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渔想不通,便不再想了。
她只是怕李承瑞接触的人少,难得和江岑溪接触,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此事就会变得棘手。
不过感情之事难以控制,旁人越是多加干预,这二人便纠缠越深,不如不去管他们。
李向渔跟着到了案发现场,此次前来的只有她一个人,一直跟随她的四名女将士轻功不如她,她便让这四个人一直守在三公主等人身边。
她则是随着江岑溪,配合调查案子。
她来时,江岑溪还在四处布置,在几处贴了符箓。
她看不懂,便静静地站在一边,并不打扰。
江岑溪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当即开口询问:“公主府内有多少人?”
“长吏一人、护卫十人、太监十二人、侍女十六人、嬷嬷六人。经历了案子后,侍女变为十四人,加上我和另外四人,目前护卫十五人。”
“还有什么可以介绍的吗?”
“一般公主不会单独开府,但三公主受宠,享受亲王待遇,所以得以入住公主府。”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我忘记了,七公主最近也住了进来,应是多出太监一人,侍女一人。”
江岑溪听到这里不由得意外:“七公主身边只有一名太监和一名侍女?”
“嗯,七公主并非珵贵妃的亲生女儿,她的母妃在三个月前病逝,七公主尚且年幼,便交由珵贵妃抚养,珵贵妃让七公主跟着住进了公主府。”
江岑溪算是猜到了,看似珵贵妃对七公主的恩赐,让她能够离开皇宫单独居住。
实则是在虐待,把人送到了刁蛮的三公主身边来,想来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
身为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显得很是寒酸。
“七公主母妃的家中无人吗?”但凡有些势力,也不能让七公主这般被欺负。
“她的母妃家中已经无人了。”这件事李向渔似乎不想多提,毕竟有些特殊。
可见江岑溪看向她,她怕有所隐瞒会影响江岑溪的判断,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七公主的母妃曾是西梦国的公主,在国家败了后,被抓回来成了俘虏,后来成了圣人的妃子。”
江岑溪听得一怔。
将战败国的公主抓回来做妃子,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对于西梦国的这位亡国公主来说,在这里的每个日子都是煎熬的,能撑二十六年才故去,也是十分坚强了。
而且她在这里的待遇……可想而知。
不知为何,江岑溪莫名地一阵怅然。
想来是因为间接性地接触过时令妤和随跃,会觉得这位亡国公主可惜吧。
“七公主今年多大?”江岑溪问。
“十二岁。”
想来亡国公主被抓来时才十岁左右的年纪,估计着是西梦国亡国长公主同母的亲妹妹。
戚溶月的能力太过招摇,军队定然容不下她,她是必死的结局。
但是将抓“战利品”的话,戚溶月的亲妹妹最合适。
江岑溪没有继续追问,这种事情她也只能唏嘘,却不会多管闲事。
她此时已经布置完成,随后站在案发现场的场地中心,双手掐诀,口中默念。
李向渔不知她在做什么,起初并未在意,可在江岑溪口令结束后,场面发生了变化。
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突兀地消失,化作齑粉漂浮而起,逐渐汇聚了半实半幻的影像。
随后有两名侍女小声说笑着走了过来。
李向渔仔细看她们二人的面容,认出其中一人是死去的侍女,另外一具尸身面目全非,想来身边的这位就是!
李向渔愣在当场。
她想过江岑溪厉害,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回神后她只有一个想法:难怪。
难怪她那个倔得要死的弟弟态度转变会如此之大,也难怪柳淞的态度会那么偏向江岑溪。
江岑溪的法子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两名侍女还在议论着什么,他们甚至可以听到谈话内容:“三公主其实就是故意的吧?”
“肯定的,她一直瞧着七公主不顺眼,不过七公主也是能忍,全程都没吭声,若是别人早就晕过去了。”
“肯定能忍,她娘不也是厚着脸皮活了那么多年?”
两个人的谈话被一名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打断。
这笑声缥缈,不远不近,极为悦耳。
她们两个人都注意到了,蹙眉四处查看:“谁啊?笑这么大声,也不怕三公主听到了发脾气……”
很快,她们听到了一名女子轻柔的声音:“活着也要被取笑?”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很是诡异,两名侍女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其中一人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江岑溪和李向渔同时看向一个方向,只见那里迅速蹿出一道身影来,朝着她们二人扑了过来,亮出自己长长的指甲,瞬间划烂了其中一名侍女的脸。
这一举引得她们尖叫出声,院子里似乎有侍卫听到了动静迅速赶来。
听着她们刺耳的尖叫声,女子居然还能捧着自己的脸笑得妖娆,似乎很是享受:“多么美妙的声音!”
在她即将出手杀死两名侍女的瞬间,江岑溪又念了一句口诀,这虚幻的画面瞬间定住。
那女妖的身体保持着刚刚收起笑容,准备出手杀人那一瞬间的姿势,甚至仍旧漂浮在半空中。
而两名侍女还是惊呼的模样,就连侍女脸上滴落的血珠也留在了空中静止不动。
江岑溪走过去仔细打量此妖的样貌。
如传闻之中说的一样,这女妖容貌甚是美丽,是那种极致妖冶的美,她的笑容放肆,姿态妖娆,身上的衣服让她看起来衣袂飘飘,却遮不住她纤长的腿,以及她赤裸的足。
就算如今女子穿着大胆,也不见谁家女子这般露出自己的双腿的。
李向渔也在此时走近,似乎也想看清此妖的样貌,这样也能方便之后办案。
在她仔细观察时,却见江岑溪突然蹲下身,去看女妖的裙底。
李向渔:“……”
可能仙师是在办案?
而且江岑溪也是女子,不该想得太过龌龊。
江岑溪看得很仔细,包括女子的指甲以及牙齿。
她很快给了答案给她:“她没有尾巴,样貌也与人无异,而且真的很漂亮……耳朵、尾巴、牙齿这些不好化形的细节位置也没有什么纰漏,她并不是动物或者植物修炼得道的。那她是什么妖……”
随后她看向了李向渔,见李向渔似乎比她还迷茫,让江岑溪一阵无奈。
独孤贺若是在她身边就好了。
就连李承瑞和邱白都能突然冒出一些新奇的猜测,给她帮助。
她开始思念这些人了。
这时李向渔突然感叹:“她就像画中的女子一般美丽。”
江岑溪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当即对李向渔赞赏出声:“不错啊你,你也就比你弟弟差一点点。”
李向渔听得诧异,她这一生要强,第一次听到她比她弟弟差一点的评价,竟然没有被夸奖了的喜悦。
第77章 画中仙(五)殊不知……李承瑞已经晕……
077
江岑溪口中念决,让画面继续。
美丽的妖女伸出自己的手,张成爪状,朝着两个侍女便攻击过去:“既然你们不屑活着,那便去死吧。”
说完直截了当地将手穿进这两名侍女的胸膛,掏出了她们的心脏。
李向渔也是见过不少拼杀场面的,能够这般迅速地杀死一个人,还能精准地将心脏掏出来,仍旧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妖与人是不同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完这惊恐的场面,再一抬头,便看到女妖张大了嘴,将心脏整个吞了下去。
李向渔竟然莫名地产生了被噎到了的感觉。
妖女的皮肤太过白皙,手指纤细且没有半分血色,心脏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蔓延、滴落。
冰雪般的肌肤与殷红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透着略带诡谲的美。
她那美艳的脸颊上也染了血迹,她却毫不在意,也没有去擦,而是轻蔑地看着两具尸体倒下,在护卫赶来之前身体凌空翻越,游鱼一般地翩然离开。
她像一团雾般地来。
又如一阵风般地离去。
江岑溪和李向渔同时追了出去,却只看到妖女的身影是凭空消失的,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绝美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云雾般散开。
江岑溪只能回身继续认真看现场的细节,有些迟疑。
其实按照她的行事风格,此刻会立即去寻七公主,询问七公主一些事情。
因为妖女话语中的意思,仿佛对七公主以及亡国公主有维护之意。
可如果她真的这般去了,会引得三公主更加针对七公主,让七公主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她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这件事情可能又和西梦国有关。
这一路行来……她仿佛一直在解决西梦国产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也被动地了解了关于西梦国的一些事情。
李向渔应该是看出了她正在思考,并未打断她,见她下意识朝住处的方向走,终于开口询问:“需要末将做什么?”
“画。”江岑溪觉得李向渔之前说的那句话,很有提示效果,“公主府中可有美人图?”
她也是在李向渔说完之后,才注意到妖女的身上衣服的纹理,仿佛真的不是刺绣等工艺,而是画上去的。
“末将这就去调查。”李向渔说完转过身,立即去调查此事。
江岑溪迟疑片刻,还是叫住了她:“这期间让府中所有人依次到我的院子里等待问话,七公主那边的人也叫来。”
江岑溪这般说完,终于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她回到她暂住的院子里,看到那盆花被放置在了院落里的石桌上。
花果然开得正好,颜色艳丽,在寂静的夜色里犹如挣扎而出的一抹嫣红。
她很是喜欢,心情也因此缓解了一些。
她坐在石椅上,看着那些侍女和太监、护卫们排队前来,等待问话。
她让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并排站立,同时打量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以及表情,暗暗探查他们身上的气息。
确定没有问题后,她笼统地询问。
“最近在府中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觉得离奇的都可以说来。”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侍女回答了算是有用的信息:“前些日子公主丢了一套首饰,都是红玛瑙的,很是珍贵,为此公主还发了一次脾气,也没能查到小偷是谁。
“存放首饰的盒子是有锁的,可锁没有被破坏,钥匙只有嬷嬷有,而嬷嬷一直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不可能偷窃,偏偏首饰就这样没了!”
江岑溪点了点头,又问:“死亡的两名侍女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或者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这回真是七嘴八舌地说了很多,江岑溪听得头直疼,也没觉得哪些内容有用。
等这些人都问完了,他们被江岑溪赶走,她才侧头看向在一旁静候的三个人。
为首的女孩子身材纤瘦,却极为端庄,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急不躁地等候。
她的目光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平和,甚至看不出她一直在被三公主欺负。
她的身边跟着一名相貌较差的侍女,以及一名过分瘦弱怯懦的小太监。
江岑溪一般不会觉得谁的相貌丑陋,除非有着明显的缺陷,这名侍女便是如此。
她的皮肤有着不均匀的白与淡粉色相间的瘢痕,头发也是焦黄的颜色,眸子的颜色浅如琥珀,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疾病。
这种相貌的女子通常没有资格入宫,更何况成为公主身边的侍女,偏她还是七公主身边唯一的侍女。
江岑溪算是对七公主的窘迫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她险些叹息出声。
最可怕的是李向渔第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公主府里还有这三个人。
李向渔此人之前对三公主也没有谄媚的姿态,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只看护三公主。
她是公事公办的性子,得到圣人的命令来此护卫,应该圣人最初下的命令便是保护三公主。
圣人甚至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女儿也住在这里。
李向渔之前对三公主府中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汇报时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传闻,才在那一刻忆起府中还有一位七公主。
她正要让他们三个人过来,不知为何,七公主这行为举止十分得体的小姑娘,竟然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几乎贴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开。
她有些不解,却还是说道:“你们三个过来吧。”
七公主应声,带着另外两个人走过来,对她客气地行礼。
对于一名公主来说,她没有傲气也就罢了,此刻的行为举止过分注重礼节,显然平日里只要做错了半分,就会被人刁难。
江岑溪低声回应了一句。
她也算是为了不引起三公主的注意,而顺带问了全府上下,最后仿佛只是顺带寻七公主问话。
江岑溪似乎是有些乏了,毕竟她确实是奔波了一整日,唯一休息的时间也是在沐浴。
如今已经到了深夜,她还是想问过话再回房间休息。
这样入睡前也能思考一番。
“你会巫术吗?”江岑溪第一句话便问了了不得的问题。
侍女一惊,特意偷偷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放下心来。
倒是七公主仍旧是淡然的,她坦然地回答:“父皇对此事很是忌讳,我的母妃不会巫术才会被带过来,会巫术的其实是西梦贵妃那一脉。”
西梦贵妃,也就是传说中的安颜卿,姓安的那一家人。
“你的母妃有没有和你说起过西梦国的事情?”
“说来惭愧,我在我母妃身边的时间很少,每年只有几日见面的时间,聊的事情也不多。我之前都是跟在一位嬷嬷身边,是母妃去世,父皇才想起来他还有我这个女儿,我才得以来到此处居住。”
江岑
溪似乎不太了解这桩案子,问了一个很基础的问题:“这些妖女出现的时间,是在你母妃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在母妃去世后,具体可以说是国师离开长安后。”
也对,独孤贺和李承瑞都不知道这桩案子,显然是在他们离开长安后才发生的。
尤其是柳淞在广汉郡时也没有提起过长安也发生了怪事,应该是他离开长安时也没有发生。
“你的母妃美吗?”江岑溪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七公主在此刻抬起头来,和江岑溪对视,微笑着回答:“母妃若是再年轻一些,应该也会像您一样美丽动人。”
“呃……”江岑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有些尴尬。
她确实算得上容貌秀丽,但是算不上什么绝色大美人。
有些人夸过她长得好看,也是长辈对她的评价,她从未当回事。
像那种旁人看到她便觉得她惊为天人的情况,也从来都没出现过。
今日被七公主这般认真地夸赞,她还有些不自在。
其实她是想知道,亡国公主会像那妖女一般美丽妖娆吗?
可是仔细想一想也该知道,圣人带回亡国公主回来,是一种功绩的炫耀,是女子沦落为战争牺牲品的体现。
亡国公主不用有绝美的样貌,她只要是公主这个身份,就逃不了这种命运。
她在这里的待遇极差,再美的女子也经不得蹉跎,变得虚弱憔悴。
她只能又问了其他的事情:“之前三公主刁难过你,是因为什么?”
七公主似乎很诧异江岑溪会知道此事,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之前的问话她也有在听,这些人并没有提起此事。
随后她还是如常地回答:“三皇姐丢了一套首饰,怀疑是我偷的,的确询问过我。”
这个“询问”怕是不简单,七公主回答得很是收敛。
“她丢首饰,为何要怀疑你?”
“那套首饰之前是我母妃留下的。”
“哦?是遗物?她却要走了?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七公主思量片刻,还是说了实情:“这套首饰原本是西梦长公主的遗物,我的母妃一直视如珍宝,在她离世后又给了我,我……没能留下它。”
三公主也是得知首饰居然是戚溶月留下来的,才想夺走。
“这么看来三公主会怀疑你也不奇怪,毕竟这的确是你会重视的东西,所以是你偷的吗?”
七公主身边的侍女一直是怯懦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后居然壮着胆子含泪抬头,回答道:“我们连那个小院子都没离开过,公主没有饭食,奴婢想去讨一碗粥喝都不成,哪里偷得了东西?公主受尽委屈……还被那般对待……”
这侍女瞧着样貌不好,却对七公主极好。
想来七公主平日里未曾苛待她,她才会这般疼惜七公主,也算是主仆连心。
“这样啊……”江岑溪下意识地柔和了语气。
又来了。
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臭毛病。
每次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会比当事人还生气,看到被欺负的人也会下意识地想要护着。
她什么时候才能少管闲事?行走一路也不见有所长进。
“那两名侍女出事时,你们在做什么?”江岑溪又问。
七公主语气平静如无波古井:“在小院子里,未曾出来过。”
不知为何,江岑溪还是执着于一件事:“哦,你的母妃有画像吗?”
“母妃除了那一套首饰以及一些旧了的衣物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留下这么一套首饰遗物,还被三公主要去了,丢了还要责罚七公主一番,也是让人唏嘘。
江岑溪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见他们主仆三人离开,江岑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们问:“可有护卫守着你们?”
七公主动作柔缓地摇了摇头。
江岑溪站起身来,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符箓,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内,丢给了七公主:“拿去吧,能帮你挡住一击,之后我也能感受到你有危险,赶过去救你。”
“多谢仙师。”
*
与此同时。
国公府内。
李承瑞回到国公府,国公夫人便急匆匆地找来他和莫辛凡一同问话。
起初还会问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打听一些仙师是不是真的厉害。
如今的李承瑞和莫辛凡是完全信服江岑溪的,将江岑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天花乱坠。
国公夫人听得啧啧称奇,也跟着信了几分。
很快话题一转,又开始说起了二人的亲事。
李承瑞年纪还要轻一些,不着急,莫辛凡却需要着急了。
国公夫人取出了数张女子画像给莫辛凡看:“你瞧着哪个好看?看到喜欢的了跟伯母说,伯母明日便去提亲。”
“呃……”莫辛凡拿起画像很是犹豫,看来看去,都觉得很难从这些小人上看出样子来。
画得好难想象。
李承瑞扭头看了一眼,笑出声来:“谁画的啊?个个都能贴门上镇宅。”
“不可能难看,娘寻了画通缉令的人画的。”
“……”李承瑞不想插嘴了,谁能想到她们这些女子会经历这么一遭?他都想代替她娘和画师给这些女子道歉去。
国公夫人见他们看不懂画像,暗叹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干儿子都没什么诗情画意,只能放弃。
很快便开始挨个描述每个人的家庭、个性等等事宜。
莫辛凡听得头有两个大,正想找李承瑞求助,却看到李承瑞坐在椅子上,竟然靠着椅背睡着了。
莫辛凡和国公夫人都当李承瑞是一路奔波累了,加上李承瑞有着倒头就睡的毛病,所以都没当回事。
殊不知……李承瑞已经晕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李承瑞的意识还在挣扎,却逐渐被侵占,还无人帮忙。
他在心中暗暗叹息:又来了。
第78章 画中仙(六)“小将军又被执念附身了……
078
江岑溪回到房间里点燃烛火,橘黄的光亮填满房间。
夜已沉寂,只有蝉鸣在宣示着夏天。
她坐下之后陷入沉思,此刻最浓烈的想法竟然是很想见李承瑞和独孤贺等人。
当然,想念的人里不包括莫辛凡,和莫辛凡聊了只会更心烦。
这时房间外传来的脚步声,听着脚步的节奏,应该是习武之人,且没有刻意遮掩。
很快她便听到了李向渔汇报的声音:“仙师,我等已调查完毕,是今日汇报,还是等明日?”
江岑溪立即出了房间,对她说道:“现在说吧。”
“我去问过三公主身边的嬷嬷,三公主不喜欢美人图,府中装饰的壁画多是山水风景,或者是名人题字。
“但是嬷嬷有提及,府中的字画是三公主来此之后换掉的,之前住在此处的长公主很喜欢美人图,甚至到痴迷的程度。”
江岑溪似乎听到了重要的线索,于是询问:“之前的美人图都在哪里?”
“听说都被长公主带走了。”
“长公主如今住在何处?”
“前些年长公主有了错处,和圣人起了冲突,如今已经搬离长安,如今在洛阳定居。三公主是在五年前入住公主府。”
江岑溪
又问:“长公主何时搬离的?”
“是在十三年前。”
江岑溪听完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向渔也不急,背脊挺直地站在一侧等候之后的命令。
江岑溪又问了一个题外话:“三公主这种个性,为何会成为最受宠的公主?”
她也算和圣人有一面之缘,并不觉得这位圣人昏庸,为何会宠爱这种品性的公主?
“圣人一向信神明指示一说,听闻三公主出生的那日曾经产生过吉兆,也是在三公主出生当日,边境传来捷报,圣人便认为三公主是带着上天的赐福而来的。”
江岑溪微微颔首,又问:“为何她是因为吉兆而受宠的,还要针对国师?”
“在五年前,圣人有意赏赐三公主,想在国师那里算三公主的生辰八字,只等着国师一句话下,三公主的地位便可以再提升一些。可国师算了之后闭门不出,也不给圣人回复。后来三公主仍旧顺利入住公主府,却还是记恨上了国师。”
江岑溪很快有了猜测。
想来三公主的生辰八字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些克一些人一些事,独孤贺不敢扯谎,便回避了此事。
独孤贺虽然法力不高,理论知识却极为扎实,不会算错。
可三公主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国师是见不得她好,于是一直记恨到如今。
得到这些信息后,江岑溪未能立即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于是伸手拿出一张符,放进了小布袋里:“这个你去交给三公主,可以抵挡一次妖邪攻击,我也能立即感知到她有危险,还能得知她的位置。”
想着又封了一个给李向渔:“这个给你,我如今手上还有的符箓不多,待我明日寻国师再要些材料,继续书符给你们。记得,这个符箓只能抵挡妖邪的攻击,普通人的攻击还是会伤到你们,你们不可疏忽。”
“是,谢谢仙师。”
“妖邪只在夜里出现,我明天白天会出府办案,你派人通知国师来接我。”
“是。”
交代完毕,江岑溪终于得以松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
也是真的累到了极致,她将鞋子蹬掉,尚且没有松开头发,便昏沉地睡着。
*
翌日醒来,江岑溪觉得周围过分安静。
她走出小屋,不由得有些迷茫。
她该去哪里洗漱?
没人给她准备早餐吗?
公主府似乎对她仍旧十分怠慢。
她正要发作,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那盆花,又被熄灭了些许怒火。
最终她决定出去寻人,她也不是非得旁人照顾。
昨日来了之后便在忙碌案子,今日还是第一次欣赏公主府内的景致。
她走过抄手游廊,看着周遭的水榭凉亭,水中漂浮的荷花花叶,处处都透露着雅致。
府中的墙壁与悬挂的灯笼似乎都有专人处理,没有半点灰尘。
她正要去寻找水井,或者独自去厨房打水,却有小太监寻到了她,惊慌地通报:“仙师!不好了,府中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何时发生的?”
这都白日了,那些怎么会突然改变行事风格,突兀地出现。
“公主邀请了几位贵女前来游湖,在湖中看到了怪物!”小太监说得绘声绘色,语气极其夸张,生怕江岑溪看不到他的恐惧。
江岑溪听完沉默了一会,才问:“不是女妖?”
“是……湖中出现了怪物!也许是女妖在水中藏匿?”
“府中出事了,还邀请别人过来?嫌不够乱吗?”
“很早便递出了帖子,今日才来,也不能中途取消引人怀疑。”
江岑溪的表情有些不悦。
她尚且没有找到地方洗漱,这群人之前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却在她自己寻找洗漱位置时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还真是……
她冷笑了一声,故意在她仪态不佳的时候,让她出去处理事情吗?
她倒要看看,这个三公主要耍什么手段。
“好,带我前去。”江岑溪低声说道。
“是。”小太监立即引路,一路上都在观察江岑溪,生怕她突然说不去了,或者像昨日那样直接准备离开。
好在江岑溪一直沉稳,没有再次发作。
待到江岑溪露面,很快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暗中观察她。
随后是一众女子压低的声音,她们不知,江岑溪耳力极佳,能够听清一二:“她就是仙师啊?”
“你看她,衣服都皱了,看着也没有仙气飘飘的……还不如下都督英姿飒爽。”
“瞧着不过如此,真的能降妖除魔?”
这时有小太监引路,道:“仙师,便是这片湖,湖边有小船,您可以划船过去查看。”
江岑溪粗略看了一眼,这是想让她在众多人的注视下,独自划船到湖中去捉什么子虚乌有的妖,再看她一筹莫展地回来?
如果她没猜测,这小船估计也被动过手脚。
想来如果真的有妖物在水中,这些贵女们也不敢聚集在此处等待着看,早就吓跑了。
“不必。”江岑溪说着,脚下轻踏,一个纵身已经到了湖面。
随后所有人看到了让人惊呼的一幕,江岑溪竟然在水面上自由地行走,脚尖踩踏过的地方,仅仅荡出了轻微的涟漪罢了。
*
李向渔站在公主府门口,打量着李承瑞,眉头紧蹙。
李承瑞昨日还是平日里的模样,今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微微扬起下巴,垂下眼眸打量着她,眼中尽是不屑之意。
此刻的李承瑞仿佛是傲然的凌霄花,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所有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是倨傲的,也是孤独的,孑然一身……看得李向渔握紧了拳头,想立即揍他。
莫辛凡说话时都出现了颤音:“不能再拖了,快去寻仙师,小将军又不对劲儿了……”
李向渔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李承瑞的奇怪,拽莫辛凡到一边,发狠地道:“她应该还没起,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此事说来话长,先让仙师处理小将军才是要紧事。”
莫辛凡她也了解,一向做事稳妥,难得显露这般着急的模样。
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道:“我进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府内有人快速跑出来汇报:“下都督,三公主突然让仙师去湖里抓怪物,此刻仙师已经过去了,属下觉得此事蹊跷,怕是……”
怕是三公主昨日吃了亏,今日故意刁难。
李承瑞原本是桀骜不驯的模样,一张俊朗的面容犹如冰冷的寒冰,却在此刻出现了破绽:“她不会游泳!”
说着竟然径直进入了公主府。
李向渔一惊,伸手去拦,李承瑞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了进去,快速朝着人多的地方而去,想来那边便是湖边。
莫辛凡怕事态控制不住,只能跟着进去。
李向渔没想到李承瑞不但会不理她,还这般躲开自己的阻拦,擅闯公主府。
途中几次试图阻拦,均以失败告终,她只能快步跟随进入其中。
他们进来时,那群人仍旧在震惊,见到他们一群人进来,再次惊讶。
好在他们之前便有布置,在凉亭中垂下了纱帘遮挡,为的便是体面地看江岑溪在湖上忙碌,随后狼狈落水的样子。
没想到事情却成了如今的样子。
李向渔快速行礼:“我等听闻府中出现了妖物,担心公主的安危,立即前来捉妖,请问公主情况如何?”
她在瞬间已经想好了说辞,将李承瑞的擅闯解释为担心三公主的情况,情急之下才擅自进入。
三公主强装镇定地道:“仙师还在寻找。”
如碧色翡翠的湖面波光粼粼,犹如碎裂成千万块的碎镜,闪烁着莹白的光亮。
身着素色道袍的清瘦女冠行走在湖面,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寻找水中的什么。
风吹拂着她的微微松散的发丝以及宽大的衣袍,让她如同落在湖面的蝴蝶,正在扇动着翅膀,美得如同一幅绝美画卷。
她在此刻蹲下身,右手指尖触碰水面,荡起一圈涟漪,随后她朝着水中一捉,凭空抓出一个巨型妖物来。
随后她拖拽着那巨大且丑陋的妖物再次踏水而归,不急不缓地朝着岸边而来。
在江岑溪捉住那妖物的瞬间,便引起了一阵惊呼之声,许多女子尖叫出声。
似乎是还有旁人在,不方便立即逃窜,她们只能齐齐抱作一团,没有半点贵女该有的淡定从容。
江岑溪仿佛没有看到她们的惧怕,拖拽着那妖物朝着岸边一扔,冷声道:“妖
物已经抓到,三公主可有什么要审的?”
别说三公主等人了,就连李向渔看到那丑陋的妖物都一阵不适,真的是恐怖又恶心。
反倒是李承瑞,看到这个妖物后反而不担心了,沉稳地站在一侧,邪魅狂狷地笑了。
莫辛凡先是看到他们第一次一起行动时,抓的那种深潭水妖出现在了公主府的湖里,内心震惊不已。
随后看到了李承瑞那歪嘴一笑,怎么看怎么别扭,太恶心了,别这么笑了。
这个新的执念还不如虞娘呢!
虞娘是正得发邪,这个是邪得发疯。
江岑溪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确认他们来了,并未注意到李承瑞的不对劲,继续说道:“若是没话要问,贫道便即刻斩杀了。”
说着走向莫辛凡,从他的腰间抽出横刀,走回去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了妖怪。
不知是这怪物的血液,还是体内的黏液喷溅而出,溅在了凉亭垂着的纱帘上,散发出阵阵腥臭味道。
这一举引得这些人再次慌张惊叫出声,甚至有人吓得哭出声来。
江岑溪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李承瑞等人走过去。
小太监惊呼出声:“这尸体带走啊!”
“我不负责处理尸体。”江岑溪回答完,对李承瑞等人示意后,直接离开公主府,留下一众惊惶失措的人。
莫辛凡到了江岑溪身边,小声问:“公主府也有深潭里的妖物?”
“我变出来的。”
她在处理妖物的时候,曾经留过妖物的**,此刻便是用法术变化出来的形态。
这群人不是说水里有妖物吗?
那她就捉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杀了,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
“哦……”莫辛凡一向知道江岑溪的脾气,也不惊讶,只是低声道,“小将军又被执念附身了。”
江岑溪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垂着眼眸看向她,随后冷哼了一声:“呵。”
江岑溪:“……”
第79章 画中仙(七)“为什么还有啊!!!?……
079
李向渔并未听到江岑溪和莫辛凡的对话,但是看到莫辛凡和李承瑞的态度就能猜出来,不用过于惊慌。
想来这件事是三公主找茬在先,没想到被江岑溪反将一局。
她也算是对江岑溪的行事风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她无师自通般,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妥,反而是一副非常重视此事的架势,又追加了人手保护三公主。
也幸好她很早便在培养女将,身边的女将很多,此时也都被派进了公主府,护送三公主和众多贵女各自回去休息。
她则是以调查案子为由,跟着江岑溪他们一同离开了公主府。
吓得失魂落魄的一行人,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去留。
“我还没洗漱呢!刚睡醒就让我去抓妖,真烦人!”江岑溪抱怨了一句,还不忘记继续打量李承瑞。
李承瑞竟然在她注视期间微微蹙眉,表现出对她嫌弃的模样。
她当即伸手,按着李承瑞的脖颈押着他走:“你最好别作妖,不然我打死你!”
“咝——”李承瑞抬手想要拍走江岑溪的手。
谁知江岑溪根本不放过他,同时问道:“为我备马了吗?”
“嗯。”李承瑞不服,还嫌弃,但是没有挣扎。
李向渔看到这一幕似乎想要阻止。
李承瑞也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在军中需要立威,怎可当着他手下将士的面,这般对待他?
可见李承瑞在不正常的状态下连她都排斥,却不排斥江岑溪,便不多管闲事了。
“大理寺能洗漱吗?”江岑溪朝着拴着马匹的方向走过去时,终于放开了李承瑞问道。
莫辛凡很是认真地回答:“估计没有,要么我们先去一趟国公府?我听说柳寺正昨夜又忙碌了一夜,接近清晨才回府,此刻怕是还没出门。”
“我去柳淞家里洗个脸可以吧?”江岑溪更想节约时间,快速处理这件事情。
“可以是可以……但是小将军他……”莫辛凡看到李承瑞那不伦不类的样子就是一阵愁苦。
江岑溪只能叹息:“执念没那么好解决,这次瞒不过柳淞了,我瞧着柳淞人品似乎还可以,案子还得一起调查,走吧。”
莫辛凡跟着点头:“好。”
李向渔跟上了他们几个,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还不知道李承瑞是突然怎么了,必须跟着去看看。
江岑溪并未拒绝。
*
独孤贺本来得到了消息要去大理寺,结果却临时通知他先到柳淞家里汇合,他又急匆匆地乘坐马车赶过来。
他的小徒弟还想跟着,他却安排其在马车里等候,接着独自进了柳家府邸。
他的徒弟是小辈,见江岑溪需要正式行礼,如今忙碌没时间顾及小徒弟,还不如先不见面。
独孤贺进入府中,他也是第一次来,不由得觉得家中似乎太过低调了些,竟然还没有国师府气派恢弘。
柳淞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柳淞母亲乃是左都御史的嫡长女,如今也是诰命夫人,身份尊贵。
柳淞又自幼聪慧过人,通过科举正式进入官场,如今是大理寺正,还有这样强大的家庭背景,自然前途似锦。
原本派柳淞去广汉郡办案,就有让柳淞立功后加官进爵的意图。
可柳淞回到长安,却主动说此次案件是仙师和李承瑞主要协助才能完成,他不敢揽功,才会只嘉奖了些白银。
独孤贺回到长安后也是遇上了这件事情耽搁了,若是太平的情况,他的赏赐定然不会少。
家中有侍女规规矩矩地引他入内,很快看到了另外几个人。
他第一次和李向渔这般遇到,于是客气行礼。
李向渔规矩也极好,回礼恰当。
在他们一行人来了之后,是萧夫人亲自接待的。
因着她自身优秀,旁人都会称呼她原本的姓氏。
只要女子自身优秀,娘家是她的后盾,就算成亲后她还会是她自己,而非是某某的夫人这般的称呼。
萧夫人是一位顶顶温柔的妇人,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看人时总是笑盈盈的,说话温声细语,如晴雨绵绵,让人会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听闻江岑溪未能及时洗漱,还忙碌捉妖,立即安排人去领江岑溪去洗漱。
等江岑溪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头发甚至都梳好了,他们还都是第一次看到江岑溪盘起发鬓的模样。
这感觉就像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送给了萧夫人,没一会就送出了一位整洁漂亮的小仙师来。
这身衣服虽不合身,却也可以看出布料皆非凡品,江岑溪穿上便觉得凉丝丝的,夏日的炎热都淡了几分。
不过屋中的几个人都是不解风情的,除了独孤贺夸了一句“好看”外,都没多给江岑溪眼神。
李承瑞倒是看了江岑溪几眼,可是那种打量的目光很快让江岑溪瞪了回去。
“你们应该是有事要商量,我便不打扰了,柳淞已经醒了,如今在洗漱,一会儿就会过来。”萧夫人说完,便客气地离开。
一行人都恭恭敬敬地送她离开。
趁着柳淞还没来,江岑溪走到李承瑞面前:“说吧,这次是什么特点?”
说完掏出自己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五岳真形镜来。
镜子里的李承瑞终
于可以出声,近乎于咆哮:“为什么还有啊!!!?”
李向渔第一次看到镜中人与外界不一样的画面,如此割裂的场景,让她看了好一会,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人也不打算让莫辛凡细说了,毕竟莫辛凡嘴笨,听得人心烦。
于是他大致说了之前被执念纠缠的事情,李向渔听得一阵沉默。
不过也因此理解了,为什么李承瑞会对江岑溪等人有这么大的态度变化。
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江岑溪凑到了镜子前探头,问道:“这次有什么线索吗?”
李承瑞认真思索,随后回答:“我能感觉到浓烈的厌恶感,就是看什么都不开心,看谁都觉得烦。”
莫辛凡听完眼睛一亮:“这不是小仙师吗?”
江岑溪立即骂道:“滚蛋!我脾气好着呢!”
“哦……”
李承瑞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一种心情很可怕,看到湖泊的时候,我的想法居然是想跳下去,我不想活了,我厌恶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个心态很容易影响到你啊……”江岑溪听完也不由得一阵担忧。
“没错,这个人丧气的心情太浓烈了,比之前都难控制。”李承瑞也是一阵焦躁。
“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江岑溪又问。
“有笔墨纸砚吗?”
独孤贺立即出门,寻侍女要来。
在侍女送来笔墨纸砚时,柳淞也到了。
他进来后见到众人都是沉重的神色,不由得诧异。
在看到李向渔后又一阵尴尬,未能立即注意到会客厅内有一面镜子的不和谐。
之前因为柳淞和李向渔都是年龄稍大,却都未成亲,被乱点鸳鸯谱过。
可并不是两个人都年纪大,且都很优秀就合适在一起的。
柳淞那时心有所属,自然没有答应。
李向渔干脆没有回应,似乎对于议亲的事情理都不想理。
虽说事情没成,却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了一些。
李承瑞在此刻起身到桌前执笔,展开了一张纸后,斟酌了片刻后直接提笔,用最快且最娴熟的笔法,画出了一幅图画来。
众人都围拢过去,只见那常年持刀和长枪的手,竟然握住了毛笔。
那个写字都不太好看的李承瑞,在顷刻间画出了江岑溪的小像来,神态、衣服细节都惟妙惟肖,犹如人跃然纸上。
就算只有黑色的墨,仍旧能够画出层次来,灵动异常。
江岑溪至今还记得,因为李承瑞画图实在太丑,她气得直想揍李承瑞的事情。
此刻看到李承瑞能够画出这种让众人屏住呼吸的绝美画卷来,也是一阵的难以接受。
柳淞仍旧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李承瑞的画技竟然如此高超,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原来李承瑞能文能武?
之前一直在伪装吗?
只有独孤贺较为淡然,他见李承瑞停笔,当即捧起图来查看:“有如此画功的话,定然是有名有姓之人,只需要将这画拿去给行家看一看,即可认出作画之人身份。”
柳淞迟疑着问:“这……不是李小将军画的吗?”
他竟然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将这件事情含糊过去,不和柳淞细说。
江岑溪轻咳了一声后道:“我有些事情想不到细节,还是想和你们讨论一番。”
独孤贺很是重视,立即放下手中的画放在一边晾干,随后众人坐下说起了公主府的事情。
江岑溪坐下后,将她昨日看到的画面与其他人详细说了,随后提起:“下都督说她像是画中飞出来的仙女,我便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的图案细节,的确像是画的。
“接着我打听到,之前住在公主府的长公主喜欢美人图,我对这一点有些怀疑,她们会不会是画中成妖的?”
独孤贺听到这些信息后,快速起身重新拿起了李承瑞画的图仔细端详,随后长叹一声,终于开口:“我未曾见过长公主,我入朝时她已经去了洛阳。但是说起美人图,我想起了一个人,他是西梦国非常著名的画师,名叫安鹤眠,是那传说中妖妃的亲弟弟。
“他出生在巫术传承的家族里,却不喜巫术,只喜欢琴棋书画,闻名天下的便是他画的美人图。传说中他画的美人图,仿佛是将真正的美人拘禁在了画布之中,每个美人都有她们的灵魂。
“在西梦国亡国后,他的很多画作都不知所踪,难得有一两副突然现世,都是百家争抢的场面,每一副都价值连城。”
独孤贺说完,除柳淞外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承瑞。
他们仿佛已经确定了执念的主人是谁一般。
李承瑞面容是沉默冷静的,内心之中却在怀疑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时令妤、随跃都被他遇到了,还差一个安鹤眠了?
独孤贺很快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安鹤眠有一个很怪的讲究,他不画活人画像,他的亲姐姐是绝世美人,他都没给姐姐画过一幅画像。”
李承瑞突然紧张起来:“画了会怎么样?”
他可是刚画了一个江岑溪。
“无人知晓,他到死都没有说出……”独孤贺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瞬,又很快说道,“亡国时好像没有安鹤眠确定死亡的消息,他在那之后失踪了。”
江岑溪跟着说道:“估计他和时令妤、随跃一样逃了出来,又在二十一年前那一场十六夜的大雪后一起失踪了。”
第80章 画中仙(八)“办案呢!这个时候您装……
080
柳淞一直在跟着倾听,他错过了一些关键性的内容,一时间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却也能顺着他们说的东西思考下去。
他迟疑片刻后,慎重地问:“安鹤眠出生在巫术世家,他不喜欢巫术,不意味着他不会巫术。我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巫术可能入画?”
独孤贺很快回答:“的确有六甲厌,这种巫术是画出人像图,头朝向其人住的方位,以六壬术推算该人死绝、命绝、体绝方位时辰,取绝方之气吸在图像上,并且要在其心头写上该人的性命、生辰。[1]
“不过这种巫术和扎小人属于同类,都是厌祝、箭刺致死的巫术,并未听说过可以让画中人成妖。”
江岑溪靠着椅子,思考问题时坐姿不太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大咧咧地说道:“说起戚溶月身边不少天才,随跃便算是一个,安鹤眠会不会也是个天才?”
李向渔终于开口:“不是一向传说戚溶月和安颜卿水火不容吗?安鹤眠是安颜卿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戚溶月身边的人?”
独孤贺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才将他知道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野史也说了:“我听闻啊……安鹤眠心悦戚溶月,到达了痴恋的程度。后来传说安鹤眠厌世足不出户时,也是因为戚溶月有了婚约。”
李承瑞像是听到了自身执念的一个巨大八卦,甚至坐直了身子,跟着追问:“他喜欢亡国长公主?是为了长公主才不想活的?真没出息。”
谁知说完这句话,执念的主人像是在嘲讽李承瑞,李承瑞不受控制的冷笑了一声,三分淡漠三分凉薄四分去你爹的没出息。
这一举动十分突兀,李承瑞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个执念虽然厌世,没什么求生欲似的,但是存在感很强。
在李承瑞看来,这是他经历三个执念以来,生命力最强的一位了。
江岑溪只是随便看了看李承瑞那分裂的样子,没当回事,继续追问:“戚溶月有婚约?跟谁啊?”
独孤贺详细地回答:“听闻是季景鸿将军的亲戚,属于军中军师一类的角色,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唯独相貌极好,才学过人。也是因为西梦国满朝文武都惧怕戚溶月的才能,不敢让她和大家族联姻,这样没有背景的人选才是最优选择。
“安鹤眠身后有安家,一个擅长巫术的家族,谁敢让他们俩在一起?”
李向渔仍
旧在思考长安案子的问题,对八卦并不关心,又追问:“你们怀疑这件事和西梦国有关?”
独孤贺跟着点头:“实不相瞒,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了很多事情都间接性地和西梦有关,尤其是之前的案子,有问题的稻田种子是从黑池河传出来的,那里有很多西梦国的未亡人,我怀疑国中很多古怪的事情,都是西梦国的阴谋。”
“没错。”李承瑞也跟着说道,“我们在回来之前便商议过,等仙师办完九天斋,我们就要去黑池河看一看了,到那时还得圣人首肯,以及父亲相助。”
“这可是大事。”李向渔听完,又是一阵恼火,“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
也不知李承瑞是不是又被执念占据了身体,突然倨傲地回答:“为何非得告诉你不可?”
李向渔愣在当场。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惊得一哆嗦,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当即道:“下都督,这、这不是小将军的本意啊!而且我们昨日才回来,见面时也匆忙,没来得及说而已!”
柳淞居然凭借这一幕猜测了出来:“李小将军身体里住着别的人?这个人是……安鹤眠?”
毕竟李承瑞一向最尊重下都督,根本不会如此对待。
李承瑞没回答,而是看向柳淞,又很快撇开目光,似乎根本不想理这个人。
柳淞也规矩,没有再问。
江岑溪在此时突然起身,凌空跃起,照猫画虎地模仿了一个姿势,问道:“这个姿势是什么招式吗?”
李向渔认出来,这是女妖杀人时的姿势。
李承瑞居然说了一个武功招式:“潜龙在渊?”
柳淞开口:“像舞姿。”
独孤贺跟着猜测:“嫦娥飞天?”
江岑溪知道自己学不来妖女的妖娆,她做什么动作都因为习武多年,多少带着点江湖气息,不够柔美。
她很快调整好姿势,安排起来:“国师,你安排人快马加鞭到洛阳打听,长公主府上有没有安鹤眠的美人图。就算没有,也要打听她之前收藏的美人图都有哪些,最好能够全部带回来。”
独孤贺思量片刻道,有些为难:“这件事长公主未必会给老朽面子,只能进宫面圣。”
“好,可以。李承瑞画的这幅画你拿着,之后寻个机会,去探探这是不是安鹤眠的画风。”
“好。”
江岑溪说着已经准备离开:“其余人跟我去大理寺,查看尸体。”
莫辛凡则是小声询问:“这次我跟着国师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小将军,让他少招惹点人。”
“是!”
一行人朝外走时,江岑溪到了柳淞身侧,小声询问:“邱白来过你府上?”
柳淞有些诧异:“仙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邱白提起过?
不应该……她很怕耽误他的婚事,从来都不会对外提起他们的事情。
“这衣服她穿着应该合身。”江岑溪说完,整理了一番衣服后大步离开。
身材她穿着合身,胸口位置有些挤,想来邱白穿正合适。
柳淞知道,这是她母亲给邱白定做的,府中来了客人需要,这件被临时拿了出来。
府上应该还有更多……
他的母亲一向将邱白如同亲女儿般对待。
走出府邸,李承瑞走在江岑溪身边,为她撑起了伞。
“不用,今日日头也不是很足。”江岑溪随口回答。
“不识抬举。”李承瑞低声回答了一句。
江岑溪还当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向李承瑞:“你这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又如何?”
“好好好,我用不着你照顾!”江岑溪气得大步流星离开。
李承瑞果真没有追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独自一个人撑着伞,走得懒洋洋的,根本不着急跟上大部队。
莫辛凡跟在李承瑞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推着李承瑞前进:“办案呢!这个时候您装什么翩翩公子啊!”
“滚开。”李承瑞显然更嫌弃莫辛凡,还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脏东西。”
莫辛凡快步跟上江岑溪,小声抱怨:“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小将军。”
“让他滚蛋,别跟着!”
“算了,还是跟着吧,你要是气极了我陪你揍他。”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斟酌片刻,“行吧。”
李承瑞用要死不活的冷淡声音说道:“我听到了。”
莫辛凡显然还是怕李承瑞的,头都不敢回,歇后语都说不明白的他发狠地说道:“撞日不如这日,我们现在就动手吧。”
江岑溪回头看了李承瑞一眼,李承瑞居然还挑衅地对她扬眉,她却还忍了回去:“先饶他一日。”
“他、他不一定饶我一日啊……”
江岑溪彻底被莫辛凡逗笑了,终于翻身上马,示意其他人引路带她去大理寺。
*
“婉凝。”
三公主白日被那水里的怪物吓到了,战战兢兢了一整日。
她先是要求江岑溪和李向渔都回公主府,彻查公主府是否还有其他的妖物,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她们如今在大理寺查案。
终于熬到下午小太监来报,这二人已经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了,国师府还送来了不少工具,仙师之后要书符布阵保护公主府。
她听了这个消息才松懈下来,躺在榻上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迷糊地睁开眼,却并未看到房中有其他人,而且府中侍女哪里敢直呼她的名讳?
难道是母妃听说了公主府的事情,来看她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坐起身,掀开白色纱帘却未看到母妃,房间里甚至没有照顾她的侍女和小太监。
屋中还燃着烛火,分别放置在几个位置,烛台很多,照得房间里没有任何阴暗处可以躲藏。
“婉凝!”又有女子唤她,声音她听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很快这个人给了她答案:“婉凝,是我呀,我是姑姑。”
“姑母!”三公主听了一喜,当即要去开门,却又意识到不对,声音不是从门的方向传来的。
于是她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窗户,试探性地问:“姑母?你在窗边吗?”
“对啊,姑姑好想你,快打开窗户让姑姑看看你。”
“你何时回长安的?为何站在我的窗外?”三公主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出声询问,显然长公主出现在她窗外,让她觉得很是蹊跷。
而且府中最近不太平,突然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会,她未能听到回答,她正要唤人时,突然听到长公主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婉凝,我方才是从侧花园过来的,听到你在惊呼,心中着急才在窗口唤你。”
三公主思量了一会,从侧花园来的话,的确会路过那扇窗户。
想来是她方才做了噩梦,才会在睡梦中惊叫出声,引得长公主担心了。
她终于放下了疑虑,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长公主站在门外,端庄地看向她。
长公主今年三十七岁,容貌端庄秀丽,离开长安城时仍旧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那时三公主尚且年幼,已经记不清长公主的相貌。
可面前的这个长公主过分年轻,似乎只有十几岁似的,就算长公主保养得当,也不该如此稚嫩。
三公主疑惑更甚,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姑母……何时回的长安?”
“今日刚到。”长公主说着便要跨步进入她的房间,她却快速关上了门。
不对劲……
她的确是长公主的相貌,却是十几岁的长公主!
“婉凝,你为何又关门?!”长公主的语气变得狠戾,甚至开始大力拍门。
“你……你不是姑母!”三公主吓得不轻,惊慌失措下干脆用身体挡住门,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你认不出我了吗?!”长公主已经失去了耐心,更加凶狠地拍门,“亏得我回来后,第
一件事就是来看你。”
“你回来后……不应该是去见父皇吗?!”
长公主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执着于进门:“开门,婉凝,你开门!”
三公主完全不敢开门,注意到窗外的影子不对,终于想起仔细去查看,发现她房屋每扇窗户上似乎都贴着一张符纸,应该是仙师来过,在她的房屋外布置了防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长公主不能破窗而入,而需要她开门了。
长公主自己进不来。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在暗骂,这个女人声音这么大,怎么还没有人来护驾?
难道都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身体一僵……
难道都……死了吗?
门外的女人改为了嚎叫,她回过头,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不是拍得太过用力,竟然在门上印下一个个血手印。
“啊!”三公主吓得尖叫出声。
女人听到她的尖叫声,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逐渐狰狞,尖锐到刺耳。
随后她用头去撞门,三公主可以从影子轮廓看到她逐渐乱了头发,头发乱乱地撞在门上,跟着留下血迹。
“婉凝……”女人又开始叫她的名字,“婉凝,你为何不开门?你为何要叫来道士?婉凝……”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仙师!仙师救我!仙师!”
“她不会来救你的,她讨厌你,你捉弄她,她发现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怠慢你?婉凝……打开门,姑姑帮你收拾她。”
三公主觉得视线开始模糊,慌乱间擦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她的腿开始发软,甚至已经站不住。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给她的护身符,她当即举起来,对门外道:“仙师给了我护身符!你伤不了我!”
“哦……是吗?”这语气凉薄里带着戏谑,听得三公主背脊发寒。
她看到有黑色的东西穿越门的缝隙进入屋中,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女人的头发!
那头发如同黑雾一般蔓延,朝着她而来。
她吓得瘫倒在地,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朝着屋内爬着躲闪。
可惜她太狼狈了,还是在屋子正中被头发拉住了脚腕,她慌乱地去蹬,可惜完全无用,直到头发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如同一个蝉蛹。
*
江岑溪还在房中书符,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快速推门出了房间,朝着三公主的房间而去,轻功都用到了极致,径直地飞檐走壁。
她到达时,小太监和侍女们都瑟瑟发抖地躲在院子里,想要逃,又不敢逃得太远。
一名侍女看到江岑溪到来,当即哭着道:“公主她……公主她不对劲,她杀人了!”
江岑溪沉了脸色,快步走进三公主的房间门前,推开了门。
三公主站在屋舍的正中,头发披散着,一身的殷红的鲜血,注意到她的到来,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她。
三公主的手中握着一个发簪,上面已经全是血迹,显然这就是她杀人的凶器。
对于一个没有习武底子的女子来说,用这种东西杀人非常挑战她的力量。
看到江岑溪到来,三公主摇晃着朝她走过来:“不是不放我出去吗?敢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