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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乱我道心 墨西柯 26845 字 3个月前

第41章 清理门户(十三)【七更】“冯掌柜家……

了解了冯掌柜家里的情况,柳淞继续记录,同时派衙役送冯掌柜回去,还另外加派人手去保护冯掌柜。

冯掌柜回到家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雇人来帮忙收拾一下院子,毕竟家里的东西都被偷得差不多了,也不怕外人进来碰到机关。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己先回去看看能不能独自一个人收拾。

之后怕是要关店几日,她闲来无事,自己收拾了也是可以的。

其间衙役与她闲聊:“这店里的损失挺大,您也别太伤心……”

似乎是要安慰她。

她笑了笑:“没事,还撑得住。”

他们家里给她存了不少嫁妆,她没嫁人,父母去世后都被自己掌握着。

而且别看武岁七来他们家不足三年,仍旧给他们家赚了不少钱。武岁七离开后,武岁七留下的手艺还是让他们家又赚了七八年的大钱。

后来虽然生意恢复平淡,依旧可以维持生活。

她手里的钱财,足以支撑她就算不再开店,也能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

这件事她看得挺开的,只要没死就是喜事,丢点东西无所谓。

她进入院子,却意外地见到院子里整齐了不少。

白得很在她回来后才停止收拾,又怕她还在生气,垂着尾巴钻进了自己的窝里,免得她看到自己生气。

她走过去俯下身去看白得很,就算它躲在窝里,还是黑乎乎的身体会隐藏在黑暗里,依旧能够看清它乌溜溜的眼睛。

“白得很。”她唤它。

“呜——”白得很极低地回应了一声。

她的心瞬间揪紧。

武岁七离开后,一直都是它们两个陪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把这一猫一狗当家人看待。

白得很的确比其他狗聪明,可狗终归是狗,她对白得很的要求太高了。

她蹲下身,对它招手:“来。”

白得很慢吞吞地出来,到了她身前。

她抱住了它的脖子,跟它道歉:“我早上急得昏了头,这事儿不能怪你,我和你生什么气啊……收拾这么久的院子累坏了吧?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白得很的尾巴逐渐动了起来,很快摇得飞快。

她突然想到之前,给它们取名字的情景。

她抱着武岁七刚刚捡回来的小猫抗议:“白得很的名字已经很离谱了,你还要叫它黑旋风?这是好猫该有的名字吗?”

“那你说叫什么好?”

“叫……小旋风吧。”

“哈哈哈!”武岁七大笑,“其实你也没怎么放过它。”

抽回思绪,她站起身来看着白得很,强忍着眼泪笑:“其实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我也应该挣扎一下,应该叫你……乖得很!”

“汪!”白得很热情地回应她。

*

江岑溪和李承瑞避开了柳淞,回梁知府家里时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也怀疑武岁七就是随跃吧?”

“嗯,如果他的执念在广汉郡的话,那一定就在冯掌柜那里,难道是他其实也喜欢冯掌柜,但是他隐瞒了自己曾经是太监的身份,所以避开了她,但是还有执念在?”

李承瑞很是不解,撇了撇嘴道:“可是如果喜欢的话不会走啊!喜欢就要在一起,有问题就去克服。”

“他这类人会自卑的吧?觉得自己配不上冯掌柜?而且他的问题似乎克服不了。”

李承瑞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随跃其实并不喜欢冯掌柜,他怕冯掌柜陷得太深,还不如离开了让她死心。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就及时止损。”

喜欢就一定会在一起,会离开就是不喜欢吗?

江岑溪说不清,她自己也不懂。

江岑溪也不再执着自己的猜测,沉默下来。

两个人说着进入了院子里,继续分析。

凉亭水榭中有一石桌,桌面还有一个棋盘,棋盘上遍是刮痕,棋子却晶莹剔透,被人摩挲得圆润饱满。

江岑溪取出白子放在一边:“凶手对冯掌柜有杀意,是因为冯掌柜的命格适合做他的贡品。”

接着她又抓了一把黑子,放在了另外一边:“这群黑衣人对冯掌柜的命不在意,意图是什么东西。冯掌柜家里能有什么东西,会吸引到一群远道而来的‘朋友’?”

李承瑞眼睛一亮,道:“随跃留下的东西!冯掌柜家里……还有偃甲?”

“嗯,而且这群人似乎是在秘密行动,我最初觉得他们是不想声张,现在却觉得,他们是惧怕。

“很有可能随跃留下了还在沉睡的偃甲,但是他们寻的东西如果被触碰了,或者处理不当会唤醒偃甲,而他们不是偃甲的对手,他们只能做得小心翼翼,在夜里偷盗,可惜都被黑狗以及我们阻拦了。”

“长安有人得知了随跃曾经在此处停留过,想要得到偃甲。这显然不是圣人的手笔,圣人想要什么,直接出手即可,黑衣人的主子想要秘密行动,不被任何人察觉。

“而且黑衣人被抓便会服毒,显然是不想这个秘密被发现,如果不是我身上有执念给了一些提示,怕是也不会想到这些,柳淞那么聪明的人,都没想到随跃身上去。”

谁能想到广汉郡一个铺子里,居然是偃师曾经的落脚点?

江岑溪也是这样的想法:“没错。”

李承瑞没想到他们到广汉郡处理案子,还能牵扯出别的事情来。

这群黑衣人的主子究竟要做什么?

得到了偃甲,他们会如何利用?

会不会对圣人不利?

李承瑞迟疑着问:“可昨日冯掌柜家中被窃,有没有可能黑衣人要寻的东西也被偷走了?”

“有可能,但是我倾向于没有,因为偃甲没有被唤醒,所以这伙人的目标还会是冯掌柜家里。”

江岑溪又指向白子,想着又丢了一些白子进去:“凶手的数量我不能确

定,但是他应该也会一些偃甲的技术,可不如随跃技术好,做出来的偃甲不能以假乱真,还是有着些许破绽,所以只能用一些把戏蒙混过关。

“可我们不知这些偃甲实力如何,因为还没有交手过,不能过早低估了凶手的能力,不能当成普通人对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偃甲都是神秘莫测的存在。

它们被随跃升级了能力,只存在了短短五年时间,和它们交过手的人寥寥无几。

对于其实力以及其他的招式,他们都不知情。

李承瑞认真地听着,接着坚定地说道:“两拨人都不能留。”

江岑溪理解他的想法,继续按照如今的情况进行分析:“最近柳淞的调查很紧,他也没有放过那群黑衣人,外来人口查得很紧,他们不想多留的话,怕是很快就要再次出手了,尤其冯掌柜家中已经没有了机关。”

“我去保护冯掌柜!在她家里说不定还能再发现点什么。”

“嗯,两拨人的目标都是她,去她那里没错。”

李承瑞正要行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现在还觉得冯掌柜命好吗?”

江岑溪只能笼统地回答:“她的父母爱她,家中衣食无忧,也就是姻缘不太好。而且你看到了,她的确命里有偏财。正财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钱财,一般数量稳定但不多。偏财是突如其来的一笔大财,比如冯家落魄时随跃突然出现,给他们家里赚到了很大一笔的财富。”

李承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也只是拿着横刀准备好:“如果这一次我们帮她度过此劫,她就是好命,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呸!小爷都出手了,怎么可能不成功?我去了,这两天的瑞水先欠着。”

“好。”

他朝着院子里招呼:“莫辛凡!跟着我出门。”

“哦哦!”莫辛凡还在屋里休息,听到李承瑞的招呼立即出门,跟着他去往冯家。

*

偏僻处的巷子口,有人在小声议论。

“荒废的宅子有人住了?有人把宅子买了?”

“应该是去外地的家主回来暂住?也没见到本人,只是偶尔看到有小厮送饭菜进去。”

“不会也是假道士吧?”

“应该不是,瞧着不是道士装扮。”

“这节骨眼谁还敢穿道士装扮……”

渐渐地议论声小了,应该是避开聊,又或者是那群人又继续赶路了。

在院墙下观察周围的男人退了回去,进屋看着一屋子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已经引起注意了,怕是不能久留了。”

“也是太巧了,怎么遇上了柳淞和国师一起出现在广汉郡,很耽误行动。”

“我估算着万王印没被偷走,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边的案子结束后再过来。柳淞太警惕了,排查得也厉害,我们最近根本不敢出门。”

另外一个人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尽快找到万王印带回去,被柳淞他们调查到,先拿到,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场面一静。

他们知道此言非虚,办事不力的后果是什么他们都清楚,所以他们只能再一次放手一搏。

最终,还是有人出声:“既然有人想杀那个掌柜,不如我们模仿他的方法出手,把一切罪责推给那个人,他也不怕再背上一条人命,把头割掉,尸身寻一处丢了就是。然后彻底翻找她整个房子,我就不信找不到!”

“撼林军的两个人怎么办?”知府衙门的衙役,根本不足为惧。

“想办法引走他们,尤其是李承瑞,他的身份出事定会被彻查,真交手了用毒或者迷药迷晕了即可。另外一个我们交过手,几个人合力还是可以对付的,生死无所谓。”

“好,我去准备迷药。”

*

江岑溪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和独孤贺同行,去了祭酒夫妇如今住的地方,一处简陋的宅子挤着一家五口。

自从家中败落后,一家人的脾气都不太好,整日里总是吵吵嚷嚷的。

祭酒夫人怒吼:“我把我的嫁妆都搭进去了!现在身无分文,你们还想我准备吃食?我怎么准备?!你们不能出去找活干吗?都等着我养你们吗?!”

“之前得了钱财给你花的时候你没说过什么,现在动了你的你就整日里指桑骂槐,没完没了地提,烦不烦?!只能你花我的,不能我用一用你的?”

“这是用一用吗?倾家荡产了!以后都没了!”

江岑溪和独孤贺靠近屋舍时,屋子里已经发展成了推搡。

之前祭酒夫人对男人还算谦让,如今完全不惯着,男人不客气,她就发泼,谁也别想好。

这时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到来,吓得不轻,赶紧阻止了他们二人。

一家五口人战战兢兢地出来,祭酒出来便跪,连连求饶:“祖师爷!天师!我们尽可能地还了,一点钱没留啊,我们尽力了!”

江岑溪手持拂尘,看着他连连磕头,眼神之中仍旧全是冷漠。

须臾后她出声:“你们是五斗米信徒,所以我给你们留了颜面,没抓进狱里,只是让你们还钱。”

“是,是!”祭酒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可你们还是败坏了陵霄宗的名声,这笔账该怎么算?按理来说,你们一家五口按照罪行轻重,你们老两口应该挨上五十大板,就连这个小姑娘都要挨上二十板子,以你们的年纪和身板怕是会一命呜呼。”

祭酒吓得痛哭:“祖师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敢了!”

“这样吧,你们可以戴罪立功,今日后离开广汉郡,各处寻找和你们一样败坏了陵霄宗名声的信徒,将他们的罪行和证据总结写下来,秘密送往长安,之后会有其他人处理。

“寻到一个信徒,除去一个板子。如果虚报,我们去了之后发现你们写的不是真的,还得再加板子。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如果能凑够五十个人,板子就免了,凑不够去长安领罚。”

江岑溪说完冷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看他:“你应该知道天打雷劈的后果了吧?”

“知道知道!我们会尽力的!”

江岑溪懒得多看他们,看多了都会觉得胸腔里憋闷。

这是独孤贺给她的法子。

按照她的风格,必定将他们除名,之后再给上五十大板。可这件事想要根除,让他们这样的人去寻反而更稳妥。

他们知道信徒们的名录,也了解他们的套路,为了自己也会拼命。

这比他们自己各处去寻要简单得多。

她带着独孤贺离开,途中还遇到了挨家挨户巡查的衙役。

看得出,最近的广汉郡都人心惶惶的,几宗案子一起办,连其他地域的人员都被调过来不少。

他们路过了一家木匠铺子,工匠都被请去知府衙门问话。

祭酒夫妇落魄后,住的是较为偏僻的地段,位置已经接近山林。

有一户人家居然认出了他们,道:“呀,是仙师!”

江岑溪侧头看过去,见到一个男人大声说道:“我们去客栈寻过您,我们家的鸡总是天没亮就叫。”

“哦。”江岑溪还真记得这件事。

闲来无事,她还真走进了院子,估计不是什么邪性的事儿,她说几句话就能化解这家人的问题。

独孤贺也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家主兴奋地述说着家中的情况,若是仙师解决了风水问题,他们家说不定会飞黄腾达,这可是轻易请不来的真仙师!

她走到鸡棚的位置,突然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疑惑道:“木匠不都被请走问话了吗?”

“隔壁是棺材铺,也算木匠?就一个跛脚的中年汉子在,挺……挺邋遢的一个人,走路

都慢,他能干什么事儿?”

江岑溪袖子下的手指快速捏算,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这鸡叫得可能真有点问题。”

第42章 清理门户(十四)【八更】“还真盯上……

与此同时。

李承瑞和莫辛凡去往冯掌柜家中亲自看护,可是让冯掌柜吃惊不小。

她之前对衙役多有怠慢,也是因为对武岁七的机关以及白得很太过信任,又觉得自己不出门就行了,那凶手不都是在闹市里行凶?

没想到人家到她家里偷得干净,她全程都未能发现。

尤其是她那栋楼的帕子都被动过,再开一扇门就是她的卧房,她回过神来后可是吓得不轻。

半是觉得羞愧,半是真的害怕了,她这回对衙役们客气了不少,还安排他们在店铺里居住。

店铺被偷空了,她便摆了临时的床铺。

她一个单身女掌柜是非多,还是需要单独去后面的小楼住,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正招待着,见李承瑞和莫辛凡来了她很是惊讶,很快便亲切地招呼他们。

“长安城的男儿都这般高吗?”冯掌柜跟李承瑞比量。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身材高大的,柳淞一个文弱书生,也是身量颇高,很是引人注目。

“也不是都很高。”李承瑞回答得含蓄,他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冯掌柜笑着道:“我呀做菜不擅长,所以在斜前方的饭馆定期给钱,平日里都是去那里吃。这几日你们若是饿了就去那里吃,会算在我的账上。”

李承瑞顺手拿过桌面的果脯吃,笑着道:“您这日子过得真不错啊!惬意。”

“可不就是,平日里都睡到自然醒,出来看看铺子,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关门,逗逗猫狗,吃饭在对面的饭馆,脏衣服都攒着,有位姨婆每隔五日来取一次。”

李承瑞一阵羡慕:“真不错,那姨婆进后院吗?”

“不进,都是在这儿,院子里情况复杂,我怕他们碰到机关,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还得负责。”

“也对,我能去看看武岁七住过的屋子吗?”

“他离开后两年,屋子被我爹扩进我们家院子里了,现在都成库房了。”冯掌柜说着招呼他进院子,“我带您过去看。”

武岁七曾经的小房子上了锁,锁还是武岁七做的,寻常锁匠都破不开,也因此这里没有被盗。

冯掌柜打开门,很快能够闻到一股子不通风而产生的霉味,探头进去还能看到一些蜘蛛网,里面堆放的也都是一些货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李承瑞进入院子,白得很十分警惕,特意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李承瑞身边便是冯掌柜,它也没有阻拦。

在白得很凑过来闻李承瑞身上时,冯掌柜过去拦了一下,免得它招惹了贵人。

“我能进去看看吗?”李承瑞指了指里面。

“那您小心些,好多东西都是随手搭上去的,有可能掉下来,我把狗带走,免得它碍事。”

“好。”

李承瑞进入库房查看,甚至会将货物移开,看看墙壁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刻字。

他又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放置东西。

就算有随跃的执念在,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在他寻找时柳淞来了。

他走得很急,和冯掌柜匆匆打了招呼,便进入库房找到李承瑞,直接说道:“我刚刚忙完,有件事情还在思考,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偷东西?”

这还真是罕见。

柳淞这个人一向习惯独自断案,寻江岑溪询问已经极为难得,今日居然会特意寻李承瑞讨论案情,李承瑞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很快回答:“想过,我怀疑是他想要撤掉机关,后来干脆伪装成偷东西以此伪装。”

“如果来这里偷窃的不是那群黑衣人,而是连环案凶手的话,他已经来了冯掌柜家里,却不动手,而是偷窃。

“再加上你提过的偃甲的想法,会不会意味着他这次很急,需要快速得到制作偃甲的材料,于是来冯掌柜这里偷窃机关。已经来了这里却不杀她,只偷东西,难道他的目标换了?很急,又得是一个命很好的人……会不会盯上我们几个?他怕我们走了……”

“不会是你。”李承瑞这般说道,“你是为他的案子来的,案子不结束,你不会走。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和莫辛凡动手,小仙师也特别厉害,难道是国师?”

“你的想法提出来后,我特意去询问过仵作那些死者的体型,的确都是身材较为瘦弱的,你看冯掌柜的身形便可以知晓,就算是男人也都是个子不高的瘦弱男人。国师他……”

独孤贺有些胖。

李承瑞听完笑出声来:“难道他还能盯上小仙师不成?谁敢惹她啊!动不动一道雷就下来了,多吓人啊!”

柳淞似乎想到了邱白,又很快否认了……

她的命比谁都苦。

这时有衙役匆忙地进来禀报:“柳寺正,小将军!小仙师独自一个人追可疑人到后山上去了!国师也受了伤!”

李承瑞快速从库房里出来,急得吼了出来:“还真盯上我神仙奶奶了?!”

柳淞追问:“国师伤得重不重?”

江岑溪身手不凡,轻易不会有事,所以他首先关心国师的身体。

“不重,就是在发生冲突的时候想阻拦一番,可惜他、他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摔了一跤。但是可疑人挟持了一个孩子,孩子还不会爬呢!那个人骑着一个很古怪的东西,也不是马,但是像马,速度特别快,小仙师骑马去追才勉强追得上,可他们进入山中不久便消失了。”

“类似马一样的偃甲。”李承瑞这般说完,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道,“我去山上寻,你们加派人手保护好冯掌柜。”

莫辛凡听到了动静,也跟着拿起了横刀,却被李承瑞留下了:“大家都没有对付偃甲的经验,我看到偃甲后应该可以看出破绽在哪里,所以得过去一趟协助我神仙奶奶,你在这里保护好冯掌柜,我们没回来之前尤其危险。”

“好。”莫辛凡很快又回到了铺子里。

李承瑞翻身上马,等了片刻后问:“有能领路的吗?”

“我不会骑马……”衙役知道位置,但是不会骑马,有些无措。

李承瑞听完不由得一阵烦躁,不会骑马难道是跑过来汇报的?那得耽误了多久的时间?

他干脆伸手将衙役拎到了自己的马上,道:“喊着指路,走近路。”

“好好!”

柳淞跟着上马,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你就别添乱了行吗?”李承瑞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跟着去有什么用。

“我是在断案。”

“……”李承瑞虽然心中烦闷,却没有阻拦,最终说道,“我的任务可没有保护你。”

“我知道。”

*

李承瑞和柳淞赶到的时候,邱白竟然比他们更早到达。

她想着她是女子,更方便近距离保护冯掌柜,谁知刚出门不久便听说这边出现了事情,便先来了这边。

之前托江岑溪看风水的那户人家正在帮忙照顾独孤贺,独孤贺伤得不重,自己还会医术,轻微的骨头错位自己便可以复位。

可终究是年纪有些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就算骨骼位置恢复,依旧断了韧带,骨缝会有瘀血,此时他脸色苍白,面颊都是细汗。

见到他们三个人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到达,便长话短说,快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江岑溪不过是想着来都来了,这么远的位置别白来,顺便看看这不定时鸣叫的鸡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靠近鸡棚就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气息不对。

先是注意到木头的敲打声,鬼使神差地开始留意那边。

终究是杀过人的,周身会沾染一些怨气,久久不散。

江岑溪掐指捏算后,越发觉得隔壁诡异,对独孤贺示意后,独自去往隔壁院子里查看情况。

独孤贺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岑溪进入院中,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向还在制作棺材的男人,道:“这棺材怎么卖?”

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道:“铺子不在这,这里只做棺材,去寻和顺棺材铺和掌柜问价。”

“那还得去找,我在你这里看看样

式行吗?“江岑溪说着,跨步走进其中。

有些棺材尚未成型,有些已经做好,只是棺盖还没盖上。

有的被放置在架子上,应该是在风干漆面。

棺材之间位置错落,有高有低,她在其中走动,只能从夹缝中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

她瞧着一些木头碎屑,以及地面上的材料。

一直在做棺材的男人终于起身,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招呼客人。

江岑溪从架子下方看到了男人移动时的步伐,很慢很缓,有着自己的节奏。

再抬眼,男人越过架子移步到了她的身前。

他身材不高,身上的确有些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看起来脏兮兮的,仔细看却会发现他是阴阳脸,有占着半张脸的黑色胎记。

他看人时习惯低着头,微微翻起眼睛去盯着对方,露出分明的三白眼,眼神阴恻恻的。

“这些材料……也能做棺材?”江岑溪拿起一块木头仔细看了起来,语气波澜不惊。

这木头有着分明的榫卯拼接的小缺口,做得极为精细。

不过这块木头很新,并非冯掌柜家中那种放置了二十多年的木质。

“嗯,不仅仅有人的棺材,还有孩子的,甚至是宠物的,还会在其中放置陪葬品,这是其中的小零件。”男人回答的同时还在移步,一瘸一拐地仿佛要拿小些的样品给她看。

“还真是厉害!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不少衙役,这群衙役为何不来寻你问话?不也是木匠活儿?”

“我曾经去过知府衙门,所以这次略过了我。”

江岑溪懂了,于是问:“曾经是目击者?”

男人回答得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不妥,又意外她居然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最终还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柳寺正问过你话?”

“梁知府。”

“哦……”江岑溪开始努力回忆,她和李承瑞进知府衙门时,有没有看到这个人。

难道是她和李承瑞打断柳淞问话后,柳淞去了冯掌柜家,让梁知府代为询问,柳淞才错过了和他见面?

真是想不起来了……

也有可能他们进院子里时,他因为住得远还没到,不然她定然会注意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今日能遇到也很好,她也算是没白来。

“我能看看布置了机关的棺材吗?”江岑溪又问。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声地“嗯”了一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扯开了一个盖布,似乎是真的要帮她找样品。

江岑溪缓步朝着他走过去,眼神阴沉,似乎打算找出其他的破绽来。

可刚刚靠近,男人突然身体灵活了起来,甩着残疾的腿上了一个怪异的架子,骑着它便朝外急速逃离。

江岑溪一惊,她又轻敌了!

她看着男人腿脚不好,活动不灵活,周围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断定他定然逃脱不了,所以还在套话。

男人却知道他已经被发现,翻开盖布骑上了偃甲便迅速逃离,十分果断。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纵着轻功扯开马绳,快速跃到了马背上。

独孤贺也注意到了这边,正惊讶着,却见男人路过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伸手抢走了妇人怀里的孩子。

独孤贺在这时不顾安危地快速扑过去,就算拦不住男人,也要护住孩子。

可长期干重活的男人力量极大,独孤贺的举动只能让他速度慢下来,却未能成功阻拦。

这片刻的阻拦,也为江岑溪争取了一些时间。

男人抱着孩子又回头看了江岑溪一眼,骑着偃甲进入后山。

江岑溪看到他的举动,意识到男人恐怕胸有成竹,生怕她不去追!

可此情此景,她怎能放任他带走旁人的孩子,在妇人的惊呼声中,她跟着纵马进入后山。

这边出现了混乱,在附近巡查带人提审的衙役很快过来,得知居然是国师和仙师出事,急忙回去禀告情况。

如今到处是从附近县衙调来的临时衙役,这几个人连骑马都不会,只能朝着知府衙门快速奔跑,另外两名衙役跟着进入了后山。

以至于邱白和李承瑞、柳淞等人赶到时,江岑溪已经进入后山足有一个半时辰。

后进山的两名衙役垂头丧气地出来禀报:“我们没追上……他们进山不久就消失了,马蹄印都没有,更别提马蹄声了……”

渐渐地他们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怕长安城来的人责罚他们。

李承瑞和邱白几乎是同时纵马进入后山林中,没有商量,默契地分头行动。

柳淞则是询问:“可有后山地图?后山有什么隐蔽的山洞通道吗?”

“这……没有……”

第43章 清理门户(十五)【九更】江岑溪难得……

如果他们一行人来时林中还在斗法,电闪雷鸣,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反而让人心安。

可这般进入林中便消失不见了,莫名增添了不安,让人怀疑江岑溪是中了埋伏。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逐渐入夜,后山却始终有光亮在山中游走,密布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显然是在更加细致地搜索。

邱白在林中寻了两个时辰无果,骑着马回来,见到独孤贺正在拿着一个罗盘勘测着什么。

见她回来,独孤贺主动解释:“柳寺正怀疑山中有山洞,可打听了经常进山的山户,山中的山洞也被逐一排查过,都没有异常,所以他怀疑山中有墓穴,我在寻找定位。”

邱白点了点头:“这个怀疑很合理。”

她到了广汉郡后,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难得一次派上用场还是派不咕探听了消息。

她终究和其他人不是一路人,总是这么闲着心中有愧,今日闲来无事,本想跟着去冯掌柜家里,听说江岑溪这边出现了状况不假思索地便过来了。

搜寻无果,马匹也极为疲惫,她只能先回来,翻身下马后寻了一处空地喂马。

她好似无意地回身,看到柳淞还在和独孤贺低声说着什么,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柳淞在时,她总觉得很拘束,她又格外在意这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她就应该坦坦荡荡的,这个模样反而小家子气了,应该改一改。

至少柳淞毫无异样,只有她的戏格外多。

不久后李承瑞也骑马回来,显然也是知道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只能是浪费体力和精力,于是回来和他们商量对策。

他翻身下马后,进行短暂的休息,有人给他送去了水囊,他咕咚咕咚地喝了许久才放下。

“那凶手为何会选定我神仙奶奶?她也是这种命格?还是说修道之人对他的收益更大?”李承瑞放下水囊,朝着独孤贺走过去询问。

独孤贺暂时放下罗盘,认真地回答:“小师祖的命格和其他受害者并不相同,可以说,她的命格世间罕见,想寻多个这种命格的人,怕是需要万年才能凑齐。”

千年难得一遇的根骨,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李承瑞还挺惊讶的:“这么厉害?难怪凶手想要冒险尝试。”

独孤贺却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叹息道:“在旁人看来,她是顶顶好的命格,可在她自己看来,这种命格不要也罢。”

“为何这般说?”

独孤贺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提及江岑溪的事情。

*

与此同时。

幽深的墓道之中,江岑溪抱着一个婴儿,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地形,引风在她的身边悬浮,护卫一般地警惕着她的身后。

此时的她甚至说不清,是之前跌入墓穴之中时更狼狈,还是此刻抱着孩子更滑稽。

在三个时辰前她便进入了这里。

这后山居然有一处隐秘的古墓,江岑溪意外跌入时也是措手不及。

男人骑着偃甲从此处经过毫发无损,顺利通行,她却连人带马坠入了机关之中。

坠落时马嘶鸣着努力挣扎,可惜身体还是急速下落,自顾不暇的江岑溪甚至无法出手相助。

江岑溪身手灵活,立即虚空轻踏准备跃出去,可惜机关落得迅速,转瞬间已经封闭了洞口。

她在下坠的途中快速扒住了石壁,想要放缓自己下落的速度。

可设计这处机关的人仿佛猜测到会有人如此做,她随意地碰触了一块青砖,青砖瞬间凹陷,仿佛是触动了机关,接着数道利刃刺出,密集得恨不得刺入落难者的每一寸身体。

如果中招,身体这么多伤口,单纯的流血都能让人死亡,更何况哪一击击中要害,怕是会瞬间丧命。

江岑溪拂尘扫过,数道利刃改变路径刺入石壁,可因为利刃的刺入,又一次引发了青砖的起伏,又有利刃刺出。

她口中低喝,护身法瘴强行挡住了所有的利刃。

耳边听得利刃撞击护身法瘴时发出的声响,刺耳得她眉头紧锁,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跛脚男人果然是故意将她引到这里的。

这里墙壁的每一块砖都是触发机关的开关,不能触碰。

可不触碰墙壁,就只能等待坠落,可她在启用护身法瘴时分明地听到了马坠落后重重落地的声响,哀鸣声断了,她甚至听到了利刃穿透血肉时发出的闷响。

这就是一处死穴,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江岑溪只能让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接着低喝:“引风!”

拂尘迅速到了她的身下,停在了半空中,她得以落在拂尘之上暂时停留。

急急地喘息了几声缓解方才的紧张,又抬眼去看上方,看着插着利刃的墙壁,密密麻麻得如同茂密的剑林。

她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朝下丢去,目测深度。

下方极其幽深,如墨般的黑延伸至极远,如流星般的火光仿佛要坠入地府幽冥。

火折子下落,她看到这里都是这样的青砖搭建,像是建造得规整的井。

最后火折子落地,落在了马的尸身上并未立即熄灭,她看到马的尸体旁边还有其他的骨骼,看起来是人骨,身体扭曲地死亡在这隐秘的深井之中。

“没有其他的通道,只是建来杀人的?”江岑溪不理解,为何在广汉郡的后山会有这么一处陷阱,建它的目的是什么?

猎户的陷阱可不会这般阴狠毒辣。

她在空中盘膝坐下,存思冥想,随后洞观周遭。

世界陷入寂静,洞穴之中细微的尘埃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

有因着马坠落而产生的细微粉尘在缓缓下落,有机关归位后轻微的声响,青砖缓缓归位。

逐渐地,她的探查范围扩大,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她终于发现了此处有隐秘的通道。

她将自己的探查集中在这一处,细细地去观察每一块青砖,终于确定了一处不同。

她朝着那个方向示意,引风便朝着那里缓慢移动。

引风的确可以浮空,但是并非能够带人飞行的法器,此时承受着江岑溪的重量,速度极为缓慢。

江岑溪也知道此举难为了引风,好在她很快发现了出路,轻轻地触碰这块青砖,依旧是之前凹陷进去的状态,可却没有利刃刺出,而是打开了一条通道。

她探查过此处,里面皆没有机关布置,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竟然有种钻狗洞的感觉。

这个洞口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还需要爬行一段才能到下一处较为宽阔的密室之中。

爬行途中,背包上的龟甲碎片碰撞,发出连贯的清脆声响,充斥着整个狭窄的通道。

爬出密道,她进入其中感知周围,又探查了一番后,确定安全才敢去观察其中环境。

点燃火折子,她看着布置,初步怀疑此处乃是一处古墓。

瞧着周围的青砖沧桑程度,还有其中的一些布置,她猜测这里已经存在了百年以上,绝非跛脚男人的能力和财力能够建造成的。

跛脚男人应该只是碰巧发现了这里,又顺利地破解了机关,之后加以利用。

能制作偃甲,已经说明了男人的聪明程度。

发现墓穴破解机关加以利用,也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她又回身从自己来时的通道看过去,微微垂下眼眸思量。

她敢断定,那一处陷阱是有机关的,男人打开了机关她才会坠落下来。

不然随便谁路过此处后都会掉下来,那岂不是在昭告天下这里有墓,规格还挺大,会有很多随葬品,快来盗墓。

这是恨不得在墓门口贴上红彤彤的对子,再写上欢迎光临的横批一般离谱。

她甚至怀疑这墓穴之中的机关被男人改过,他熟悉所有的机关,胸有成竹,才敢将她引过来。

根据她的判断与分析,一路前行。

他们道家算风水也会算阳宅和阴宅,阴宅也有墓穴布置等内容。

她回忆起自己落入陷阱的位置,一阵疑惑……这墓穴的位置很是诡异。

一般来讲,多数人会选择有“生气”的位置挖掘坟墓,为的是阴阳两气相结合,从而保护仍旧在世的亲人。

可这一处并非墓穴的绝佳位置。

再仔细回忆地貌细节,似乎也没有后期被改变了风水的痕迹。

此刻的她可以断定,独孤贺可能会想到山中有墓穴,却无法正确地确定此处位置。

就算让她来推算,也绝对不会觉得此处“断子绝孙”之位的地方,能有一个这么大规模的墓穴。

她对机关之法并不精通,只能计算出生门位置,待她连续正确地进入了三间小型的墓室,她越发觉得此处诡异。

怎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她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举起火折子阅读石壁上的文字,才初步有所了解。

墓穴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尚未嫁人,不过十七岁便香消玉殒。

再看墓穴主人的八字,她下意识地推算,果然,这个女孩子和冯掌柜等人的命格大致相似。

此刻的江岑溪才意识到,如果连同墓穴主人的尸身也被男人当成贡品的话,那么这个墓主人其实是男人的第一个贡品。

加上之前七桩命案,以及崇尚“七”与“九”这几个数字的风气,不难推测,冯掌柜可能是男人最后一个目标。

只是没想到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人,却被突然到来的柳淞打乱了节奏,提前预测出来,让冯掌柜有所警惕。

这个男人只需要最后一个贡品了……

而他似乎不想用冯掌柜了,他发现了更好的贡品。

落入墓穴之中的江岑溪不由得扬眉,难不成他盯上了自己?

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布置十分自信,甚至是要跟她同归于尽。

只要是在他布置好的地方,他和她斗一个鱼死网破,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因为他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就差最后一个贡品就位。

男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死,死在他布置好的祭坛内即可。

他甚至也可以在同时死去,因为他的仪式已经完成,九个贡品已经就位,他的道成了,他可以成仙了!

想通这些后,江岑溪不由得陷入沉默。

这个人也算是个厉害的,能够学会偃甲的制作,还能知道此等邪术,若是走正路恐怕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只是他出身不好,身体残疾还有着面容缺陷,便用了这种极端的法子?

可悲,可叹。

再次开启一处机关,刚刚朝前踏一步,入目皆是殷红。

她知道她距离“祭坛”已经很近了,这一处空间应该是处理尸体的地方。

应当是装有尸身的偃甲到了此处开启机关,将尸体放置在此处,男人会在这里将尸体处理稳妥后,再移到祭坛去。

这里是男人经常出现的地方,墙壁上应该会有照明的装置。

她拿着火折子

寻找,终于找到了吊着的油灯,凑过去仍旧可以点燃,应该是男人又添过灯油。

待油灯点燃,从微弱的光变为橘色的光亮,她再去看这间暗室的地面,血液沿着砖石的缝隙流淌,延伸至整个逼仄的空间。

逐渐地她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她洞观后初步判断此处没有男人的身影,再回身看去,来时的路已经关闭回不去,她只能前行进入颇大的墓室之中。

她走过去抱起孩子,看着孩子哭得发青紫发胀的脸,忍不住一阵疼惜。

孩子也是经历了无妄之灾。

她不会哄孩子,只能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孩子的脑门,孩子瞬间停止了哭泣,转为沉睡。

可她没有什么底气,不知道符箓会不会有损孩子的身体,这绝非长久之计,她需要尽快带着孩子离开。

此时此刻她竟然意外地想到,如果此时李承瑞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他能帮忙哄一哄孩子。

她难得地认可了李承瑞某方面的能力。

朝前再走一步她突然顿住脚步,蹲下身后她用手指轻触地面,终于知道男人在想什么鬼把戏了。

地面都是油,如果她点燃火折子,一不小心就会点燃整个空间,以这个空间内的油量,她以及这个婴儿都会被焚烧致死。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咚咚”敲鼓一样的声音,她很快想到是偃甲出现在了附近,正在朝她围拢,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偃甲与人不同,她的感知里,偃甲如同“死物”,感知会稍差一些。

她只能感受到物体的移动,还不能保证在遍地是油的地方,她能否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不慌不忙,朗声询问:“还不知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没有人立即回答她,但是她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自己,男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得到她,她却不能第一时间攻击到他。

许久,声音仿佛是一阵回响般地传来,低沉的,沙哑的,透着浓浓的恨意:“有些人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只有一个方便称呼他的代号。”

“哦,这样啊……你和随跃是什么关系?”

男人突然暴怒:“你怎可直呼仙师的姓名?!”

“仙师,你是随跃的徒弟?”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随后道,“很意外吧,我的仙师曾经来过这里!墓穴的机关是他改过的!你以为你在外界看到的是真实的?哈哈哈哈!”

男人放肆大笑,笑声张狂又疯癫:“偃甲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它是山,它是水!它是一草一木!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而是偃甲!”

江岑溪终于懂了:“难怪我觉得外面的风水不对劲,原来随跃还懂一些风水之术。”

“自作聪明的狗道士!你们都不是我仙师的对手!”

江岑溪还有心情点头回应:“你的仙师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吗?”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回答:“我们未曾见过,可我意外进入这里,得到了仙师的手稿册子,还有尚未成型的三具偃甲,仔细研究过后发现,仙师的手艺简直鬼斧神工!

“在这样的环境我们都会有所牵连,这是什么,是缘分?!我自然要珍惜这份册子,得到了他的真传,他当然是我的恩师。”

江岑溪很快听懂了,总结了一番:“也就是说,随跃当年也曾经发现了此处墓穴,想过将自己的偃甲隐藏在此处,所以改了周围的风水,使得此处更加隐蔽,不少机关都变得更加凶狠。不过他未能正式利用这里,还遗落手稿在此处,意外被你得到。”

“不许直呼仙师的名讳!”

“嗯嗯,知道了,你急个什么?”

第44章 清理门户(十六)【十更】“脱胎换骨……

“驹齿未落的小儿,这般没有规矩……”男人还想说教一番,话语里尽是数落之意。

之前在棺材铺子僵持时,江岑溪和他几乎一般高,还驹齿未落?

江岑溪是个没有耐心的,再次打断了他的施法:“你为何会选中我?”

“因为你是江岑溪!”提起这一点,他很是得意,“我原本以为是被人搅乱了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带来了更好的贡品,就是你,江岑溪!”

“我怎么了?”

可能是有即将得逞的喜悦,又或者是他确定自己足够安全,所以他也愿意和她聊上几句。

他半是向往,半是嫉妒,说话的语调逐渐扭曲:“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谁的命能有你好啊……有些人生来如同草芥,有些人却生来便在云端,轻易地得到了寻常人努力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却要被欺负,被压榨,还要被嫌弃?

“不公平,这不公平……”

“命好吗?”江岑溪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眼眸暗了暗,又很快轻笑出声,“可我的命不是谁都能接得住的。”

“待你成为我的贡品,让我能够脱胎换骨,换一种人生,我再看看能不能接得住你的命吧。”

江岑溪仍旧在努力拖延时间:“为何着急用此等邪法?你有不治之症吗?”

许久,他才压低了声音回答:“我……的确命不久矣。”

*

山林中。

周围的火把仍旧在迅速移动,炙热的火光在墨绿的林间穿梭,如同暗夜中的流星。

仿佛他们不卖力地寻找,跑得更快些,之后罪责就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都在急什么,总之所有人都很努力。

柳淞看着衙役们的样子,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带着几个人上山了。

是和顺棺材铺的掌柜。

掌柜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情,此刻也是胆战心惊,生怕给他安上一个窝藏罪犯的罪责。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身边还有他的夫人,以及附近的几位邻居。

柳淞询问:“那名匠人叫什么,多大年纪,有什么不同之处通通说来。”

掌柜快速点头,语速很快地说了起来:“他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一只脚。他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吧,或者三十多岁,但是人邋遢,看着会年长一些。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个臭要饭的,后来开始打零工,因为身上残疾还有脸上……胎记,很多人都不愿意用他,也就我们这种铺子能收留他。

“他一直在此处制作棺材,最开始只是小工,师父也不愿意教他,他居然在旁边看了一个多月就学会了,后来手艺比师父还好,工钱还比师父低,我便只留了他一个,之前的师父还因此骂了他一通,寻了几个人打了他一顿。”

柳淞听着,继续询问:“你没有管此事?”

“这……我管这个做什么,他总是被打……”仿佛根本不在意。

“你若是将之前的人妥善安置,给一笔合理的费用,他也不会记恨一只脚。”

掌柜自知理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立了一会儿。

柳淞没再看他,而是询问邻居:“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情?”

“我们也不太留意他……”邻居回答得

含糊,“应该就是在做棺材?整日里敲敲打打的,他的脸长得吓人,我们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做一整晚的噩梦,所以都尽可能不和他接触。”

掌柜在此时来了精神,说道:“当时我的场子开在这里,他们就老大的不愿意,后来只留一只脚在这里做活,他们还闹了一通,平日里也没给过一只脚好脸色。”

“谁愿意和棺材为邻啊?一出门都是棺材,多晦气?!还有那个阴阳脸,阴恻恻的看着就吓人。你现在看,他果然有问题吧?”

“城里位置好,邻居也好,你去城里啊!我都在这最偏僻的地方买场地了,就是为了避开人群,你只能在这里住,还埋怨上我了?!能忍你就住,忍不了你自己买好地方的房子去!”

“还不是你把杀人犯招到了家里?你是助纣为虐!官爷,我怀疑他和一只脚是一伙儿的,你把他也抓到狱里去严加拷问,定然能问出端倪来!”

掌柜一听就急了,跳起来骂:“放狗臭屁吧你!”

两边竟然发展成要动手的架势。

柳淞觉得有些烦,打断他们问道:“一只脚可有什么病症?”

“病?阴阳脸算病吗?”掌柜显然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关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

邻居更不用问了,见面也只会去骂他,自然不会去关心他的身体。

“那你们还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他们,邻居想了许久才说:“他平日里都是在隔壁敲敲打打地做棺材,后来被我们抗议了几次,深夜才停了不再工作。他也是住在后间的小房间里,整日里也不怎么出来,只是偶尔去送货时才会出门,吃住都在隔壁。

“哦,有时他会去后山,他没什么钱,挖些野菜都是常有的事情。”

掌柜跟着补充:“有时他会去跟着队伍下葬棺椁,他是最熟悉棺材的人,会让他来盖棺封棺,有时也会得到一些赏钱。”

柳淞听完后分析:“是因为经常去山里下棺,才会知道墓穴吗?”

再问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答案来,只能从他们的话语里分析出,他们都不待见一只脚,见面也没什么好态度,还经常非打即骂。

一只脚平日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生活也很单一。

柳淞走到独孤贺身边,询问:“国师,可有发现?”

独孤贺颓然地摇头:“难得几处风水符合的地方,我去看过,都是百姓的墓,那些地方经常被挖掘,若有什么定然会被发现,显然并没有什么大型的墓穴。”

李承瑞在一旁等得内心焦急,原地来回踱步,又去问独孤贺:“你之前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

“那是小师祖之前的往事了……”和案子无关,似乎也没有必要提起。

“她能有什么往事?”邱白在此刻走过来,“她从小被收为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在陵霄观长大,一生顺利。”

“并不是一帆风顺……”独孤贺说着叹息一声,似乎想到江岑溪曾经的事情,还是会觉得心痛,“小师祖原本是一位江姓方士的女儿,一家幸福美满,可惜因为小师祖天生芳香骨,引来了高阶妖兽,父母护她而亡,她的兄长也因她失踪。

“如果当年老天师不破例收她为徒,留她一个人在人世间,定然还会引来妖兽,如果她被妖兽吞食,将会有毁天灭地的妖兽降世。”

“芳香骨!”邱白身为捉妖师,自然知道这传说中的神级体质,不由得震惊。

长生肉,芳香骨,都是在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长生肉为人食用后,可以长生不老。

芳香骨则是妖兽们啃食后,会妖力大增,甚至成为传世大妖,山海经里都要为它多出几页的记载来。

“没错,小师祖是芳香骨,不过如今已被老天师封印,与常人无异。可在多年前……她还是吸引了不少妖兽。寻常的,她的父母即可解决,可惜最后遇到的是高阶妖兽……”

*

江岑溪的父亲原本是云游的方士,母亲也有些道行。

也是江岑溪回到陵霄观后,他们才得知,江岑溪的父亲名叫江海吟,母亲名叫许清知,她还有一个哥哥,名叫江扶厌。

江海吟跟许清知曾经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身姿挺拔,长相俊朗。女子更是面容秀丽,绰约多姿。

江岑溪曾经说,她哥哥是这世间最为俊朗的男孩,眉眼之间甚至透着些许妖气,好看得她移不开眼睛,好多次和哥哥吵闹后,都跟他生不起气来。

一家人本是美满的,当时他们也是真的宠爱江岑溪。

江岑溪聪明,很多道法一学便会,还能运用自如,不大的年纪,一些道法都能及得上江海吟了。

许清知总是夸赞她:“我们小溪儿真聪明,以后定然比你爹厉害!”

江岑溪从小便是傲气的性格,大声说道:“等我大了,我就赚钱养你们,还能保护你们!”

结果江扶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小溪儿快来保护我~”

“哼,独独不保护你!”

可能是不舍得孩子一直跟着他们奔波,他们寻了山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定居,同时镇守一方结界。

这种定居驻守,会得到江湖门派们定期给的银钱以及法器资助,也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些,还能远离外界喧嚣。

记忆里,她的母亲总是会夸奖她,就连临死前都是如此。

江岑溪当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隐居的宅子突然被许多妖兽包围,还有他们斗不过的大妖。

大妖呼吸喷吐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腥味与臭味,让人浑身不舒服。

江海吟和许清知苦苦支撑,努力修复了结界封印了这些妖兽,可惜受伤太重无法长久支撑。

眼看着妖兽们即将要攻破结界,江岑溪伸出双手继续维持整个结界。

小小的身体,承担了极重的负担,她额头的青筋绽放,两只小手也一直在发抖,却没有停止坚持。

许清知已然撑不住,只能躺在不远处,单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微弱地夸她:“小溪儿好厉害……能帮我们维持结界,你……你多撑一会儿,就能……就能等到其他仙师的帮助了……”

“嗯!”江岑溪回答得坚决。

许清知看到自己的夫君倒在血泊之中,朝着江海吟爬过去,和江海吟对视仍是最温柔的目光,毫无怪罪,也没有绝望。

她和江海吟十指相扣,再看看在他们身边的江扶厌,仿佛这样身体就不会那么痛了。

“小溪儿,你要撑住。”江海吟这般说道,“如果它们突破结界,它们会杀进城里去,会死更多……更多人,那将是极大的灾难。你现在不仅仅是在保护……保护我们,也是在保护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停止施法……”

“嗯,我知道了。”江岑溪艰难地回答。

可却有妖兽再次损坏了结界一角,伸出爪子来,用极其锋利的爪子扎入江扶厌的大腿,勾走了奄奄一息的江扶厌,将他勾进结界内。

进入结界后,江扶厌当即痛苦大叫起来,显然他此刻在跟这群妖兽一同承受结界的折磨。

“哥!”江岑溪的支撑出现了片刻停顿,见妖兽们蜂拥而来,她再次加持结界。

许清知也是一惊,恨不得爬过去将江扶厌夺回来,可江海吟却第一时间补上了结界,对江岑溪吼道:“小溪儿,不能停!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不能停!”

江扶厌被带到了妖兽中间,他们根本不是这么多大妖的对手,进去没有胜算,只能全军覆没。

此刻江海吟的选择,是最为稳妥,也最为狠心的。

江扶厌看到了父亲的动作,原本还在呼痛的他突然顿住,眼神有片刻的呆滞,又很快接受了父亲的选择。

他不再出声,尽可能蜷缩身体忍耐煎熬,这样也能让另外三人不那么难过……

江岑溪觉得她的视线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豆大的泪滴砸着她的衣襟。

她内心挣扎,却还在听父母的话,继续维持结界。

维持了多久?

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她的哥哥被抓进结界内,妖兽们有些不堪结界的折磨,竟然带着江扶厌一同进入了山林。

她的母亲起初还会夸她,鼓励她,可渐渐地没了声音。

她偶尔扭过头,便看到自己的父亲后背抵着结界的漏洞不动,歪着头,像是睡着了,只是一身的血,睡得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那个时候对死亡还没有概念。

她只知道一直会陪伴她的父母都没了声音,只是静静地在她的不远处一动不动。

不再鼓励她,不再夸她,哥哥也不再欺负她了。

张天师来时,她已经坚持到麻木,面无表情,木讷地维持结界。

她果然很厉害,居然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就连陵霄宗的众人都震惊不已。

“交给我们吧。”张天师这般说道。

江岑溪双目无神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似乎真的能够对付妖兽,这才停手,虚脱地倒下。

她想着,她是不是要和父母一样开始一动不动了?

耳边传来他们的谈话声。

“为何会聚集这么多妖兽?这里并非混乱的地带。”

“芳香骨?她竟然是芳香骨?难道这些妖兽是因为……”那人很快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江岑溪就算最开始不懂,在被带回陵霄宗后,她还是想明白了,低落地询问张天师:“老爷爷……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不,你没有错,罪过不该落在你的身上。”

“可那些妖兽因我而来,我……我不想要什么芳香骨,我想要我爹娘和哥哥!”

“拥有芳香骨,你可快速修炼,以超越常人的修炼速度和成果成为世间最厉害的修士。”

江岑溪一直摇头,泪眼婆娑:“我不要,我……如果因为我,再引来什么,伤害了其他人怎么办?”

张天师回答得语重心长:“你可要想好,这绝非寻常的小事,‘脱胎换骨’可是非人的折磨。”

“能换掉吗?”

“能,但是你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换掉吧,不然我会恨我自己。求您了……”

*

“脱胎换骨……”李承瑞重复这几个字的时候,竟然觉得喉咙一阵疼痛,明明是一个形容蜕变的美好词汇,却在此刻变得残忍。

他甚至可以想象其中的痛苦,也能想到江岑溪承受的难过。

第45章 清理门户(十七)【十一更】“嚯!神……

邱白听完独孤贺的讲述,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一直以为江岑溪恐怕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之一,天生根骨极佳,还能被张天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仙师收为关门弟子。

初见江岑溪和独孤贺时,她仍旧觉得江岑溪是被整个门派的人宠着惯着的。

此刻却觉得,她还真是低估了江岑溪的韧劲儿,从来不将苦难挂在嘴上,永远都是平日里自由且懒散的模样。

柳淞在她感慨时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收回:“如果凶手知道仙师的命格,可会改变想法?凶手似乎控制不住这种命格。”

邱白听完翻了一个白眼,不管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柳淞,柳淞都只会在意案情,没有任何的动容。

独孤贺却摇了摇头:“小师祖不会提及的,她也不喜欢说教,她……只喜欢骂人。”

“哦,这样……”柳淞点了点头,虽然与江岑溪见面次数不多,还是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她的脾气,确实如此。

李承瑞则是重新恢复自己的状态,道:“其实我在山中行走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人有意改变了山中的一些布置。如今想来,是不是有人改过此处风水,或者说只是改了表面的样子,所以才让你无法探出具体的墓穴位置。”

“竟然有这种事情?!”独孤贺一惊,仿佛一瞬间被人点醒。

“探不出吗?”邱白追问。

独孤贺很是惭愧:“是我无能了。”

邱白很快安慰了他:“并非如此,你知识渊博,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你定然能够探出来,是这里有问题。”

她说着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大咧咧地道:“我试试看,如果寻到了得加钱!”

独孤贺见她的架势,当即说道:“好,定然加!”

想到有钱赚,邱白就有干劲儿多了,她合上双眼,手中掐出手诀来,随后祭出眉间血,低声道:“以我之血,换神灵指引,黑池邱氏敬上。”

殷红色的血珠竟然能够凭空飘浮,聚成琥珀一般的圆珠,远处火光映衬,竟然有着燃烧一般的赤红。

独孤贺看得心惊,竟然是自我献祭的一种法术,以珍贵的眉间血换取周围妖兽们给她提供信息。

邱白是捉妖师,她的血对于妖兽来说意义非常,也算得上是一种滋补的养料。

如果有动心的妖兽,自然会奉上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只是此种方法十分消耗精力,此次献祭结束,邱白怕是要休息个几日才能缓过神来,其间都会是恹恹的状态。

外行许是看不懂,只有独孤贺知道,她已然竭尽全力相助了。

对于他们这些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的关系来讲,邱白算得上极讲义气。

山林之中开始出现动荡,树木震颤,叶片沙沙作响。

直至有野兽嘶吼传来。

山中还在寻找的衙役们吓得惊慌大叫,甚至有人跌坐在地。

只有邱白在此刻收招起身,仔细看,可以发现刚才的那滴眉间血已然凭空消失。

随后她道:“随我来,它们只告知了一个范围,到了那里还需要你们仔细寻找。”

只能是他们寻找了,此刻邱白能够领路已经是她的极限。

柳淞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更加深沉:“好。”

邱白翻身上马,李承瑞等人立即跟着上马,去往妖兽指引的地方。

到了这处范围,邱白甚至没有下马的力气,抱着马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在的位置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找吧。”

说完,甚至闭上眼睛有了想在马上睡一觉的端倪。

柳淞走过去帮她牵住马,将马绳系在树上。

独孤贺和李承瑞道谢后,开始仔细寻找。

谁知,柳淞刚刚系完马绳,就听到了惊呼声:“小将军不见了!”

柳淞一惊,快速走过去,听到一名衙役说道:“小将军刚才蹲在这里做了什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柳淞倒是心安:“他应该是发现机关了,过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告诉我们如何进去。”

可是等了将近一刻钟李承瑞都没出来,柳淞只得蹲下寻找,同时道:“此处应该是入口,只进不出,我们只能自己寻找了。”

在他们寻找之时突然地动山摇,独孤贺险些跌倒,幸好被衙役扶住了,不然对于身上仍旧有伤的他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柳淞身体单薄,之前还在摸索机关,双手撑地才得以稳住身体,模样同样狼狈,之前的清雅之意全无。

邱白被惊慌的马唤醒,迷迷糊糊地朝着四周张望:“地震啦?不关我的事!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回答她的是独孤贺:“应该是小师祖出手了。”

邱白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她斗法时这么大的阵仗?”

独孤贺干笑着回答:“这已经收敛了,真的发狠能把这座山给翻了。”

*

只要给李承瑞一个范围,利用随跃给他的能力,他就能瞬间寻找到墓穴的入口。

他进入得非常顺利,可进入其中后,他拿着火折子扫视一眼周围便能够确定,此处只是入口,并不能再从此处出去。

他只能朝着墓穴内行走,此刻的他如有神助一般,走过哪里,都能瞬间寻到机关,打开正确的门,仿佛这里的机关都是他布下的一般熟悉。

只是地底如同迷宫,他虽然进入得顺畅,却总觉得自己在绕圈。

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感,急急地后退一步,才堪堪躲开了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这处墓穴经此折腾,不久后怕是会坍塌,如果不能在彻底坍塌之前出去,他将会被长埋在此处。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也没办法自己从下面挖到地上去。

在刚刚出现危险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快速离开墓穴的路线图,可他却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进入墓穴。

“神仙

奶奶!江岑溪!“他喊了起来,继续前行。

*

时间再次回到之前。

“你有什么病?不能医治吗?”江岑溪怀里抱着孩子,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脉门上,时刻观察着孩子的状态。

一只脚没再回答她的问题,仿佛朝前凑过来从缝隙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又放肆张狂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惜没用。你在观察这一处墓穴的机关?很遗憾,从这里出去的机关早就被我毁了,你出不去了。

“你怀里还有一个孩子,你可以庆幸,你并不是一个人离开人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陪着你一起离开。”

江岑溪见如今形式已然不利于她继续拖延,也跟着大笑,笑声竟然比男人之前还要嚣张:“随跃的确有些厉害,可你多少有些小瞧贫道了!贫道之前无法寻找死者魂魄,如今已经到了墓里,到了你的祭坛附近,还能无计可施吗?!”

她说着,暂时放下孩子,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宝瓶来,口中低喝出声:“上天苍苍,地下芒芒,死人归阴,生人归阳![1]”

一只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在破坏他的祭坛!

他终于有了惊慌之意,喊了出来:“杀了她,杀了她!!!”

眼看着他的偃甲一拥而上,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他才慌张地退后,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祭坛方向而去。

因着腿有残疾,他跑得一瘸一拐,踉跄着在他熟悉的通道里狂奔。

江岑溪的话语还在传入他的双耳:“解注瓶,百解去,如律令![2]”

一只脚是真的急了,他手掌拍着机关的按钮,快速地进入下一间墓室。

江岑溪在此刻终于和偃甲动手,她还要在同时护住不远处的孩子。

偃甲有弱点,不过弱点一早便被一只脚暴露了,并且做了防范。

偃甲怕火,毕竟都是木头制作而成,所以他将到处洒满了油,但凡有一些火星或者用雷,都会引起这个墓室内的大火。

到时不仅仅是江岑溪和孩子,还有这些偃甲都会被焚烧殆尽,直到火完全熄灭,一只脚来此处搬运走江岑溪被烧焦的些许尸身即可完成他的布置。

这的确给江岑溪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可他将江岑溪想得太弱了。

她只要到了祭坛附近,即可毁了祭坛,让他之前几年的筹划和准备毁于一旦。

想用一个小小墓室困住她,她就毁了整个墓,她甚至不用跟偃甲过多动手。

她闪身避过偃甲的一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咒诀来,一瞬间墓穴动颤,墙壁产生了缝隙。

以她所在的小天地为中心,延伸出数条裂痕,地面迸裂,缝隙处出现碎石细沙。

可惜她的咒法尚未施展完,便被一拥而上的偃甲打断。

尽管如此,她之前的施法仍旧让墓穴发生巨大的震颤,震感还在蔓延。

这个墓撑不了多久了。

墓穴风水已经被改变,变为不利于后代的“煞”,墓穴主人的尸身都被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彻底毁掉,迁坟。

偃甲没有痛感,身体硬邦邦的,却活动灵活,从之前能带着一只脚跑过骑马追赶的江岑溪就能够看出来。

手持武器的偃甲更是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招招皆带着杀意,毒辣非常。

江岑溪单手抱起婴儿时,有偃甲攻击过来,她下意识侧过身,让孩子能够躲过那把横刀。

可横刀劈过,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臂,血瞬间蔓延至整个衣袖。

她一阵恼火,这衣服她还挺喜欢呢!现在整个袖子上都是血。

她连连后退,还因为踩到了油上脚步侧滑了一段距离,身体摇晃了一瞬才站稳。

她另外一只手握住引风,朝着偃甲攻击而去。

拂尘并不锋利,但是带着她的内力,足以震碎偃甲一部分躯干。

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个偃甲居然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朝着油中丢出了火苗。

顷刻间,火光在油上蔓延,第一次让昏暗的墓室变得亮如白昼,可是这种火靠近自身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江岑溪躲得迅速,可仍旧能够看到火光在燃烧她的护身法瘴。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惊动本命令牌的护体效果了,到那时会惊动门派,她并不想宗门担心。

可如今放在她眼前的破局之法,便是用护身法瘴以及本命令牌强撑,等待偃甲被完全烧毁,她继续念咒施法。

虽煎熬,但简单有效。

那几具偃甲也逃不了了,身上也沾着火,一边燃烧着,一边朝着她扑过来,手中的攻击不断。

可它们的攻击招式没有什么章法,毕竟是偃甲,能这般灵活地攻击已然不易,没办法指望它们身法如神。

偏偏越是这样,越让江岑溪乱了节奏。

高手怕乱砍,完全不能预测,她只能出于本能地来回抵挡。

横劈过来,她能闪便闪。

她手持拂尘出招,偃甲却攻击向她意想不到的位置,甚至是她的后脚跟。

寻常人想要杀她,定然会朝着她的咽喉而来,偃甲却猛刺她的耳垂。

其中一个因为油而跌倒的偃甲,滑倒如同滑铲,险些将江岑溪也绊倒,江岑溪身法乱的同时,又被割破了手掌一侧。

乱七八糟地瞎打一通,她的咒法仍旧没能完成。

在到处是火的环境里,仿佛在比是偃甲更抗燃烧,还是她的护身法瘴更强硬。

就算是额头贴了符箓,孩子仍旧被火引得难受不已,油燃烧后产生的浓烟,让不大的空间充斥着呛人的烟雾。

孩子再次啼哭起来,可这番啼哭后,吸入更多烟尘,孩子的情况显然更加不乐观起来。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破解了外界的机关,朝里面探头看进来,看到漫天大火后居然还有心情惊呼一声:“嚯!神仙奶奶,这是你法术啊?”

“什么我的法术,我在被烧!”江岑溪干脆吼出来。

李承瑞这才恢复正经,道:“你快过来,我拉着你。”

江岑溪看了看那个洞口的位置,知道李承瑞肉体凡胎下来只能是被烧,只能她在此刻跃上去。

她努力摆脱偃甲的纠缠朝着那个方向过去,脚尖踏上青石,又被滑得一个踉跄,好在引风在适当的时间浮在空中,让她能够踏上去借力,朝着李承瑞而去。

李承瑞尽可能多地探出身体来,大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后瞬间握紧,拽着她往自己身前来。

江岑溪配合着用力,待江岑溪彻底上去后,李承瑞让自己的身体后仰,能够垫着江岑溪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得厉害。

江岑溪也在这一瞬间迅速转了个身,面朝上而躺进李承瑞的怀里,免得压到孩子。

引风立即跟着进入洞口。

李承瑞不敢怠慢,单手扶着江岑溪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快速伸着按住了机关。

这个时候当真要感谢李承瑞个子够高,臂展极长,能够顺利碰触到机关。

石门关闭,将火光关进那个墓室里。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甚至忘记了调整狼狈的姿势,短暂地缓神。

江岑溪终于能够慢悠悠地说道:“你来得正好。”

“怎么,一个人在墓穴里害怕了?”李承瑞问道。

“你来哄哄孩子。”江岑溪将孩子交给了李承瑞后,扯起一侧袖子,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室内昏暗,李承瑞看不清什么,下意识地抱住孩子,一抬眼便看到雪白的手臂轮廓,不由得一怔,很快避开眼神。

不能看,有悖男德。

很快他又一惊,快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男德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惊道:“这么长的伤口?!”

谁知,江岑溪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法术。”

“嘿!怎么还记仇了?”

第46章 清理门户(十八)【十二更】“让我来……

山林之中。

星月位置缓移,意味着时间已过子时。

独孤贺等候了片刻后,对柳淞道:“柳寺正,小师祖在墓穴之中斗法,为了不波及无辜的人,我们所有人一同下山吧。时间已晚,大家也需要休息。”

“这稳妥吗?”柳淞仍旧不放心。

“大家留在这里,山中仍旧有其他人在的话,反而会让小师祖束手束脚。之前老朽的确很担心,怕她中了埋伏。感受到小师祖还在斗法,意味着她仍旧安全,还有李小将军入内协助,想来是可以放心的。

“而且这些衙役就算寻到了入口机关进入其中,进入墓穴不小心误触了什么机关,只会让他们平白受伤,甚至丢失性命。”

柳淞认可独孤贺的说法,于是下令撤离。

和顺棺材铺的掌柜等人已经被送走,他们下山后才发现他们仍旧没有离开,此刻仍在山下聚集在一处看热闹,其间还有掌柜和邻居吵架的声音。

见到衙役们下山,他们才安静了些许。

一直在哭泣等待的一家人凑过来询问:“孩子……孩子找到了吗?”

独孤贺温声安慰:“我们尚未找到,但是有陵霄宗的仙师以及撼林军的李将军在,他们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孩子的安全,你们可以放心。”

“怎么办?!”孩子的母亲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过去。

“会没事的。”独孤贺继续安慰。

柳淞骑马的同时,还牵着载着邱白的马匹,也跟着过来低声说道:“诸位回家中等待吧,如果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他们也不敢闹,甚至只敢在山下等待,此刻听到柳淞说也都扶着妇人离开,生怕惹怒了官员。

柳淞愁眉不展,他总觉得他这桩案子办得非常不周到。

明明一只脚曾经去过知府衙门,他却和一只脚错开了时间,如果他亲自审问一只脚,说不定能发觉出什么,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他陷入了自责之中。

他沉默地牵着邱白的马绳,马速缓慢地朝着梁知府的府邸而去,想要将邱白送回去。

独孤贺看着他们离开,才骑着马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到鬼鬼祟祟躲在墙根下面肥胖的身体。

独孤贺的话语低沉,甚至有着威胁在其中:“你可以回去告诉祭酒,他不必祈祷小师祖出事,就算她不再过问,我也不会放过尔等,只要陵霄宗还在,你们就逃不了。”

躲在墙根下面的是祭酒的儿子德子,听到独孤贺的话后吓得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们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听说这边出了事,很关心,所以过来看看。”

“最好如此。”独孤贺说完骑马离开,他并未回府,而是由另外几名衙役陪同,一直等在山下。

如果清晨江岑溪还没有出来,他会立即回山寻陵霄宗其他人协助,以及负荆请罪,他没有照顾好小师祖。

不见到江岑溪安全出来,他放不下心,所以他必须一直等江岑溪。

那边柳淞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各位再辛苦一些,去一趟冯掌柜家中,确定她的安危,明日可以晚些再来衙门复命。”

周围的衙役见柳淞说得如此客气,哪里会拒绝:“是!”

见衙役们居然是跑着朝回走,他立即翻身下马道:“会骑马的两人同乘我的马前去。”

“那您?”

“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