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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乱我道心 墨西柯 26537 字 3个月前

第31章 清理门户(三)“这回是何方神圣?”……

李承瑞悠悠转醒。

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垂下眼眸看自己的身上。

意识到不对后,他猛地抬头,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放在床上,他如何扭动都没办法挣脱。

能绑得这么结实定然是邱白的手笔,估计是把捆妖兽的手法用在了他的身上。

床边不远处,莫辛凡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却歪着脑袋,睡得东倒西歪。

他当即唤道:“莫辛凡,你醒醒!”

莫辛凡听到声音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还因为是突然醒来,心脏猛地跳动,一阵心慌头晕。

他扶着心口看向李承瑞,先是惊喜,随后审视,用那不太聪明的眼神来回打量他,问道:“这回是何方神圣?”

李承瑞仿佛不理解他的话似的:“什么神圣?绑着我干什么?”

“你、你是小将军?”

“我是你爷爷。”

“……”莫辛凡没回答他,起身快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江岑溪和独孤贺便走进了客房。

李承瑞还当邱白那个爱看热闹的没来,没想到是跑得慢了,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跳着脚跟在后面看。

李承瑞一阵无奈,又很快对江岑溪笑了起来:“小神仙奶奶,这是闹得哪出?”

“思维可控?”江岑溪凑近了打量李承瑞。

“什么可控不可控的?”

江岑溪抬手在李承瑞的脸上抽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又道:“不管你是谁,立即从李承瑞的身上滚下来。”

李承瑞审视着她:“你……是不是只是单纯地想打我?”

“……”江岑溪掐着腰站直身体,回头看向其他人。

莫辛凡小声道:“看着很正常。”

独孤贺也跟着说道:“难道是我们猜测错误?”

邱白继续吃包子:“真没意思。”

江岑溪只能摆摆手:“吃完帮他拆开。”

邱白点头,却还是走到了床边跟李承瑞亮出两根手指头:“拆开给我二两银子。”

“行行行,赶紧的吧,劳烦仙师了。”

仙师这个称呼让邱白觉得舒服,而且她算是狮子大开口了,没想到李承瑞很快答应了,她更加开心。

她很快吃完了包子,去一旁洗了手才过来帮他解开绳索。

莫辛凡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给了她二两银子,内心觉得有些贵,下次换他来绑好了,他劲儿大,也能绑得结实。

就是有点害怕之后解不开。

江岑溪扯过李承瑞的手臂,道:“先别动,我给你诊脉。”

说着,坐在床边帮李承瑞诊脉,探了半晌依旧没有什么不妥。

过一会儿又换独孤贺过来给李承瑞诊脉,两个人对视许久,似乎都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李承瑞终于能活动身体,站起身来揉了揉被捆得生疼的皮肉,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低声问:“今天什么安排,继续捉假道士吗?”

江岑溪点头:“我要先去一趟他们的窝点。”

“等我沐浴完,我和你一起去。”

一行人都看不出李承瑞有什么不妥,于是纷纷走出了房间,让李承瑞能够独自沐浴。

在他们离开后,李承瑞在客房内活动了一番身体,随后找到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颊,左右看了看,还忍不住扬了扬眉。

这皮囊真不错!

随后,他又推开窗户朝外面的街道望去。

他不仅仅是看看外面的时间和环境,而是快速地记住了所有的街道布置,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寻找,最后看向东方。

小半个时辰后,李承瑞收拾稳妥走出客房。

其他几个人在大堂里吃饭,不过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明显是在等他。

莫辛凡见他出来便招呼道:“给你留了包子,快来。”

“嗯。”

在他坐下时,江岑溪又问了他一次:“身体有什么不

妥之处吗?”

“都挺好的,没什么异常,我想着可能是我不擅长熬夜吧,劳烦你担心了。”

莫辛凡被提醒后跟着道:“还真有过这个事,之前没任务的时候,国公夫人专门寻了教书先生教我们几个读书。可我们皮啊!给先生惹生气了罚我们整夜背书,小将军就是到后半夜突然倒地上了,我们还当怎么了,结果人家是睡着了。”

“还能这样?”江岑溪一阵疑惑。

“嗯,真真儿的。”

江岑溪也不再问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客栈,准备去之前去过的地方,李承瑞提议:“我们走小路去吧,大路太挤了。”

“小路?”邱白诧异非常,“我来过这个地方都不知道有小路。”

“什么地方都是四通八达的,街道都是相通的,我也是昨天夜里追人的时候发现的。”

莫辛凡很快捧场:“还得是小将军,好聪明!我就没留意这个。”

李承瑞轻笑出声:“这就聪明了?”

李承瑞带着其余四个人进入了小胡同,胡同里很多地方堆放着一些货物,只有狭窄的石板路可以行走。

可相比较之前的拥挤,这里要显得清静很多。

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后,再走出胡同即可看到他们之前躲过的小摊子,不远处便是排队的长龙。

明明昨天夜里被抓了四个,他们今日依旧没有被影响。

按照他们的习惯,那群地痞无赖都是深夜才行动,第二日回家补觉,这里的人还当那群人是回家了,并不知道有事发生。

看到这个场景,尤其是牌匾上的“陵霄”二字,江岑溪都会一阵愤怒。

她沉着脸朝着收钱的摊子走过去,有鬼卒看到她,当即驱赶:“去排尾排队去,别想插队。”

“你们都是鬼卒?”江岑溪沉声问道。

“什么鬼卒?叫我们道长!”

“祭酒呢?”她没理会此人的反驳,继续追问。

“什么?”那人眼神躲闪,很快看向身边收费的人。

那人也停顿下来,嚷嚷道:“别在这里碍事,别耽误排在后面的人请符,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排队呢,怎么就你特殊?”

队伍里还有人嚷嚷起来:“什么素质啊,大家都排队呢,你插队。”

“就是,赶紧滚开,别捣乱。”

江岑溪对这群人没什么耐心,抬脚将桌子踢飞出去,在几个鬼卒即将出手时亮出自己的令牌来,道:“叫祭酒来,不然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鬼卒显然不认识令牌,凑过来看的同时也骂骂咧咧的:“你是什么人也管不到我们道家来,你……”

随后就看到了令牌上的陵霄二字。

鬼卒的脸色一变,拽过来身边的人跟着看。

两个人看看令牌,再看看江岑溪,来回打量,都没了底气,其中一个人道:“你别跑!我……我……”

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快速进了屋舍去寻人。

排队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是一阵诧异,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他们是什么人,那令牌是什么?”

“大官?女官?”

“什么官啊,你看他们几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应该是贵族子弟?”

没一会儿,之前的鬼卒扶着一位身材肥胖的老者出来,仅仅跑了几步,老者的额头便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想来此人便是祭酒了。

他到了一行人的身前,首先看向独孤贺,询问:“仙师的令牌我可再看看?”

独孤贺拱手示意他跟江岑溪说话,老者这才看向江岑溪,一脸的疑惑。

江岑溪只得再次拿出令牌,祭酒定睛一看,的确是陵霄派弟子的本命令牌。

他先是一惊,很快肥硕的身体都僵在当场。

诸如独孤贺这种外门弟子,或者后入门的,都会在令牌上有一排小字,证明他们是几代弟子。

只有内门张天师的几位亲传,名字旁边没有任何小字。

张天师只有两名女弟子,再看眼前女子的年纪,也符合那名关门弟子的年岁。

老者看到令牌,再看看江岑溪,身边的鬼卒都很难扶住,膝盖一软干脆跪了下来。

身边的鬼卒还在扶他:“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别叫师父!”老者回答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还在拽鬼卒,“跪下!快跪下,小祖师爷来了!”

之前还在叫嚣的鬼卒,顷刻间都跪在了江岑溪的身前,个个战战兢兢。

他们眼皮都不敢抬,毕竟他们“师父”都如此惧怕,他们几个刚才还那般不客气,罪责更重。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认了出来:“是她!昨天在客栈里收拾了几个假道士,她是真的会仙法!”

“之前就听说有仙师出山了,不会就是她吧?这么年轻?”

江岑溪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场景,听着外界的议论更是烦闷,低声问道:“还不嫌丢人吗?进去说。”

“好!祖师爷您请!”老者吓得浑身瘫软,最后被两名鬼卒同时搀扶,才能够勉强地站直身体。

这是真的一瞬间被吓成了一摊烂肉。

江岑溪一行人被请入了室内,其他鬼卒在外面遣散人群,让他们不要继续围观。

有些好信儿的人嚷嚷着询问:“怎么回事啊?那小姑娘是什么来头,都把人吓傻了。”

“少管闲事,散了吧。”鬼卒依旧在驱散人群,可惜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江岑溪进入内间,看着其中的装潢,不由得停下脚步。

也不知究竟赚到了多少银钱,才能有着这般铺张的装潢,怕是比他们陵霄观内的装饰还要精致考究。

“祖师爷您上座!”祭酒颤巍巍地道。

“命薄拿来。”她并未动,而是伸出手来。

祭酒心中忐忑得不行,汗如雨下,却还是派人去寻来。

江岑溪站在厅中等待,独孤贺自然站在她的身边,跟着等待,难得拿出了国师时的气势。

邱白并非道家人,只是深切地讨厌假道士罢了。

此刻她第一个坐在了一侧不起眼的位置,这里视野好,能很顺利地看到全程。

她还招了招手,让李承瑞和莫辛凡不要挡住她的视线。

李承瑞也就拽着莫辛凡到了一边,这是他们的门派事务,他们不便插手,除非这群人敢和江岑溪撕破脸,闹到大打出手,他们才会出手相助。

江岑溪拿来命薄翻阅,仔细看每个人的人名,随后询问:“你是祭酒,并未入门,却顶着陵霄派的名头收徒?”

“没,都是信徒!是信徒!!!”

“那就将全部信徒都叫来,再把功过格递过来。”

“这……”祭酒自然是不敢的,多说多错,来的人多了,难免有人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哪里敢让所有人过来。

于是他道:“您是要校戒吗?三元日大家才会聚在一起,平日里都是居家修行。”

校戒为三元日依三元品戒考校功过恶善,有善功者上名青簿,有罪者下名黑簿,各以一通列言三官,功过善恶毫分无失。[1]

江岑溪回答的语气低沉:“你觉得我会等你们到三元日?非逼我用酆都考召大法你才愿意老实吗?”

酆都有水火等九狱,都有相应的符咒,可以逼其招供罪行,比如冰鬼冰冻,毒蛇咬鬼之类的咒法,都是其中方法。[2]

祭酒听到之后抖如筛糠,他是陵霄派的信徒,自然知晓这位关门小师祖的脾气,她说得出,自然做得出。

“徒孙……何德何能……能请您亲自用、用酆都考召……”

“昨天夜里我和我的同伴抓了四个假道士,他们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布置一个做过手脚的海螺,还需要我说得更仔细吗?”

祭酒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江岑溪冷笑了一声,双手掐诀,口中默念五雷咒,居然在室内召来一道雷劈在了祭酒的身上。

这是熟悉江岑溪的几个人有史以来见到的最弱的一道雷,仍旧惊了所有人,祭酒更是不敢再装死,手忙脚乱地又起了身。

“再跟我装死,我把你的一身肥肉剁了,去野外施食。”江岑溪愤怒的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压迫感十足。

她说的施食,是给亡灵鬼魂法食,可解决它们饥渴之苦。

“徒孙

立即叫来,立即!“祭酒说着,对身边的鬼卒使眼色。

鬼卒早就被吓得不敢再发一言,此刻也立即跑了出去,显然是去召集所有信徒了。

江岑溪继续翻阅命薄和刚刚被送来的功过格,记录在册的信徒一共有十六人,两名祭酒,十四名鬼卒。

其他在此帮忙的应该都是所谓的徒弟,实则是一些地痞无赖。

没有胡乱增加正式信徒进入名册,还算没让江岑溪过分恼怒。

“谁人买过符箓也都记录在册了?”江岑溪看着账目问道。

“嗯……”其中也有问题,祭酒不敢多言,可只要稍微仔细看看账目,就能够看出端倪来。

其中列表详细到有每个人的家庭住址,想来是通过这些排查那些没买符箓的人,倒是方便了江岑溪此刻定罪。

每个请符的人都需要登记得如此详细,难怪排队那么久。

“收取的钱财全部退还,并且每家每户去调查,是否真的有怪事发生,有的记录在案,交给他。”江岑溪说着指了指独孤贺,“所有的地痞无赖送去知府衙门,衙门会处理他们。”

“这……”祭酒怕是一时间根本还不上,毕竟很多钱财都被他们挥霍了。

那些地痞无赖也都称呼他为师父,让他亲手将徒弟们送去大牢,也真是做不出……

“这?这只是开始。你若是能还上,积极配合我处理后续的事情,你最后的责罚还能轻一些,不然在册的这十六位,我可以让你们在酆都炼狱里游历一番。哦……你们的意志力不一定能经历全程……”

祭酒听到江岑溪的话吓得连连磕头,因着一身肥肉,这般磕头发出连续的“啪啪”声响来:“还!还!我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会还!我们都配合!”

第32章 清理门户(四)【二更】“你比他聪明……

如江岑溪所说,这的确只是一个开始。

她拿走了命薄,还有功过格以及单据回去,派人抄写一份,之后再将抄写的那份送还给祭酒,让他着手处理还款事宜。

之后,独孤贺由莫辛凡陪同,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门。

江岑溪则是回了客栈短暂休息,免得她脾气不受控制,在知府衙门再发一通火。

莫辛凡还当独孤贺去气氛可以缓和一些,没承想,这一次独孤贺的状态和他熟识的模样完全不同。

独孤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原本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梁知府快步走进来,脸上还有着和善的微笑,主动问好:“国师大人亲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谁知独孤贺不接他的话,很是不给脸面地头也不抬,用杯盖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同时用极其深沉的声音说道:“何止未曾远迎?”

梁知府见这下马威,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些日子他可谓是焦头烂额,他所管辖的范围出了大案,他先是请来了柳淞,柳淞又请来了独孤贺等人,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尚未起床,这群人便送来了数名假道士。

他得知消息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国师等人的再次到来,思来想去,又主动去客栈求见独孤贺等人,可惜他们已经离开了客栈。

他再次回到知府衙门,终于得到了独孤贺上门的消息,赶紧派人招待。

待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立即前来,却见到了这样的氛围。

他说话更加小心,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又问:“国师如此忧心,可是因为那群道士的事情?”

独孤贺将茶杯随手放在了一边,杯盖没有盖严,这般放下的同时滑落,又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声响不大,在梁知府的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随后独孤贺叹息道:“漂浮的茶叶太多了,没法喝。”

“这就给您换一壶!”

“那城中的冒名道士呢?能一口气都端了吗?”

终于步入正题了!

“能!”梁知府连忙说道,生怕回应得慢了,显得自己不够真诚。

“我在长安勤勤恳恳,为的是国泰民安。如今请了仙师出山,也是跟着日夜奔波,你却放任这群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顶着我门派的名头招摇撞骗?!”

独孤贺说话时语气没有分明的情绪起伏,可越是这般不急不缓,越蕴含着威压。

他在长安城时正得圣心,整个长安城中,都没有几个人敢对独孤贺有所不敬。

这般气度放在小小的广汉郡,自然能够震慑住一个小小知府。

能在数年间从普通云游弟子,升到国师的位置,他的确用了门派的名头,以及师父给的法器,也是他真的有些心机和手段。

对待门中长辈,以及他认可人品实力的李承瑞等人,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跟遇难的百姓,也是亲和宽厚的态度,甚至会耐心宽慰。

可遇到让他恼火的人,他也会不留半分情面。

梁知府叫苦不迭:“正是因为他们顶着的是陵霄派的名头,我们才不敢管的,如今道家风头正盛,谁敢……于是就成了如今模样。”

“陵霄派弟子鲜少云游,在外的多是信徒,他们冒用陵霄派的名头,查他们的令牌即可,可你连查也不查,此罪难辞。”

梁知府呼吸时不自觉地发颤,还是强压着恐惧道:“下官疏忽,定然将功补过,彻查此事。”

独孤贺微微颔首,随后长叹:“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回首望崖洲。我自知白屋出公卿十分不易,你也该好好思量,这来之不易的功名若是因为一群骗子没了,岂不无辜?”

“是!”

梁知府曾是寒门学子,三次参加科举才得以高中,能够爬到如今位置已然是人中龙凤。

若是因为一群假道士而被牵累,自然冤枉。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警告。

梁知府立即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下官会立即彻查,巡查城中所有道士,让其验明正身,没有明确身份的全部捉拿入狱。并且张贴告示,昭告百姓陵霄派仙师来此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独孤贺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要快,要狠,要杀鸡儆猴,要让别的地方的人也得到消息,我们将彻查全国,这只是开始。”

“下官明白。”这是在告诉梁知府,他最好是能给同僚传递出去消息,外地的人也得重视同时处理。

这种情况不能再放任下去,得及时控制,也免得他们到了当地还是如此混乱的局面,让江岑溪看了气恼。

独孤贺见他的意思已经传达明白,梁知府也是一个聪明人,便不再多留,站起身来朝外走。

莫辛凡很快跟在了他的身后。

梁知府自然亲自相送,听到独孤贺很轻很淡,冰冷无温地道:“敛财太多,或者谋害过人命的,杀。”

“是。”这是给梁知府一颗定心丸,就算治理得狠了也无所谓,有国师兜着。

*

祭酒回到家里,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肥硕的身体都矫健了起来。

他在家中快速搜罗,值钱的东西和他手中的地契银票,统统收到了包裹里。

他的夫人是记录在册的另外一位祭酒,还不知情况的严重程度。

她跟着他忙碌的同时还在问:“一定要逃吗?我们出去避一阵子再回来?”

“必须逃!不然连命都没了。”

“我们祖上可是给了五斗米,正式记录在册的,我们都是陵霄派的祭酒,还能让人妄断了生死?!”妇人可舍不得这般阔绰的宅子,她住着舒服。

周围的人为了能跟她私底下讨到符箓,也是对她恭恭敬敬的,一直都是旁人捧着她,她若是狼狈地逃了,以后可就没有这般待遇。

吃得好,住得好,还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她怎么可

能舍得走?

“把孩子也带上,通知德子也跟着逃!”祭酒还在忙碌,完全不理会婆娘的不乐意。

见他这般慌张的模样,妇人也开始跟着张罗,将自己的首饰放进了盒子里,道:“德子最近在和媳妇吵架……”

还不是他们儿子仗着有点钱,搞了个外室出来。

妇人的意思是让儿媳妇忍了,把外面的那个收了做妾,可外面那个非得做平妻,儿媳妇觉得外面的那个给脸不要脸,近些日子闹得不可开交。

祭酒终于急了,回身给了婆娘一巴掌:“蠢东西,还在计较这些做什么?如今逃命要紧,我们赚了不干净的钱被发现了,如果留下来都得死!!!”

被打了妇人才回神,多年没受过委屈的她一瞬间红了眼眶,簌簌落泪:“我不是已经在收拾了吗?你怎得还动手?!”

祭酒依旧是暴躁的样子:“那你自己和你的儿子留下,我带着小的跑。”

妇人不敢再啰唆,继续跟着男人一起收拾。

当天夜里,他们一家人捧着值钱的东西,挤进了一个马车车厢里。

一家子人都过得太好,身材都极为圆润,又带了不少东西,多少有些拥挤。

年纪最小的女儿被挤得直哭。

德子还在跟媳妇吵架,他媳妇高声质问:“你还想带着那个不成?你看看咱家要是没落了,她跟不跟你走?”

德子回答得底气十足:“怎么不跟我走?她对我情比金坚!”

他媳妇也是个厉害的,当即骂道:“在一堆肥肉里揪蘑菇,都得硬扒出来,你们还情比金坚上了?”

“说什么混账话呢!”妇人捂住了小女儿的耳朵,白了儿媳妇一眼。

祭酒没心情听他们吵架,让车夫赶紧赶路。

两匹马带着这一车人以及他们带着的东西,实在有些艰难,只能不快不慢地趁夜出城。

在城内时还好,他们出城后不久,便见头顶乌云滚滚,云层翻滚簇拥,挤出一阵阵轰鸣。

祭酒掀开车帘朝外看,心中暗道不好。

在他意识到不妙时,天雷已经滚落,朝着他们狠狠地劈来。

这些雷似乎有着灵智,只追着这家人轰劈,可雷电惊了马,让马狂奔,带着他们一路电闪雷鸣地前进了许久。

马车里的一家五口人慌乱得不行,惊恐地连连惨叫,在车厢里乱窜,又不敢出去。

可就算躲在车厢里,如此密集的落雷他们也无法毫发无损,多少都有些皮肉受损,甚至可以闻到肉熟了的味道。

车夫早早被吓得滚落下车,倒是被连累得最轻的。

“回去!我们回去还钱!我们错了,不逃了,回去还钱!”祭酒在车厢里哭天抢地地喊着,希望能够减少落雷责罚。

这个时候家里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吓得缩成一团,默默流泪。

落雷轻了一些,祭酒终于下定决心,到了车前控制两匹马,调转马车方向回城。

直至他们回到城中,落雷才彻底停止。

他们终于放弃了逃离的想法,祭酒只能颓然地驾驶马车,眼神空洞。

他知道,他如果继续逃离,定然是面对天打雷劈的结局,配合处理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于是,他失魂落魄地吩咐:“将家中的田宅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换钱……”

妇人之前还觉得是丈夫大惊小怪,如今亲身经历了,她才意识到他们可能要面临的事情,犹如从云端跌入万丈泥潭。

听到这些话,当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深夜。

江岑溪等人被吵得不厌其烦,不得不连夜搬去了梁知府的家里。

得知陵霄派的仙师到了他们这里,还去清理门户的事情,之前的符箓都是假的,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假符箓镇不了宅子,有些着急的百姓得到了消息,干脆聚集到了客栈求见江岑溪。

他们口中的怪事,大到家中有人离奇死亡,细问后离奇睡梦中死亡的死者九十二岁高龄。

小到家中公鸡未到天明便会鸣叫,他们觉得此事蹊跷。

一群人乱糟糟七嘴八舌的,还因为争抢顺序发生口角,听着便让人心烦。

几个人只能离开客栈,寻求梁知府的庇护。

李承瑞背着江岑溪的行李,站在二楼窗口,朝着不远处的房梁指了指:“我们从那边跃过去。”

江岑溪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后道:“我徒孙可过不去。”

“莫辛凡会护送他的。”

江岑溪垂眸思量了片刻,很快点头同意。

之后由李承瑞领路,江岑溪紧追其后,另外三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在距离客栈有一段距离后,江岑溪环顾四周,确定此处寂静无人后,手持拂尘朝着李承瑞扫过去。

李承瑞对江岑溪没有防备,可听到异响还是下意识地身体后仰着躲开。

紧接着他脚跟一蹬,身体灵活躲开后又后移了两步,回头看向江岑溪,依旧是眉眼含笑的模样:“是我哪里招惹到我们神仙奶奶了吗?”

“没招惹,就是想和你过两招。”江岑溪说完手中不停,下一招已然招呼过去。

和江岑溪动手,李承瑞不会用全力,甚至横刀都未出鞘,直接用刀鞘与江岑溪过招。

他的动作顺畅且自然,虽然人高马大,却对身体控制得极其恰当。

江岑溪却没有谦让的架势,全程步步紧逼,拂尘扫过带过一阵飓风,破空之声在空中回荡,可以想象若是中上一招,都够李承瑞受的。

清风徐徐,吹拂着江岑溪的发丝,将她所有的碎发都扬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的双眼微眯,审视着李承瑞的动作,寻找破绽。

李承瑞不愿意与她过多交手,几番对招儿后李承瑞已经能够断定,如果江岑溪不用道法,仅仅是手脚功夫,她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李承瑞这些年刻苦钻研的都是一身武术本领,还是军中悍将。

江岑溪钻研更多的是道法,习武只能算是其中一项。

他不知江岑溪的意图,便全程躲闪,动作间将周围的空间利用到极致,脚尖轻点如登青云梯般灵活地上了屋顶,又跃身到了架子后面,抬起横刀挡了一招。

他身体灵活得如同在夜色中游动的鱼,既滑手又有把子力气。

江岑溪终于停手,收起拂尘,却伸出手来干脆地抓住了李承瑞的衣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懂神仙奶奶在说什么。”李承瑞一脸的不解,被揪住衣服也不反抗。

“昨夜我见过他打斗,他会更莽撞一些,甚至不在乎周围有什么东西阻碍,横冲直撞,招招狠戾。今日你却这般灵活,明明是第一次到此处,随便看一眼就能够彻底利用地形。”

李承瑞似乎也在思考江岑溪话中的意思,也不反驳:“就凭这个?”

“你比他聪明一点。”

李承瑞听到这句话不怒反笑,笑得极为灿烂,双眼清澈仿佛没有任何杂质一般。

他没有再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在示意他之后都会配合。

江岑溪从行囊中取出五岳真形镜,对着李承瑞照着的同时询问:“此刻你身上有执念吗?”

镜子中的李承瑞委屈了一会儿:“嗯。”

江岑溪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你委屈什么?”

“我也挺聪明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你跟莫辛凡比的话,确实余得很多。”

“神仙奶奶!你不能这么说我!”镜子里的李承瑞开始抗议。

江岑溪顿感头疼,她没想到执念真的不止一个,而且这一次的这个十分擅长伪装,似乎还有些小聪明。

如果不是江岑溪一直留意,且特别试探的话,似乎都无法发现。

江岑溪不由得去问镜中的李承瑞:“你的身体可被控制?”

“和之前一样,思维还是我自己的,大体行为也是我做得出的,只是执念会干扰我的行事风格,偶尔做出不符合我本意的行为。

“这个执念我也不理解,明明被发现了才能够协助他消除执念,为何要隐瞒?”

江岑溪沉声给出了猜测:“他可能很自信,觉得自己就算无人协助,也能凭借这么点干扰,便消除自己的执念。”

“这不行啊!他

们都是西蛮人,如果想用我的身体重建他们的国家,我也要帮吗?”

“这也是我担心的,他的执念如果和虞娘一样倒还好说,如果伤天害理,我们又要如何处理?”

在江岑溪和李承瑞同时忧愁时,江岑溪下意识看向李承瑞的身体。

此刻他的身体是配合的,与她对视时,还会对她露出柔和的笑意,眉眼弯弯,眼眸之中仿佛闪烁着万千星辰,璀璨非常。

可他越是笑得温柔,江岑溪越觉得背脊发寒,仿佛那笑容里隐藏着他们无法察觉的阴谋,如蛇蝎般潜伏,深不可测。

第33章 清理门户(五)“他们会把我心思说出……

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展成了最棘手的情况。

江岑溪垂眸沉思片刻,才问:“你打算告诉其他人吗?”

李承瑞回答时的语气也很低沉:“他似乎挺能伪装的,目前看来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先瞒着吧,毕竟最近要和柳淞打交道,莫辛凡是个没心机的,很容易被柳淞套话。不过还劳烦小神仙奶奶留意着些,别让他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江岑溪没有异议:“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目前还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甚至无从调查他的身份。”

“慢慢留意吧,当初虞娘的情况我们也是无从下手,最后也是云开见月明。”

“好,处理完广汉郡的事情,我们再着手处理此事。”

事情要分一个轻重缓急,广汉郡的事情牵扯人命,他们要首先处理。

见江岑溪没有如何犹豫立即答应下来,李承瑞一阵心中揪紧。

上一次见到江岑溪为了帮他,到处奔波还吃了些苦头的模样,他已经满心的愧疚。

如虞娘所说,他在求江岑溪的初期,的确仍旧是不信任她的。

如今还要再麻烦她一次,她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谁知,倒是他的本体安慰了他一句:“你也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小仙师本就是出来降妖除魔的,你的事情不过顺手即可帮忙的,你不必想太多。”

江岑溪突兀地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云里雾里,很快想清楚他是对镜子里的李承瑞说的,不由得错愕。

她又去看镜子里的李承瑞,他也是一脸的惊讶,随后很是烦躁地道:“他们会把我心思说出来的这个毛病能不能改?!”

他的本体轻笑起来:“幸好你心性单纯,也不怕旁人看。”

言下之意:李承瑞脑袋空空,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

“一点也安慰不到我!”李承瑞的情绪逐渐崩溃。

江岑溪正笑着,突然听到他的本体再次出声:“小仙师很喜欢你做的衣服,交手时都会注意不伤到衣服。”

江岑溪的笑意很快收敛,道:“你确实多嘴。”

“嘿嘿……”镜子里的李承瑞刚笑了两声,便被江岑溪收了镜子,之后再也没法发言。

江岑溪将五岳真形镜放进了自己的布兜里,布兜上的龟甲碰撞,在夜里发出清脆声响,极为悦耳。

待她放好东西,抬手对李承瑞招了招。

李承瑞很是顺从,微微俯下身来,于是她抬起右手,食指轻点李承瑞的额头交代:“你的执念我已答应协助清除,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都会竭尽全力解决,但是这些时日你需要老老实实,不要用他的身体做出过分的举动。”

李承瑞这般俯身,安静地听完后抬眸看向她,因着两个人挨得极近,她与李承瑞清亮的眸子四目相对,倒是让她怔了一瞬。

随后他声音很低很沉地回答:“好。”

之前没有在意过,今日这般静谧的环境下趁着夜色去看,终于认可李承瑞生了一副好相貌,比她前些年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月光在他的眸中投下光影,又将他一半的轮廓隐匿在黑暗之中,明暗交接,更突显他的轮廓立体。

许是因为他灵魂干净,才能拥有这般清澈足可见底的眸子,倒是比今夜的星辰还要璀璨几分。

李承瑞回答完重新站好,背着江岑溪的行李看着她问:“我们继续前行吗?”

“嗯。”江岑溪回答的同时打量着李承瑞,思考着这次执念清除后,李承瑞会不会变聪明一些?

很快她便想到虞娘也不是单纯的心性,倒是对李承瑞没什么影响。

但是这个看过一眼,就能瞬间利用全部地形的敏锐度,怕是会被李承瑞留下,对李承瑞这个身份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好处,可以帮助他作战。

若是执念不难,对李承瑞来说也是不错的交易。

*

邱白进入梁知府府邸时还在抱怨:“江岑溪和李承瑞倒是跑得快,留下我们几个解决烂摊子!如果不是最后来了衙役,我们都出不来!”

说着快步进了院落,梁知府亲自来迎接,还问道:“李小将军和小仙师没有一同前来?”

邱白一怔:“他们还没到?”

梁知府询问:“你们是分开前来的?难道是不认路?我派人去接。”

独孤贺客气地道:“那就劳烦梁知府了。”

独孤贺对他这般客气,倒是让梁知府很感动,赶紧回答:“分内的事。”

邱白突然停住脚步,想着他们两个人单独行动能去做什么,该不会是……

突然贼笑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包裹继续朝里走。

却在这时听到了马蹄声,邱白还当是江岑溪他们到了,又退了几步到了大门口,刚要开口询问,却与柳淞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是一怔。

随后柳淞翻身下马,邱白趁机一溜烟跑了,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要和柳淞住在一处了?

她急急地朝着院子里跑,有府中侍女引她入内,她点头跟着入内。

其间回头,见到柳淞在与梁知府见礼,便没再停留。

梁知府给她安排的是一间厢房,有东西两间,一间是她的,一间是江岑溪的,中间有可以共用的小厅,放着一张四方桌。

房间布置极为雅致,看得出梁知府的日子过得也颇为清贫,室内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很多东西还在由侍女陆续送进来,应该是新去采买的,生怕怠慢了贵客。

等了一会儿江岑溪才到,进来后手中还捧着卷宗,邱白有话要说却被堵在了口中,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免得打扰了她。

江岑溪瞥了她一眼,道:“有话直说。”

“你们俩方才干什么去了?”

“又去冯掌柜家附近转了一圈,险些被狗咬了,这才狼狈地过来了。”

他们二人也是途中发现距离冯掌柜家还挺近的,顺便去看一眼。

坦荡地去,被狗追着离开的。

邱白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坐在了她身边,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想什么了?”

“我想着吧,李小将军一个学武的,年纪还小,也挺好的,有劲儿。”

“他确实力气很大。”江岑溪没听出她的画外音,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他们第一次过招,可是振得她手麻。

邱白犯了个贱,却没等到她期待的后续,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意识到:江岑溪根本没开窍。

于是她又问:“江岑溪,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怎么了?”

“哦……陵霄派弟子可以成亲的吧?”

“嗯,不然清信弟子和清真弟子的称呼是哪来的?”

清信弟子指的是已婚的女道士,清真弟子指的是已婚的男道士。

“那你们内门的几个亲传会成亲吗?”

“会啊,我的七师兄孩子都七岁了,还说想让他的孩子拜我为师,我拒绝了,我没耐心教弟子。”

“哦……”那就是江岑溪没开窍而已,和陵霄派无关。

江岑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放下卷宗看

向邱白,问:“你欲言又止的,酝酿什么坏水呢?”

邱白也不想给江岑溪讲男女之事,毕竟无情无爱的反而是好事,所以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不咕回来了,带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是不是得付工钱?”

“你派不咕……”江岑溪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问,“去暗中跟着那群黑衣人了?”

“是啊!”

“我怎么没发现?”她甚至没注意到邱白是何时放飞的不咕。

“这要是轻易地被发现,我还怎么混饭吃?”

不过江岑溪有所猜测:“你能控制不咕被召唤出来的位置,所以它悄然被召唤,一路跟随那群黑衣人。”

“差不多,我估算着也该回来了。”

这还真是不错的消息,江岑溪很快起身准备跟李承瑞他们说此事,随后答道:“这次是协助柳淞办事,你找他要工钱。”

“……”邱白见江岑溪离开,当即愁眉苦脸的,最后还是跟了出去,她打算去磨独孤贺去,这老头更好说话。

邱白跟着江岑溪一路到了李承瑞的住处,发现男子的住处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莫辛凡、李承瑞、独孤贺和柳淞居然是四个人住在这一处院落里。

他们见了面,此刻都在院子里说话。

院落正中有一张石桌,围绕着六个石凳,他们此刻正坐在石凳上讨论着案情。

这难道是长安城的做派,深更半夜也不休息?

她跟来时,江岑溪已经将自己派去不咕跟踪的事情说了,她正好听到江岑溪对柳淞说道:“邱白是跟着我们几个赚工钱的,这一次的工钱就由柳寺正出吧。”

柳淞眉眼未见变化,依旧是平静的模样,道:“好。”

她暗叹江岑溪办事效率高,也省得她再骗老头钱了。

李承瑞仍旧在跟柳淞说着黑衣人的事情,只是语气嘲讽:“柳寺正最近的办事能力在下降吗?下一位受害者家附近埋伏着一群黑衣人都未曾发现?”

江岑溪看向李承瑞,不由得感叹,李承瑞见到柳淞后的敌意,竟然对抗过了执念对他身体的控制,居然还能嘲讽得出。

柳淞也不在乎:“还真是在我离开后出现了新的案情进展,被你碰巧遇到了,不然我也没有欣赏你小人得志嘴脸的机会。”

“露馅了吧?装不下去了吧?大家看看他的嘴脸。”李承瑞指着柳淞跟独孤贺等人示意,“山青村的事情如果没有我的出手,能给他处理此案的机会?”

“我不敢揽功,所有事情如实上报,这件事最大的功臣是独孤国师和仙师。”

“……”李承瑞看着将他排除在外的柳淞,暗暗握紧了拳头。

柳淞很快又补充:“哦,还提及了李小将军与莫小将军的协助。”

“你……”李承瑞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了翅膀扑扇的声音,当即抬头望去。

一行人都更在意案情,很快停止了争执,看着邱白招呼不咕落下,喂给了它一些肉虫。

不咕不仅仅声音像个老大爷,做派也有些神似,落在石桌的桌面收起翅膀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微微仰起胸脯。

柳淞很快取出了一块方布捂住口鼻,努力掩饰此刻自己的不适。

柳淞对动物、鸟禽过敏,靠近了呼吸会变得不顺。

不咕看到柳淞的模样当即说道:“你这后生见到我还是这般模样,也难怪小白她……”

“不咕,说正事。”邱白打断了它。

不咕站定后,突然开始学旁人说话。

“撼林军怎会出现在此?”

说着,它慢吞吞地换了一个位置,仿佛在学另外一个人,又道:“难道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紧接着再次移动位置:“我们秘密行动,怎么会被知晓?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是撼林军出动。”

“我听闻李承瑞被派去和国师一同行动,任务和我们无关。而且,他们之前似乎是在抓那些地痞无赖,意外发现了我们。”

“难道只是巧合?”

“也真是奇了,那东西究竟被藏在哪?若是再找不到,我们怕是……”

不咕学到这里,突然在桌面上跑了一圈,引得柳淞身体后仰,又往后避开了些许。

不咕没有因为他而停止,而是突然喘着气急切道:“被李承瑞抓到一个,应该是服药了,我侥幸逃了。”

“先弄清楚李承瑞的目的再行动。”

不咕汇报完毕,回到了邱白的肩膀上。

其余人听了之后都是一阵惊奇,似乎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江岑溪忍不住轻笑出声:“这鸟儿不错。”

回答她的是不咕:“我是鸮,不是普通的鸟儿。”

“哦,我的口误。”江岑溪立即承认错误。

柳淞在此刻低声道:“看来这群黑衣人的目的是寻东西,而非杀冯掌柜。而且这群人的行事风格跟凶手大相径庭,很可能和凶手不是一批人。”

李承瑞也跟着嘟囔:“嗯,而且他们能认出我来,很可能不是广汉郡的人,至少是知晓撼林军招式的,甚至有可能是长安来的。”

江岑溪扶着石桌桌面,手指轻敲垂眸思考:“冯掌柜家里能有什么他们想寻的东西?”

回答她的人是柳淞:“我去巧思阁看过,都是一些机械机关,做工很是巧妙。还有一些机密匣,这种匣子会由主人设置一套繁复的开锁密码,将机密的东西放入其中,关闭后如果开锁错误一格,或者是强行拆开,机密匣都会立即自毁,其中的东西也会化为齑粉。”

李承瑞跟着分析:“可店里卖的都是新的吧……除非店主会留下一些记录,帮助客户记住密码……”

“也可能是原始机芯,寻能工巧匠偷换,再做手脚可以重置密码。”

李承瑞很快摇了摇头:“如果有这种想法,跟冯掌柜买不就成了,用得着派一群人去秘密查找?再说能派出一伙黑衣人的主子,有的是财力人力,抓住冯掌柜让她自己交出来不就得了,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还闹出人命来。”

“嗯。”柳淞表示了认可,“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定然也能想到,所以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李承瑞直接警告:“你已经江郎才尽,需要我们协助了,就别在这里明里暗里给我添堵。”

“如果你能忍住不挑衅的话,我自然也没有闲暇理会你。”

“呵——”李承瑞冷笑一声,“但愿这一次你上报的内容不是我和小仙师一同办案,你和其他人等协助,不然真枉费你特意从长安赶来,那样你可真就只起到一个亲眼见证的作用了。”

随后,李承瑞忍不住叹息:“冯掌柜还真是流年不利,一次遇上两重危险。”

“流年不利……”江岑溪听到这个关键词后低声嘟囔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去翻阅卷宗,手指掐算起来。

一直旁观的邱白忍不住凑过来问:“这是给这群死者算个命?能把凶手算出来?”

江岑溪粗略地将七名死者的生辰都算了一遍,随后又去算冯掌柜的八字,最后起身对柳淞道:“我可否去看看死者的尸身?”

柳淞严谨地回答:“全部的尸身看不到,我们只有七颗人头。”

“嗯,我知道。”

这些卷宗都有写,只是江岑溪仍旧称呼为尸身,不过柳淞这种办案人员比较严谨,会咬文嚼字,她也懒得辩解什么。

邱白有些不想跟着,夜里去看七颗人头,想想就瘆人。

独孤贺却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江岑溪身边询问:“他们的命格可有不妥?”

“有相似之处,皆是有偏财的七杀命格,这两者结合,都是大富大贵安享晚年的较好命运,可却……”

却在奋斗过后取得了殷实财富后,遭遇横死劫难。

第34章 清理门户(六)“这些人都是他的…………

断案时给所有死者算一卦,这是柳淞从未有过的思路。

他断案一般讲究证据和人们的思想逻辑,从而一步步推断最终的案情。

这一次的案情涉及了一些他不懂的怪力乱神之事,刚巧知晓独孤贺等人就在附近,于是顺便寻来,想着也许能给他提供一些线索,扩展他的思路。

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是不信任国师的人之一,只是没有李承瑞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对破案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参与,专心于解决自己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和这些人打交道。

上一次在山青村看到了江岑溪的手段,他的确十分惊讶。后续又了解了他们引魂断案的事情,方式匪夷所思,

可最后的确快速断案。

所以他在回来的途中,也在思量这桩棘手的案子能不能迅速解决。

江岑溪被领到了停尸的地窖,一行人需要爬梯子才能够进入一个较为阴凉些的环境内。

可就算这里的温度比别处低,仍旧能够闻到一阵阵恶臭味。

莫辛凡原本是要进来的,可他是习武之人,嗅觉格外灵敏,怕吐在地窖里添乱,又快速爬了出去。

邱白干脆站在地窖口等待,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们都不想独孤贺跟着下来,毕竟他年事已高。

他却执意下来,下来时一直由李承瑞扶着,也算是颤颤巍巍地进入。

进入其中,江岑溪双手掐诀,朝着自己的眉心一点,随后又在独孤贺等人的额头轻点,这些人的表情霎时间好了些许。

柳淞原本不解,待到江岑溪在他眉心一点,他顷刻间失去了嗅觉,之前被熏得头疼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还真是神奇。

几个人进入其中,柳淞介绍道:“一共有七个人头,第一起案发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每次案件都是在喧闹的环境中发生。

“在拥挤的环境里,场面还有些许混乱,死者突然血液喷溅,旁人注意到时,只看到人头突然飞起,凭空停滞在空中,同时还会燃起绿色的火焰,转瞬消失。

“诡异的是死者的身体会在众目睽睽之中消失不见,甚至没有血迹留下,最终也只能寻到这七颗人头。”

江岑溪走到人头前方,微微蹙眉。

看得出死者死亡时间相距有些时日,有些已经成为白骨,有些还有血肉,只是已经腐烂。

她强忍着不适感,站在其中一颗人头前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待到施法完成,却未见任何反应。

她迷茫地看向周围,又不死心地继续尝试。

连续试了三颗人头,确定都没有魂魄可以招来后,她低声道:“这些人的魂魄不全,又不是完全没有回应,而是被……关押了。”

“关押?”这个说法让柳淞觉得很新奇。

“嗯,有微弱的回应,可魂魄不在头颅这里,他们被关押在一个空间里,无法脱离。”

独孤贺跟着看着此情此景,道:“死无全尸,魂魄也不全,明明是极好的命格,却落得如此下场。”

江岑溪也有些唏嘘:“最惨的是死了,魂魄还在被折磨着。”

独孤贺似乎是被提醒,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徒孙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岑溪知道,独孤贺虽然道法不精,但是一向理论知识丰富,而且云游时走南闯北,的确知晓许多。有些事情他听到了一些线索,就能瞬间想到他知道的理论知识。

于是她问道:“什么?”

“尸解仙。”

江岑溪被提醒,有了一瞬间的恍然。

见其他人不懂,独孤贺详细解释:“尸解仙是尸解而成的仙人,是最下品的成仙途径,也是后天仙真的一种。

“《抱朴子内篇仙论》里提及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我曾在《云笈七签》中看过,书中说夫尸解者,尸形之化也,本真之炼蜕也,躯质遁变也,五属之隐适也。”

见自己说完,所有人依旧是迷糊的样子,独孤贺斟酌了一番后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了出来:“其实正确的尸解仙方式是生前修炼此法,在死后他会短暂地去往阴间,尸体虽然已经彻底腐烂,却又能够重生并成仙。

“很多人说,经过太阴炼形后,不仅仅可以复活,就连体质、容貌都可以超越往昔,还可以登于仙道。有些人则会用造剑尸解法,以剑代人。

“可后来却出现了一些邪法,自身能力不足者,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够完成此法。越传越扭曲,尸解仙的含义也被扭曲了,仿佛用残缺的尸身可以作为贡品,助真正想要成仙的人得以重生。

“后来,他们说的重生,变成了是回到生命之初的某一个节点,资质和容貌变得更佳,还带着记忆,凭借着之前的记忆盗窃旁人机遇,从而成就自己……啊,我说得有些多了,总之就是如此。”

李承瑞听得一知半解,于是询问:“所以凶手是在为自己寻找升仙的助力?”

这很离谱。

独孤贺很快回答了他:“没错,能成仙的只有祭坛中心的人,我也是在小师祖为他们算过命格看过尸体后,才想到了尸解仙这一说法。凶手像是寻了几个命格好的人为自己铺路,让他能够更顺利地成为尸解仙,这些人都是他的……贡品。”

柳淞则是想到了另外一点:“有没有可能凶手和他们是一样的命格,所以选了和他一样命格的人做贡品?”

独孤贺略微思量后摇头,同时还忍不住叹息,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非也非也,若是凶手也是这般命格,他甚至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他便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

“成仙悟道有时不仅仅要靠努力,还要看资质。这资质和根骨乃是天生的,和命格同理,比如小师祖就算不用任何方法,她只需要顺利成长,即可成为天仙,通俗点说,小师祖生来命好。

“可有些人,比如我,我如何努力地阅读书籍,夜以继日地修炼,仍旧只是知道一些书本上的知识,道法没有提升,遇到问题还是得求助师门。

“可能是有着同样的苦闷,让我想到他可能连最下品的成仙方式都无法顺利完成,才会采用此类邪法。毕竟……真正的尸解仙成仙方式并非如此。”

江岑溪听完微微张开嘴唇,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她终于懂了为何自己没想到这方面,独孤贺却能够瞬间想到尸解仙。

他们站在的角度不一样,看问题的方式也不同,她的思维里,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柳淞托着下巴思考,同时道:“凶手又是如何得到这群人的生辰八字的?难道是知府衙门泄露?”

民间百姓大多有着自己的风俗,生辰八字这种机密是万万不会泄露的,除非是成亲时,才会寻人合八字。

江岑溪道:“这些人都成过亲吗?”

江岑溪看卷宗的重点在于哪里有他们能帮忙的事情,至于死者的亲属关系她则是匆匆扫了一眼罢了,无心理会。

柳淞回答:“嗯,都有些年纪了,大多成亲过,冯掌柜没有成亲,但是议过亲。”

江岑溪点头,随后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帮这些人合过八字的人,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另外一种可能是收禁。”

独孤贺很快跟着解释:“在人们年幼时如果多灾多病,父母可将小孩的生日月交给道长‘收禁’,把孩子的生辰写在布上,放入坛中。[1]”

李承瑞突然觉得案情多了很多线索:“所以凶手有可能是道士?”

江岑溪不能确定:“也不一定,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知道这个方法的人都可以去偷布。但是能知道尸解仙的事情,想来也是懂道法的。”

江岑溪回答完,内心之中却在想,这一次广汉郡还真是来着了。

她想的是清理门户,没想到协助破案,也有可能是另外一桩清理门户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在封闭狭窄的地窖里多留,又一同出去。

独孤贺腿脚已然不利索,最后是被李承瑞推着后背,硬把他推出去的。

出去后江岑溪帮所有人解除了法术,众人的嗅觉恢复,又能够闻到院子里的草木清香。

柳淞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沉思。

这一次过来,的确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也助他扩宽了思路,让他

开始思考他之前未曾想过的角度。

如果他们提供的思路是对的,那么可以调查的范围一下子窄了很多,他也能更快速地了结此案。

想到了什么,柳淞对他们示意:“我们会路过一处案发地点,诸位可以随我去查看一番。”

如今柳淞对待他们的态度已然恭敬了几分,再顺道看一眼,他说不定能够得到新的线索。

反正是顺路,一行人也没有拒绝,一同骑马过去。

他们本想着是案发地点,可能会被封闭了路段,谁知这里一切如常,白日里似乎还摆过摊子,偶尔还有路人路过。

只是听说过此处发生过命案,百姓们会走得快些。

“这里是广汉郡较为繁华的街道,无法更改,所以在案发后也只封了两日,实在是对居民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才又重新开放。

“案发当日,正是岁时接喜神送蚕花的日子,这本是江南的习俗,但是蜀地也会凑个热闹,只是流程不甚严谨,好些人会在这一日来此参与。

“当天夜里,正是人最多最拥挤的时间,在这个位置突然有人惊呼,自己身上被溅了血液,随后所有人都看到一颗人头飞到了空中,还在滴滴答答地淋着血。在头颅旁燃起火焰后,头颅又落在了地面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场面拥挤不堪。混乱过后,大家却发现只有人头落地,尸身却不见了,地面上只有头颅离体时喷溅的血液,没有尸身移动留下的血迹。”

柳淞说得详细,所有人听得头皮发麻,仿佛那时的画面就在眼前。

想一想,就觉得那场面恐怖至极,现场若是胆子小些的怕是会被吓出病来。

独孤贺听完说道:“按理说,如果想要分离的尸身,拿走头颅更加方便,带着那么大的尸身逃离,又是在人那么多的环境中,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

柳淞跟着点头:“我曾设想过,有人带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立即将尸身放在箱子中,接着用箱子运尸离开,可我详细问过,当场没有此类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江岑溪本在跟着思考,却看到李承瑞一直在跟自己使眼色。

她意识到什么,说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需要上去确认一下。”

“哦,去吧。”应该是她之前交代过他不许用李承瑞的身体做离谱的事情,此时做什么,都要跟她请示一下。

李承瑞说着,纵着轻功起身,到了案发位置附近的房梁以及架子上看了看,很快确认了下来,接着又轻盈地落地:“我大致看出来了,这里是一个简单的机械环境。”

柳淞看向李承瑞,似乎也有所猜测:“头颅是被很细的丝线吊到上空的?”

“你也发现了?”

“我想过这个思路。当日街道上架着不少灯笼,有绿色火焰,我便想到了会不会和灯笼有关,还排查过所有的灯笼里有没有丝线,如今灯笼还在知府衙门内。”

李承瑞指着一旁架子上:“我看到了几处划痕,应该是丝线固定在此时留下的痕迹。头颅被割掉后,有丝线系在了头发上,将头颅吊到半空中,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接着,丝线可能是遇血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燃烧,也就是案发时的绿色火焰,头颅没有支撑后落地,这时凶手已经离开了。”

柳淞似乎很意外这些话是李承瑞说出来的:“嗯,我之前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我详细问过,周围没有人形迹可疑去控制丝线,头颅是如何立即升空的。

“最大的疑点是尸身是如何消失的,难道真是有此类法术?”

李承瑞走到了一边,手按在一个磨盘上:“丝线绕在磨盘上一周,磨盘可以充当一个滚轮,不知当时可有人转磨?”

柳淞被提醒后,眼睛一亮:“好,我去调查。”

他还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被李承瑞提供有利的线索。

他又很快在脑子中搜索,最后得出了一些结论来:“在画舫的那一次,有画舫上的转轮或者是可以利用船锚。在河边的那一次,似乎有一处筒车。在民宅的那一起……难道是井辘轳?”

显然所有的案发现场的细节,他都熟记在心。

“关于尸身消失的真相嘛!”李承瑞大喘气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却道,“我再想想。”

所有人只能失望叹息。

不过,这已经算是有新的发现了。

柳淞甚至没有回梁知府家里,而是连夜去了知府衙门,还真是他的行事风格。

邱白目送他离开,知晓他忙碌时不会找自己,她也乐得清闲。

江岑溪等人回去的途中,李承瑞小声跟江岑溪一个人说道:“我只要在那个环境里一站,粗略地想象一下,就知道将机关布置在哪里最合适,如何利用旁边的环境最恰当……”

“这个执念的主人,似乎很会利用空间,这也是一条线索。”

“嗯,我还总觉得,我脑子里有能运走尸身的方法思路了,只是还没彻底想出来,就差灵光一现了,等我回去想想。”

“好。”

第35章 清理门户(七)【一更】江岑溪甚至可……

第二日清晨,在依山傍水,山温水软的蜀地,清晨的风都要轻柔许多。

知府家中知道有贵客光临,所有侍女都小心翼翼的。

可在贵客醒来后,多少有些鸡飞狗跳。

梁知府一大早便去知府衙门协助柳淞办案去了,其间还给独孤贺递了一张小纸条,似乎是柳淞要问的问题。

独孤贺拿到纸条后朝着江岑溪的院子走去,想着询问一下江岑溪,没承想,刚靠近就听到了江岑溪的怒吼声:“李承瑞!”

“怎么了这是?”独孤贺也是一阵诧异,却还是走了进去。

“自己看!”江岑溪气得额前的头发都立了起来,还真有几分怒发冲冠的样子。

独孤贺只能自己查看,邱白笑嘻嘻地站在院子里指了指,他终于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引风。

只见平日里都安安静静,只在江岑溪指挥的时候才会有所动作的引风,在此刻居然在院子里乱晃,状态很是不对劲儿。

江岑溪气势汹汹地便要去找李承瑞算账,最后还是被独孤贺拦住了。

可她气啊!

她早晨是被引风叫醒的,还并非寻常的方式,是引风用麈尾一下下地拍她的脸颊。

她狐疑地睁开双眼,看到引风的状态后缓慢地起身,继续打量。

引风居然用麈尾搭在了她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若是能说话,此时定然是长吁短叹,和她聊聊人生的架势。

她从未见过引风这种状态,先是起床披上衣服,检查屋内有没有什么不妥。

最后,她看向了供奉的瑞水,端起来闻了闻后,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终于知道引风到底怎么了……

它醉了!

得知前因后果的独孤贺竟然被逗笑了,又怕江岑溪这般过去跟李承瑞动手,只能劝说:“小师祖您在这歇着,我去问问,您消消气,我一会儿给您送早饭过来。”

可梁知府家里不大的院子,李承瑞的耳力又极佳,一早便听到了动静。

可能是意识到不对劲,他过来后并未立即进院子,而是躲在墙后面看,见莫辛凡大大咧咧地就要走进去,还拽了他一把。

莫辛凡后知后觉,不明所以,但觉得听小将军的安排就对了。

于是两个大个子一起躲了起来,可多少有些顾头不顾尾,侍女见了他们绕着走,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行迹。

江岑溪注意到了他们二人,吼着问道:“李承瑞,这瑞水是怎么回事?!”

李承瑞笑得有些谄媚,犹如做错事被主人发现了的大狗:“这个……是路过摊子的时候,小贩吆喝说自己的酒乃是甘露酿制的。我一想,都是甘露,只不过是经过处理的,也可以给拂尘供奉,就

……”

昨天夜里江岑溪还在想,李承瑞多了一些小聪明,还能协助办案,还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回的情况倒是不急切。

没想到这小聪明会用在偷奸耍滑上!

一时间气得江岑溪血气翻涌,想用拂尘抽他,却反被引风拉住了手腕,俨然一副拉架的架势,这引风醉酒后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李承瑞在院外急忙保证:“今天夜里我就会去寻来更多的瑞水,绝对不会掺酒。”

院子里的邱白听到之后忍俊不禁:“旁人是卖酒掺水,你们却是掺酒反被骂。”

“哎呀!”李承瑞开始快速思考,“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拂尘赶紧醒酒,喂点清水可以吗?”

江岑溪没理会他的提议,伸手抓过引风,握在手中甩了甩,那力道狠得李承瑞下意识一缩脖子。

很快引风便老实了下来,也不知是被甩晕了,还是真的醒酒了。

独孤贺在适当的时间凑过来,道:“柳寺正送来了一张纸条,询问凶手选择在热闹的环境中行凶,算不算一个科仪的环节,这对他之后的事情有何助力。

“还有一条是询问,凶手行凶的时间是否有什么说法。”

凶手每一次都会选择在人多热闹的环境行凶。

最恶劣的一次,是死者儿子娶妻,成亲当日,一群人贺喜之时家主在家中横死,喜事变成了丧事,其夫人更是因夫君死状太过惨烈而惊得一病不起,不久后也随之离世。

那对小夫妻也遭遇了不少磨难,小媳妇被说带来不祥,好在夫君护着,谣言渐渐淡了。

可是先丧父,后丧母,对男子的打击也是极大,原本是一个年轻的秀才,如今仍旧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好好的一家人,就此没落了。

如之前江岑溪所说,该死者本该是极好的命格,也正是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

没想到一家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收到问题后,江岑溪正要去卷宗上看看日期,独孤贺已经整理好了,同时道:“我瞧过黄历,似乎没什么相同之处,但是不敢轻易断定,还是想请您也看看。”

江岑溪只能先收了脾气,和独孤贺一同进院子,研究几次案发的时间。

李承瑞见情况缓和,立即进屋收了酒水,又快速擦了几案。

离开时还叫上了莫辛凡一起,也不知去忙什么了。

独孤贺和江岑溪推算日子,后期甚至延伸到去研究那几日的星辰图,越算越多。

邱白觉得新鲜,也跟在一旁拄着下巴旁听。

没一会儿便见到莫辛凡和李承瑞端着一些水果进来了。

他们送来的水果不仅仅是洗干净了这么简单,西瓜切成了小块,每块都是方便入口的大小,还贴心地去了籽。

梨子切了块,还削了皮。

葡萄也都一颗颗地摘了下来,放在了托盘里。

江岑溪看了一眼,想着莫辛凡定然不会这般细致,原本的李承瑞也不会。

但是被执念干扰后的李承瑞,多了一些“投机取巧”出来,又多了一些“细致入微”,看起来很会照顾人。

李承瑞送来这些后,见江岑溪没有布置避暑的法术,便拿起了一把扇子,不紧不慢地帮她扇风。

见到江岑溪没有心思吃,还会戳起来一块喂到江岑溪嘴唇边。

没一会儿,李承瑞撤开身体,她还当李承瑞没有耐心准备离开了,却见他取出了一个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

江岑溪的身体瞬间顿住,抬眼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拿起了另外一根小木棍戳了一块梨子,自己吃了一口,又抬眼看向她问:“神仙奶奶,我买的西瓜甜吧?”

“嗯……不错。”

“我注意到你爱吃了,西瓜都给你留着呢,我只吃梨。”

江岑溪不由得觉得意外:“我全程都在计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哪个?”

李承瑞笑得爽朗,似乎很简单似的:“吃到好吃的,你的眼睛会亮一下,梨可能是有些酸吧,你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观察得这么细致?”

“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以前我娘还担心过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看人脸色行事,以后怕是会误事……”

说着说着,李承瑞可能意识到再说太多,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什么,于是渐渐停了下来。

独孤贺却并未多想,而是道:“李小将军此行出来历练,的确成长了不少,回去后定然会让国公夫人刮目相看。”

“嘿嘿……”李承瑞的本性仍旧未变,一夸人就飘,轻笑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去喂江岑溪吃西瓜。

见江岑溪的计算告一段落,将所有的纸张放在一处寻找相似之处,李承瑞自己又吃了一块梨子,语态悠闲地道:“你们有没有可能想复杂了?你们也分析了,凶手可能是很差的命格,那么他的日子恐怕过得很拮据。

“所以他每次作案,都需要苦兮兮地去攒一阵子的作案工具,才能够顺利完成?

“而且你们看,凶手也是需要等机会的,需要他选定的目标在热闹的环境之中才可以,这是他不可控的,所以只能慢慢地等时机,这才使得作案时间横跨三年。”

江岑溪听完李承瑞的想法,也觉得合理。

她将这些计算的纸张整理好放在一起,道:“我们也算是排除了一些可能。”

独孤贺却仍在思考:“为什么要选在人多的环境,这一点我和小师祖仍旧没有想法。”

李承瑞咀嚼着梨,口腔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说道:“你们也说了,这个人用的是邪法,邪魔和正常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我们去一趟知府衙门吧……”江岑溪站起身来,这两个问题他们都未能回答出来,就去看看能不能帮一些别的忙。

她还要问一问,柳淞不会算命,是如何推算出下一个受害者是冯掌柜的。

梁知府的宅院距离知府衙门并不远,一行人吃了早饭后,一同前去知府衙门。

刚刚走出院落,江岑溪便看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伞。

李承瑞帮她撑着伞道:“正是日头强的时候,我帮你遮遮阳。”

“瑞水的事情我不怪你了,你不必如此。”江岑溪反而挺不自在的。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照顾你……”李承瑞说着微微俯下身,“你懂的。”

“咝——”江岑溪倒是不拒绝了,只是忍不住思考,“这回的执念是男是女?很少见到这么会照顾人的男人。”

“怎么没有,圣人身边的林公公比我还会照顾人呢。”

江岑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对他进行鼓励:“继续保持,也适当照顾照顾别人,别只可我一个人折腾。”

“好的,我继续努力。”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知府衙门,院落中有不少等待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之前不是问过话了吗?怎么又问一次?”

“就是,我根本不想回忆那一天的事情,简直吓死人……”

几个人得知柳淞是在问询目击证人们,知道不该打扰。

江岑溪有些想旁听,还未开口,李承瑞竟然猜到了她的心思:“这种例行公事的盘问不严谨,我可以带着你在旁边偷偷听一会儿,柳淞不会在意。”

“行,走吧。”

“跟着我来。”

李承瑞很快收起了伞,将伞递给了莫辛凡,伸手拽了一下江岑溪的包,示意她跟着他走。

她立即跟上,穿过人群,进入了审讯的房间。

柳淞还在问话,很快注意到有人进来,目光似乎只是随意地扫过,见到是李承瑞和江岑溪的身影,二人又小心翼翼地躲起来,便知晓不是急事,于是继续盘问。

“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上一次我已经说过了,当时我的孩子乱跑,我去追他,他还撞到人,我正在道歉,突然被什么淋到了头,温温热热湿乎乎的,我还以为谁洒了水,一抬头就看到一颗人头正在喷血!我道歉的那位也是吓得不轻,拔腿就跑,都没理我。”

想起那一幕,该男子仍旧一脸的晦气,难受非常。

“可还有什么细节,比如听到了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是有人拿着

什么奇怪的东西?”

“都吵吵闹闹的,七嘴八舌,也听不清什么。”

在柳淞沉默记录的时间,李承瑞突然将手臂搭在架子上,询问了一句:“孩子为什么突然跑?”

男子见突然来了其他人一怔,却还是如实回答:“他说听到了鼓声,可哪里有人敲鼓啊,我说了他不听。”

柳淞听到了不对,于是问:“你不是说没有奇怪的声音吗?”

“我确实没有听到鼓声啊!”

询问普通百姓就是如此,询问的人想得不周到,不去问,他们也不会想到去说。

可偏偏他们觉得无所谓的,反而是比较关键的证据。

李承瑞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进来。

柳淞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让该男子先出去。

李承瑞语速极快地说了起来:“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喧闹的场合行凶了,因为他要掩盖声音!凶手走路的时候可能有敲鼓一样的声音,喧闹中大人听不清,但是孩子的高度可以听到。”

柳淞陷入思考:“声音不应该是向上的吗?越到上方声音越大。”

“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大人的注意力可能是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叫卖,孩子在人群里,注意听后听到了大人未曾注意到的。

“而且他的灵活度不高,如果被害人提前听到声音有所警惕,怕是不能顺利得手,只能是趁乱也是趁其不备,一击得手。”

柳淞瞬间认可了这个说法:“敲鼓一样的脚步声?假肢?”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柳淞见李承瑞又要卖关子,当即说道:“想到什么了直说。”

李承瑞却看向了江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