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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乱我道心 墨西柯 25584 字 3个月前

想来这些鬼都怕再刮来自然的风,让江岑溪误以为他们还不服。

邱白看着他们进来,笑出声来:“见过被鬼吓到的,第一次见到恐吓鬼的,你看看你把他们吓的。”

江岑溪一脸的不悦:“既然死了就去轮回,到处闲逛什么,鬼界的地痞无赖似的。”

莫辛凡看着江岑溪走回去重新躺下,反而心中舒坦,对李承瑞说道:“小仙师不只对我们凶,她对鬼也不客气,我心理平衡了不少。”

“哈哈。”李承瑞看得直乐,此刻的他并不觉得江岑溪凶,反而越看越觉得顺眼,“我神仙奶奶就是厉害,急了连鬼一块收拾。”

却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草的簌簌声,响动很急切,仿佛有什么小动物在草中狂奔。

邱白是捉妖师,很快听出了不对劲,甚至听到了微弱的惊呼声。

“快走快走,好凶的人类。”

“小声些,莫要被可怕的人类发现。”

邱白立即跨步走出去,朝着杂草攒动的位置丢出一张捕妖网。

很快便有一阵惊呼声传来:“啊!救命啊!”

“你们快走,不要被他们抓到!”

邱白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这些小妖。

待她拎起一只小小的松鼠妖后,不由得惊叹:“还挺可爱的,你们在附近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小松鼠妖已然修炼成人形,只是样貌还没有变化完全,身形仍旧小小的。

他的四肢已经可以直立行走,甚至穿着人类的衣服,脑袋却大了整整一圈,耳朵大大的,鼻子尖尖的,还有着分明的板牙。

他的眼睛乌黑,看着邱白时先是惶恐,很快恢复镇定,毅然决然地道:“我等只是发现有人类途经此处,想寻来寻求帮助,却不想遇到了尔等恶徒。”

邱白还挺无辜的,指着寺庙里的江岑溪解释:“凶的只有她,她也是被魂魄鬼哭狼嚎的惹得心烦才出手,并未对你们做什么。”

“可你突然抓住了我们。”

邱白强词夺理地回答:“是你们鬼鬼祟祟地出现,我当然要抓住你们问问。”

“所以你也不是好人。”

跟着江岑溪走了一路,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多了,李承瑞见到这种小妖也不会害怕,当即走过来问道:“不是说上古大能布下了结界,为何还有这种小妖出现?”

“你也说它是小妖了。”邱白跟他解释,“妖也是分类型的,这种弱小一些的都不会被归纳进结界内,它们进去了都不够给那群凶兽塞牙缝。还有些是布下结界之时尚未修炼成形的,所以也没能进入结界,有些攻击力的干脆在人间称王称霸,我们捉妖师的作用就此体现。”

“原来如此。”李承瑞凑过来对小松鼠妖说道,“我不凶,我也没抓你,你们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李承瑞这人总是笑眯眯,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朗,会给人以及妖一种极好的第一印象。

小松鼠妖思量片刻,道:“实不相瞒,今夜丑时我将与我深爱的女子成亲,可其他的物品能借,却借不来合身的喜服,想求几位帮我们缝制衣服。”

李承瑞听得目瞪口呆,惊呼了一声:“还有两个时辰你就要成亲了,才想起来做喜服?”

“我也是想给我心爱的女子一个完美的婚礼,才冒险前来,若是实在求不到,也只能将就着成亲了。”

邱白拎着小松鼠妖的同时看向李承瑞:“它算不算幸运,遇到了你这会针线活,还带了工具箱的。”

李承瑞做了一个深呼吸,很快点了点头:“行吧,过来让我量量尺寸。”

小松鼠妖听闻这个消息后很是惊喜,立即对同行的人招呼。

很快有小妖端着红色的布匹快速赶来,即将成亲的新娘子也被人簇拥着送到了李承瑞的面前。

要和小松鼠妖成亲的是一只小兔妖,同样的未能完全修炼成人形,长长的耳朵几乎搭在肩头,大大的板牙十分分明。

这对夫妇的板牙倒是十分般配。

江岑溪也知道这群小妖见过她刚才凶悍的模样,都怕她,她没有靠前,只是在寺庙里懒洋洋地看着外面。

月光明亮,铺下大片的银白,洒在李承瑞的身上,他的发丝和睫毛以及高挺的鼻尖,都托起了一片明亮的光晕。

她一直知道李承瑞很爱笑,性格也不错,没想到他适应能力这么强,没一会便和一群小妖打成了一片。

他大大的身体边围绕着一群小型妖怪,个个都是忙碌的模样,有的帮忙穿针引线,有的递来了剪刀。

还有两只跳上跳下,点燃了一盏油灯为李承瑞照明。

“幸好你们两个个头都不大,做着能快些。”李承瑞这般说完,很快帮小松鼠妖缝出了一个长衫来。

看着他的小兔妖妻子,又道:“我再给你缝个红盖头吧?”

小兔妖有些羞怯,还是很快点头:“多谢恩公。”

由于时间紧迫,李承瑞的衣服并没能做得特别精细,可最后的成品换到两只小妖的身上后,还是引来了一阵惊呼声。

和它们同行而来的其他小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七嘴八舌地赞扬着。

“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喜服!”

“您真是拥有着智慧和神技的人类,您让我们觉得亲切。”

“您的帮助真的非常感妖。”

“诚挚地感激您,伟大的人类。”

李承瑞听着这群小妖很是奇怪的赞扬声,竟然被夸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鼻尖:“其实就是顺手的事儿。”

小松鼠妖在此刻开口说

道:“我想邀请您和您的朋友参加我的婚礼,您可愿意?”

李承瑞很是诧异,抬头看向其他人。

邱白挤眉弄眼的,见李承瑞和她毫无默契,不懂她的暗示,她干脆猛烈地点头。

最后他看向江岑溪,仿佛江岑溪不确定,他就不答应,好在江岑溪也点了点头。

他当即同意了:“好。”

见他们愿意,一群小妖也很是好客,很快邀请他们去往成亲的地点。

走出不足十丈的距离,居然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悬挂着火红的灯笼,还有其他的小妖正在院子里布置,大大的喜字比小妖们都大上几圈,都是人类用的规格。

李承瑞和莫辛凡看到之后皆是一惊,李承瑞压低声音问:“之前怎么没看到此处还有这处地方?”

邱白跟他解释:“没听小妖之前说过,别的东西可以借来,但是合身的嫁衣借不来?”

江岑溪也跟上了他们,补充道:“嗯,而且参加了它们的婚礼,不但有酒有肉招待我们,我们还能在这里借住一夜,比破庙舒服。”

李承瑞当即恍然:“怪不得邱白这么愿意。”

邱白也很兴奋:“我做捉妖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你小子真的是!”

她说着照着李承瑞的后背便是一巴掌:“拔棵草是仙草,住破庙还能遇上这种好事,以后我得跟着你混了!”

李承瑞被打得倒吸一口气,也不跟邱白动手,扭头到江岑溪身边告状:“奶奶,她打我。”

江岑溪居然还真的帮腔了:“让小妖不接待她。”

邱白听完便服软了:“别别别。”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跟着小妖们进入府邸。

地面铺着红毯,橘色的灯笼连成灯海,在寂静深夜里,这里却亮如白昼。

他们进入正中的正殿在矮桌前坐在蒲团上,便看到其他小妖有些个子小的,只能坐在矮桌上。

还有忙碌的小妖端着酒菜送上来,为了避免它们跳跃上桌面摆盘的忙碌,江岑溪等人都会看到酒菜到他们跟前后主动端上来。

李承瑞凑近了江岑溪,问:“这大鱼大肉的,它们算不算吞食同类?”

“动物也有吃小鱼的,小鱼吃虾米,这都很正常,你要是觉得不忍心,那边有一桌松子你去啃啃。”

“哦……算了。”

第56章 重影纷纷(二)“我们神仙奶奶喝醉了……

056

这一场婚宴上的食物,食材是小妖们忙碌了几日在山上割的新鲜野菜。

肉菜则是食肉的小妖打猎来的猎物,烹饪好了,端上了菜桌。

也不知是不是它们特意去学过人类的厨艺,还专门学的行家的厨艺,做出来的味道极好,赶得上李承瑞去过味道最好的馆子。

李承瑞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给小妖们夸得妖脸通红。

他们一行五人都吃得非常开心,就算他们的口味不一,这么多菜系,总有一道是能对上他们口味的。

再说小妖们送来的酒,瓶瓶皆是精酿,酒香浓郁,仅仅是闻一闻便会醉上几分。

李承瑞抿了一口酒,又畅快又兴奋,扭头去问独孤贺:“国师,这酒是什么,您可能品出来?”

他觉得,独孤贺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半是爱酒的,说不定能品出来。

独孤贺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还当着他的面偷偷藏了两瓶进自己的布兜里:“这酒你出去可寻不到,都是他们自己酿的,有大喜之事才会拿出来。”

李承瑞正在诧异,扭头看到就连江岑溪也在藏酒,跟着说道:“愣着做什么?这酒的年纪恐怕比我徒孙都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说来也是,小妖们看着个头小,说不定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百岁以上的年纪。

他们酿的酒都是多年陈酿,寻常人可真遇不到。

李承瑞左看看右看看,恨得不行,他没有布兜啊!

他和莫辛凡眼看着另外三个人都塞得布兜满满的,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大手一拍:“那我今日就喝个畅快!”

他在长安没有任务时便喜欢饮酒,更多的时候怕喝酒误事,总是收敛着喝,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又遇到了美酒佳肴,干脆放开了喝。

而且他们几个比其他的小妖有身形优势,寻常的小妖两杯已经有些醉了,他们却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小妖们也是极为好客的,见到他们能喝,也会一直给他们上酒。

逐渐地几个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这几个人喝得昏天暗地,连婚礼已经举行完了都没注意。

这时院子里的小妖们开始起舞,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小妖们演奏乐器时也很不相同,它们身材小,拼命拨动琴弦时仿佛也在起舞。

击鼓的小妖干脆是在鼓面上跳跃,激动时衣摆还会蒙在头顶,扯下来时还会漏了几个鼓点,在庆祝的其他人与妖都没有在意。

妖族的婚礼还真是热闹。

江岑溪也有了几分醉意,拉着独孤贺到了小妖的外围,也跟着起舞,只是舞姿透着些许怪异。

似乎……张牙舞爪的……

李承瑞看得一阵迷糊,还当是自己醉得厉害,看错了他们的姿势。

邱白看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对李承瑞道:“他们俩跳大神呢!”

李承瑞就算不懂很多玄学知识,也知道跳大神是什么意思,当即也被逗笑了。

他看着江岑溪醉得脸颊通红,一脸畅快大笑的模样,竟不觉得江岑溪傻气,反而觉得她此刻明媚得如同骄阳一般,奔放又自由。

他此刻觉得,江岑溪就应该是这样张扬放肆的人,她快意恩仇,还不拘小节。

生气了就去骂,愤怒了就去惩戒,开心了也会这样没有章法地舞蹈。

这样可真好啊——

江岑溪可真好啊——

醉得迷离时他这般感叹。

他笑了一会,也跟着晃晃悠悠地起身,他也不会跳舞,更不会跳大神,但是他会舞剑。

手里没有剑只有刀,也不妨碍他的动作大开大合,也是十分优美豪放的姿态。

邱白喝着酒,还酣畅地打了一个酒嗝,摇了摇头叹道:“疯了,都疯了,喝点酒就疯了!”

说着看向莫辛凡:“没想到你是最稳重的。”

“我……我撑得站不起来,不然我也……”莫辛凡说着,居然直接躺倒在地,睡死了过去。

邱白看了看,莫辛凡更像个土匪,吃得最多,喝得也最多。

邱白撇了撇嘴,见不远处的小妖抱着酒杯对她敬酒,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跟它碰了一个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小妖对她赞扬。

“哈哈哈!”邱白笑了笑,眼眸里刹时间开了个山花烂漫,她也算是被妖类夸奖过的捉妖师了。

闹腾了一整夜,几个人也都醉得厉害。

江岑溪酒品一般,喝完了很是闹腾,扯着李承瑞的衣襟说:“以后咱俩……就是好兄弟,前一个月我做奶奶,下个月……你做我爷爷……”

李承瑞哪敢答应啊,仍旧用极好的态度哄着她:“你永远是我奶奶。”

说着用最后的意识去送江岑溪去客房。

江岑溪还不干了:“放肆!我说话你也不听了?”

“我想听……”李承瑞醉酒后的特征便是更爱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两颊有着浅浅的梨涡,嘴角有着适当的颊廊,更显得他笑容美好又灿烂,“但是你醒了会生气。”

“我又不是很爱生气的人!”江岑溪底气不足地嚷嚷起来。

“你不是吗?”

“你质疑我!”江岑溪指着李承瑞便要去算账,结果却走得东倒西歪的,被李承瑞拽住了手腕才找对位置。

李承瑞握着她的手腕,调整她手指指的方向,确保她指向了自己没指歪,李承瑞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煞有介事地嘱咐:“以后别指错了,知道吗?”

“嗯,好的。”江岑溪居然也凶巴巴中透着乖

巧地答应了。

“我们神仙奶奶喝醉了可真好玩。”李承瑞扶着她时,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走,去客房睡觉。”

“我和你讲道理呢……”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开心了,用得着讲吗?我神仙奶奶存在就是道理。”李承瑞哄着她往前走,同时问她,“你拂尘的酒品是不是随你了?”

“我酒品不好吗?”

“好!”李承瑞说完停顿了脚步,莫名其妙地原地转了一个圈,道,“等一下,我调整一下,我看你……在转。”

江岑溪盯着他的样子很是疑惑:“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开始转圈。”

“对啊,我怕你转得累了,换我转……你歇会。”李承瑞转了一圈后,晃了晃头,“不行,更晕了。”

江岑溪开始大笑,笑得眼角含泪:“你酒量真差。”

李承瑞晕乎乎地倚靠在墙壁上,眯缝着眼睛去看江岑溪,倔强地反驳:“这个我可不依,这个酒……烈。等回了长安,咱俩喝……我酒量可好可好了。”

独孤贺和邱白还有些意识,独自去往客房休息。

途中见他们二人还没成功进入客房,邱白还数落了两句:“数你们俩酒量最差。”

这可是同时惹了两个人,江岑溪跟着她叫嚷:“不服就继续喝!”

李承瑞也跟着说道:“回长安以后……算上你一个,你把柳淞叫来一起……都不够!”

“柳淞?!”邱白想起来便摇了摇头,心有余悸似的说道,“他一杯倒,迷迷糊糊的时候更缠人,可吓人了,不行,不能叫他。”

李承瑞像是知道了什么,笑了起来:“更想叫他了。”

“柳淞他多大了?”江岑溪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二十三岁。”邱白回答,在长安城算是年纪最大还未婚配的男子了吧?

江岑溪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我哥如果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我哥也像他一样瘦瘦的……”

有时她看到柳淞会想到江扶厌,她哥哥小时候也是很讨人厌的样子,私底下却对她很好。

李承瑞似乎是意识到江岑溪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当即拍着胸脯说道:“神仙奶奶,没事!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没承想江岑溪居然很坦然地答应了:“好,我是你奶奶,你是我哥哥!”

“嗯。”两个人就此达成一致。

邱白看着这两个人很是无奈,绕开他们离开,一脸深沉地进入了一间客房后,召唤出了不咕,对不咕郑重地说道:“他们俩的情谊肯定没有咱俩深厚,今儿我就跟你拜把子!”

不咕看着邱白的架势连连躲闪,似乎不想理醉酒的邱白,又躲回了九心玲珑塔里。

邱白也没失落,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李承瑞多少能比江岑溪清醒一些,最终将江岑溪送进了客房里。

又见独孤贺已经在隔壁打起呼噜了,最后将莫辛凡搬进了客房里,这一夜才算是彻底结束。

由于睡得晚,几个人都起得有些晚,第二日起床后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他们几个人出来时院落里的小妖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昨天夜里的矮桌灯笼等物,也全部凭空不见。

待他们牵着马离开这一处院落不久,再回头时这一处院落也消失不见,只有山林树木,看不出任何不同。

李承瑞看着这一幕觉得甚是奇妙,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昨天夜里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奇幻的梦境,天亮便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其他三个人的布包都鼓鼓囊囊的,他定然会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独孤贺对他解释:“小妖成亲用的物件都是隔空借来的,清晨便要清洗干净后原样送还回去。这府邸应该也是哪里空置的院落,被它们移了过来。”

“这样啊……”李承瑞做了一个深呼吸,偷偷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脑袋昏昏的,似乎不记得自己酒后有什么失态的举动,此刻只是因为醉酒,状态恹恹的。

李承瑞见她没有秋后算账,也算是放下心来,继续跟随队伍前往巴州。

第57章 重影纷纷(三)“好邪性的习俗……”……

去往巴州的路途极为顺利,若是临近目的地时没有突兀降下的雨,怕是更加稳妥。

独孤贺瞧着天空愣了愣,却没有多言,只当是自己疏忽了。

他在长安时还有闲暇时间观观天象,能够提前预测一番天气。

正是因为他对天象观测得极为精准,也让圣人对他的能力更加信服。

昨天夜里他们一起整夜饮酒,他的确没有注意过这方面,以至于这场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其他人并不在乎被雨水淋湿,到处奔走之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除独孤贺外的其余几人,都注意到之前会暗中跟随他们的人并没有继续跟随。

似乎是在山青村见到李承瑞和莫辛凡一直在邱白身边后,柳淞便撤掉了跟随他们的人。

有两位撼林军的将士以及陵霄派的仙师在,他家养的护卫再继续跟着,就有些不自量力了,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惹人嘲笑。

接近县城的门口,便看到有徘徊的人,见到他们几个人后都很惊喜,跑去跟人禀报。

没一会,便有一个干瘦的老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急切的样子硬是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打战似的,脸上过分亲和的笑容像是要迎接他们。

独孤贺很快明了,对其他人解释道:“我们还在广汉郡处理琐事时,梁知府特意询问过我之后的行程,我说了会来巴州,他应该是提前跟这边的官员知会过,才会有人特意前来迎接。”

他们去广汉郡的事情梁知府事先不知道,毕竟是柳淞突然去往山青村,临时邀请的他们。

以至于他们去广汉郡时梁知府多有怠慢,还遇到了那么多假道士,让独孤贺大发雷霆。

这一回,他们可不能再出差错。

“国师和两位仙师、两位小将军,下官是此处县令,免贵姓黄。”干瘦老头见他们几个人淋雨,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撑伞,也跟着淋雨行礼。

几个人也不好继续骑在马上,倒也客客气气地翻身下马,很快有人过来帮他们撑伞,送他们去附近的一家店铺歇脚,还有人帮他们牵马送去马棚喂草。

县令显然早早就准备好了,见他们进入了楼上雅间,很快送上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同时客气地说道:“粗茶淡饭,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吃一顿,等你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官再来汇报我们的调查结果。”

在梁知府提前告知后,他们也知道这一行人是来寻找失联的将士的,于是提前调查了一番,详细询问巴州百姓有没有人知晓这两位将士的行踪。

因为重视,生怕再惹怒了他们,调查得也算仔细,还真调查出了一些线索来。

李承瑞非常关心,很快道:“我并不饿,你先说你的调查结果。”

黄县令不敢怠慢,赶紧简单地说了一些大概:“我们也没寻到两位将士,但是各处调查后,找到了一些见过他们行踪的人,毕竟两位将士穿着一身盔甲很是显眼,会让人记忆犹新。

“我汇总了他们的信息并且得出结论,他们是去附近一个叫宏肆村的方向后失去消息的。

“我去这个村子里亲自询问,可村民皆说没见过他们,不似作假。”

江岑溪依旧保持着时令妤叮嘱过的规矩,准备吃饭前特意去洗了手,坐下前询问:“那个村子附近可有怪事发生,或者有什么狩猎的机关吗?”

黄县令身材纤瘦,脖颈相较于寻常人更长些,这般认真强调时像一只伸着脖子的公鸡:“没有,那是一个非常和平的村子,村民们都以种地为生,并不狩猎。”

李承瑞沉思了片刻后道:“我上楼时见楼下有几名百姓,可是你将见过他们的百姓也叫来了?”

“没错,我怕我复述不清楚,特意让他们几个人也来

此候着了。”

李承瑞见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吃饭了,便道:“劳烦他们再等片刻,我们几个吃过饭后立即下去询问他们。”

“不急,你们吃你们的,我就不打扰了。”黄县令哪里接待过什么大官,见到他们几个人就打怵,能寻机会离开自然是积极的,在李承瑞点头的一瞬间,便一步闪出了雅间。

几个人昨天夜里暴饮暴食,还喝了一整夜,酒醒后也神态恹恹的,吃饭的兴致的确不足。

他们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些,便一同去楼下询问百姓情况。

“这两位可真是好人!”其中一位中年汉子首先说了这样一句,“来了之后调查我们这里的怪事,发现不是什么鬼怪作祟,是寻常的被狐狸、黄鼠狼偷了家禽,不过狐狸狡猾,他们还受了点小伤。”

李承瑞听了手指轻敲桌面,追问:“受了什么伤?”

莫辛凡也很惊讶,跟着紧张起来:“他们汇报时没说受了伤啊!”

中年汉子当自己提供了重要线索,赶紧跟着说:“他们抓狐狸的时候,狐狸乱跑,没注意脚下,不慎滑下山坡手侧和膝盖都破皮了!你们的盔甲没裤子吗?”

李承瑞抿着嘴唇,没回答,还偷偷看了江岑溪他们一眼,生怕他们听了撼林军的丢人事迹会笑话。

他们的盔甲有护膝,但是骑马会不舒服,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他们都会偷偷脱了不穿。

莫辛凡则是松了一口气,道:“难怪没上报,不够丢人的。”

李承瑞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最后抓到了吗?”

中年汉子点头:“抓到了!活捉的!”

李承瑞跟着说道:“还行,不算丢人丢到家。”

他们又询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线索也不多,大体就是黄县令总结的那样。

独孤贺在此时取出地图和卷宗,寻到了宏肆村的位置,又去对照卷宗,道:“他们应该只是路过宏肆村,在这一处的确有一个有乱事的地点,从宏肆村过去较近。”

江岑溪也跟着凑过来看地图,刚巧站在李承瑞身边。

由于地图上村落的名字极小,他们需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一抬眼便和对方极近地四目相对。

江岑溪很自然地抬手按在李承瑞的脸上,将他的脸推走:“你看得懂吗?”

“瞧不起人呢?我也是带兵打过仗的!”李承瑞被推走后也没再靠近,嘴上不服地反驳。

江岑溪对黄县令招手:“你来,按照你汇总的路线示意一番,我们之后会按照他们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

黄县令立即走过来,同样是凑近地图寻了一会,才用手指在地图上大致画了一遍路线图。

黄县令提议:“待明日雨小一些后,我再跟着你们一同前去吧?”

江岑溪却拒绝了:“不用,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捉假道士的事情,不能松懈。”

“是是,我们这些日子都在忙碌此事。”黄县令说着,想了想道,“我派个年轻些的人跟着你们引路吧,这样不影响你们的行动。”

江岑溪略微思量后同意了,道:“好。”

得知他们一行人要冒雨赶路,黄县令很快命人送来了可以骑马时遮雨的斗笠。

李承瑞动作利落,第一个走过去接,拿到手里第一个,先过去帮忙穿在了江岑溪身上。

一边的独孤贺正笑呵呵地接过斗笠准备朝着江岑溪走过去,见李承瑞居然在他前面成功照顾到了小师祖,不由得一阵失落。

被李承瑞抢了几次,独孤贺突然觉得,他可能不是照顾小师祖最周到的人了。

江岑溪似乎没注意到这一幕,配合地穿上斗笠,自顾自地挡住自己的布包,还贴了一道封水符,里面都是符箓,弄湿了可不好。

莫辛凡横跨一步到了李承瑞身边,像是小朋友排队一般等待李承瑞帮他也穿上斗笠。

谁知李承瑞看都没看他,下一个斗笠只是递给了邱白,随后拿起了第三个自己穿上了。

“小将军……”莫辛凡欲言又止的。

李承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没长手?”

“可是……”他眼神看向江岑溪,难道江岑溪没长手吗?

“她是我奶奶,你是我什么?”李承瑞说着,拿起最后一个斗笠丢给了莫辛凡,首先走了出去。

江岑溪穿好斗笠走进雨幕里,雨滴落在斗笠上碎裂后四溅,发出“噗噗”声响。

走到马棚里,便看到李承瑞将她的马鞍都擦干净了,还扶着她上马。

她上马时随口问道:“随跃的办事周到还真被你延续下来了。”

“好像是的。”李承瑞坦然承认了。

这时莫辛凡也跟着走了出来,独自上马后总觉得斗笠没摆好,对李承瑞道:“小将军,我似乎压到斗篷了,你帮我看看。”

李承瑞走过去,伸手帮莫辛凡将斗笠整理好,又随手拍了一把马屁股,让莫辛凡没有心理准备地立即进入了雨幕之中,也算是送了他一程。

几个人骑马赶路时,莫辛凡像个怨夫似的到了李承瑞的马旁边,一脸的幽怨被斗笠挡了个七七八八,可那无病呻吟的语气还是听得李承瑞心烦。

“以前在军营里,我们俩的关系是最好的。若是分二人的小队,都是你我一同,营帐都是我们两个一起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日里奶奶长奶奶短的,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了。”

李承瑞听得直牙疼。

也幸好此刻下雨,莫辛凡的絮叨被雨水掩盖了大半,至少不会传出去丢人。

“刚见面的时候我不相信她的实力,说话不好听,旁人怕是会觉得我是认真办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当时是真的以年龄取人,没觉得她的能力。”李承瑞低声跟莫辛凡解释,“可如今经历了这些后,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她确实配得上仙师一称,而且这一趟她也是在帮我们二人寻人。”

莫辛凡听完还真的沉默下来,默默点头,认可了李承瑞的说法。

李承瑞继续说道:“这些日子里我越是想到这些,心里越是愧疚,总想着该如何弥补。她真施法时我也帮不上什么,也就在平日里多照顾着些,你还攀比上了?”

莫辛凡彻底被说服,还很是愧疚:“是我没想明白。”

很快,他又帮忙自己找补:“我也尽心尽力地协助了!”

“我知道。”李承瑞低声回答他,“一会你也注意着些,若是你先遇到他们两个,记得提醒着些,让他们俩别说话没轻没重的不尊敬,不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神仙奶奶收拾他们了。”

“嗯,我记住了。”

李承瑞见莫辛凡不再追着他“争宠”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搞不明白莫辛凡突然抽什么风,搞得莫辛凡像他失宠的通房大丫头,他则是个负心汉似的。

一行人继续赶路,由于雨下得又急又大,路途多少有些泥泞。

几个人的马匹路过溅起大片积水,踩踏出一排马蹄印来,这些凹陷又很快积满了雨水。

雨滴如幕,月色之中带着微弱的光亮,密布流光万点,倾泻而下。

夜色也逐渐加深。

“马上就要到宏肆村了!”引路的男子在此刻高声说道。

江岑溪跟着问道:“有几条进村的路?”

“两条,这是其中一条,另一条按照骑马来说也不远。”

江岑溪对另外几个人道:“你们先从这里进村,我和李承瑞去那边看看。”

他们三个人没有异议,放慢马速缓步进村。

独孤贺抖了抖斗笠,依稀在雨幕中看到了人影,有些疑惑该人为什么一直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却还是走了过去,问道:“老乡,村中可有能歇脚的地方?”

问完之后,那人却并未回答。

他疑惑地继续打量,刚巧此刻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眼前身影,让独孤贺得以看清其样子。

只见立着一动不动的人有着惨白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某一个方向,眼下却流下了黑色的泪痕。

许是雷声惊了马,让马踱步,马蹄身体碰到了

该人。

这人的身体竟然凛然不动,可他的头却瞬间掉落,“啪”地掉落到积水中,骨碌碌地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泥水里。

独孤贺被惊得不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待看到还直挺挺立着的身体脖颈处露出的些许稻草后,才缓过神来。

可他的心跳仍旧未能立即恢复平稳,还在“砰砰砰”急速跳个不停。

这稻草人做得过分逼真,并非手臂张开的模样,而是真的如同人一般站立,穿着人的衣服,还有着逼真的头发,发丝根根分明。

最离谱的是脸也和人一般无异,虽不如偃甲逼真,但着实能在夜色深沉的雨幕中糊弄人。

邱白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骑着马到了他的身边,跟着感叹:“怎么在院子门口立稻草人?不都是立在田里吓唬鸟的吗?”

莫辛凡也在此刻骑马过来,用横刀挑起稻草人的头,想看看头发是不是和头连在一起的。

过分逼真的人头被挑起后,仿佛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滴。

它的眼下本就有着黑色泪痕,有雨水附着,还真像是稻草人在流泪,模样怎么看怎么恐怖,他又快速将稻草人的头丢了回去。

他甚至心有余悸地对其道歉:“无意冒犯。”

“应该是替身稻草人……”独孤贺缓了一口气后才说了出来,“有一些村子会做一个替身稻草人,放在每家每户的门口,稻草人必须和家里的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穿着都要一致,如果哪一天稻草人无人动过却移动了位置,意味着它帮主人挡了一次灾难。”

“好邪性的习俗……”邱白叹道。

第58章 重影纷纷(四)“它们可能想吃人!”……

058

去寻另外一条路的江岑溪和李承瑞,也很快看到了稻草人的身影。

江岑溪的注意力更多在观察周围的气场上,看看各处有没有聚集阴煞之气,这样的话,那二人的失踪也许与鬼怪之事有关。

李承瑞则是习惯性警惕周围,以至于他先一步看到了立着的稻草人。

他先是暗暗吃惊,疑惑为何有人站在雨中淋雨,还一动不动的。

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将尸体立在了此处,也未想过它其实是稻草人。

他骑马过去,接近稻草人后才放缓马速,一直盯着稻草人看。

引路的男人看到了李承瑞的举动,当即主动解释,由于雨大,说话需要喊的:“这是宏肆村的替身稻草人。这个村子一向和平且算得上富庶,依仗的都是这个,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专属于他们的稻草人。”

江岑溪也因此注意到了稻草人,骑马过去后停在了篱笆院落边,伸出手去触碰稻草人的发丝,感知触感。

这稻草人的发丝竟与人的发丝无异。

引路的男人似乎想阻拦她的举动,见她并未过分碰触稻草人,便收回了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人跟着到了他们身边解释:“稻草人很逼真吧?这是相传了百年的手艺,只有村子最东边的贺家人做得出这般精致的稻草人,其他人做出来的都是寻常稻草人,比白事纸扎人都不如。”

“确实逼真。”江岑溪沉声回答,又去看周围,似乎想看看别人家的稻草人是什么样的。

大致看了一会,雨幕很是阻碍视线,她就此作罢。

“村中可有能落脚的地方?”江岑溪问道。

他们一行人总这般泡在雨中也会不舒服。

“有的!我去给你们寻借住的人家。”

“劳烦了。”

引路的男人很是慌张地摆手:“您可别客气,我们先去跟另外几位汇合?”

“好。”

他们三个人重新回到之前的路口,另外三个人还在研究之前坏了的稻草人。

引路的男人惊讶了一瞬:“哟,怎么还坏了一个?”

独孤贺回答道:“哦,我的马不小心碰到了,之后会跟家主赔偿。”

男子似乎有些迟疑,可这些人身份尊贵他招惹不起,只能含糊地道:“之后我与这家人解释即可,我们先去寻地方住吧。”

他们也没多耽搁,很快寻了一户院落较大的人家,进去找了三间房借住一夜。

一行人在老乡家中正堂聚在一起,独孤贺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半锭银子给了引路男子,询问:“这些钱可够赔付的?”

男子赶紧拒绝了,表情为难,含糊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独孤贺又道:“无妨,是我们的过错,你不必为难。”

“钱倒不是问题,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有些过分信这个。这稻草人这般有了折损,这户人家定然会惶恐几日,觉得是稻草人替他们挡了一次灾祸。有折损挡过灾的稻草人定然不能再用了,让贺家人再做一个新的,也需要等上个把月的。”

独孤贺也理解这些风俗,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样……我可以让仙师书符一道镇宅符,可保他们这段时间的安稳。”

男子又是一阵欲言又止,只能笑着推辞:“不必不必,我去处理即可。”

独孤贺见男子执意如此,便没再坚持。

家主是一对老夫妻,似乎也听说了他们一行人身份尊贵,都小心翼翼地在一边看着他们,紧张得揉搓双手,不敢招惹。

好在他们一行人都很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让老夫妻松了一口气。

这时紧紧关着的房门缓缓开启了一个缝隙,随后一个人探出圆溜溜的脑袋朝外看。

江岑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没在意准备进入房间,很快又补了一眼。

探出头来的应该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材圆润,导致脑袋也很圆。

他的眼距很宽,鼻梁扁塌,鼻翼极宽,几乎与嘴同宽,左眼朝前看,右眼却在朝右看,右眼的瞳孔几乎全部埋进了右眼角里。

还真是眼观两路,耳听八方的长相。

他看到家里有这么多人,还欢喜地鼓起掌来:“真好!有客人来了,真好!”

夫妻二人见他居然出来了也是一惊,男人力气大,赶紧将他推了回去。

妇人则是连连道歉:“家里孩子幼时烧坏了脑子,诸位莫要见怪。”

独孤贺连忙说道:“没事,你们随意即可。”

李承瑞则是安排莫辛凡和独孤贺一同住,自己和引路的男人同屋。

引路的男人也是一阵忐忑,最后还是跟着一同进了屋子。

*

夜里依旧是江岑溪和邱白一间房。

邱白在深夜被声音惊扰睁开眼,仰面躺在床上,仔细去听。

房间里有江岑溪均匀的呼吸声,隐约间还能听到独孤贺的呼声,可她似乎听到了些许不同的声音。

又是“咔嚓”一声,骨头碎裂般的声音。

她是捉妖师,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她仔细去听,甚至能够听到些许撕咬生肉,啃断骨头的声响。

仿佛一个野兽在享受着面前的美食,大口朵颐,每一块肉都要细细去品尝。

可这不控制口中口水的咀嚼声,听得邱白头皮发麻。

她终于坐起身来,下床准备穿鞋。

她的举动似乎惊动了江岑溪,跟着睁开眼睛询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江岑溪似乎也听到了些许声响,跟着起身。

两个人不想惊扰其他人,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推门出了房间,进入院子里。

尽管她们二人足够小心,那咀嚼的声音还是停了,她们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根据之前听到的方位继续寻找。

雨已经小了很多,提着灯的邱白还是小心得很,一直护着油灯不被浇灭。

可是在院落里寻找了一圈,也没寻到他们想象中的肉块与碎骨。

逐渐地,她们闻到了一阵臭味,走过去发现是两排猪圈。

这一户人家也真的算是村中富户了,居然一家便养了整整八头猪。

邱白提着油灯照过去,发现猪圈里有几穗煮熟的玉米,已经被猪啃得七七八八。

她不由得一阵疑惑:“难道是因为下雨,所以我听

错声音了?”

江岑溪暗暗松了一口气,道:“确认了也就放心了,我们回去吧。”

“嗯。”

邱白提着油灯跟着江岑溪往回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提着油灯再次回头。

这一看不要紧,真的看到这一幕,她瞬间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只见猪圈里的所有猪,都齐齐地抬起眼睛盯着她们二人离开的背影。

那眼睛并非寻常家猪的眼神,而是鬼祟的,白白的眼白,小小的眼睛,朝上翻着看向她们,犹如看着它们的猎物!

她心中一紧。

在她戒备之时,江岑溪回过身来问她:“发现什么了?”

在江岑溪回过身的同时,这群猪又恢复如初,重新低下头去吃槽里的东西,将玉米咬得“嘎嘣”响。

“没……”邱白含糊地回答。

江岑溪不确定她是此刻不方便说,还是真的没发现,便道:“那我们回去吧。”

待她们回到房间里,邱白还怔怔地坐在床边。

江岑溪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邱白。

邱白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只能在此时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那几头猪瘦得有些过分?”

江岑溪被问了之后,才开始回忆这件事,随后点了点头:“我还当是小猪。”

“我看它们的骨架,应当都是成年的猪了……按理说,能有能力养八头猪,不会将猪养得这么瘦。”邱白心有余悸似的,在此刻抬眼看向江岑溪。

夜色微微透进小屋,让邱白的眼睛格外分明,竟要比平日里都亮上一些。

邱白继续说了下去:“猪是会吃肉的,且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很多养家猪的农户,喂食时会观察这些猪,如果其他的猪都在吃食,只有一头猪抬眼看主人,意味着这头猪留不得了……”

江岑溪一直知道术业有专攻,邱白是捉妖师,懂得一些她不知道的。

她并不觉得邱白是在危言耸听,毕竟她和邱白接触时间也不短了,知晓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也跟着重视起来。

“你怀疑是猪在偷吃肉?”江岑溪追问。

“这几头猪给我的感觉,就是它们已经拥有了智慧,它们故意将自己饿瘦,这样主人见它们不够肥就不会杀它们。它们还不会直白地去观察人类,而是在我们离开后才偷偷看我们一眼,被发现后立即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它们应该不仅仅是想吃肉这么简单了,它们可能想吃人!”

江岑溪听完也是面色一惊。

此刻再去回忆刚才那撕咬般的声音,不由得一阵背脊发寒。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诸多不好的事情,又忍不住说道:“我们在看到玉米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血迹和其他的不妥之处,待明日天亮一些我们再留意。”

“嗯。”

江岑溪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躺下,用极轻极低的声音道:“这个村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之处,可给我感觉怪怪的,那个稻草人……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也在留意这里。”

“希望是我想多了。”邱白也跟着重新躺下,却没能立即睡着。

她又怕自己总是翻身会打扰同屋的江岑溪,还得强忍着保持安静继续躺着。

临近天明她才昏昏沉沉地重新睡着。

邱白再醒来时,江岑溪正在房间里梳头发,应该是刚刚简单地洗漱完毕。

她坐起身打着哈欠出去洗漱,之后和江岑溪一同出去,打算再一同去看看周围的环境。

他们这些人的耳力极佳,走到院子里,便依稀地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江岑溪似乎听出了是什么事,于是站在院子之中双手抱胸地继续听了下去。

“谁人不知我们宏肆村的稻草人不能碰?!这不就是给人家里添劫难的举动?这是给我们家添了晦气,我还不能生气了?”

回答他的是与江岑溪等人同行的引路男人的声音:“哎呀,都是招惹不起的贵人,你可小些声音吧。而且人家态度很是诚恳,愿意赔你银子,还许诺说给你家里镇宅符箓。”

“呸!我们村子里用得着旁门左道帮忙?有林道长在,我们一直是最太平的!”

“稻草人再做就是了,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怕是没有机会再做稻草人挡灾了,直接全家的命都没了。你们宏肆村能只手遮天了不成?县令都要客客气气的人,你还要跟他们去算账?那你去,我不拦你,免得你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

那边的人似乎也不敢,只是有些生气罢了。

家里似乎还有一名老妇人,没什么可说的了,干脆在家里撒泼,唉声叹气的干打雷不下雨。

引路的男人似乎烦了,丢给了他们一些钱便走:“再做一个就是了,要死要活的,惹人厌。”

说完索性直接离开,在此之前他好话说尽,这家人却浑不懔的,闹个没完,他也懒得继续理会。

若是再闹下去,也是这家人执意作死,不关他的事儿了。

引路的男人没一会便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院子里,见江岑溪和邱白居然在院子里站着,不由得一怔,脸色难看了一瞬,似乎是怕她们听到了他们之前的争执。

江岑溪却没提此事,而是说道:“我对村子里的稻草人很好奇,今日能否去村东贺家看一看?”

“可以可以!”男人立即答应了。

第59章 重影纷纷(五)“是不是有些太将它们……

059

邱白一直记着猪的事情,还因此事辗转反侧了好一段时间。

吃完早饭她特意跟家主提了一句:“阿姨,您家里的猪有点瘦啊,是不是都太聪明了,故意把自己饿瘦的?”

“呃……”老妇人似乎不知该如何与她攀谈,却还是回答了一句,“邻居说是一口气养太多了,已经谈好了准备卖出去四头试试看能不能胖一些。”

“这样啊……还是需要注意着些,聪明的猪挺危险的,以后喂它们的时候需要小心。”

老妇人含糊地答应了一句,不过瞧她的样子,应该是没往心里去。

在老妇人眼里邱白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她能懂什么?

但是他们身份尊贵,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态度极好地回应了。

邱白也是没办法,她已经提醒过了,这家人愿不愿意听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她站在院子里又朝着猪圈看了一眼,猪还在如常地进食,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异样。

好会伪装的猪。

之后约定了一同去贺家看一看。

为了不过分引起村民的注意,他们一行人并未在村落里骑马,而是步行前去。

江岑溪和邱白走在最后,一直在观察着周围。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不精通法术的,独孤贺理论知识丰富,却未能摸到其中精髓,不能感知到阴煞之气。

只有江岑溪和邱白能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一路行来,总能看到一些稻草人。

有些人家院子门口放着两三个稻草人,有些人家门口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稻草人无一例外都极为像人,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相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每个人的小特点都能惟妙惟肖地做出来,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会觉得是一个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许是怕人不小心碰到了稻草人,稻草人外围一般会围上栅栏,瞧着高度刚好可以防住小孩。

不过像他们昨夜骑的马便防不住了。

江岑溪在此刻询问:“为何只见大人的,不见孩童的?”

路的男人放缓速度,在队伍中间时解释道:“孩子都是十五岁后才会制作稻草人,您想啊,孩子一年一个样,哪里换得过来?贺家干脆不接孩子的稻草人。”

江岑溪倒是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贺家在村子最东面,倒是挺好找的。

贺家再往东边是田地,一望无际般,稻田种得整齐,想来秋收时会风吹麦浪般的景象,一定极为壮观。

紧接着便是贺家的院落,如果要到稻田方向,大多会路过贺家的院子。

院子的院墙很高,是整个村子里最高的砖石墙,对开的大门上贴着门神图画,因着有遮雨棚,画倒是没被雨水侵害得太过厉害。

门神手持大锤,一脸的威严,可镇四方凶鬼恶煞,正是神荼和郁垒。

独孤贺看到后认了出来,双手合十对他们拜了拜。

引路男人在此刻叩响院门,不久后有人在院中询问:“哪位?”

“县衙的。”

很快院落中的人打开门,开门的是一名十来岁的男孩,很是疑惑地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随后低声问道:“有何事?”

引路男人解释道:“几位贵人都是长安来的,在村子里见到你家做的稻草人觉得惟妙惟肖,便想来看看。”

院落里的孩子朝他们又打量了几眼,才退开打开门,道:“请进吧。”

引路男人立即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入院内。

江岑溪抱着拂尘走在最后,进去后看到院落里放着几个半成品稻草人,应该只是稻草人内部的基础骨骼架子,裹上了一层稻草。

江岑溪很快走到了李承瑞的身边,撞了撞他的手臂,小声询问:“你按照随跃留给你的经验,能看出这稻草人有什么蹊跷吗?”

李承瑞还真的凑近了看了须臾,随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没什么,木架子裹着稻草而已,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哦……”江岑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时贺家的家主迎了出来,很是客气地说道:“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我的儿子有些愚钝,没有怠慢吧?”

走出来的贺家家主是一名看着很年轻的男人,应该是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

民间成亲早,别看他年纪尚轻,他的儿子如今也有十岁出头了。

江岑溪打量了贺家家主一眼,不由得疑惑,这位过分正常了点。

中等身量,不胖不瘦,相貌普通没有什么出挑之处,也没有丑陋的地方,说话时底气十足,态度也谦卑客气。

和她想象中的手艺人很是不同。

果然是她看过的怪人太多了,遇到了正常人居然也有些不适应了。

一般这种场合,都是独孤贺去应对,此刻也是如此。

他首先回答:“我们也是在进入村子后,便觉得稻草人做得精致,便想过来仔细瞧瞧。”

贺家家主此刻有些为难:“这是家中祖传的手艺,概不外传,而且还讲究传男不传女。您瞧着我儿子愚钝,却也只能将手艺传给他。”

被父亲提及,还在帮忙整理院落里东西的孩子脖子瑟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忙碌。

江岑溪在此刻道:“不知稻草人的皮肤和头发分别是什么制作的?材料可否告知?”

贺家家主再次摇头:“这便是手艺的精髓所在,您可真是一下子问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上。”

“原来如此,我进村时看了诧异,险些以为是真人的头发衔接上去的。”

“这可不敢!”贺家家主连连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取来做这些东西?只有那胡人歌女,才会打耳洞戴耳饰,哪里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头发来?”

“活人的的确很难求来。”江岑溪再次开口。

贺家家主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稳妥地回答她:“我听出您话中意有所指了,可这都是我们的手艺,而非从人身上取来的。先不说可不可行,我们自己也怕。”

说着朝着自己的儿子一指:“您看他才多大,我的小儿子也才牙牙学语,哪能教他做这种事情?”

江岑溪很快笑了起来,含糊地回答:“嗯,也是您的手艺逼真,是我多想了。”

她说着,在院子里又看了看后询问:“我看每个稻草人都和主人长得极为相似,您都是照着做的吗?”

“哪能让人家一直留在我家中?我都会快速给他们画出小像来,大致地画出体形和特征来。”

“哦?看来你的画工也是了得?”

“这是我们家的入门手艺,若是您想看,我一刻钟内即可将您画出来。”

江岑溪不愿意在外界留下自己的画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贺家家主也不执着,一直是客气的模样,却不愿意让他们进屋看一看。

他们也没多留,而是又一同离开了贺家。

回去的途中,江岑溪指着一处较高些的建筑问:“那里是什么?也是人家吗?”

引路男人对这里也算熟悉,很快回答:“是村子里的祠堂。”

“我能去看看吗?”

引路男人不由得意外,这仙师怎么有些奇怪,不着急寻人了,而是慢条斯理地到处看看。

这村子虽然信奉替身稻草人,但是没有其他的不妥之处,用得着一直留在这里?

他又快速地瞥了李承瑞和莫辛凡一眼,见这二位也一直跟着江岑溪闲逛,从来没抱怨或者多问一句。

撼林军的人都不急,他一个引路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便也不多言,引着他们朝着祠堂走去。

祠堂是村子里最为正式的地点之一,自然被打理得极为干净,小院里便铺满了青石板,杂草都没有一根。

江岑溪抬脚朝里走,引路的男人似乎想拦,却听到江岑溪主动问:“不许女子进?”

男人回答得很是小心:“这里的确是这样的风俗……”

“哦,那我在门口看一眼就成。”

江岑溪也懒得和各地风俗较劲,这些人都是老顽固的脑袋,有理说不通。

他们许多人认知局限,导致他们更认死理,和他们计较都让江岑溪头疼。

邱白和她不同,一听这规矩暗暗撇嘴,干脆站门口不进去了。

这又不是进去就能给她百两黄金的地方,她也没多想进,别好像进去是多大光荣似的。

一般是大家族会有自家的祠堂,村落里没有多大的家族,便是整个村子共用一个祠堂,上面供奉着许多牌位,还有专门的人打理此处。

每逢节日和年关,村中的男性会进行祭拜的仪式。

江岑溪抱着拂尘在门口粗略扫了一眼,便问:“每个人的牌位都是双份的?”

她看得太快,问得也笃定,仿佛来之前就预测到了会是这样,来此只是为了验证一番。

经江岑溪提及,独孤贺特意进入祠堂之中仔细去看,果然见到牌位都是双份的。

一份是死者的名字,另外一个牌位跟主牌位没有差别,只是会在下方做一个小小的标记,代表着它的非同寻常。

引路男子点头回答:“没错,宏肆村中的村民死亡会和他的稻草人同葬,还会给稻草人立一个牌位。这个村子的棺材都与别处不同,会更宽一些,里面并排放着人和稻草人。”

江岑溪听完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秀美的面容出现了些许思考的愁容,随后叹息道:“是不是有些太将它们当人看了?”

这时,李承瑞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一处,在祠堂外围的树后将一个男人拎小鸡一样地拎了出来。

男人被拎出来后众人才发现,他其实也算得上身量颇高的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脸颊黝黑还有着乱糟糟的胡茬。

偏偏他被李承瑞拎出来时毫无还手之力似的。

李承瑞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善地问道:“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边干什么呢?!”

谁知男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行为举止甚至有些疯癫似的,干脆对着李承瑞磕头:“官、官老爷!我

是无辜的!我……我不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是在不打自招,眼珠微微朝下看了片刻,显然是在思考,很快又改口:“没、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好奇村里来了外人过来看看。”

说完连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还一步三回头,生怕李承瑞他们追上去。

李承瑞又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这感觉很是奇怪,和上一次他顺手抓一个黑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方突然就自杀了一般让他觉得离谱。

他刚才也是觉得这个人躲躲藏藏的很是奇怪,才拽出来问一句,这人却直接磕头说奇怪的话,这又是闹得哪出?

在李承瑞不解时,引路的男人看清了那人是谁,笑着出来解释:“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混账,赌钱还打老婆。他婆娘也是个烈性子,叫来娘家人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跟他和离后便搬走了,他打光棍七八年了,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惹是生非。

“他看到你们来了,八成是当自己犯了事,县衙派人来抓他了。”

引路的男人在县衙也挂着一个官职,被认出也不奇怪。

他们寻人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地宣布出来,引路人与旁人解释也都是他们是来附近平乱的人,其他的通通没提过。

李承瑞点了点头,随口应道:“能让我们撼林军出手捕捉的,一般都会补上一句格杀勿论,哪里会这么仁慈。”

他说得随意,引路的男人却听得心惊,想着之后要更小心一些才是。

江岑溪看着中年男人慌乱逃走的身影,在此刻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果然有长进,立即懂了江岑溪的意思,他们怕是不会轻易地揭过此事了。

第60章 重影纷纷(六)“你看到了?”……

跟着这群人久了,引路的男人越发不理解这群人了。

看过了祠堂后,他们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而是在村子里闲逛的同时,一直在和他聊天,说一些有的没的。

多数时间是独孤贺在跟他交谈,江岑溪偶尔会问一句,其他人都在安静地跟着。

独孤贺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像那种最为慈祥的老年人,先是念叨着:“我童年时也是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的,看到这里让我觉得很是怀念。”

引路的男人自然要回应他:“这确实,很多人都是从山里走出去的。”

独孤贺自然地转移话题:“村子里的孩子多吗?”

“也挺多的,村子和平,也算是附近较为富裕的村子,自然都会忙着开枝散叶。”

“我瞧着贺家的孩子似乎很聪明,怎么总被说愚钝?”独孤贺好似不经意似的,将话题转到他们关心的事情上。

独孤贺便是这点让江岑溪省心,不需要她多余去知会,见江岑溪在这方面有所怀疑,就会去主动帮江岑溪询问调查,还都能问到江岑溪关心的重点上。

引路的男人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当是在话家常,直白地回答:“贺掌柜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以前对孩子非打即骂的,以前县衙也和他们家打过几次交道,贺掌柜都是性情暴躁的样子。

“这还是前两年似乎是受了刺激,人好了许多,脾气也平和了,您瞧着他刚才,是不是挺沉稳的?”

“受了刺激?”独孤贺似乎很是好奇这件事。

引路的男人自然要回答他:“他的家里起了火,您想想看,家里都是稻草,一把火燃起来还得了?好些半成品和模具都烧坏了,大儿子孝顺冲进去救他,自己都差点被烧死。贺家可是颓废了一阵子,好在最近这两年重新好起来,他对大儿子也好了许多。”

江岑溪在此刻询问道:“着火的原因调查到了吗?”

“也是奇了,他们家里祖传都是做稻草人的,最是注意火,不知怎的着了那么大的火……”引路的男人提起此事,还是一阵唏嘘。

江岑溪并未过多纠结那一点,而是又问:“贺家的手艺一直这么好?”

男人再次回答:“也是有所精进的,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稻草人的脸还是纸糊的,只是画出来的五官画工极好,如今的贺掌柜接手后真是越做越好。”

他们又走了一段,引路的男人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这家就是王虎家,也就是刚才那个鬼祟男人的家。”

独孤贺大致看了一眼荒凉的院子,问道:“他家大门口怎么没有稻草人?”

“嗐!贺家的稻草人工艺繁杂,手工费用也高。对寻常人来说挺贵的,像他这样的根本买不起。有些人家也是,只有家里的顶梁柱才会定做一个,妻子和孩子都轮不到。”

独孤贺缓缓地点头,目光还停留在这一处院落门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多看了一眼,随后又好似没事人似的离开。

待他们回到村口,看到了被独孤贺撞了稻草人的人家院落里走出了几个人来。

家中家主正对一名中年道士千恩万谢,一家人客客气气地送道士出门。

想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林道长了。

林道长一身道袍穿得整齐,鬓角与胡须掺杂着些许白,浓眉且双目有神,天庭饱满,是标准的四方脸,说得上仙风道骨。

简单地说,就是当初去陵霄观请仙师出山时出来的是林道长这个模样的,李承瑞和莫辛凡都不会有半句废话,直接迎接仙师出山。

看着就是一个纯正的道士。

引路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连忙跟独孤贺解释:“这位是林道长,住在附近半山腰的道观上,是有师承的,并非假道士。”

独孤贺也不质疑,很快回应:“嗯,天下能人极多,并非只有我们陵霄派一家。”

引路男人松了一口气,想赶紧绕过他们离开,免得多生事端。

林道长却主动跟他们一行人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独孤贺得体地回礼:“福生无疆,无量天尊。”

林道长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对独孤贺说道:“道友有所不知,这村子里的稻草人都有着其讲究,须有敬畏之心,若是不够了解也可以过来询问我。”

这话看似说得客气,实则却是在嘲讽。

若是真的道家都该知道替身稻草人,怎么会去碰触,甚至是碰坏旁人的替身稻草人?

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让他们别再因为无知而冒冒失失的,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独孤贺并未解释是昨夜雨大未能看清,而且宏肆村的稻草人又太过逼真,只是仍旧笑着:“你提醒的是。”

这时江岑溪突然朗声说道:“我们会去问的。”

林道长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最后的江岑溪,瞧着她怀里抱着拂尘,猜测是独孤贺身边的小道童。

他只是听家主提及,来的这群人是从广汉郡来的,据说是来平乱的,却什么都不懂,刚进村便碰坏了他们家的稻草人,这才请来林道长帮忙化解一番。

他自然不知道这一行人的身份尊贵。

林道长看着江岑溪,挺直了腰杆道:“小道友也是有趣……”

还要说什么,江岑溪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甚至并未多看他一眼:“不必行礼了,去忙吧。”

林道长之后的话还真是被堵了回去。

若是按照他们道家的辈分,江岑溪的辈分的确极高,像是这些晚辈见到她都需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似乎不愿意受这一礼,目光都未曾多给一分,直接离开。

林道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独孤贺,见独孤贺竟然跟着离开了,还恭恭敬敬地跟在了江岑溪的身边。

李承瑞一直跟在江岑溪身边,看着江岑溪傲气的模样,不由得抿嘴偷笑。

这就是他神仙奶奶,狂得很!

哪里肯落得半点下风?

邱白则是盯着李承瑞看,看到李承瑞眼中不加遮掩的欣赏之意,心中一阵恶寒。

她甚至觉得李承瑞被执念纠缠过脑子就不正常了,不然他一个可以一敌百的小将军,怎么就成了江岑溪最忠臣的小弟了呢?

八成江岑溪对着他呸一口,他都得仰头感叹:啊,甘露!

这时李承瑞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被发现了也不慌张,反而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在说:你懂个屁?

邱白撇嘴翻白眼,真是伤眼睛。

他们离开后,这家人的家主似乎想跟着打抱不平两句,却又不敢开口,也硬生生忍住了。

等人进入了他们休息的院子里,家主才小声地对林道长说:“您不必理会他们,显然什么都不懂,也敢说自己是仙师。”

林道长仿佛很是豁达,并未在意,对他们说道:“我自然不会在乎他们,你们也不必太过惊慌,这几日定然安然无事。”

“我们自然是最相信您的。”

*

刚刚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李承瑞便从房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等待。

没一会,江岑溪和邱白便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看到他之后便主动过来跟他汇合。

李承瑞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低声问邱白:“这次还是你在外面放哨吗?”

提起这个邱白也是心有余悸,没好气地白了李承瑞一眼,道:“这次我跟着进去!”

“行。”

三个人的身法都极好,很快便到了王虎的房屋前。

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还没睡,屋中燃着灯,还有似有如无的酒气传出来。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后,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进去。

王虎正自斟自饮喝得迷迷糊糊,忽然见到有人闯进来,为首的男人还拔出横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前,他当即吓得梗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江岑溪看着屋子中一片狼藉的模样微不可察地蹙眉,不愿意坐在哪里,便只是靠着窗口,顺手推开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能够放出去屋中的臭气。

江岑溪指了指李承瑞问这个男人:“醉了酒会打老婆,怎么没看你反抗他的横刀?”

王虎回答得恭敬:“哪、哪能跟你们动手啊!”

“所以就是还有思维,没彻底醉?”

“刚喝了一坛酒,我的酒量……很好。”男人显然是偷鸡摸狗惯了,看人时眼神都贼兮兮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乱转,说话语气也很是谄媚。

李承瑞在此刻开口:“说吧,身上背着什么罪呢?”

“您、您问的什么我不懂啊!”

江岑溪也不急,语气柔缓地说道:“我是道士,会一些邪门歪道。他是武将,最擅长审问犯人,剥皮抽筋都是轻的。看到这位女侠没有,她手里的鞭子就是拷问的时候抽人用的。

“你如实交待,我们也少些辛苦,你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邱白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有这样的身份,却也跟着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风凛凛,还斟酌着表现出凶神恶煞来。

男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之前,就知道他们是县衙来的官儿,心中已经在怕了。

现在听到江岑溪的话,也信了几分,神情更加慌张,偏还是嘴硬不肯说:“真……没什么……”

江岑溪也不迟疑:“李小将军,先剁掉他一根手指吧。”

江岑溪只是在吓唬人,没想到男人听了这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惧怕得腿一软干脆跌坐在地。

江岑溪打量着他的举动,一脸的狐疑。

李承瑞也配合,收回横刀便一刀落下,很是精准地刺中了男人的指缝,还是吓得男人“哇哇”大叫。

“他没死啊!他、他、他还活着呢!”男人在此刻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

李承瑞立即乘胜追击,质问道:“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重重地吞咽,说话时都有了哭腔。

越是这种人,越是藏不住事,李承瑞的横刀刚动,他便主动说了:“您先别急,我……我说……哎呀……我也不知道是我喝蒙了,还是这事儿真的蹊跷。”

李承瑞看着他跌坐在地的废物模样,也跟着蹲下身,眼神中带着威胁。

这小将军平日里都嘻嘻哈哈的,真的这般正经时,身上尽是战场厮杀后留下的杀气,倒是真的能镇住这个地痞无赖。

王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平日里和他有冲突的,不过是赌场遇到的其他赌徒,或者是村子里其他的村民。

这又是仙师又是将军的,手里的武器锋利得仿佛能映出一道寒光来,他岂能不怕?

“我那天喝了酒……看到村子里的胡谦易便觉得不顺眼,和他发生了口角。”他说着朝着几个人看了一眼,又是一脸的晦气模样,继续说了下去,“我前些年和妻子和离了,前阵子听说她有可能要嫁给和我同村的胡谦易做续弦!

“那么多男人不嫁,非得嫁我同村的,这不是给我添堵吗?我就……”

邱白终于插了一句嘴:“你就主动挑衅?胡搅蛮缠?”

“咝——”男人似乎有些不想承认,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是我主动挑事,他也不惯着我,和我发生了冲突,打了个不可开交。当天夜里我喝醉酒,越想越憋闷,有些冲动,于是拿了刀,夜里去了他家里……把他杀了。”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一静。

竟然还是个人命案子。

就连李承瑞都没忍住,抬眼和江岑溪对视了一眼。

这时却见男人突兀地再次抬头,急切地补充:“我、我、我的确记得我杀了人,我还想毁尸灭迹……所以我当天夜里便分了尸,分开三次才将尸体送到了村外埋了。

“我吓得整夜睡不着,在家里洗血迹,担惊受怕的三天没出门,本来以为会被抓,谁知无事发生!我第四天出去,竟然见到胡谦易还活着!他还好端端地在家里给院子里的小菜园浇水!

“我吓坏了……腿吓得都转筋了,赶紧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我家里被我洗干净的衣服还挂着晾着呢,我特意去看,可能我没洗干净,还有点痕迹在上面。

“我心中忐忑,夜里我又去了他家里,特意去看了我分尸的地方,那里我没来得及清理,待我夜里看时,那里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没有血迹,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

江岑溪垂眸思考片刻,道:“既然人还活着,你手上就没有沾染人命,你怕什么啊?应该就是你中了邪,你详细说说那日的事情,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化解呢?”

这显然是权宜之计,想让男人说出更多线索来。

男人却信了,跟着点头:“就是!他还活着呢,家里也没事儿,我应该就是喝醉酒迷糊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以前喝醉酒后也记事儿,所以我就没怀疑过是醉酒的缘故……”

男人越说越轻松,应该是被江岑溪说服了。

以至于,他开始事无巨细地说起了那日的事情。

“如今的胡谦易和之前可有区别?”江岑溪询问了她最为关注的事情。

“我对他以前也没什么了解,反正以前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最近却装得像个人似的……道貌岸然!”

江岑溪抓到了重点,仔细问:“胡谦易性格比以前好了?”

提起胡谦易男人一万个不高兴,找机会就要骂几句:“还是那个样子……不过确实看起来更端正了点,估计是想娶润儿,装几天大尾巴狼!”

“他家的稻草人呢?”

“哦对!我再去他们家时,门口的稻草人没了,听说不久后贺家又给他做了一个新的,刚上去没几天。”

邱白听着逐渐觉得没意思,便走出了男人的屋子。

屋子里酸臭味扑鼻,她可受不住,干脆出来缓一缓神。

起初只是懒洋洋地大口呼吸,突兀地注意到了什么,她看向了一个方向。

因为白日里指引时说起王虎的家在这里,她特意着重看了一眼周围,记住景物方便还能寻到这里。

所以她分明地记得,对面人家门口立着两个稻草人,可此时看却只有一个!

她不由得疑惑,朝着这户人家走过去,观察剩下的一个稻草人,还有空出来的位置,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偏在此时,她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狼吞虎咽的声音。

她很想探究一二,又怕回去寻江岑溪他们会打草惊蛇,于是她纵着轻功尽可能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刚到此处,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只是看到了一个家禽的窝棚。

她继续去听那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逐渐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人脸,甚至可以说是被吃了一半的半张人脸。

一只眼睛睁得巨大,彰显着他的死不瞑目,另外一只眼睛只是挂在剩余的半张脸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的脖子似乎是被咬断了,只靠最后一丝牵扯挂在身体上。

这一照面可是让邱白受惊不小,她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吞食尸体的东西似乎才注意到有人靠近,也是一惊。

它猛地抽回尸体,导致一直悬挂的头颅终于断裂,如果不是邱白快速退后一步,头颅甚至会掉在邱白的身上,甚至是砸在她的脸上!

邱白像是一瞬间定在了原处,身体僵住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在邱白通体发寒之时,她的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她:“你看到了?”

她确定家禽棚上吃尸体的东西没有离开,所以……是另外一个怪物在她身后问她。

受够了!

这群妖邪都可她一个人吓唬是吧?!

你们吓江岑溪去啊!一道符给你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