,此刻意识清醒,却也只能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你非得在我床边吃吗?”

“我想你了,想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那是你一厢情愿了,我不愿意和你在一块儿。”

江岑溪笑了起来,继续啃着鸡腿,道:“脑虫那东西记仇,还能附在人的身上报复,你杀了它们的同族,它们会记恨上你的。”

“嗯,我也知道……”邱白叹息,“只希望这东西只有一两个。”

“要是我啊,我一准把脑虫丢到圣人身上,你要是不在周围出现还好,出现就用圣人身体报复你,你一准儿无可奈何。”

“呸呸呸!你也不怕说中了!”

这时其他人陆续回到了邱白的房间,江岑溪这才收敛了一些,不如之前放肆。

李承瑞走在最前面,沉着一张脸,随便扫了江岑溪和邱白一眼,便坐在了角落里。

江岑溪看着他一阵疑惑,问道:“你吃饭了吗?”

李承瑞回答得很是冷淡:“没胃口。”

没等邱白和江岑溪意外,李向渔大步走了进来,照旧跟所有人行礼,随后看向李承瑞:“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不感兴趣,别说。”

“……”李向渔沉默片刻,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也跟着耸肩,她也不知情。

这时独孤贺很是欢喜地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来,道:“邱白,你再吃半颗这个药,我刚刚想到,这个也可以有效果。”

“不会又流鼻血吧?”邱白很是犹豫地问。

“流点鼻血无所谓,先把身体补回来,这个对骨骼很有益处,我跟你讲啊……”

独孤贺还要介绍,却被李承瑞打断了:“聒噪。”

独孤贺当时闭了嘴,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向所有人:“……”

李向渔没再犹

豫,走过去拎起李承瑞的耳朵便往外面拽:“你给我出来!”

李承瑞竟然有一瞬想要挣扎反抗,想来是李承瑞本来的意识强烈压制,才让那种厌恶的情绪降下去,跟着李向渔出去。

这时江岑溪叫住了他们,到了李承瑞身边,特意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对李承瑞招手。

李承瑞早就熟悉了这个步骤,走到她的跟前乖顺地俯下身。

江岑溪在此刻抬手,指尖在李承瑞的眉心轻点:“你的执念我们已经知晓,就算你不需要我来完成,执念始终都会解决,所以在此期间,安鹤眠你老实点,莫要用他的身体做离谱的事情。”

李承瑞在此刻抬眸。

不知为何,江岑溪竟然觉得她透过李承瑞的眼睛,在跟另外一个人对视。

这个人的眼神总是冷漠孤傲的,可在看向她时,却目中含着些许柔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转瞬即逝。

随后李承瑞果真看起来戾气淡了一些,跟着李向渔离去。

李向渔目睹了他们二人刚才的状态,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江岑溪回到房中继续吃晚饭时,李向渔双手环胸,盯着李承瑞看,问道:“你对仙师是什么心思?”

“什么?”李承瑞似乎有些不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虽然混账,但是懂得礼数,现在对仙师越界了自己还不清楚吗?”

李承瑞错愕了一瞬后,还是认真地回答:“我并没有动多余心思,当时只是事出紧急。”

“是事出紧急,所以你要送花给她吗?”

“……”李承瑞垂下眼眸,表情变得复杂。

李向渔不知道李承瑞这个反应是真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仙师动了心思,还是他体内安鹤眠的执念在干扰着他。

她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说下去:“李承瑞,你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也要想你们究竟合不合适。她是陵霄派的仙师,是张天师的关门弟子,若是没有这次任务,你们根本不会有所交集,你们只是短暂的合作罢了。

“我下午参与了巡逻,其间也在想你们的事情,如今国师年事已高,若是仙师愿意留在长安成为新的国师,父亲去和圣人争取,你们也许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你该知道,她是可以自由飞翔的雁,她看起来不喜欢阿谀奉承之道,留在长安会让她觉得痛苦,这不是她喜欢的地方。你若真的表露心迹,只会对她造成困扰,就算侥幸之下她真的对你有一丝情意,愿意和你成亲,你也是用爱的名义拘住了她。

“那是爱吗?那是枷锁。”

李承瑞就算有被执念干扰,也能听得懂姐姐说的话。

他甚至还没真的开窍,却在姐姐说完后,莫名地开始心痛。

是心脏揪紧的那种痛,呼吸也开始发紧。

在没有确定情感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他和江岑溪注定陌路,他难受得眼眶发热,微微发红却没有过于夸张的情绪。

他觉得他应该回答,最后也只能发出一个音来:“嗯。”

可这一个音也暴露了他的情绪,竟然一个简单的音节,都能让他的声音颤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他开始恍惚。

为何会是如此情绪?

难道他真的早就对江岑溪动了心?

为何如此难过?

明明感情还没有发展,明明江岑溪甚至没有察觉,也没有拒绝。

他却难过到不想言语,甚至想立即转身离开。

李向渔看到李承瑞的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长长叹息了一声:“我如今年纪也没有成亲,娘曾经和我提过几次,我说,我有我的抱负,我还要带着那么多女将,若是没有了我,她们何去何从?婚姻只会干扰我,束住我,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李承瑞你也该知道,若是妖邪祸世的事情彻底解决,你不会留在长安,边境才是你的归处。你也是好儿郎,至今未能寻到合适的亲事,不就是众多世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守活寡?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双向的选择,你别因为一厢情愿,让事情变得复杂。或许你及时调整好心态,仙师也可以成为你江湖上的朋友,你们也能一直保持联系。”

李承瑞这次没吭声,只是沉默地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李向渔知道不能再打扰他,她还想了解事情的后续,独自回了小屋里。

这时柳淞和独孤贺也已经回来,聚在一起谈论着邱白此刻的情况。

邱白身体底子好,皮肉伤有独孤贺的药物治疗,全部得以控制。

最严重的是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吃了诸多丹药,依旧会有一阵子行动不便。

江岑溪看到李向渔回来,当即说道:“人到齐了我就召唤画中仙问话了。”

李向渔错愕了一瞬,回头看到李承瑞斜倚着门,也在一旁等着了。

情绪调整得还挺快的。

江岑溪取出画卷,口中念诀,很快引出了两道身影来。

两名画中仙翩然出现,身体悬浮在半空,并未落地,轻盈得仿佛是两团轻飘飘的云。

邱白盯着她们看了半晌,若不是此刻行动不便,甚至要绕着她们转圈圈了。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妖?

画中仙果然非同寻常。

这个安鹤眠若是还活着,她定然希望安鹤眠多画几个妖,偶尔放出来给她们养养眼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名画中仙很是有礼,对他们都非常客气,并没有动手之意。

江岑溪看着她们,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没能留住你们三个,还是被带走了一个,我……当时判断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也没跟去搭救,而是想着先去救我的朋友。”

其中一名画中仙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后用柔和的声音道:“你为何要道歉?是你救了我们两个。”

另外一名画中仙也是这般认为:“没错,如果不是你发现不对之处,在公主府寻这幅画卷,我们此刻都会被他们捉去。你是搭救之人,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出手伤害别人的人。”

江岑溪内心之中还是有些许愧疚,思量片刻后道:“你们之前的话我想了很久,可否告知我详细?”

淡粉色衣裙的画中仙自我介绍道:“我叫天采,她叫可离,都是安鹤眠笔下诞生的画中仙。我们本有九人,各自代表一种花,模样也都与这种花相似风格。”

江岑溪突然想到那日看到的画面,问道:“我那一日只见到了七人。”

“没错,在见到你之前,我们已经被抓走两个人。”

江岑溪追问:“所以你们杀的是抓你们的人?”

天采摇了摇头:“我们已然有罪,并非在为自己的开脱,可有些人并非我们所杀,只因我们在那个时期现身过,便都怪罪到了我们身上。”

柳淞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本子记录,随后问道:“你们杀过哪些人?”

天采如实回答:“最早是一个月前,木樨在夜间现身,遇到了一名登徒子试图侵犯她,她将其杀死。之后便是古香了,当年去给七公主母妃送消息的就是她,所以她也算是看着七公主长大的。

“之前不在身边也就罢了,后来七公主搬到了公主府,我们知晓七公主在被欺负,她气不过,出手杀了协助虐待,掌掴七公主的两名侍女。

“我们也劝过古香,如果三公主出了事,七公主怕是也会被连累,她才想附身在三公主身上偷回首饰还给七公主。可偏在那一日您布下法阵,让她在法阵中备受煎熬,陷入疯狂状态下她又杀了几人。她的确有错,您杀了她……我们说不出什么。”

江岑溪眉头紧锁,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柳淞在此刻问道:“你们很早便会在夜里出行?是木樨杀了人在先,还是另外两位被抓在先?”

天采是一个性子极好的,态度也极为认真,她并不排斥这种审问一样的问话,反而心平气和地道:“我详细说吧,你们可以当作故事听。”

柳淞思量片刻,放下自己的本子,轻轻颔首:“好。”

“想必安鹤眠你们已经了解了,他……”天采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取笑主人的意味,又可能是在为主人鸣不平,“他有一位心上人,他为了不被世人反对他们之间的姻缘,特意离经叛道,没有学家里的巫术,而是醉心于其他,倒是在绘画上成了名家。

“可后来他后悔了,被捉到长安时他竟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可他终究是安家的人,竟然在画里另辟蹊径,逐渐画出了我们。”

……

九名画中仙最初的法力都很低微,甚至做不成什么事情。

好在逐渐地,她们九个开始可以帮他办事,比如在寻找到武器,安鹤眠会悄悄收起来。

安鹤眠和外界传递消息,也都是由她们代办。

在二十一年前,安鹤眠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这让安鹤眠重燃希望,还因此兴奋得几日没能好好休息。

那时她们几个的妖力仍旧没有什么打斗能力,所以安鹤眠只能认真部署自己出逃的事情,甚至没能力带走她们的画卷。

毕竟安鹤眠不过是一介书生般的体质,还因为被禁足而身体越发虚弱,能成功逃脱已是万幸。

从那以后,安鹤眠再也没回来。

她们被留在了长安,有时也会私底

下议论,安鹤眠定然还可以再创造出其他的妖来协助他,照顾他,她们不必担心什么。

在府中也挺好的,夜里可以出来闲逛。

她们还会伪装成普通女子的模样走路,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长安城有宵禁,难得热闹的都是烟花柳巷之地,她们也仗着自己是妖,大胆地四处游荡。

她们最喜欢节日了,那时会取消宵禁,到处都是人,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穿梭在人群里,利用妖力偷点银子,还能买个灯笼玩,买个糖人尝尝。

二十几年过去,她们的妖力逐渐强大,也玩得有些野了。

在木樨杀了人后,她们意识到不妙,可仍旧抱有幻想。

可这一举让人知晓了长安竟然藏着她们这样的妖,那群人想要抓她们,她们努力挣扎,仍旧被抓走了两人。

也是在江岑溪斗法的那一日,第三个画中仙也被他们抓了去。

第93章 画中仙(二十一)他坐在了琴前???……

093

最初两名画中仙被抓的那日,只有她们两个在场,之前杀了人的木樨也在这二人之中。

在此之后,另外七位画中仙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波折也是在古香冲动之下杀人开始的。

再之后的事情,这些人也都知道了。

被江岑溪杀死一个,被捉走了三个,如今安好的画中仙还有五人。

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有两个。

天采继续说着:“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另外三人情况如何,在木樨她们二人出事后,我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我们几个选择回到公主府,躲回画卷中。她们则是带着自己的画卷离开了,说是要另寻去处。不过我们猜测,她们没有离开长安城。”

“为何?”江岑溪这般问道。

“我们虽然自由了二十余年,却一直在等主人回来,如果离开了,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江岑溪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了李承瑞。

此刻的李承瑞仍旧是冷漠的一张脸,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只是一个旁听者,听到什么内容都无法触动他。

不知为何,江岑溪竟然有一瞬间恼了,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或者说……在恼安鹤眠的冷漠。

江岑溪最终也只是轻微地叹息,随后问:“在她们二人被抓后,你们太平了一段时间,那两个人定然没有说出还有其他的画中仙,她们保护了你们。”

天采和可离同时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们当时也是这般猜测的。

邱白一直强撑着旁听,觉得听得差不多了,才突然说道:“刘道长……的丹药……够劲儿!”

她感叹完,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又混乱了一瞬。

“无妨无妨,在吸收丹药。”独孤贺查看了邱白的情况后,安慰道。

“可是她……”柳淞仍旧担心,他一直在为邱白和母亲的情况忧心,邱白几次三番地晕倒,他更加心疼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我吃过他的丹药,确实……不过问题不大。”

关于他吃了丹药后的情景,他自己都不想多回忆。

柳淞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觉得这群人真是过于担心了,当即说道:“呀,谁掉了二百两金子在床边啊?”

谁知,邱白竟然垂死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多少?!”

江岑溪指着邱白道:“看吧,没事。”

“多谢仙师。”柳淞先是一怔,随后一阵无可奈何,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感谢。

见根本没有金子,邱白又一次失望地晕了过去。

江岑溪看向天采和可离,问道:“我该如何找到另外三名画中仙?她们现在此刻非常危险,在我身边还能安全一些。”

天采看向李承瑞,随后说道:“这位将军不是可以执笔画出新的画卷?她们此刻定然警惕性很强,总是躲闪隐藏。我们二人此刻也身受重伤,不能出去,只能由诸位去寻找,你们不必真的抓住她们,只需要看到她们的相貌,画下来,她们即刻会到画卷中来,就像当初的古香一般无法抗拒。”

江岑溪知晓邱白帮不上忙了,李承瑞又必须在场,便决定:“我和李承瑞去吧。”

李向渔也想帮忙,当即说道:“夜里末将有时间,也可以一同前去。”

在天采、可离汇总另外三人的喜好、习惯时,邱白又一次悠悠转醒。

听到他们居然要去酒楼里看天仙舞,当即来了兴趣:“我……也想去。”

所有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天采还在述说:“碧环不但会在教舞姬跳舞,听说还有一位乐师情人。他们只在夜里见面,这乐师也不觉得疑惑,竟然能与她恩爱了数年。听闻这乐师也极有才华,寻常人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你们若是在那里遇到了一名女子,喜欢淡粉与翠绿颜色搭配的衣服,面若桃花,笑容尤其天真灿烂的多半是她了。”

江岑溪对秦楼不甚了解,抬头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被她看得一怔,随后耸肩摊手,他没去过。

于是她又看向柳淞,柳淞连连摇头:“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去办案。”

最终,所有人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被看得很是无措,最后只能苦笑:“老朽功成名就之时……已然力不从心了……”

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到处云游的穷苦道士,去不起这类地方。

后来他成了国师,那时已经不惑之年,初期日日要熬夜炼丹,还真没生过这方面的心思。

等到终于有闲暇的时间了,他也年过半百,什么心思都没了。

江岑溪只能摆手:“给我准备一身男装,别太贴身,今晚就行动。”

邱白又一次弱弱地说道:“我也想去。”

江岑溪很快拒绝了:“这次是办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推着一个身残志坚的进去,旁人还会多看两眼,反而招惹视线。你要是真想去,以后让柳淞带你去。”

柳淞则是立即拒绝了:“不合适……”

没听说过谁家儿郎推着心上人逛秦楼的。

李向渔很快扫了一眼江岑溪的身形,随后便去办此事了。

她们办案时,也会偶尔穿着男装,倒是有些储备,快马加鞭,没一会便送到了此处。

江岑溪换好衣服后,李向渔走进来帮她梳头发。

她规规矩矩地坐好,李向渔似乎也不太会梳理头发,却还是帮江岑溪将头发整理得稳妥后束冠。

换上一身男子的劲装,戴上发冠后,江岑溪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只是骨架原因,会显得她有些单薄,好在她有气质撑着,也不会一眼被看出身份性别。

*

邱白躺在床上看向柳淞,唤道:“柳淞,你带我去呗!”

柳淞甚至没有犹豫便直接拒绝:“不可。”

“我真想去看看热闹,以后怕是没这种机会了。”

“你好好休息,我会留下来陪你。”

“你过来帮我穿衣服。”邱白再次要求道。

柳淞并未理她,而是继续记录案情,毛笔没有任何停顿。

邱白不死心,又道:“你带

我去,我许你亲我一下。”

柳淞的笔尖一顿,硬是写错了一笔,又很快恢复镇定:“不可。”

好在这只是他自己梳理思路的记录手抄,一处错误并不会耽误什么。

邱白再次增添诱惑:“现在就可以亲!”

“……”

“侍女帮我洗漱过了!我不脏的!”

柳淞终究还是放下了笔,回头看向她。

被柳淞注视后,邱白老实了一些,她还当柳淞觉得不划算,又道:“你要是想那个……我也配合不了,我身上还疼呢……”

“在你心里,我是这般畜生的人?”

“不至于……但也差不多。”

柳淞在此刻起身朝着邱白走过去,随后在床边俯下身,盯着邱白看。

屋中只只燃着一根烛火,放在桌案上方便柳淞写字。柳淞此刻过来遮住了光亮,使得二人的面容掩埋在昏暗之中。

这般近距离四目相对,邱白霎时弱了气势,不再吭声了。

可柳淞还是吻了过来。

和以往一样,柳淞总是很温柔,却很难缠。

尤其她此刻身上有伤,柳淞更加柔缓,可仍旧缠绵悱恻,许久不放过她。

上次亲吻是多久之前?

记不清了……

他们二人总是兜兜转转,偶尔遇到,又匆匆分开。

最多只是视线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柳淞才重新起身,邱白还当柳淞要同意了,结果柳淞却只是说道:“我畜生,亲了也不带你去。”

“……”邱白看着柳淞再次回去继续书写,甚至有些想要骂人。

柳淞想到她会不高兴,想了想后,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子边。

邱白果然安静下来,重新躺得规规矩矩的。

*

江岑溪和李承瑞、李向渔以及独孤贺一同去了秦楼。

临走时,江岑溪特意布下了重重禁制,还留下了不少将士守护,才安心离开。

李承瑞一直跟在人群最后,没什么过分清晰的情绪,只当是在奉命办事。

这期间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江岑溪,随后又快速地收回目光。

他长这么大,都没考虑过感情的事情,也从未去留意哪家小娘子。

他只是想着,这事儿得他娘给他安排,他娘觉得好他就觉得好,之后成亲,生儿育女,再保家卫国。

不都应该这样吗?

难道他还能对他神仙奶奶动心思不成?

在李向渔和他谈过之后,他很快便调整了情绪。

他觉得那一瞬间的难过,是安鹤眠在干扰他的情绪,是执念在作祟。

他甚至觉得是李向渔杞人忧天了,他哪里会对江岑溪有非分之想?只不过第一次交到女子朋友,还因为江岑溪有着江湖儿女的飒爽,让他没能把握好分寸,引人误会了。

从此以后,他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所以此刻李承瑞仍旧是平日里的样子。

只不过到了秦楼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景象,他还是有些紧张。

人生第一次进秦楼,就这么拖家带口的,是不是有点……荒唐。

他重重地吞咽,努力摆出自己很淡然的模样,结果刚进门,老鸨看到他便问:“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吧,可需要奴家给您介绍介绍?”

这还能被看出来?

李承瑞却没有反驳,而是道:“你可以简单说说。”

“您若是害羞啊,二楼三楼有雅间,就是费用吧……高一些。一楼大堂也都有帘子,可是贵客来回走时,还是会看到你们在做什么。”

李承瑞点了点头后,问道:“哪里视野好?”

“您是来看跳舞的?哎哟,这可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里的天仙舞是长安城最好的,洛阳北里都赶不上!您不如去二楼,有安静的地方,也能到外间看跳舞,都不耽误。”

“好。”

李承瑞对身边的人招手,很快带进去了三个人。

独孤贺进来时还在到处看,似乎是在看装潢,以及各处布置,顺带连此处风水都顺带看了,手指还在捏算。

老鸨看着他们进入,目光在江岑溪和李向渔身上扫过,脸上笑容不减,对身边的伙计吩咐:“这一间送去一些清淡的酒,掺着来。”

江岑溪却在此刻道:“不必。”

她喜欢喝酒,酒量还好得很!

“哦?”老鸨觉得很是新奇似的,大笑出声,“是奴家浅薄了,换最好的酒。”

伙计很快应声,都是小跑着去准备,看得出服务极为热情。

一行人到了二楼雅间。

进去后,有着宽阔的活动范围,屋中还有淡粉色的垂纱,有着些许桃花点缀,瞧着氛围很是清新雅致。

房间正前方还摆着一架古筝,一行人都没太理会它。

随后一行人绕过屏风,到了外间,从这里可以透过栏杆,看到中心的舞台。

栏杆边还有一方桌,显然是可以坐在此处看舞的同时把酒言欢。

江岑溪坐在栏杆边,手臂搭在拉杆上,朝下方瞧着,似乎想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找到他们的目标。

独孤贺站在江岑溪身边,将送来的杯碗都用茶水泡过,又用帕子擦干净后,才分给所有人。

李向渔和他们不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被国师这般照顾,让李向渔受宠若惊,伸出双手接过来。

她的弟弟倒是要自然许多,坐在了江岑溪的对面,随手接过茶杯,又为自己和江岑溪倒了茶后,低声问道:“你说我能一眼认出来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随后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枚铜钱,拿在手中把玩一般地转着。

可这铜钱仿佛是被施了魔法,一直旋转不停,旋转间发出“嗡嗡”声响。

最后还是江岑溪用手按住了铜钱:“她此刻不在,或者隐于画中。”

“怎么才能见到她呢?”

独孤贺坐在了李承瑞的身边,目光则是投向了屏风,这里的屏风也是美人图。

江岑溪终于在此刻注意到了李向渔,道:“你也坐下呀,像个带刀侍卫似的,让人压力很大。”

“哦……好。”李向渔终于坐在了江岑溪的身边,还有些不适应着几个人之间平等相处的氛围。

他们入座后不久,天仙舞也开始了序曲。

鼓乐齐鸣,一群女子翩然而至,身体轻盈仿佛没有半点重量,身姿舒展,柔如柳条飘荡。

江岑溪看得惊奇,目光随着她们的动作移动,看到她们拽着丝绸竟然能腾飞而起,在空中旋转起舞,甚至惊呼了一声。

其他观众鼓掌时,江岑溪也仿佛真的在看表演一般地鼓起掌来。

李承瑞却看得直蹙眉,没一会开始闷头喝茶水。

怎么还漏那么多肩膀?

衣服都要掉下来了。

有损男德,看不得看不得。

他正准备看看别处时,却和自己姐姐对视了。

李向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去观察楼内情况了。

李承瑞很是不解,他又做错什么了?

李向渔则是有些气,这小子在这种场合都知道分寸,连多看那些女子一眼都不敢。

可他居然直接将江岑溪抱在怀里满长安城地跑,规矩被狗吃了?!

就这样还嘴硬!

好在此刻独孤贺给出了一些结论:“这舞姿看得出,的确有些西梦国的影子,我曾经看过一些图册,看到过舞姿的记载。”

江岑溪却很疑惑:“她们是在安鹤眠离开西梦后画的画中仙,又怎么会这些舞?”

“小师祖难道忘记了,她们在图上时的姿态,便是这种舞姿。”

经由独孤贺提醒,江岑溪朝着那边看过去,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独孤贺继续说道:“就像婴孩生来便会吸吮,这些画中仙也可以生来便会舞蹈,这是她们的天赋。”

江岑溪略微点头,随后思忖:“碧环应该是幕后之人,不会露面,我们又该如何打听她的位置?去跟老鸨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吓跑了碧环,我们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可以尝试寻找到那名乐师,说不定此刻就在下面。”

独孤贺也是这个想法,随后用手臂示意:“我入门时便有注意到,

这店中也有很多美人图,说不定碧环会将自己的图隐藏在这些图中。可安鹤眠的风格太过鲜明,这里不少文人雅士,一眼便可以看出不寻常之处,所以她的画上定然有所伪装,我们也不方便每个房间地寻。”

几乎是同时,李承瑞和江岑溪一起靠着扶手看向一楼演奏的区域,想要看看哪名乐师有可能是碧环心仪之人。

可他们瞧来瞧去,都看不出这些人谁比较特别。

这时第一支舞已然结束。

有一女子朗声说道:“今日我们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乐师陆大司乐来此坐镇,想寻一位能与他琴境共鸣之人,同奏一首曲子。若是哪个雅间的贵客能引得他抚琴回应,我们也将送上美酒三坛。”

李承瑞听完一怔,问道:“大司乐还会来这个地方?”

独孤贺却不意外:“这里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并非如何不堪的地方,若是银两给得足够,自然能来。”

“可……”李承瑞还要说什么。

独孤贺当即压低声音道:“国库亏空之时,我都有可能出去帮贵族看风水。”

李承瑞终于懂了。

陆续有雅间传出音乐声,可都没引来大司乐回应。

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现身,还真是吊足了胃口。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两个道士,两个将士,还真是没有一个人精通音律的。

李承瑞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起身到了雅间内。

其他三个人也纷纷跟了进去,还当他要出手了,谁知李承瑞坐在了琴前。

……

他坐在了琴前???

江岑溪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个琴下有什么蹊跷,也没想到李承瑞是想试着抚琴。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在琴前坐定,双手放在琴上,在手指拨动的前一刻,另外三人都觉得,李承瑞是想用音乐的方式,给在场所有人发送战书。

可当他真的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乐声传出,就连他们三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一怔。

就算不精通音律,仍旧觉得好听。

几个门外汉都能听出门道来,外面那群自诩风雅的人士齐齐惊呼,还有人出了自己的雅间朝这边探头,想瞧瞧琴声出自谁手,又是哪里来的大家。

三个人更不敢出外间了,生怕被人问了什么。

难道要他们回答他们被文雅的魂魄上身了才弹出来的?

江岑溪蹲在琴前,看着李承瑞抚琴的样子努力笑得无声,可无论如何看,都觉得这过分硬朗的少年,在努力装出忧郁文雅的气质抚琴。

李向渔听着曲子,也觉得自己的弟弟在拨动暗器,仿佛这一首曲子结束,他就要杀光所有人。

一首曲子,就算有安鹤眠协助,也弹得颇有肃杀之气。

却在此刻楼下传来箫声传来,是大司乐在跟李承瑞演奏同一首曲子!

第94章 画中仙(二十二)这心跳可真该死,江……

094

几乎是在楼下箫声传来的同时,江岑溪已经迅速离开了雅间,直奔箫声传来的位置而去。

李向渔想要跟着过去,她尚未出门,便有伙计送来了三坛酒,她只能装作无事地将酒接了进去。

等这一曲停止,各处传来赞赏之声,众人的注意力又很快又被下一支舞转移。

李承瑞也在此刻起身,刚刚打开门,便看到有人送来了帖子。

他不由得疑惑,接过来打开,居然是有认识独孤贺的人看到他来此,递来帖子想同饮几杯。

独孤贺思量片刻,最终还是答应,跟着递帖子的小厮离开。

李承瑞自然要追过去,也跟着迅速离开。

最后只有李向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雅间里,看着陆续送上来的酒菜,很规矩地不敢独自一个人乱动,便端坐着等待。

江岑溪隐藏在角落,偷偷看到了大司乐的身影。

看起来是一名清瘦的郎君,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身形纤长,尤其是有一双指节极长的手指,漂亮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还真是天生演奏的好底子。

该人气度不凡,与秦楼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书生误入了沙场,显得极为违和。

想来他们进来时,老鸨看他们也是如此感觉。

他演奏完没有停下来,径直去了后院。

看起来他经常来此处,称得上轻车熟路,并不需要旁人指引。

身边皆是美艳动人的女子,他也未曾多看一眼。

跟到后院偏僻的位置,江岑溪甚至怀疑到了库房,没想到推开小门,里面还有一座小院。

大司乐进去后便唤道:“玉娘。”

玉娘……

不知为何,江岑溪突然想起了虞娘这个称呼。

在她走神的功夫,李承瑞也跟了过来,极为小心地跟她汇合。

两个人眼神交流片刻,同时跟着跃进院子。

院子里很乱,看起来像是刚刚到了一批货物,有些盖子已经被打开,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装的都是天仙舞的道具丝绸。

所幸如今是夏日,许多人不会关着窗户,他们确定一个房间无人后,又迅速从窗子跃进去。

可这房间空旷,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二人同时看向地面上的箱子,接着配合着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钻进去后,又提着一口气,尽可能无声地盖上,又露出些许缝隙,可以看到外界。

“玉娘!”大司乐似乎很兴奋,捧着手里的布兜给了玉娘,“这次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我们攒的盘缠……”

“你又何必自降身价,来此处赚这些钱?”玉娘终于出声了,语气里甚至还有责备之意。

“玉娘,如今长安不太平,我们也离开吧,如果你喜欢热闹,我们就去洛阳。如果你可以接受平淡,我们就去其他地方,我攒了整整二百两银子,若是不够,我把宅子卖了,也能……”

“陆一程,你我不过是露水情缘,你又何必做到如此?”

陆一程似乎没想到玉娘会这般说话,不由得一怔,错愕地问:“露水情缘?”

“没错,你情我愿的男女之欢罢了,你还当真了?还想我和你一起离开?”玉娘回答完,继续忙碌手里的事情。

似乎这些丝绸都需要她来亲自添加细节处的道具,才能让舞姬能够更加稳定自己的身体。

陆一程先是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又一次温声细语地问道:“你不要这般说话好不好?”

“我又该怎么说才能符合你的心意?”

“不要推开我,我们一起走……这次公主府大乱,阁老府里又出了事,我担心你到夜夜难眠……”

躲在箱子里偷听的两个人在此刻对视了一眼。

箱子狭窄,李承瑞的身形又过分高大,两个人几乎蜷缩在一处,双腿都在交缠。

他们只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露出微弱的光亮,照在两个人的脸上,让他们得以看到对方的表情细节。

他们经历了多次的配合,此刻已经有了些许默契,他们几乎是同时想到,陆一程应该是知道玉娘身份为妖。

如今长安不太平,他想带着玉娘离开。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江岑溪还真是对陆一程刮目相看了,他看着瘦弱,却能有这样的胆识,不但不怕玉娘,还能下定决心放下自己在长安城积攒的一切跟她逃离,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江岑溪抬手示意,让李承瑞透过缝隙朝外看,毕竟他们此刻的当务之急是看清碧环的相貌,回去作画。

李承瑞只能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凑到缝隙看向外间。

他们躲藏的房间开着门,如果这两个人路过门口,他能够看到二人的身影。

这时,玉娘回答了陆一程:“你在长安,你就还是大司乐。你去了别处你算什么?你能做什么?到处卖艺为生吗?你几次三番来到此地献艺,旁人不说什么,是给你留着颜面,可早就有你不好的传言了,这银子

你赚得可还舒心?!”

“我可以做教书先生,或者教学子琴棋书画,这些都可以!你和我离开好不好?卖宅子需要一段时日,我们先用这二百两生活,等长安太平了,我再独自回来处理。和我走,再晚来不及了……”

“我不会离开长安的。”玉娘很是执拗。

“再不走连命都没了,不少江湖方士都没了性命,真的遇到了什么,我怕是保护不了你,只能走了……好不好?”

“不好,你且回去吧,别再来了。”

江岑溪躲在箱子里,看着李承瑞明明朝外看着,却突然扭过头来不看了。

挣扎了一会,鼓起勇气再次朝外看去,又迅速收回了眼。

她很是疑惑,不知道李承瑞在搞什么名堂,当即起身也凑到了缝隙边。

这回她也看到了。

这两个人终于出现在他们能看到的位置,可是……他们正在接吻。

陆一程显然很急,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难过,强硬地想要亲吻自己心爱的女子。

玉娘似乎想要挣扎,却又逐渐顺从,手臂缓缓搭在陆一程的肩膀上。

这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躲在箱子里的两个人同时僵直了身体,几乎是同时尴尬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

江岑溪算是懂了,为什么李承瑞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玉娘的样貌,又不敢去看了。

她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了。

箱子里的空间太过逼仄,她和李承瑞的身体几乎叠在一处,夏日薄薄的衣衫,可以传递彼此的体温。

此刻他们同时看向彼此,距离极近,仿佛是鼻尖贴着鼻尖。

两个人为了隐藏自己,有意控制呼吸,可如此微弱的呼吸,仍旧在极近的距离内交织在一起,柔软轻细地扑在彼此的皮肤上。

李承瑞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砰砰砰,仿佛林间受了惊的兔子,胡乱地蹦着,想要找到躲藏之处。

他的心脏像是要不受控制地跳出心口,他下意识地吞咽,接着快速避开了江岑溪的目光,又不敢朝外看,便垂下了目光。

可是他撑着身体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也是在此刻回神,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在下意识扶着江岑溪,他的另外一只手还在江岑溪的腰间。

他果然会对江岑溪没有边界感……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和江岑溪靠得太近。

在此之前,他总觉得他们是伙伴,情急之下才会如此。

可此刻他居然在想,如果是莫辛凡出事,他会将莫辛凡护在怀里带走吗?

显然是不会,他能将莫辛凡放在马背上,驮着莫辛凡离开已然是他好心了。

他如果和莫辛凡执行任务,两个人挤在一处,他会心脏乱跳吗?

这个答案也很明显。

不会。

他只会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大的个子,真挤。

而此刻他却卑鄙地想着……这里窄得挺恰到好处的,这样江岑溪柔软的身体就能贴在他身上了……

他不懂情感之时,还当是正常。

可李向渔了解他,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及时提醒他,他也当李向渔看错了。

如今他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狂乱的心跳。

这心跳可真该死,江岑溪不会也听得到吧?

那样的话,出去之后他一准挨揍。

江岑溪却没注意李承瑞,心思全在另外两个人身上,心中想着要不要搞出点动静来,万一这两个人进行到下一步,他和李承瑞怎么收场?

这时她突然抬手,碰了李承瑞一下。

李承瑞原本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之中,被江岑溪碰到的一瞬间,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却注意到江岑溪在眼神示意,他也跟着朝外面看过去。

只见那两个人还没分开,吻还在继续。

可玉娘在进行这个吻时,安抚着焦躁的陆一程,眼睛却看向他们所在的箱子,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她似乎不建议这两个人看到她此刻的样子,眼神仿佛在询问:好看吗?

李承瑞又一次收回目光:不能看了……妖果然不正常。

江岑溪却忍不住心想:陆一程好艳福啊,这么带劲儿的美丽画中仙,居然能让他尝到滋味。

这是碧环给了陆一程舍弃家财和她相处的机会。

江岑溪又看了一会,看到玉娘摆着手指示意,让他们出来。

她当即对李承瑞示意,两个人又轻手轻脚地举起盖子,不惊动陆一程的情况下出了箱子。

他们当时躲进箱子里去,为的不过是看一眼相貌,之后便悄悄离开。

现在被发现了,他们又灰溜溜地出来,跃出窗户便准备离开。

谁知玉娘突然惊叫了一声:“谁在外面!”

江岑溪和李承瑞离开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是不想让他们走?

这时屋中的二人已然分开,玉娘快步走出来,接着低声问道:“你们终究还是发现了我?既然如此,就带我走吧。”

江岑溪想着,他们的本意也是如此,于是只能回答:“哦……也行。”

还省着李承瑞画了。

这时陆一程快速赶了出来,将玉娘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他们解释道:“二位莫要为难她,她从未做过坏事,只是会教舞姬跳舞罢了!还请二位放过她!我……我有二百两银子,可否放过她?!”

江岑溪和李承瑞对视一眼,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此刻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此刻显然只有陆一程一个人在认真对待,也是真的惧怕。

可惧怕归惧怕,他还是用单薄的身体挡在了玉娘的身前,明明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出了玉娘妖的身份,仍旧觉得此刻应当由他来保护玉娘。

玉娘当即推开他:“你的二百两银子够干什么?!你好生留着,自己好好生活吧!”

陆一程急切地补充:“我还有宅子!哦哦!还有些细软……若是不够,我可以继续凑。”

“你留着这些东西,好好的娶一个媳妇,过好你之后的日子不好吗?你把这些东西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他们为何要为难你,你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江岑溪终于看懂了,托着下巴问道:“你是想让他死心,觉得你被我们抓走了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这样他就能正常的娶妻生子,放弃你?”

“啧。”玉娘听到江岑溪的话一阵无奈,怎么一点也不配合她,还说了出来?

陆一程也是一瞬间愣在了当场,又猛地回头看向玉娘。

江岑溪继续说道:“你真的觉得,你当着他的面被我们抓走,他就会立即放下你,接着如常地过自己的日子,快速娶妻生子?你也不看看他的小身板,一场大病都能把他带走,他若是悲伤成疾,一命呜呼了,你是不是还得反过来怪我们?”

玉娘被江岑溪这般说后,才似乎有所醒悟,出现了迟疑之色。

江岑溪也懒得配合演戏,如实说道:“我们今日的确是来带你走的,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跟在我身边你能安全一些,那些人如果想抓你,只能是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我注定要解决了那群人,解决之后,你可以继续留在长安城,你还要不要和这位大司乐在一起,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没必要非得让他放弃你。”

这时前方秦楼突然发生混乱,江岑溪对玉娘道:“估计是奔着你来的。”

玉娘也是一阵慌乱:“我的画卷还在楼内。”

“来不及了,随我离开,我会让他再帮你画一幅,走!”江岑溪不由分说,拉着玉娘便快速离开。

玉娘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即将跃离此处时,对陆一程道:“你若是当真愿意等我,便祈祷我能平安度过此次劫难吧。”

“好!”陆一程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95章 画中仙(二十三)啊啊啊!她不想收徒……

095

独孤贺其实也不喜欢应

酬之事。

可他知道,如果他当时不过来,下次再来请他的就不是帖子了,而是邀请他的本人过来。

来到他们的雅间若是看到了李向渔等人,也是麻烦事儿,他还不如立即答应,还能顺便让对面心情舒畅,记着他的好。

去了之后攀谈了几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让独孤贺帮忙合一对新人的生辰八字。

为的是让一段不被看好的姻缘,经过国师的推算后,得到大众的认可。

“这两日我便会遣人将庚帖送到国师府上去。”那人说着便要给独孤贺敬酒。

独孤贺也笑呵呵地端起酒盏,回应了他:“好,老朽在府中恭候。”

这边聊得正好,却来了不速之客。

此人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喝得步伐虚浮,身上酒气熏天,眉眼之间还带着戾气。

旁人看到他这个架势突然到来,都顿感不妙,求独孤贺看八字的人干脆起身去扶他:“秦侍郎您喝醉了,下官扶您回府?”

“喝醉?我可是认出来国师了!”秦侍郎朗声说道,接着推开他朝着独孤贺走来,“如今长安城这般模样,国师还能来此处悠闲地喝酒?真是可笑!”

独孤贺此刻不由得委屈,他不能说他是来此处捉妖的,打草惊蛇不说,对方还不会信,甚至还会顺势继续嘲讽。

所以他只能回答:“最近的确是在各处查看。”

秦侍郎听完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夸张,这般张狂的模样还引来了不少好事者旁观。

“看到秦楼来了?还真是会看地方!你前些日子跑回去请什么仙师,我还当要请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结果请来一个小道姑?

“你且看看,她不来还好,来了以后住在公主府里都能闹出人命来。阁老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全部都是江湖方士解决的,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未曾出面!

“你!当朝国师!被困在阁老府外甚至都没能进去!你们有什么用?!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你们来给妖邪助兴的吗?!”

秦侍郎说得更加激动,转过身面向大家,更大声地说道:“阁老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却落得如此下场,全府上下无人生还!无人生还啊!”

可能是秦侍郎说得太过激动,语气很有煽动性,引得不少人纷纷跟着出声附和。

“就是,来了一个小道姑,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这是觉得派来一个长得漂亮些的小道姑,圣人就不会怪罪他们了?”

“可别乱说,万一小道姑以后也是皇宫里的人了呢!”

“那国师也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用心良苦了。”

独孤贺看着秦侍郎,并未被激怒,反而是平和的模样:“您说得如此悲愤,却现身此处,是想在秦楼里喝酒玩乐忘却阁老离世给您带来的伤痛吗?”

秦侍郎被反驳后恼羞成怒,大骂:“你……你不也在此?!”

“关于我在此的理由,没有必要和您解释,您也不要激动,不然旁人会以为是去年我不愿意帮您工程的事情顶罪,您对我怀恨在心呢。”

去年秦侍郎工程出现重大事故,突然坍塌,还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引得圣怒。

秦侍郎上报说有鬼祟潜入其中,才会造成这种事情发生。

独孤贺带着一些方士前去查看,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并无鬼祟,还提交给圣人墙壁之中掺杂其他材料蒙混过关的证据。

这一举,让秦侍郎记恨上了独孤贺。

独孤贺在此时放下酒盏,起身朝着秦侍郎走过去。

在他的面前说他做事不稳妥,他从未反驳过什么,毕竟他承认他后期已经没有能力胜任国师之位。

但是说小师祖不成,他自然不会给对方留颜面。

秦侍郎仍旧一脸的愤怒,却因独孤贺身上那种凌厉的气质而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些妖邪在仙师来长安前就已经出现,大理寺也能查到记录,莫要将过错推到仙师身上。仙师已经在逐步处理,并且了解了部分真相,想来不久之后就可以处理干净。

“您若是不信任仙师,自然可以另请高明,且自愿签署一份协议,正式声明不需要仙师保护,若是出事可以第一个放弃秦家上下,我也会对您更信服一些。”

秦侍郎听到独孤贺说的,眼神躲闪起来。

独孤贺等待了片刻,见秦侍郎一直没有给出回答,轻笑了一声,道:“秦侍郎可以继续考虑,之后将意思传达到我国师府即可。”

他说完,绕过秦侍郎看向其他议论的人,朗声道:“此话对所有人同样适用,不愿意用我们保护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专程绕过你们,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全场寂静,无人应声。

独孤贺回身对邀请他的人拱手行礼:“告辞。”

“啊……嗯!”那人尴尬地应声。

却在这时,秦楼冲进了一群金吾卫。

在看到众多金吾卫冲进秦楼的那一刻,还在雅间的李向渔心中已然不在意他们的那一桌未曾动过的酒菜了,而是迅速站起身来,朝着楼下看去。

在金吾卫进入后,不少人都受惊不浅。

有人们的惊呼声,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也有身份尊贵的主动询问金吾卫来此的意图,可惜未能得到回答,甚至被大声呵斥,这些人显然来者不善。

好在他们的目标不是在场的客人,而是要在秦楼内搜寻什么。

李向渔垂眸思考了片刻,主动下楼对右卫抱拳示意:“末将下都督李氏,刚巧在此办案,不知可需协助?”

右卫自然认识李向渔,见到她女扮男装出现在此处也不意外,只是目光冷冷扫过,随后跟着说道:“我等奉命办事,无须协助。”

“不知是为何事?”李向渔又问。

“不劳您大驾。”这是不准备告诉李向渔了。

十六卫一直都是为圣人办事,和他们国公府一派并不熟络,只在极少的事件上会达成临时的合作。

李向渔被拒绝后不觉得被扫了颜面,反而依旧站在大堂未动,显然是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搜什么。

独孤贺在此刻急匆匆地出来,寻到了李向渔后到了她的身边,看似焦急,却语气平稳地询问:“出了何事?”

李向渔故意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应该是这秦楼里私藏了什么赃物,他们正在搜寻各种物件儿呢。”

独孤贺很快懂了,见他们搜寻的多是瓶瓶罐罐,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图样后,又迅速放回去。

还有不少干脆被摔碎了。

这让他们二人猜测,他们抓到了第三名画中仙后,进行了拷问,得知了一些错误消息。

此刻他们在搜寻瓶子,应该是以为画中仙的隐匿地点是瓶子?

其实在公主府内的人都该知晓,他们之前搜寻的重点一直是美人图。

也不知最后被抓的画中仙是如何引导的,竟然让他们以为画卷是幌子,瓶身上的图才是重点。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主动离开。

门口有金吾卫搜身,见到他们二人倒也客气,见他们身上确实没办法携带什么,这才放行。

李向渔身手极好,耳力也佳,似乎察觉到江岑溪等人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这般迅速还不来和他们会合,显然是有所收获。

她瞧着似乎有人在被那边吸引,下意识朝那边看。

她没有犹豫,从独孤贺的身上抢走了什么后,立即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众多金吾卫未能看清她的动作,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追赶李向渔。

右卫在此刻走向独孤贺,沉声问道:“国师,你们在这里带走了什么?”

就算是面对独孤贺这样的身份,右卫的话语里仍旧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显然毫不惧怕。

独孤贺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却也聪

明,知道李向渔是在调虎离山,于是很是迷茫地回答:“老朽手上没什么啊……不过你们是在搜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下都督为何走得这般匆忙?她带走了什么?”

“不过是我刚要过来的一个药瓶,我想着可以装丹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卫思量片刻也跟着翻身上马,朝着李向渔追了出去。

骏马在夜里疾驰,发出清晰的马蹄声响,此刻宵禁已然顾不得了,以李向渔的马术有意甩开他们,他们又岂能轻易追得上?

最终也是右卫放弃骑马,翻身跃上房梁,穿梭在各处房屋之间,最后落在了李向渔的马前。

李向渔勒住马绳,看到右卫似乎有些诧异,语气却出奇地平稳:“右卫这是何意?”

“你手中是什么?”

“哦……我在协助仙师办理案子,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打算立即去交给仙师过目,免得再出妖邪祸世。”

“这样啊……不知我可否一看?说不定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李向渔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

右卫也不恼,反而轻笑,随后拔出腰间的横刀,眼神变得凛冽无情。

李向渔甚至没有下马,微微扬起下巴,注意到更多金吾卫被她吸引了过来,逐渐形成了围拢之势。

她心中估量,她怕是还得再拖延些时间,才能给江岑溪那边空出时间来。

于是她跟着拔出横刀,轻蔑地道:“右卫是要妨碍末将做事吗?”

右卫回答得不卑不亢:“为何我觉得,是您在妨碍我?”

李向渔一向是倨傲的。

她入军初期,听惯了质疑的声音,多方对她进行讨伐,说女子岂可入军,还想成为将领?简直是天方夜谭!胡闹!

她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什么,甚至懒得过多言语。

军中谁不服她,她就打到此人服气。

文官说她做不得将士,她便累积了一件件军功,直到最后无人敢质疑她。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场面,此刻竟然显得微不足道,她毫无惧意,单刀匹马,一人足以应对上百金吾卫。

国公府培养的将士皆是为了上阵杀敌,守卫国土的,最是擅长骑马征战。

她今日轻身上阵,并未携带长枪,用横刀虽然不太方便,仍旧杀得对方阵形大乱,一时间无人能够近身。

与此同时,独孤贺提着腰带配合金吾卫问话,后期难免擦汗。

李向渔情急之下,将他腰带的镶嵌的宝石拽走了,硬是将他的腰带拽断了,他为了不被发现,还得全程提着,此刻很是窘迫。

当然,他此刻还是心惊的,金吾卫居然也归了那边吗?

此时圣人岂不是处于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状态?

他们还需要抓紧时间才是。

*

江岑溪和李承瑞、碧环这边也不顺利。

李向渔吸引走了金吾卫,可还有更缠人的跟着他们。

“你带着她先走!”江岑溪说完的同时,转过身便与老道士对了一掌。

这一掌无异于以卵击石,明知自己的法力不及老道士,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他们身前。

碧环跟着他们离开时,只当江岑溪做出的保证是要哄骗她离开。

她当时的确有和陆一程彻底分开之意,想着在陆一程面前被他们捉走也挺好。

后期虽然有变化,也算是让陆一程能短暂放弃自降身价,去秦楼献艺的荒唐事。

没想到,江岑溪竟然真的会保护她。

在她以为李承瑞会迟疑,交出她或者留下保护江岑溪,可在江岑溪说出那一句话后,李承瑞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她迅速离开。

一句废话都没有?

半点迟疑也没有?

这两个人……真是奇怪。

她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好在此时又有一道身影迅速赶来,李承瑞临走时注意到了莫辛凡的到来,心中稍安。

他骑马离开的动作没停,听到身后的碧环道:“少侠,天亮前我若是未能回到画卷中,会灰飞烟灭的……”

“我知道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立即为你作画。”

“嗯。”

莫辛凡则是被两位祖师爷催促着来此帮忙的。

也不知为何,两位祖师爷不愿意直接露面,却也不吝啬,一个劲儿地给他符箓,给他揣了厚厚一沓子。

莫辛凡此刻分不清这些符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见他是真的看不出符箓之间的区别,三师叔祖干脆说:“你不用管都有什么用,用法力催动即可,用的时候躲着点,别伤到自己就行。”

这么说莫辛凡就懂了。

接着,在两位师叔祖的安排下,莫辛凡稀里糊涂地等候在此处。

没想到,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竟然真的遇到了事情发生。

于是他快速赶过去,见到江岑溪在跟老道士对掌,当即也不管不顾地跟着推出一掌。

临行前,七师叔祖在他的后背贴了两张符箓:“有了这个符箓在,会让你短时间内法力大增,可到我们二人的功力,你可以放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