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一)【二更】“白天……
当危险逼近的那一刻,仿佛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出自于最原始的本能。
李承瑞在那一瞬间身体本能驱使,让他朝着远离声音所在处后跃,同时快速拔出横刀,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与此同时,江岑溪已经手持拂尘朝着孩童的身影攻击过去。
正是因为李承瑞的及时撤离,江岑溪才能毫无顾忌地够拼尽全力地一击。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又或者他们根本一直盯着那一处,孩童的身影却突然凭空消失。
感知强大的两个人错愕了一瞬,又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孩童的身体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林中暗处,微微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们,只吐出简单的字来:“为何?”
入夜后,干枯的树木竟然在夜幕中显得锋利,犹如从地面伸出的尖刺,错落地排列在孩童的身后。
一片枯败之中,站着一个面容白如冰雪,只有漆黑瞳孔,却无半点眼白的孩童。
它越安静,神情越疑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越让他们不寒而栗。
它说话在远处,声音却飘在两个人的耳边,仿佛在跟他们耳语,耳尖甚至还能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他们终于明白邱白当时为什么会被吓到了,这一幕实在诡异。
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挥动拂尘,单手掐诀,念着召五雷咒便要攻击过去。
可她召来的雷刚刚降落,孩童的身体便再次消失。
它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飘荡在寂寥的林中:“不欢迎我。”
江岑溪停住脚步,四处查看,同时调用天罗地网诀寻找其踪迹,都未能寻到。
李承瑞则是在此刻寻找邱白,回头便看到邱白已经在他们和孩童僵持时,迅速撤离,此时正坐在马匹上,用包里的工具去勾树上绑住马匹的绳索,随时准备逃离。
动作真快。
恢复安静后,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邱白抱着马颈,声音微颤地问:“又走了?”
“嗯。”
“它怎么来得无声无息的?”邱白心有余悸地留在马上,仍旧是随时会跑路的状态。
江岑溪也有此疑惑,随后说道:“如果它是慢慢靠近的,我们三人不可能无人察觉。这证明它存在于这座山的每一处,它可以随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又随时消失。”
李承瑞将横刀收回,同时说道:“所以我们白日寻找时,它一直在看着我们寻找。”
江岑溪也忍不住骂道:“白天不出来,非得晚上出来,它是知道它晚上出来更吓人吗?!”
邱白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确认是否安全,随后问道:“它仍旧没有恶意吗?”
“嗯。”江岑溪回答的语气很不好,“它没有恶意到……衬得我像一个莫名其妙就动手的坏人。”
尤其是它还一派天真地问他们:为何?
最后又说一句:不欢迎我。
让江岑溪又一次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下回遇到什么动手前,先得和对方打个招呼,这样才会显得陵霄观的道士有礼貌?
李承瑞则是询问:“这一次你正面看到了它,有什么线索了吗?”
江岑溪点头:“嗯,是山魈,还是成长到已经有了人形,还会了简单人语程度的山魈。”
邱白在马上离开也不是,下去也不是,于是问道:“我们要留在这里吗?还是离开这个范围再聊此事?”
“如果我没看错,它真的是山魈的话,我们就算此刻骑马离开,也是在他的地盘上跑呀跑,它还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从它的左手跑到它的右手,换个地方聊天。”
邱白终于放弃离开的想法,翻身下马,朝着他们走过来。
李承瑞则是询问:“能详细说说吗?”
他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只能从江岑溪这里得知详细。
此刻会耐心和他们解释所有事情的独孤贺不在,就只能由江岑溪来跟他们详细说明。
江岑溪也是重新抱好拂尘,席地而坐:“和之前遇水便判断是蛟蜃作怪一样,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会怀疑是山魈。
“山魈会带来诸多祸祟,比如突然的屋瓦震响,无法控制传播的疫病,体弱之人的精神迷乱。
“可是我来了之后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的情况太过恶劣,山魈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才对,毕竟寻常山魈一张天心就平符就可以厌镇。”
邱白跟着补充:“山魈也是妖,还是常见的妖类,我是捉妖师遇到也不会惧怕。可这个……显然不对劲。”
李承瑞听了后懂了一些:“可是这个山魈已经有了人形,还会说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它能力更加强大?”
江岑溪仍旧觉得蹊跷:“就算疫病横行,许多人病亡,也无法将山魈养成这般实力……而且,山魈怎会产生这么多的阴煞之气?”
李承瑞在此刻提起:“还记不记得张大郎提起过,虞娘总会上山,村民们后来怀疑她在山中作恶,谋害村民,如今来看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邱白也跟着他
的思路说了下去:“难道这山魈是虞娘喂养的?她还会一些西梦国的巫术,靠巫术将山魈养成了如今程度。在虞娘离开后,山魈不受管束,造成了山青村如今的局面?”
江岑溪同样苦恼:“山魈在我们看来并非很难对付的,可这个却让我都有些震惊,甚至不知该如何捉到它……也难怪之前来此的高人们都没能成功。”
邱白仍旧有些惧怕:“我们在它的地盘商量如何抓它,是不是有点蠢?”
江岑溪却不在意:“你没看出来吗?山魈虽然有了人形,但是不太聪明,它听不懂。”
邱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更不聪明的莫辛凡。”
江岑溪认可了这个说法:“差不多。”
李承瑞:“……”
当莫辛凡成为了一种针对不聪明的形容,他也无法反驳。
江岑溪苦恼至极,还没独孤贺在旁边帮她分析,她只能拿来一个树杈,写下自己的思路。
“西梦国逃亡之女,一村子的恶人,诡异到极致的煞气,山上的山魈,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她写完后,盯着那些文字看了起来。
李承瑞不打扰她,继续生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邱白捡起自己之前丢弃的吃了一半的馒头,觉得很是可惜,最后丢进了九心玲珑塔喂妖兽。
江岑溪在此刻抬头,说道:“一直提起西梦国,我却没详细了解过这个国家,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李承瑞的说法全部来自于军中:“西蛮一向凶悍,人高马大,还会巫术,总是在战争期间还掺杂着不少的巫术,声东击西,或者残害人心,当年先辈们也是苦战后才能顺利攻打下西蛮。”
邱白听完冷笑了一声:“你们军中对后人一直说的都是你们苦战,以弱胜强?”
李承瑞听出了邱白话语里的深意,微微蹙眉,问道:“怎么?”
“其实很多年前是你们战败了,并且交出了不少金银以及城池,成为了西梦的附属国,许多年后才得以翻身。”
“胡说!”李承瑞厉声反驳,“我军一直顽强抵抗,通过不懈努力才……”
邱白打断了他,问:“你看看你嘴里的故事,是不是精彩得如同话本一般?给你们军中赋予了神话色彩?你也算是军中强将了,如果你遇到当年的季景鸿,你可能一战?西梦又会巫术,你们那群正直的将士是如何战胜的?只是靠坚韧的意志?”
季景鸿,西梦国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将军。
他不会巫术,只是单纯的能征善战,却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就连李承瑞成长过程中不少人夸赞他武艺时,都会偶尔提及他可以与当年的季景鸿一比。
就算曾经是敌对国,依旧认可其能力。
“那你说,为何西蛮最后败了?”李承瑞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啊……为何败了……”邱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夜之间,一代强国从内部瓦解。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突然坍塌,地动山摇……而那个不起眼的附属国一夜之间翻身,从最初跪舔的姿态,成了最后的赢家……其实也挺有传奇色彩的,不过其中细节无人知晓。”
李承瑞继续追问:“那你之前话语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在质疑什么?”
邱白也不怕李承瑞的微怒,回答得直白:“嗯,你们这些活在光下的人自然不会质疑,历史是赢家写的,至于细节,如何赢的,时间久了就没有人在意了。”
听到有人侮辱自己一直守护的家国,李承瑞双手握拳,强忍着怒意回答:“你不也生活在这个国土,怎得说出叛国言论?”
“我的确生活在这里,却在阴暗里长大。”邱白说着笑起来,“听说过黑池河吗?我在那里长大。”
李承瑞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又很快理解了,邱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语。
黑池河在原本西蛮国所在的地带,他们虽然收了城池,可仍旧有些难缠的势力未能彻底铲除。
黑池河地势恶劣,条件苛刻,他们至今未能彻底治理。
西蛮国不少未亡人都在此处,还有一部分他们国家十恶不赦未被缉拿的“恶人”。
这一带鱼龙混杂,十分混乱,是他们军方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你居然能在那里长大?”李承瑞十分诧异。
“当然,你没发现我躲得特别快吗?遇到惹不起的就躲。”随后她又叹息,“后来我年纪大了,那里女子多半不太安全,师父便冒险带着我和师兄逃了出来。可惜……我师父在途中受了很重的伤,没能真正地看到外面的光鲜。”
李承瑞原本是愤怒的,却又知晓,不同层面的人,了解世界的角度不一样。
邱白和他是两个极端,他出生在国公府,出生时国家已经强盛多年,他又有着不错的练武底子,可以称之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可邱白不同,她生在最恶劣的地方,生存已然不易,得到的信息自然与他不同。
李承瑞终于收回怒火,问道:“那在你们那里是如何传说的?”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国灭得蹊跷,多半是混进去了细作。提起来的,也和你们的差不多,国君昏庸,妖妃祸国,明明太子年幼又软弱无能,却偏要拥护其登基,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亡国长公主乃是灿若星辰的存在,如果那国君愿意立她为储君,没有逐步夺走她的权力,使得她没有实权,西梦不会亡。”
“戚溶月?不是说她和妖妃水火不容,她嫉妒妖妃的美貌,出手暗算,最后被国君关押了吗?”李承瑞似乎也知道这段历史。
“如果按照你们的故事,妖妃祸乱天下,长公主对妖妃出手不也是保家卫国之举?”
“……”似乎是的。
“明明长公主有着过人的才智谋略,言行举止,心性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可在亡国前期,她被自己的亲母猜忌,只能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身边不过八十七将,再无其他人保护。
“季景鸿乃是长公主最得力的部下,也被派出征战,不得回城。长公主的势力弱了下来,国便立即亡了,也算是西梦自作孽。”
江岑溪撑着下巴听着,随即道:“能不能说点可能会和虞娘有关的事情?”
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下来,似乎冥思苦想,也没办法在自己知道的信息里,找到能和一个逃亡妇人有关联的细节。
三个人商量到此处,再也没有其他的头绪。
邱白问道:“还搜山吗?”
“先回去吧,在徒孙回来之前我们先把法事做了,让可怜的女子脱离血湖地狱。”
达成一致后,三个人一同翻身上马,回到破庙中留宿。
*
在难产而亡女子去世的第六日,独孤贺并未归来,血湖灯仪由江岑溪一个人布置,接着做完。
书中提及,大凡做七须在第六日,故首七称为敲头六儿。一般由和尚念经,拜十王忏,挂功德画,张榜文,惟例不放焰口,只观灯而散。[1]
他们没请佛门弟子,江岑溪觉得女子因难产而亡,在这一日做血湖灯仪更加合适。
村民们听说这一日那几个小道士要做法事,来了不少村民聚集到附近,有人在院落门口,有人站在墙角,都想看看这科仪是如何做的。
江岑溪提前解了男子身上的法术,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折磨,男人仍旧处在疯癫的状态,看到江岑溪一行人眼神躲闪,甚至不敢靠近。
村子里出过太多疯癫的人,村民见到他的状态竟然无人在意,甚至没人关心一句。
但是在科
仪开始后,男人还是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让一个小道姑做法事?老道士呢?你们糊弄人呢?”有村民质疑。
邱白没好气地道:“你行你来,没出钱也不出力,就知道张嘴叭叭叫。”
“臭娘们你说什么呢?”
“呵,让你见识个更臭的。”邱白说着,从九心玲珑塔召出一只臭鼬来,对男人一指,臭鼬朝着男人便攻击过去,臭味公平地蹭满他身上每一个角落,又快速地回到邱白手中。
男人震惊不已,见李承瑞坐镇又不敢动手,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匆匆地跑了。
其他村民扇着鼻子前的臭味,嘲笑男人的狼狈,无人出手相助。
江岑溪无心其他,认真完成科仪。
入坛,启白。
江岑溪穿着素色道袍,面容低沉地吟偈,宣科。
成功破狱后,她动作柔缓地洒水,再回向。
灯仪结束后,村民们都以为花把势结束了,却同时听得一婴孩的哭声。
村子中早就没有孩子出生,孩童都没有,更别提婴儿了。
可偏偏他们都听到了,四处找寻,却找不到婴孩的踪影。
随后,婴孩的哭声转为了笑声,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女子柔和的轻笑声,最后声音全部消失。
有人听了出来:“是葛七娘的笑声。”
村民们大骇,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此刻心虚,有人吓得惊呼奔走,快速逃离。
有人害怕还是留在此处,想要看到最后。
之前疯癫的男人听到亡妻的笑声,精神再一次崩溃,腿脚发软,只能嘶吼着朝院外爬:“她回来了……她要来杀我……啊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他伸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裤腿,那人却一脚将他蹬开,不管他独自逃了。
邱白见礼成,双手合十拜了拜:“都投个好人家吧。”
李承瑞看着周围的村民由嘲讽、质疑,转为了惧怕的模样,眼神里尽是控制不住的鄙夷。
不过很快他便收了这些心思,如今不能断定他们本身就是一群恶人,还是虞娘真的饲养山魈,他们是被山魈影响成这样的,不能轻易产生这种情绪。
第22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二)【二更合一】“……
江岑溪做完灯仪,消耗了不少精力。
她寻了村中小桥边一个僻静处的石墩,坐在上面打坐调息。
流水潺潺,涓涓而淌,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承瑞和邱白牵着马等候在旁边,其间邱白蹲在了溪水边,叹道:“居然还有溪流,怎么这块地会枯到这种程度?”
所以每次来了高人也只是捉妖驱鬼,而非招雨祭神。
李承瑞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道:“这里是张大郎要跳河的桥吗?”
“应该不是……就算这里水流少了些,瞧着泥土高度,最初的模样水也只有这么高,都到不了我的腰。”邱白用手比量着高度道。
“你瞧着附近还有别的河吗?”
“……”还真没有,他们昨日可是在附近逛了好大一圈。
原本还在打坐调息的江岑溪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笑道:“虞娘还真是好脾气,如果是我,我能把他踹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邱白在此刻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江岑溪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回答:“其实我们应该去问问徐掌柜,可她的身上有护身法瘴,我的法术对她无效,所以只能套话了。
“只有确切地了解虞娘的执念,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如果虞娘的执念是把山魈养得更大,我们先把山魈除了,李承瑞只能一直这个模样了。”
“不行!”李承瑞急得不行,一直保持的优雅都丢失了。
“那我们回县城吧。”邱白说完翻身上马,似乎早就奔波习惯了,这般来回奔走她也没有半点怨言。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上马,三个人骑马准备离开时,却有人出现在了他们必经的路上。
是那名性情泼辣的妇人。
她见他们出现,面色犹豫,最终还是迎了上来,语气要比之前客气多了:“你们……能解决村子里的问题吗?或者能不能去我家里看一看?我家里也有些怪事……”
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客气地说话了,女子说话都十分不自然。
说着还拿出了一个篮子:“我收了一些新鲜的菜,还有三个鸡蛋,保证比别处吃得好。”
江岑溪很想从多方面了解这个村子,倒是愿意暂时停下来,道:“我可以帮忙,但是需要跟你了解一些村子里的情况,你必须如实回答,这样我才能彻底解决村子里的事情。”
妇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成!”
江岑溪几个人临时改了路线,跟着妇人去了她的家里。
她进入院子后,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看风水,口中却在问:“你今年多大?”
“我也三十七了。”
她朝着女子打量了几眼,随后道:“你倒是显得年轻。”
不像村子里其他人那般,年纪没有那么老,却已经有了老态。
妇人听了这话自然开心:“嗐,这辈子没生过孩子,凡事我也不往心里去,他们惹我就骂他们,骂赢了也就不在乎了,所以当天的脾气当天发了,晚上都睡得好好的。心态好,也就显得年轻些。”
江岑溪随口提起:“我见他们好些人看起来都很瘦很苍老。”
“他们怕死。”妇人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知道村子里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天天怕得要死。我不怕,反正大家都是这个情况,我担心也没用,再说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
“做过坏事?”江岑溪很快发现了她话语里的问题,追问道。
妇人见她说错了话,懊恼了一瞬,最终还是叹息道:“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两国战乱之时,到处都是流民,杀人越货是常有的事情。
“听说……村子早期穷得发疯的时候,去做过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江岑溪停下掐算的动作看向她。
她没敢大声说,凑近了才敢跟江岑溪单独说:“偷军粮,还杀了人,毒死的。”
“偷军粮?”李承瑞耳力极佳,这般也能听到,他是军人,听到这三个字当即怒从心中起,这种大罪也有人敢做?“将士们保家卫国之时,你们却做这种事情?”
“你别这么大声!”妇人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的确是保家卫国,可我们都要饿死了,敌军还没打进来呢,我们恐怕就要死了,谁不是想自己活命?所以啊……还是做了。这事儿的确不地道,我们不也遭天谴了?”
江岑溪终于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于是问:“杀了的人埋哪了?”
“我不知道,我是后嫁来的,我嫁过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富村,谁知渐渐成了这样。但是我愿意打听啊,没事和村民聊天,也是有人醉酒后才说了出来,之前瞒得可紧了。”
江岑溪又问:“你可知道虞娘?”
“真是虞娘在后山养小鬼?!”妇人听到一惊,语调不自觉拔得老高。
“详细说说你知道的。”
“我嫁过来的时候虞娘还在村子里,我见过她几次,还在想怎么有这么白皙的女子,所以对她印象颇深。不过不久后她就失踪了,村子里还有人受伤,可能和虞娘的失踪有关系。
“醉酒的那个人说,虞娘可能是哪个死亡将士的妻子,寻到他们这里来复仇了,故意在山上养小鬼害村子,所以村子才会在她离开后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徐家人呢?”江岑溪继续追问。
“被村子里的人为难了一阵,可他们确实不知情,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吧,徐家那丫头厉害了,去县城里赚大钱,已经不回来了。
“有钱了也没什么用,也只是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富庶一些的村子给父母、弟弟买了宅子,不和他们一起住在县城里。”
“你们呢?为什么不离开村子?”
妇人回答得有些含糊:“徐家闺女有本
事,能赚到钱,才能在县城扎根。但是我们……能活着就不错了,到县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别的村子的听说是山青村来的,都觉得晦气,有搬出去的,最后被乱棍打回来了。”
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又知晓一切恐怕和山魈有关系,江岑溪很快在妇人家中灶台的位置用泥土封了一道天心就平符。
在他们做这些的期间,妇人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便开始破口大骂:“死男人,躺在床上七八年,给你吃就不错了,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挑?不是说我是不下蛋的鸡吗?来,吃个蛋,你给我吃!”
几个人也不再去招惹妇人了,也是怕她连他们一同骂了。
*
再次离开的途中,江岑溪仍旧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思考。
李承瑞骑马和她并肩,问道:“可是在想妇人说的话?”
“嗯,我们可以确认,虞娘的确和西梦国有关,所以猜测她是将士的遗孀显然不正确,村民偷了军粮,对西梦国的人来说反而是好事。如果和偷军粮无关,那她为什么要养小鬼?”
李承瑞和她的想法一致:“没错,那位妇人的线索对我们有些用处,却也造成了一些干扰。”
最终的结论是:“还是得去问问徐掌柜。”
他们一行人尚未回到县城,竟然遇到了迎面行驶来的马车,马车边还跟着几名壮汉,跟着马车疾行。
三个人同时朝着这一群人看过去,却见车帘被掀开,徐掌柜从车厢中看向他们。
急匆匆的一瞥后,两批人都有些错愕。
马车很快停下,徐掌柜被店中伙计扶着下了马车,主动朝着他们走过来。
见徐掌柜似乎是有意跟他们打招呼,江岑溪和李承瑞都戴着帷帽,还在幻想徐掌柜认不出他们来,却听到徐掌柜爽朗地笑道:“我一个做衣服的,最是能观察人的身材,二位下马吧,我想你们也有话要问我。”
既然徐掌柜这般直白地说了,他们也不再遮掩,翻身下马后掀开帷帽对其行礼。
徐掌柜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无碍便放下心来,招呼他们到一边说话。
他们寻了一处树下阴凉的位置,伙计从车上搬下来小椅子以及一个矮桌一壶茶,方便他们说话。
他们说话时,伙计在一旁帮忙照顾三个人的马匹。
此处的林中形成了一派别致的景色,一半枯木与一半茂密的树林交接,虽有着一段过渡,仍旧觉得突兀。
若是寻常人,定然会觉得枯木那边邪性无比。
可他们都是了解山青村的人,倒是能在这样景色诡异的地方,坐下来品茶聊天。
徐掌柜提起:“我啊……起初不想管你们的,任由你们过来。可这两日我都没睡好,瞧着你们两个不大的年纪,若是折在那个村子里,我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你们没来过我的庄子也还好,可都和我聊过了,再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
“所以您这一趟是特意来寻我们的?明明您在被村民打扰……”江岑溪想到了这些,内心不由得有些感动。
“嗯,过去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我这些打手是我被村民闹事后寻来的,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就带着他们来了。”徐掌柜是做生意的,很会招待人,“几位请喝茶,还是温的。”
一路赶来,他们也有些口渴,倒也没推辞,直接喝了。
徐掌柜也跟着喝了一口茶,随后问:“你们也看到了吧,一村子的刁民,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被诅咒折磨也是活该,没必要因为他们而在村子里出事。”
江岑溪回答:“嗯,见识到了,不是疯了的,就是离疯不远的。”
徐掌柜依旧是苦口婆心的模样:“所以就让这个村子里的人死绝吧,别管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平乱。”
“你很恨他们?”江岑溪抬头看向徐掌柜。
徐掌柜圆润的脸上此刻有着笑容,表情轻松淡然,仿佛不是在说一个村子人的生死:“他们活该。”
“因为偷军粮的事情?”
徐掌柜有一瞬间的诧异:“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我们回县城也是想去寻你的,想跟你打听关于虞娘的事情。”
“我猜到你们在打听她了。”
提起虞娘,徐掌柜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思量了片刻她才问:“我说她是一个顶顶好的人,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你们会信吗?”
“会。”
听到江岑溪笃定的回答,徐掌柜有片刻的诧异,很快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脸福气的模样,此刻朗声大笑,更显得富态雍容。
“虞娘是在我贫穷时,对我最好的人。”徐掌柜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长长地吸进一口气,仿佛要将勇气吸进自己的胸腔,才能平静地再次提及曾经的过往。
很快她便说了下去:“虞娘是被我娘救来的,她猜到虞娘可能是西梦国的逃民,见她模样生得不错,想着可以带回村子里给谁做媳妇,她说不定能从中赚些钱。
“待虞娘醒来,全家人发现她并不好拿捏,也有过跟她收点钱,赶她走的想法。后来她靠绣花做衣服赚了钱,钱也补贴了我们家,家里便将她留了下来。”
……
徐掌柜是家中长女,父母为了要男孩,很快便生了弟弟。
弟弟比她小不到两岁,他们二人在家中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所有好的都先给弟弟,玩具也是弟弟玩得不喜欢了,或者玩坏了,她才能得到。
破烂的玩具她也宝贝得不得了,努力修好后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虞娘在家中借住,虞娘会帮着干活,煮好了菜会夹第一块肉给她:“来尝尝味道。”
她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肉……我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这肉和菜都是我买来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虞娘干脆地将肉喂到了她的嘴里,问,“好不好吃?”
“嗯!”她险些咬了舌头,这简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特别好吃。”
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原来肉是这个味道。
虞娘笑得温柔:“那就多吃,一会儿给你盛一碗。”
“可是……”
“没有可是。”
偷偷吃了这顿饭,她特意将自己保存得最好的玩具给了虞娘:“送给你。”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已经大了,不玩这个了,等你学会绣花了,亲手给我绣个帕子,如何?”
“好!”她又将玩具收回来,快速回了房间里。
后来她和虞娘学绣花,渐渐地也能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衣服,还赚了一些银钱。
她将自己的工钱攒起来,给家里的人都买了最适合他们的礼物,却没留下半点给自己。
她的母亲在收到礼物后没多惊喜,反而说了别的:“怎么还给虞娘买了?”
“她教的我手艺啊!”
“钱要花给自家人,知道吗?我们已经给她住的地方了,待她不薄。你以后赚的钱都要留下来,给你弟弟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可是……虞娘这么厉害,她到别的地方也能赚到钱,愿意留下来也是为了教我。”
“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能去哪里?小女孩就是什么都不懂。”她娘说完,伸手翻她的衣服,找到最后几文钱后拿走,“娘帮你存着,免得又给外人花了。”
此后她的母亲态度越发强硬,她将赚到的银钱都给了家里,父母和弟弟的穿着也越来越光鲜。
可她在送去衣服给顾客回家后,却看到了父母快速藏起什么东西的模样,弟弟嘴里还在咀嚼,显然有什么还没吃完。
她赚到的都给了家里,家里却连一块肉都不舍得给她。
她一瞬间寒了心。
不久后是她的生辰,她一直期待着。
她想着前几日弟弟生日,父母给弟弟买了小木马,她还给弟弟做了一身新衣服。
等她生日的时
候,他们会为自己准备什么呢?
结果……她什么都没等到,家人们甚至忘记了,晚饭都是平日里的粗茶淡饭。
只有虞娘送给了她一身漂亮的新衣,让她穿上后展示给自己看。
“这么好的衣服……我穿不合适……不方便干活。”她明明感动得想哭,却还是这样回答。
她有一种如果她享受了好的,过了安逸的日子就会产生愧疚的心情,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
虞娘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你对别人好,他们会加倍还回来,往往他们连同等的回报都没有。要将有限的精力和财力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哪一日你变得足够强大,他们看到了你自身的价值,会莫名其妙地和善客气起来。
“甚至于你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还会对你巴结,你之前付出也讨不到的关爱,也会加倍到来。”
她再难忍住眼泪,大滴的泪珠滚落,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每日给他们做饭,赚钱都给他们,以前的脏活累活也都是我在干,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对我?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啊……弟弟也觉得我对他好是理所应当,从不感恩。”
“因为你弱,他们就会加倍欺负你。因为你善良,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人的本性不是善的,做好事其实是违背人本意的,所以好人难得,坏人到处都是。”
也许她最开始不懂虞娘的话,可在虞娘离开后,她将虞娘的话反复琢磨了很多次。
而她也做到了局面的逆转,见到了所有人态度的改变。
*
“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不算富裕,但是日子也过得不错。我有钱后,父母想让我把我的产业给弟弟,我没理,他们闹事我就雇人将他们赶走。
“后来我给他们买了一个村子里的宅子,他们也感恩戴德的,这些年里逢年过节便给我送些什么来,弟弟也对我巴结得不行。
“我成亲时便和夫家人说了我的事情,我不会生孩子,他们也不在意,甚至对我客客气气。我从来没有过婆媳、妯娌的矛盾,所有人对我都和和气气的。我如今产子,也是意外……”
徐掌柜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畅快,后来还冷笑起来:“我心情好了,会施舍他们一些,心情不好了,就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也不敢反驳一句。”
江岑溪听完笑着点头:“这个虞娘也是有趣,喜欢管教别人,不过有时说话却有些道理。”
徐掌柜再次提起:“她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我家里暂住的,绝非留下作恶,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
“山魈是她养的吗?”
徐掌柜喝茶的动作有所停顿,又很快调整过来:“我只知她喜欢上山摘野菜。您也该知道,她失踪前我才六七岁,知道的不多。”
“她对你很好。”江岑溪突然变了话锋。
徐掌柜很诧异,问道:“这是何意?”
“她给你身上留下了护身法瘴,能够保护你一世周全,这也是你身体要比其他人好,还能破除诅咒顺利生产的原因所在。”
徐掌柜显然不知道这些,错愕在当场。
江岑溪继续补充:“所以她确实会一些巫术,单独保护了你,却喂养山魈害村子里的其他人?”
徐掌柜很快转为愤怒:“我一直在说村民是他们活该,虞娘是好人,你们为何执着于诬陷她?难道鱼塘里都是坏鱼,只有一条鱼是好的,好的那条鱼就是有罪的吗?”
可江岑溪却没有让步:“因为村子里都是坏鱼,所以虞娘想毒死所有的鱼?”
“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就告诉我真相!”江岑溪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步步紧逼,“你也该知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已经在查卷宗了,村子里以前的罪过我们不会放过。虞娘已经死了,难道你想她死不瞑目?你可知她的遗愿是什么?”
对寻常人说执念,他们大概不懂,遗愿这二字更贴切一些。
“她……死了?”徐掌柜在得知这消息时瞬间红了眼眶,怔怔地看向江岑溪。
村民会被官府调查,徐掌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只在乎虞娘的消息。
好在她已经长大了,快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问:“她死在哪里了?她无亲无故的,怕是没有一块好的墓地吧?她埋在哪里了?我会将她好好安葬,她对我有再造之恩。”
“她死不瞑目。”江岑溪没好气地回答,“她还有遗愿没有完成,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完成,不然我为何要一直问她的事情,你故意隐瞒,也是想帮她脱罪吧?”
“遗愿……”徐掌柜也很疑惑,还去问江岑溪,“她的遗愿是什么?”
江岑溪被她问得一愣:“我们问你呢!”
“啊?”徐掌柜有些懵,“不是在调查她……结果,你们问的是遗愿?遗愿……她能有什么遗愿,她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啊……”
这模样不像作假,毕竟徐掌柜也是最在乎虞娘的人之一,如果虞娘有遗愿,徐掌柜也会用尽能力帮虞娘完成。
可她此时比另外三个人还迷茫。
第23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三)“引风,来一个……
在徐掌柜看来,事情其实是另外一个样子。
她刚刚被村民们闹了一阵,无非是想她给些银钱平了此事。
但是她不愿意接受村民的敲诈,给了这一次,还有无数次,她便请了打手保护自己。
后来村民走了,她也没太在意,继续开店,似乎自己的日子完全没有被打扰。
这些人越闹,她越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
可开店的第一天,她便遇到了江岑溪和李承瑞。
其实看到绣花图样的那一刻,徐掌柜便认出来了。
这绣花图样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虞娘绣花有自己的小习惯,便是最后收线的地方会用针系一个繁杂的扣,这样既不会在哪一日莫名松开脱线,也十分隐蔽美观。
小时徐掌柜还当是手艺的一环,特意把这个习惯也学来了,这是她们二人才能做出来的。
那一刻徐掌柜想的是:这群人终究还是调查到虞娘的头上了。
再加上他们一直在试着问虞娘的行踪,她猜测虞娘应该在逃,他们想抓虞娘,便含糊地回答后,任由他们二人走了。
可这几日她都睡得不安稳。
一方面是觉得山青村的事情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这些人去山青村会有危险。
一方面是担心虞娘,不知她如今状况如何。
她在当地做生意,人缘也是不错,很快便能知道一些消息。
得知那一行人有人回了县衙,在翻阅山青村的卷宗,她意识到山青村的事情怕是瞒不过去了。
本就担忧着这件事,徐掌柜便主动带人回去找他们,打算给他们一个好印象,顺便告诉他们虞娘是个好人,也算是不经意告诉了他们线索。
可聊着聊着,她却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于是诧异地重新打量几个人。
又问:“你们……为何要调查虞娘的遗愿?”
江岑溪只能一脸无奈地回答:“她有些本事,我们不解决她的遗愿,有些事情就解决不了。”
徐掌柜显然知道虞娘是有本事的,快速整理自己的思绪,最后只能叹息了一声:“哎,那我还和你周旋什么……”
“所以如实说吧,自己不知道有护身法瘴,你为什么敢壮着胆子生孩子?”
徐掌柜不再遮掩:“虞娘曾经和我说起过,诅咒的强弱体现在此人做的恶事多少上,作恶多的,大多死得凄惨,如果没有参与过,诅咒甚至不会对其有什么伤害。
“我也回村看过,那些后嫁进来的,或者和我一样年纪的多半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诅咒的一环是断子绝孙,外嫁来的媳妇只要不冒险给村民生孩子,就不会有事。所以我还是害怕,毕竟我也是村子里的人……”
徐掌柜提起这个,仍旧心有余悸:“意外发
现自己怀了孩子时,我先是去寺庙里忏悔,毕竟我当时打算打掉这个孩子。
“却在那一日意外遇到一位僧人,他打量着我,如今看来应该是看到了我的护身法瘴,于是跟我说:施主一生为善,会得照拂,所忧之事也可以逢凶化吉。”
能看出护身法瘴,也是有些能耐,江岑溪叹道:“也算是个高僧。”
“嗯,正因为我听说过他的事情,还听了这句话,才壮着胆子尝试生了这个孩子。幸好……我当时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她真的很可爱。”
江岑溪却从她的话语里发现了关键:“所以村民是因为诅咒,而非虞娘养山魈?”
“嗯,虞娘被救之前,山青村已经有了诅咒,只是初期无人发现罢了。可在她离开后渐渐有了端倪,大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便将事情推给了虞娘。”
“谢谢你的线索,非常有用。”
徐掌柜很是豁达,还笑了笑:“也谢谢诸位来寻我,我其实也不想再回山青村,我也算少走了一段路。”
说完所有人起身,互相行礼。
店里的伙计迎过来扶着徐掌柜重新上了马车,打手们也纷纷过来,搬走了徐掌柜的东西。
看着马车逐渐离开,三个人多少有些感慨。
虞娘只是匆匆来了山青村一两年的时间,却改变了徐掌柜的一生。
也许对于徐掌柜来说,虞娘对她的恩情甚至超越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徐掌柜离开后,李承瑞才道:“并非山魈过于强大产生了煞气,而是这里的煞气太重,反而喂养出如此强大的山魈?”
凡事都有两面性,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因果。
邱白也是豁然开朗:“先有煞气,煞气聚集后山魈才产生,还因为此地煞气太重,山魈被养得实力了得。若是这样的话,村子里的怪事和山魈还有关吗?”
江岑溪沉思了片刻后回答:“你看这山魈,像个无所事事的人到处闲逛,突然出现吓吓人,却什么都没做,似乎真不是它引起的这些。”
还真是一个新的思路。
*
不用再回丹宁县,他们寻了沿途的一个驿站住下。
李承瑞知道江岑溪此刻是疲惫的,便主动说道:“我去一趟县衙,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的行踪。”
“不必。”邱白摆了摆手,取出九心玲珑塔来,召唤出来不咕。
明明他们这几日很疲惫,风餐露宿,不咕还被吓到一次,不咕再次出来后却仍旧肥硕,肚子还颤了颤。
邱白摸了摸不咕的头,道:“让它去送信就行了。”
江岑溪还是第一次能够近距离看看不咕,正凑过去仔细打量,同时询问:“一会儿我写个纸条给它?”
和江岑溪四目相对的猫头鹰却自己说话了:“不用,我会说话。”
“……”江岑溪一怔,被惊得退后一步后才感叹道,“我猜到它开了灵智,没想到开到了这种程度。”
李承瑞没见过会说话的猫头鹰,也是有些许诧异。
好在他身上的执念是个优雅的做派,才让他没有失态。
“厉害吧?”邱白很是得意,笑得越发灿烂,“我可是和不咕培养了好久的感情,它才愿意跟我的。”
“给了不少吃的笼络的鸟心吧?”
“你怎么知道?”
江岑溪伸手指了指不咕圆滚滚的肚子:“你看它胖的。”
邱白却伸手将不咕抱进了怀里:“我们不咕这叫可爱!”
江岑溪没再说什么,一个猫头鹰冷不丁地发出老大爷的声音,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见江岑溪的表情,邱白还是不死心,道:“不咕是不是很可爱?我有这么可爱的灵宠,羡慕不羡慕?”
“呵。”江岑溪冷笑了一声,“不就是宠物吗?谁没有啊……”
说着手一摆:“引风,给他们走两步。”
邱白还真以为江岑溪也有灵宠,正等待她召唤出什么来,就看到她的拂尘一蹦一蹦地在他们面前晃悠起来。
李承瑞和邱白同时沉默下来:“……”
江岑溪见他们不太惊讶似的,再次吩咐:“引风,来一个双马尾。”
引风一甩拂子,真的分成了两股,在蹦蹦跳跳的时候还真活泼了些许。
这个时候李承瑞才惊呼:“我这两日忘记收集瑞水了。”
“那村子里寸草不生,你怎么收集?我让你去岂不是为难你?”
“我可以骑马回到这边收集了再回去。”
“这……倒也不必。”江岑溪并没说,她的拂尘的确需要供奉,却不至于每天供奉,之前不过是为难他们的话语。
邱白又喂给不咕一些东西,才派不咕去给独孤贺、莫辛凡报信。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饭,邱白蹦蹦跳跳地上楼:“可以泡个澡了,这几日可真是难受死了。”
“你洗完澡能不能把头发梳得整齐些?”江岑溪惊讶地问。
“哦,你说我头发啊?”邱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在黑池河的时候和其他人抢食物抢赢了,后来那人报复,把我泡进毒水里面,头发从那以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是伤了头皮,救不回来了。”
说完无所谓地上了楼。
江岑溪听到邱白的回答,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在别人伤口撒盐似的。
她欲言又止,正想道歉,却见邱白已经离开了,表情更加难看。
李承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安慰道:“不要把她的伤痛当成伤痛,才是对她最好的态度。不要露出同情的样子,你当时的表情会对她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你……”江岑溪看向他,“有虞娘干扰你,你也变得懂了很多道理,开始通人性了。”
“我是个粗人,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李承瑞回答完,一脸的不悦,“什么叫通人性?!”
“以前不像个人呗。”
“……”
*
深夜,江岑溪推门走出自己的客房。
这一次出门她特意换了一身较为修身的劲装,袖口和裤脚都被她绑住,能够更方便她行动。
她的身上背着独孤贺给她买的布兜,里面装着她刚刚写出来的符箓,怀里依旧抱着拂尘。
确认驿站安静,足够安全,她才在留下一个守护符箓后独自离开,骑马前往山青村的方向。
她想独自前去,试试看能不能活捉山魈。
从上一次短暂的相遇,她已经能够断定这山魈的实力非凡,堪称是一个拥有灵智的大妖。
尤其那一片山脉都是它的势力范围,活动灵活,会给她增加斗法的难度。
所以她早做了准备,在她骑马的途中,便用准备好的符箓布在沿途。
有她符箓的范围内,会暂时影响山魈的活动,这样也算是逐步减少山魈的活动范围,更方便她实行此行动。
从和徐掌柜交谈后她便断定,山魈能不能留的关键还是要看山魈和虞娘的过往。
虞娘那么警惕的人,自然不会带着年幼的徐掌柜上山,其他人跟着她也会被甩脱,所以关于山魈的那一部分,她还是需要从山魈这里了解。
山魈虽有人形,却灵智不全,只能活捉之后用些手段,再知道其中的详细。
但是……山魈虽然不聪明,却有些实力。
被这般浓郁的煞气喂养了这么多年,其实力恐怕超越江岑溪往年遇到的所有。
所以这种情况下,旁人在反而是拖累,她不能保证自己有闲暇去保护其他人,倒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布置顺利逃脱。
可惜她布置到一半便惊动了山魈,它凭空出现,孤零零地站在林中,静静地看着她。
它的身影瘦弱矮小,显得头大大的。
它仍旧是疑惑的模样,距离江岑溪有些距离,声音却传到了江岑溪耳边:“为何?”
“你可还记得虞娘?”江岑溪朗声问道。
山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理解这句话,却没有回答。
江岑溪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你和那个
大姐姐相处时,她没自我介绍过?”
这一回山魈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姐姐……”
这回答让江岑溪苦恼得直揉脸,她只能翻身下马,将马固定好,坦然朝着山魈走过去:“别害怕,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虞娘的事情。如果你能配合我,我们甚至不需要动手。”
“姐姐……”山魈重复着,突然身影消失。
在江岑溪错愕的瞬间,山魈已经飘浮在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问道:“你有伞吗?”
它的眼眸漆黑,犹如化不开的浓墨,空洞洞的,仿佛可以将她吸进去。
阴森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眨不眨,更趁得它皮肤白得可怕。
这是什么暗号?
她只能回答:“我没带。”
“你不是她。”山魈说完,便要离开。
江岑溪此行便是来寻它的,自然不能让它离开,当即甩出一个定身符,又道:“我不是她,但是我是帮她完成遗愿的……”
江岑溪看着山魈身体停顿,却顶着她的定身符转过头看向她,目光灼灼。
这一刻她通体发寒,因为她意识到她的定身符根本定不住它。
“我要帮她解决执念,所以需要跟你了解她的执念会是什么,也可以说是遗愿……”
“遗愿?”
江岑溪努力跟它解释:“嗯,遗愿就是人死后最放不下的事情,也就是……”
“她死了?”山魈冷冰冰地问道。
她霎时间意识到不妙,然而已经迟了,定身符瞬间燃烧,惊天的怒浪朝着她席卷而来,伴随着的是山魈的怒喝:“她死了?!”
江岑溪的身体被黑雾卷起,犹如一条巨蟒,瞬间收紧身体,让她的胸腔充满了挤压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痛苦不已,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努力掐诀。
立狱收邪。
这是他们一般消灭山魈的法子。
可她今日不想灭杀它,而是抓住它,所以她只能念诀召雷,破除自己此刻的困境。
轰隆之间,天雷从天而降,劈向山魈所在的位置。
山魈身影再次瞬间移动,天雷却如同有着追踪的能力,追着山魈的身影密集落下,劈得大地震颤,迸裂开道道裂痕。
山魈无暇顾及江岑溪之际,江岑溪终于得以逃脱。
她落地后单手持拂尘,丢出铁索符,再次连续念诀:“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1]
几乎是瞬间,山魈周围的地面冲出数条铁链,朝着山魈包围过去,作势便要将山魈束缚住。
“你也……是坏人!”山魈的愤怒暴涨,近乎于发狂,咆哮着用尽全力,身体轰然炸开,手臂粗细的铁链统统碎成了齑粉,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散,符箓也就此燃烧殆尽。
山魈的身体不再是孩童,而是化为了无形的黑雾,朝着江岑溪凶狠地攻击而来。
江岑溪并未退让,单手持拂尘,快速掐诀,口中重复念“一称金”,随即当胸一拍,召出掌心雷,朝着山魈的原形攻击而去。[2]
掌心雷有着震开云障的作用,被掌心雷攻击后,山魈发出愤怒的“嗷呜”之声,显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得这般痛。
与它对了一掌后,江岑溪也顿感肺腑震荡,嘴角有鲜血流出。
她只能身体后仰着极速后退,同时朝着山魈的位置抛出掌心雷。
然而她的脚尖轻点地面,下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力量,拽着她的身体下坠,竟然将她的半截小腿都拽进了泥土中。
她尚未回神,山魈卷着所有掌心雷的力量朝着她反向抛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自己法力的厉害,一瞬间被雷击得闷哼一声,发绳断开,使她的头发也在这一刻散开。
还真是报应,才说过邱白的头发枯,扭头自己的头发也成了这个样子。
她眼前一黑,有些想要遁走的想法,却看到山魈再次追击而来。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数个杀招,甚至可以立即请圣,可这些都能要了山魈的命,让她有些犹豫。
想杀了山魈的方法有许多种,偏偏杀不得。
单纯的困住山魈可是难到了江岑溪,还让她吃了一些苦头。
在山魈的攻击即将攻击到她身上时,她已经下定决心,挨了这一招后立即遁走,到她布置过的地方短暂调整后再从长计议。
却在这时另外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轰出重重的一掌。
方才斗得太厉害,她竟然不知李承瑞是何时骑马追来的。
而且他方才那一掌……似乎不简单。
随后她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李承瑞在双手掐诀,随后低喝出“连天铁障咒”。
山魈被咒法束缚,被困其中努力挣扎。
李承瑞却说道:“小青山,老实点,她不是坏人。”
山魈听到这个称呼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是错愕的。
在江岑溪惊诧不已的时候,李承瑞愤怒地转身,对她骂道:“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你被旁人捧得太高,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必须要做到完美,才对得起关门弟子的名头。
“可你总是因为几句奉承便答应一些麻烦事情,可知会给自己引来祸患?这小子不过不诚心地奉承你几句,你都要舍出性命帮他了,愚蠢!
“有的时候不要独自前去,寻求旁人帮助也不会丢了你小师祖的颜面,只知道一味逞强,愚蠢至极!”
“你……是虞娘?你刚才的不是巫术,是道法!”江岑溪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被训斥了,而是问了她关心的问题。
“我一生坦荡,最不屑巫术。”
对于巫术,道家都没有明确地定义它算不算邪术。
虞娘这般提起,显然对巫术有着个人的排斥,应当是与会巫术的人有私人恩怨。
江岑溪也不停顿,再次指着山魈问出关键的问题:“那它是你养的吗?”
“是。”
最后她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24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四)李承瑞对她的态……
然而这最重要的问题虞娘未能回答出。
李承瑞的表情变得挣扎,甚至身体踉跄,险些不受控制地跌倒。
片刻后是李承瑞错愕的模样,他先是打量周围,最后问江岑溪:“我怎么在这里?”
江岑溪在方才紧张得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因为自己疏忽而影响到自己听到答案。
见李承瑞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当即气得不行,抬手照着李承瑞的脖颈便扇了一巴掌。
李承瑞被扇得直懵:“啊?咋了?”
江岑溪知道此刻责怪李承瑞无用,只能努力回忆虞娘在挣扎时,用嘴型似乎说了什么……
烫?躺?汤?
她很快又收回思绪,见虞娘方才的出现帮助她暂时稳住了山魈,也因此想到了对策。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解悲思符朝着山魈丢过去,被符箓控制后,山魈之前狂躁的状态又消了大半。
于是,她用极快的速度取出一个净瓶,用雄黄书天丁符,贴在了瓶子的底部,再将符烧灰放进瓶内。
做完这一切她将瓶口对准山魈,再放置一面镜子照着瓶子。
她手掐诀口中默念“天丁下品咒”,手飞捻南斗六星,存想六星名讳一一剔入瓶中。[1]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也是在帮助你的姐姐。”江岑溪安慰了山魈之后,从包中取出三根香,手指抹过顶端,三根香一同燃起。
她对着山魈上香,三根香散出袅袅烟雾,山魈也在此刻立即被收入瓶中。
看到山魈入瓶,她快速安装好瓶口的宝珠,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闲暇擦了嘴角的鲜血。
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李承瑞一直看着她,目光复杂,似乎有着深刻的愧疚。
江岑溪被他这般盯得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你打断我问问题,我打你一下委屈了?”
“对不起。”
“……”这一句真是出乎江岑溪的预料。
李承瑞在被虞娘控制时意识不在,他只能感受到危险,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意识也被关进了密闭的空间里,让他焦虑不已。
所以他努力挣扎,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归来后被江岑溪打了一下还有些发懵。
然而很快他便有了记忆,想起了虞娘对江岑溪说的话。
再去看江岑溪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一身劲装也被雷电劈得有些灼烧的痕迹,原本白净的面容,此刻也有着灰黑,尤其是她的嘴角一直噙着血,显然受了内伤。
此刻的他才意识到,江岑溪也并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她也会遇到棘手的情况。
她为了帮他竭尽全力,还遍体鳞伤。
这让他愧疚不已。
他最初的态度的确不算恭敬,此刻看来,是他狭隘了。
江岑溪“啧”了一声,看着李承瑞的表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无情地白了他一眼:“我算是理解你白天的话了,你这般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别看我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很丢人,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她说完扑了扑身上的灰,正要转身寻自己的马时,李承瑞快步追上来,从他的马上取来帷帽,扣在她的头顶。
随后他道:“我送你回去后会去寻瑞水,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
*
江岑溪回到客房后沐浴更衣,擦干净头发后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看,看到只是烧焦了些许头发。
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拔出了一个匕首来,将焦了的头发削掉。
做完这些,她坐在床铺上盘腿调息。
她已然到达天罡运转,五雷攒簇的境界,也就是内功达到了五气朝元的程度。
在存思时她内视身体,见自己的确有了内伤,那一掌真真是震得她肺腑俱颤,让她心有余悸,便布气为自己疗伤。
柔和的气体环绕周身,时间流淌无声,她似有若无地听到了三妙音在耳边围绕,便知自己已经恢复了状态。
于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见仍是在夜里。
她站起身来,看到门口缝隙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子,于是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有两个竹筒,想来里面装的是瑞水。
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扣着盘子,应该是给她送来的饭菜。
旁边有一个小包,她伸手拿起来解开绳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新的发带,还有样式简单却质地极佳的玉钗。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还给她买了两个男子戴的发冠。
知道她发带断了的只有李承瑞,想来是他买来的,能想到给她买这些已然不易,样子就不挑了,能用就行。
江岑溪的包里还有新簪,这都是做较为正式的科仪时才会戴上,平时用发带也只是图省事罢了。
她想了想后,还是用了那根玉钗,将头发挽了挽后随意地用发钗固定。
发钗尾端还坠着几片竹叶样的小装饰,倒也算雅致。
想来李承瑞还是内心愧疚的,她也就没客气,朝着一边喊了一声:“李承瑞,饭菜凉了,给我热热去。”
这般使唤了李承瑞,李承瑞心中也会好受一些。
她说完后,三个房间同时打开了房门。
莫辛凡的速度是最快的,说着:“我来我来。”
独孤贺也很是惊喜:“哎呀,小师祖调息好了?我们调查回来了,果然有新发现。”
李承瑞也在同时打开了房门,倒是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端走了饭菜,目光扫过她头顶的发钗后,毫不停留地下了楼。
莫辛凡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也说不清楚什么,于是跟着李承瑞去帮忙热饭菜。
江岑溪走出去,径直去了独孤贺的房间,坐下后无精打采地拄着下巴说道:“说说看吧。”
“我们去寻了山青村的卷宗,发现关于他们的事情少得可怜,他们像是被放弃了的地方,或者说他们有案子也不上报。
“所以我便改了思路,查阅了县衙附近地区所有的卷宗,终于在别的卷宗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二十二年前,也就是虞娘还在山青村时,曾经有垳珲村的村民去山青村探亲,去了一家三口,不久后意外失踪。在其老父老母报了失踪后,这对老夫妻也死在了家中,乃是中毒身亡。我特意翻阅一番,发现这个案子至今没能查出结果来。”
江岑溪追问:“没去山青村调查吗?”
“村民们都被问过,说是没见过这家人,也没人是他们家的亲戚,后来因为没有人坚持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一群玩忽职守的。”
“那时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期,很多地方人手不足,要处理的事情极多,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他解释完,又递给江岑溪一沓卷宗给她看。
江岑溪无心去管朝廷断案的事情,于是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你跟李承瑞说过了吗?”
“说过了。”
“他应该也有些想法了吧?”
“有一些,还是要跟您商量后再决定。”
江岑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我调息了多久?”
“应该是两日。”
“哦……”江岑溪见李承瑞端着饭菜进来,瞧着不是热了饭菜,而是给她做了新的,她不由得扬了扬眉。
李承瑞对她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江岑溪吩咐道:“你们去召集山青村的村民聚到一处,告诉他们山魈抓住了,让他们一同前来见证山魈被治理的现场。记得,竭尽可能让所有人到场。”
她想了想后,又道:“去县衙请一些人手埋伏在山青村外,我怕局面会很难控制。”
适当的时候还是需要旁人帮助,她得听劝,免得虞娘又气得附身李承瑞来骂她。
独孤贺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要做最后的了结了,很快点头应是。
江岑溪吃了两口饭菜,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独孤贺又单独交代了一件事情。
*
江岑溪和邱白是最后到达山青村的。
马蹄踏在泥土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埃,她环视着周围,心中不禁感慨,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又何尝不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村民们被独孤贺等人聚集到了村口的位置,不远处还镇着泰山石敢当。
这里是村民们平日里买菜的地方,也是村子里最为宽阔的地带。
青石路面上被尘埃覆盖,时间久了,也被人们踩得结实,屋舍也被风沙日积月累地摧残,变得破败不堪。
处处都是沧桑落寞的痕迹。
村民们大多皮肤黝黑,身体干瘦,人也有些佝偻,聚在一起时还在窃窃私语。
“真的已经除了?没什么感觉啊!昨儿夜里还做噩梦呢。”
“就是,我浑身疼的毛病还在,显然没有效果,别是唬我们玩呢!”
“把我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啊?!要是最后没能除了山魈,我们可不依。”
独孤贺等人起初还会回答几句,他们后面实在吵人,几个人干脆不理了。
江岑溪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朗声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要让你们亲眼见证山魈被灭的画面吗,这样也能解了你们心头恨。”
听到江岑溪的话,他们有所动摇,却还是催促:“赶紧的吧!别卖关子了。”
还有人担心别的:“别趁机敲诈啊,我们可没有钱。”
“不用你们给钱,我还会给你们看看山魈作恶的过程。”江岑溪说着,走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桌子前,在桌面上摆上了一面镜子,又在镜子前放置一个宝瓶。
她单手掐诀,引着宝瓶内的一缕黑雾投入镜中,镜中竟然出现了画面。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齐齐一惊,不少人惊呼出声:“奇了!这是法术吗?”
“这画面是什么?”
很快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啊!好多死人!”
只见镜子中的画面是寂静的夜晚,茂密的丛林以及如钩的月,地面上却有很多具尸体,横七竖八,被人随意地丢弃在此,死得一点体面都没有。
很快,观看镜中画面的村民有些脸色变得阴黑起来,因为他们在镜子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年轻时的村民们在将尸体搬运上山,接着丢弃在一处。
这些村民有些已经故去,但是身为他们的亲人,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家中长辈年轻时的面容。
“你、你、你在弄什么画面!啊!我问你,你在让大家看什么?看我不砸……”有一个人在镜子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搬运尸体的画面,当即涨红了一张脸,额头青筋绽放,作势便要拿起旁边的石头砸镜子。
慌张之下,是不受控制的暴怒。
可惜他的行动并未能完成,早有准备的江岑溪念出了定身诀,所有村民皆被定在了原地。
他们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有思维和眼睛是正常的,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继续进行下去,无法阻止。
恐惧、不安、疯狂的愤怒交织,让村民所在的位置虽无声息,却蔓延着极端的情绪。
镜子中的画面仍在继续。
只见积累的尸体越来越多,有孩童,有老人,更多的是正当年的中青年人。
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后,有村民在他们的尸身上埋土,覆盖在上面,以此掩盖这些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上空浮现出黑雾来,在掩埋尸体的地面飘浮氤氲。
江岑溪看着画面,还有心情跟村民讲解:“这就是山魈诞生的原因了,它生在这尸体丛中。”
画面中的黑雾仍旧很淡,如若不注意,怕是只会当成是一团雾气。
后来又有村民来此地查看,似乎还是惧怕的,又或者是做贼心虚,竟然又将所有的尸体重新挖出来,放在了草堆上,淋上可以助燃的油后,点燃一把火,将这些尸体全部燃烧。
尸体实在太多,有助燃的油尸体也不能被烧干净,反复去烧也没用。一些残余还需要重新埋进土中,工作量也极大,需要不少村民轮班才可以完成。
江岑溪在此刻念诀停止了画面,看向这群被定住的村民,因为怒气而眼神阴鸷,语气也越发的森冷:“这个时期流民很多,山青村又是富村,自然会引来不少流民投奔,也许也会收留流民。
“他们可以暂时收留,却不能无止境地帮助,所以想送流民去军队安排的难民营时,那群不知感恩的流民群起而攻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后……他们还真的会做出屠村的举动,鸠占鹊巢。”
邱白有所猜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血腥残忍。
莫辛凡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倒是独孤贺和李承瑞较为淡然,显然已经早早猜测到了。
江岑溪见一位村民的眼神太过凶狠,当即朝着那个人一指:“看来你有话要说。”
那人获得自由后,当即骂道:“你血口喷人!”
“我的同伴去县衙调取了卷宗,发现有村民来山青村探亲,却意外失踪,山青村的证词是没见过这一家人,村子里也没有他们的亲戚。后来可能是怕继续有人追究此事,就连那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夫妻也被残忍地灭口了。”
“关我们何事?!”那人仍旧是强横的态度,就算看到了镜子中的画面,他依旧可以一口咬定是江岑溪的妖术,而非事实。
“嗯,我啊擅长一些考召之法,说不定可以让你说出实话来。”
“那也是屈打成招!”
“既然如此,各位可以拿出自己的户籍吗?”江岑溪直击要害。
一直嘴硬的男人一瞬间哑口无言,完全没法给出回答。
就连被封住了行为的其他村民,都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个别凶悍的村民干脆出现了杀气,心中已经有了灭口的心思,只不过被定住了身体无法行动。
如果他们还能行动,此刻的场面定然混乱不堪。
江岑溪继续道:“想来诸位也想离开山青村,远离这里的苦难生活,可惜没有户籍,很难在外面买房子。如果有人来查赋税,你们也没办法答复,不如有山青村这不祥村子的名头掩护,无人敢来,你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所以我同伴调查到的是之前想离开村子的村民,都事先存了不少钱,才能托人让自己的身份见得光。可终究是动过手脚的,我们很轻易地顺藤摸瓜,发现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们去丹宁县闹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想来掌柜赶走你们的时候也是说,如果你们再不离开,县衙的人来查你们身份就难办了,你们才会愿意离开吧,不然按照你们的无赖模样,真的会在她的店铺赖上一阵子。”
第25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五)【一更】“你们……
之前还在极力反驳的男人此刻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故作镇定地思考如何解释。
那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悔意,有的只有愤怒和恨,他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而是懊恼当初同意留下这群人,让他们发现了这些事情。
最终他将罪责推到了徐掌柜一家身上:“他们一家人身份不光鲜,关我们什么事,这也能算作证据?”
“这自然算不得强有力的证据。”江岑溪倒也承认。
她说完这句话,那村民显然松了一口气,黝黑的面容透着狰狞,想来此刻他若未被定身,定然已经实施了暴力行为。
毕竟这个村子的村民寝食难安后,最喜欢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让自己内心安定。
江岑溪却再次开口:“你们村子的确像是在县衙卷宗上消失了一样,甚至二十余年都没有去县衙登记过新出生的人口……哦,我忘记了,你们遭了报应生不了。”
这简直是刺激了他们最脆弱的点:“你、你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拿不出什么证据,此刻在这里究竟是何目的?!”
“但是还有一点你们忘记了,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死了不少人,还有横死的孕妇,却没有人去消除户籍,一份记录都没有。不消户籍,难道是想继续承担赋税?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户籍?”
“关你何事?!我们就是懒得去消!”那个男人梗着脖子,仍旧咬死了他们无辜。
江岑溪却耸了耸肩,道:“无妨,我只是个道士,这不归我管,之后县衙的人会来调查你们的户籍问题。当然,镜子画面里这么多条人命的案子,估计也会一起破了。”
江岑溪不想听男人毫无道理,只会胡搅蛮缠的狡辩,再次让他闭了嘴。
随后,她招呼李承瑞过来看:“之后的画面可能是关于虞娘的,我们看清楚一些,确认她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
“好。”李承瑞先前一直站在一边,随时警惕着,显然是怕村民之中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冲过来攻击江岑溪,他需要出手控制局面。
江岑溪再次掐出手诀,对着镜子指引。
镜子中的画面只是一些片段,甚至不算完整,想来只有让山魈记忆深刻的,才会被记录下来。
很快,镜子里出现了虞娘的身影。
……
虞娘第一次发现山魈,是在她留在村子的初期,看得出她身上还有伤。
她应当是会些道法,看出了山中的不寻常,便趁着人少之际独自到了山上。
她在山中闲逛,意识到有什么在跟着自己,她也不在意,依旧心情不错地采着野菜,临走时才对山魈说:“虽非你本意,但你会给这附近带来不祥,他们不会欢迎你。”
那
时的山魈还是模糊的黑雾,不会言语,自然不会回答。
它只是飘浮在原处,盯着挖野菜的虞娘看,使得虞娘仿佛是在寂静的林子自言自语。
虞娘却并未多言,挖好了野菜便径直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是下雨的夜。
那雨下得滂沱,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树叶被砸得掉落,风也呼啸着将林中的草木连根拔起。
山魈根基不稳,在雨中受尽折磨。
这时它看到那个女人再次上山,因着天气恶劣,她行进得也有些吃力。
她寻到它,笑得温和:“你尚未成形,这场大雨容易把你吹散了。你散了不要紧,其他有坏心的妖物容易将你当成食物吞食,那时情况会更不可控。”
她说着,将一把伞撑在它的上空,同时口中念诀,他们周围的风雨竟然小了一些。
“所幸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正好陪你一会儿。”
虞娘撑着两把伞,一把为自己,随意地搭在自己肩头,一把为它。
在风雨里,她像是十分无聊似的,自言自语地跟它聊天。
“你如今也是好的,尚且没有心智,还没有造成灾害,也不会有人来讨伐你。可惜……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似乎做了了不得的事情,受到了诅咒,怕是不久后这里就不会安宁了,还有可能将罪过推给你。”
虞娘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可以把村子里的煞气收集起来带到山上来喂给你,这样既解决了煞气对他们的危害,也能让你变得强大,以后不会挨欺负。
“不过你得跟着我再往山里走一走,离村子远些,不然你还是会影响到村子。
“你应该没有名字吧?我想想看……就叫你小青山吧。”
从这以后,虞娘会隔一段时间上山一趟,先是将它引得进入深山,之后便是来喂养山魈。
起初虞娘还是随意的模样,后来几次表情越发沉重起来:“我最初只是想着他们当时是急了,做了坏事,村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们是无辜的,而且徐家人对我有恩,我应当报答。
“谁能想到他们为了掩盖这件事,竟然会继续杀人灭口,还追到老夫妻家里去投毒……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我这样帮他们缓解诅咒的影响,是不是在助纣为虐?他们……丝毫不知悔改……”
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是到了冬天。
林中不少树木已然枯黄,虞娘来时穿着较厚的衣裳。
这一次她破例带着山魈到了靠近村子的地方,一人一妖在半山腰遥看村庄。
村庄仍旧是一派祥和的模样,还有村民点燃了烟火庆祝新年。
虞娘看着烟火感叹:“你看,烟火好不好看?我看过最美的那场烟火,是跟曾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一起,那时……国家还在,他们都是最耀眼的模样,笑容也最是灿烂。我们把酒言欢,整夜畅谈不切实际的理想。”
她说着看向山魈,又道:“可惜你尚未修炼成形,等哪一天你成形了,真的成了大妖,我带糖给你吃,挺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可惜虞娘食言了。
她在那之后再也没来过。
山魈起初很听话,一直在山的深处等她。
后来时间太久了,它也逐渐修炼出了人形,便偷偷下山去村子里找她。
它灵智不全,说话不完整,却知道不能吓到人,便选择在晚上视线不好的时间出去,在村子里到处寻找。
它走过时会引得屋瓦震颤,可它顾不得了。
后来自己实在寻不到人,便再进一步,会去问它遇到的女子:“你有伞吗?”
每次它都得不到答案,只能看着那些人惊慌地逃跑。
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不会逃跑,她会陪着它,跟它说话。
她……不见了……
*
江岑溪几乎是蹙眉看完了全程,不知为何,内心之中产生了不小的波澜。
她对虞娘这个人的了解是碎片式的,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偏偏她都觉得,虞娘其实是一个性情豁达,能得她认可的人。
她看完所有的画面,直到镜面恢复如初,她才突然回神般地感叹:“这个虞娘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如果她活着,我也许可以和她成为朋友。”
她如此感叹完,又回头看向村民。
此刻村民们神色复杂,显然他们也看到了镜中的画面。
他们一直以为虞娘是来村子里复仇的,她时常去山里其实是在养小鬼,还开会想要杀她灭口。
可如今看来,虞娘留在村子里那两年的安生,竟然是虞娘给他们带来的。
张大郎的神情最为复杂,惊诧的,怀念的,懊恼的,说不清道不明。
曾经以为是虞娘留下了小鬼,才会在虞娘离开后,整个村子都开始不正常。
如今看来,是虞娘不再帮他们处理烂摊子,事情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赶走了他们的恩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在他们做错事后便开始疑神疑鬼,每一次遇到可疑的事情,他们都会用最极端的方法解决。
对虞娘也是如此。
因为自己有着劣根,整个村子里都是同谋,所以……他们便不觉得世界上会有好人。
在所有人沉默之际,有人缓步进入村子,似乎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看完虞娘最后的故事才朗声说道:“我来完整这个故事吧。”
徐掌柜今日换了一身较为喜庆的衣衫,还戴了漂亮的珠钗,俨然成了明艳的妇人。
和村中面黄肌瘦的村民们相比,她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村民们对她嫉妒到仇恨。
她越是光鲜,他们越是恨得牙痒痒。
此刻她居然这般坦然地来了,还要道出村子里的秘密!
可此刻无人能阻拦。
“其实那一日会议时,我因为担心虞娘偷偷跟去偷听了,才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徐掌柜说着,目光扫过曾经熟悉,却又让她格外厌恶的同乡,最后走到了江岑溪等人的面前。
江岑溪声音很轻地发出:“其实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我知道,我自愿的。”
徐掌柜轻声回答完,努力收起自己发颤的音调,握紧双拳才能继续说了下去:“我小时虽然记忆模糊,却记得我曾经跟着父母奔走,好几次父亲差点想把我卖了换钱。嗯,没错,我们曾经是流民。
“后来我们在一个村子里落脚,吃了几天米白白的粥,却在一日我昏睡后,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父母翻箱倒柜翻找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徐掌柜这么说着,其他村民显然急得不行,那眼神恨不得现在就将徐掌柜杀死!
徐掌柜却没理,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得救了,什么都不懂,高兴自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
“直到跟着虞娘去了那场会议,虞娘当场揭穿了当年的真相,我才意识到这个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
虞娘是在夜里被叫走的,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临走时还给徐掌柜留下了一个小钱袋。
她在虞娘离开后偷偷打开钱袋,看到里面的银钱吓得傻在了当场。
她记得虞娘之前跟她说的话,第一时间先是将银钱埋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接着趁着夜色,克服恐惧踉跄着寻去了会议堂。
会议是在一个院子里进行的,院子里燃着火把,在座的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旁边还站着几个精壮的男人守着。
那时他们还年轻,没经受诅咒的折磨,所以身体仍旧是硬朗的,站在那里煞有介事,十分唬人。
徐掌柜还是仗着身材小,躲在了破旧木材之间小心翼翼地从缝隙偷看。
虞娘依旧是平日里从容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所有人,摆了摆手后道:“诸位,能派一个人说话吗?七嘴八舌的有些吵。”
一名年长者厉声质问:“之前说的罪状你可认?!”
“我认不认对你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你们只是想给我指上几个罪责,好让你们今日的行为变得理所当然。婚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想到就头疼。”
“你别不知好歹,我儿子能瞧上你也是给你脸面,你这娘儿们给脸不要脸。”
虞娘听笑了,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在你们村里的确算好的吧,可我连考虑的心思都没有。
我们说些别的,比如你们屠村后为何不让一部分人冒充之前的村民?”
长者显然没想到虞娘会直接提起这件他们最忌讳的事情:“你!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也不少。”
这群人彻底慌了,再一次七嘴八舌起来。
一名高大的男人骂道:“这娘儿们不能留了!必须杀了她。”
“先问问她有没有出去到处胡说。”
虞娘见他们要来拷问自己,有些无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银针,谁靠近她,她便用手指轻弹,将银针刺入此人的身体。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移动位置,模样有着贵妇的优雅从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有些人找不到年份相当的户籍书,或者是这里的户籍数量不够你们分。得不到的人心中不平衡,便要求其他人也不许有,只有大家全部一样,才能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够同一条心。”
“你果然不简单!”被银针刺入身体的男人惨叫出声,接着痛骂了最为恶毒的话语。
虞娘不想听,再次一根银针弹出,直直刺入男人的喉咙,他捂着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其他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了。
“为何要屠村?你们去难民营也会给你们安排去处。”虞娘再次问了出来。
虞娘朝着一个人一指,那人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实话:“那群村民道貌岸然,说着仁义的话,却要赶我们走。他们在家里吃着米饭和鸡鸭鱼肉,给我们的只有米粥,比起送去难民营要自己建设房屋,参与耕地赚极其微薄的收入,出那么多劳动力,还不如夺来现成的,这里是附近最富有的村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一下子就过上好日子了!”
虞娘得到答案,似乎也有些错愕。
她很快苦笑起来……
她何必多此一问呢,仿佛只是了解了一下世间人的居心险恶。
“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她说完站起身来,在场的所有村民都警惕起来,她却只是转身朝外走,没有任何停留。
只有徐掌柜注意到,虞娘摆了摆手,应该是注意到她来了,示意她趁机逃跑。
“不能放她走!”
“杀了她!”
村民们自然不敢放她离开,如果她去报官,他们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然而拿着凶器去追虞娘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只是人数众多,还没有章法地丢石头、刀子之类的东西,虞娘虽然能离开,却走得没那么顺利。
也因为这一举,虞娘身上的旧伤复发。
她已经到了村口,看向他们淡然地说道:“你们会遭报应的,所以我不会报官,与其给你们一个痛快,不如让你们慢慢承受折磨。”
她说完这句话,双手掐诀,竟然凭空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她那一日走得狼狈,许是觉得还有机会回来,没有去和山魈道别。
可在她离开后没两日,便连续下了十六夜的大雪,雪覆盖了许多地方,遍地银白,分辨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哪里是深渊。
那时期死了很多人,处处是哀鸣。
村民们想着,后期无事发生,虞娘孤苦伶仃一人没有去处,应该也死在了那场雪里,逐渐安下心来。
*
此时,竟然有愤怒的村民听完全部后强行破开了定身咒,怒骂出声:“畜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好人?我们遭了殃,你父母也得死!”
徐掌柜看向他,反而笑得释然:“如果我继续包庇,我怕是也要沾染上你们的罪恶。做错了事就得认,苟且地活着还不如痛快地死了,你们早该死了。”
第26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六)【二更】“执念……
江岑溪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泛起不可抑制的疲惫感。
她竟然觉得,自己参与这件事,如果处理了诅咒将会是干预了一群恶人的因果。
他们做了恶,就该承担这些报应。
可她的师门任务是解决所有乱事……
她先是目光沉沉地看向徐掌柜,又扫过那些村民。
可村民眼中的惧怕仿佛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可能要面对制裁,还有此刻不能控制身体的窘境。
这群人……至今都没有过任何悔改之意吗?
江岑溪低声询问:“之后他们会怎么样?”
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问得有气无力,没有了精神。
李承瑞收回思绪,沉声回答:“官府会处理,他们这个级别的,县衙怕是会递交上去,上面派人来处理。”
“我问的不是流程,是结局。”
“应当是按照罪责,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没收财产。”
“这样啊……”
江岑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此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一段神令。
独孤贺原本是一脸的沉重,为此处发生的事情而失神,听到江岑溪念出“雷霆三五火车王灵官秘法”后,当即一惊,甚至想要阻拦。
可是很快他便停顿下来,伸出的手渐渐握拳,最后垂下。
邱白意识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不敢打断江岑溪,于是问独孤贺:“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