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被赋予绚丽色彩,伴随着最后一抹亮紫光辉,燃烧殆尽的极光告别于压下的沉沉夜色之中-
夜晚长得像是一场永不终结的黑梦。
特罗姆瑟的天亮得很晚,神无梦是在醒来的时候发现异样的。
身体残留着过度使用的余韵,细胞和神经还兴奋颤栗着,肌肤之上蔓开片片红痕,恢复了的声音还没说多少话,就变得有些沙哑。
但这些都没引起她的注意。
她忍着酸胀感坐起来,披散在身前的长发浓密顺滑,却肉眼可见地不如之前那样色泽漆黑,在光下隐约呈现出几分深棕色。
是很不起眼的色差,但她很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她的生命值已经跌到会影响发色的程度了。
乘坐海洋之冠号的时候还是五月,现在已经由夏入冬。
时间快得只在眨眼之间,可她还能等多久?
她的大脑好像不被允许停歇,只要沉静下来就会生出拽着人不断下坠的恐慌失重,体温都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锁住,被子还是温热的,但她的指尖已经冰凉。
琴酒在哪里?
神无梦看到床头的热牛奶和药片,空空如也的胃却没有饥饿的感觉,胃酸在无声无息地消化她的主人。
她捧着头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表情空白地伸手去抱走向她的男人脖颈。
琴酒的身上带着水汽,但体温是热的,神无梦判断不出他有没有退烧,只知道触感很舒服,本能地想要靠近他。
敞开的浴袍领口没办法遮挡他的肌肤,指甲划出的痕迹和一个个整齐的牙印烙在上面,有的破皮,有的渗血,看起来比他手臂的枪伤还要惨烈。
“大哥。”
神无梦把脸埋在他的脖颈,熟悉的气息会让她感到安心,哪怕其中夹杂着血腥味。
琴酒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嗯。”
湿意从他的身上渗来,将她的长发也沾上水渍,洇出虚假的浓黑色泽。
“大哥,我好害怕……”
神无梦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嘴唇碰到的颈侧发烫,鼓起动脉在她的唇下有力起搏,帮她将断断续续的词句拼凑:“……我抓不住时间。”
她的呼吸湿热,将发丝的水痕挤压出来,眼睫在颈上扫过的触感让琴酒无端联想到横亘在他咽喉边缘的某柄利器,刀锋面向他,刃尖对准他。
性命已然被心甘情愿拱手让出,琴酒在她的颤抖间垂下眼睑,手掌用力将她压向自己,开口道:“那就我来。”-
这栋小屋离街道距离很远,周围都是皑皑白雪,比之前在佛罗伦萨的别墅更加渺无人烟。
神无梦起床之后的状态好了一些,跟去厨房里看着琴酒解冻牛肉,抱着杯二次加热的牛奶小口喝着。
不能发声的时候,她有无数话想说,但现在能够开口,她又习惯了沉默,安静地待在旁边,除了洗完玻璃杯后把湿漉漉的手往他的浴袍上擦。
然后赶在被扯着手腕拽回去之前逃出厨房。
吃完饭后,神无梦在小屋的杂物间里发现一棵积了灰的圣诞树,不知道是不是这栋房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清洗过后又是绿油油的,只是没有装饰物,显得光秃秃的。
她指挥琴酒把这棵树搬到客厅,把能用的金属球和塑料挂件都洗干净,又回房间把自己带了一路的宝石贡献出来。
蓝宝石项链、绿松石耳坠、碧玺发卡……各色珠宝亮晶晶的堆了整棵树,她第一次后悔自己带少了。
神无梦把手心里的最后一颗金辉黎明交出来,让琴酒按照她要求的坐标挂好,凑过去仰着脸商量道:“大哥,我的脚链也摘下来吧?”
她没想过琴酒会同意,毕竟他最开始看自己想取下来的时候凶得要杀人,一路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偶尔在床上还会扯着脚链把她拽回来……好像要让她把这条链子带去坟墓里面一样。
但琴酒却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到沙发上,掌心接着握住她的脚踝,手指在卡扣处拨动两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链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琴酒重新起身,拎着它走去圣诞树边,冷声道:“挂哪里。”
神无梦看一眼被装饰得闪耀夺目、与这间小屋半点不搭的圣诞树,朝他说道:“树尖上!”
这条脚链上的宝石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亮的,但布置的人给予了它最高的位置。
那只鸽血红雕出的小鸟从脚踝边一跃而上站去树顶,于是困住她的笼子也变作巢穴,她随时可以张开翅膀飞向树荫之外的远方-
经历了一路以来的逃亡生活,神无梦对警方找到这里有些预期,但他们来的还是比想象中更快。
刚刚度过住进来的第四个蓝调时刻,枪击声打破了这片土地的静谧。
天空下起了暴风雪。
四周太过空旷,涌动而来的包围就更加明显,神无梦连那棵珠光闪亮的圣诞树都来不及收拾,被从屋外回来的琴酒拽着扯去吉普车上。
远处的山脉被积雪覆盖,两侧地面被镀上银光,昨天的粉调蓝调与漫天极光仿佛未曾出现过,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白。
换上雪地胎的吉普车也没办法在持续的高速下平稳前进。
神无梦听到细微的一声,可能是石子,也可能是冰块,总之那道声音在连呼吸都屏住的车内像针尖落地一样刺耳,车身也立刻开始打滑。
琴酒一脚踩下刹车,左手紧握方向盘,轮胎发出尖锐摩擦声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空地停下。
“呲呲——”
空气从狭窄气口迅速泄露的声音不断,是轮胎在过冷的天气中裂开。
神无梦跟着琴酒下了车,意识到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境地,口中呼出的白雾停在面前:“换备胎吗?”
“来不及。”
琴酒撑着引擎盖跃上车顶,狙击枪被架在上面,他的长长银发垂下,扣下扳机的动作毫不犹豫。
子弹一枚枚击出,带起凌厉风声,阻绝了远处若有若无的引擎轰鸣声。
飘忽车灯犹如幽灵一般在山道游走,又因为轮胎中弹而猛地打滑,不得不急刹停在原地。但这样不过是延长他们追上来的时间,神无梦知道这支枪里的子弹所剩无几。
追捕者的代步车辆都被拦在路上,里面的人选择下车步行。
琴酒将打空了的狙击枪从旁边悬崖扔下,左手拿着伯.莱塔,右手握住神无梦,快步走向隐蔽的雪道。
天地寂然,静得不真实,只有脚步声和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神无梦怀疑自己能够听见琴酒的心跳。
太冷了。
出门仓促,她身上的厚毛衣裙没有抵御严寒的能力,尽管在奔跑中身体渐渐发热,所带来的疲惫也愈发难以承受,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没有路了。
神无梦心里清楚,却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
没有琴酒的话,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回家吗,她的路会在哪?
心脏因为温度变化骤缩,迸发出的血液都如落在身上的雪花一样冰凉,她看到琴酒腰上逐渐漫开的血色:“大哥……”
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之前那一阵枪声?
神无梦的眼睛睁大,快要冻僵的手指还在汲取琴酒的体温,被他扯着往上跑。
但世界的尽头只是另一种穷途末路。
也或许这就是琴酒所选择的终点。
“大哥……”神无梦反握住他的手,“大哥!别走了!我们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吗?”
琴酒顺着她的力道停下脚步,帽檐下的幽绿双眸望向她,低声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西拉。”
“杀光他们。”琴酒将手中的伯.莱塔塞进她的手心,扣住她的手腕道,“或者,杀了我。”
身体在毫无预料的力道下被扯得前倾,枪口抵在他的左胸,神无梦的眼睛睁大,难以置信道:“……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要死在一起吗。”
陡峭天地将所有声音放大,神无梦听到自己嗓音的颤抖:“不要死在这里,琴酒。”
琴酒没有否定她的话,垂眸盯着她:“那就杀出去。”
风声呼啸,黑色零件从她的掌心滑落:滑套、枪管、弹匣……和里面仅剩的一枚子弹。
神无梦的手指发僵,但拆卸的动作熟练。呼吸间,这堆零件稀里哗啦砸在地上,弹着坠进身侧的茫茫深渊。
她的头都没低一下,望着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绿眸,轻声道:“是你教我的,大哥。”
伯.莱塔化作再难拼凑的残骸,远处有喊声响起,是一路追捕他们的人,正带着武器将他们包围。
琴酒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腕,而是兀然低笑一声,朝她问道:“你选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死不了的,琴酒。”
神无梦从他的瞳孔之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她的生命值会让她活下来:“只要你爱我。”
旁边就是悬崖峭壁,身后是堵截追逼,但她的内心却蓦然生出一股奇异的信任与平静,好像着魔般去相信他从未吐露过的爱,甚至在这一刻愿意因此而堕入深渊。
“咻——”
闪烁着火光的流弹扫过,她被琴酒抱住,黑发与他的银发纠缠在一起,决绝冲出那道雪白界限,坠进无边冰雪的末路之中。
琴酒的体温还是烫的,风衣将凌冽狂风遮挡,神无梦在急速的下坠中抱住他的腰,指尖擦过风衣口袋中鼓起的弧度,有颗泛着银色光泽的金属小球一并滚落。
冷空气如刀片一般割开喉咙,她望向他的眼睛,想再说点什么。
【梦梦!我总算回来了!我有超级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久未出现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脑中,系统来不及解释和分享喜悦,下一秒就发出尖锐爆鸣,【怎么在跳崖啊啊!!会死的啊啊啊!!!】
被它打断,脑海里的思绪纷飞,神无梦听见接连不断涌出的电子播报音。
【滴——】
【检测到攻略人物[琴酒]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萩原研二]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松田阵平]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诸伏景光]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黑羽快斗]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降谷零]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赤井秀一]爱慕值达到100,宿主攻略成功。】
【检测到攻略人物[工藤新一]爱慕值……】
……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兴奋的电子音中,神无梦听见落雪融化时微不可闻的滴水声。
她的眼前闪烁过一道道荧蓝色泽的数据流,写着攻略进度的阿拉伯数字接连涌现,一段段记忆如碎片般模糊又清晰地铺陈开去,而她于其中穿行。
她忽然发现自己忘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忘记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神无梦想,如果他们能明天再被找到就好了。
时空裂缝与信息洪流呼啸而过,她的双眸闭上,被那团温暖金光包裹。
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晰、明亮、掷地有声——
【梦梦,欢迎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