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0 章 攻略进度100%
衣服渐渐穿得厚了起来,琴酒所谓的目的地变了又变,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地方的长期停留都会带来麻烦,神无梦也没有问过他最后的终点。
一路辗转,警方的追捕越来越紧,从最开始的轻易被甩开到预判他们的方位设下埋伏,进步快到不可思议,大概是汇聚的人手与日俱增的缘故。
以至于他们好像走一天是一天,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可惜偷得浮生最多只有半日闲,神无梦很清楚琴酒带着的武器越来越少,哪怕食物用品都可以沿途补充,枪支弹药却是迟早会被耗尽的。
那辆SUV在高强度的驾驶下报废,他们换了两回车,不过如果再往下走,现在开着的这辆越野车估计也要扔掉。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麻烦的问题。
琴酒受伤了。
是在一次正面交锋时为了保护她而被流弹擦过手臂,伤口面积不小,幸好不算很深,但他们的医疗条件太差,神无梦担心会带来其他的并发症。
她看着手里去往挪威的船票,神色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劝琴酒等伤势养好些再离开伦敦。
“西拉,别浪费时间。”
琴酒将船票从她手中抽出,宽肩长腿站在她身后,如果不是离得太近飘来股血腥味,从他的姿态根本看不出那件毛衣底下缠了厚厚几圈绷带。
他的声音染了些低哑,口吻依然是不容拒绝的冷硬:“东西收好就走。”
随身物品就那么多,神无梦拉上背包拉链就能出发,却还是朝他问道:【伤口恶化怎么办?】
琴酒拿过她的包,掀起的绿眸望向她:“那就死在路上。”-
渡轮的检查很松,大西洋的风冰冷湿润,寒气像要渗进骨缝里。
到了挪威只会更冷,神无梦想,他们得买几件更厚的衣服了。
沾着血腥味的黑色风衣裹到她的身上,将甲板吹来的风隔开,她靠到琴酒的怀里。
神无梦的手指勾住眼前的银色长发,一圈一圈紧了又散,他们离陆地越来越远,也离世界尽头越来越近。
仿佛是依偎着取暖,这种受伤时候相依为命的感觉让她恍惚想起几年前搬离威士忌组安全屋住去琴酒公寓的那两周,也是他们两个人,不过生病的是她。
她比不上琴酒带着枪伤还能奔波的身体素质,连站都站不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差点死在琴酒那栋只有止血药剂和消毒水的房子里,止痛药还是临时买的。
也正是那时候,她才下定决心将下一个攻略对象换成琴酒。
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对她的性命有一种难言的掌控欲,或许是因为乌丸莲耶的命令,又或许是因为某些她尚未察觉的东西,总之他拒绝她的死亡,并且是与责任和善良都无关的缘故,所以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他的眼中,人和物体没有区别,人和概念也没有区别。某个人、一群人、道德枷锁、正义准绳都不过是摆在同一柄天平之上的存在,比较对他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知道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他知道强求什么就要舍弃什么,他明白交换的真谛,他了解死亡的意义。
不会输的。
神无梦听到心底的声音说,选他吧。
事实与她想象的多少有些出入,但在黑衣组织彻底瓦解的如今,她能和琴酒并肩踩在挪威厚重绵软的雪地之上,也难免算是一种成功。
神无梦抱住琴酒没受伤的左手,积雪给她的行走带来了一点难度,所以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琴酒身上,眼睛也得以观察周围的街道。
十一月底的特罗姆瑟已经进入极夜,还是白日,道路两边的商铺和咖啡馆就亮起了金色与红色的装饰灯,弥漫着温暖祥和的气氛。
神无梦停住脚步,忽然反应过来,快到圣诞了。
姜饼屋、针织毛衣、槲寄生花环与雪花纹样的装饰牌将这个小镇装点得温馨柔软,远处立着的巨大圣诞树正在发光。
顶端那颗金色星星熠熠生辉。
神无梦看见有孩子坐在家长的肩膀上挥舞红白相间的糖果拐杖,听到稀疏人群中传来的笑声与交谈声。
确认附近没有埋伏,琴酒拉着她穿过这条街道,走去到达时租的一辆黑色吉普边,托着她坐进去。
神无梦指指方向盘,朝他问:【要不要我来开车?】
琴酒没搭理她,径自坐去驾驶座,将引擎发动。
神无梦无所谓他的态度,在他开车的时候不便做口型,翻出包里的白板写道:【上次和大哥过圣诞还是在法国。】
琴酒踩下油门,说道:“你想再去一趟?”
她摇头,又写道:【下个月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呢。】
今天是11月19日,离圣诞还有一个月,如果幸运一点,她会不会回家过圣诞呢?
等等——
琴酒之前和她说过一次他的生日,11月22,就在两天后?
神无梦不由得抓紧笔身,抬眼盯着琴酒,思考起在这种时候还有没有办法庆祝——虽然他也不一定会期待-
极夜天气让人丧失时间概念。
太阳位于地平线以下,不见日出日落,只有民用曙暮光的晨昏蒙影还亮着,告诉她正值中午,一天还很漫长。
暂住点是一间位于郊外的小屋。
山林银装素裹,大片雪原之上是寂静天空,从车里到屋内的短短几步路都冻得神无梦耳朵通红,烧开壁炉之后好一会才缓过来。
里面铺着厚实地毯,地窖里储存着不少食材,神无梦不知道这栋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只觉得准备得太充分了些。
如果没带着她,警方可能真的调查不到琴酒的行踪,他一个人甚至可以睡在车里,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外面的厚衣服到了房间里就穿不住了,神无梦洗完澡换了睡衣,翻出背包里的药走进卧室,稍微有些照顾伤员帮忙换药的自觉。
靠近琴酒之后,她却见到他的面色浮起绯红,体温也不太正常。
室外太冷了,她的确在牵着琴酒的时候就感觉他很暖和,但根本没想过是他发烧了。
发烧还带伤洗澡……
神无梦看着他身上穿着的浴袍,再看看他手臂上缠的绷带,彻底无话可说。
事情一多起来,她就没空焦虑,一边庆幸他们带的药足够多——虽然都是琴酒给她准备的,一边把退烧药往男人的嘴巴里塞,玻璃杯里的水正好给他喝。
白板放在客厅了,神无梦直接在他手上写:【我去找体温计。】
这种程度的发烧不值一提,手臂上的伤口也早就习以为常,琴酒对它们毫不在意。
但他却有一瞬间从中看见终点。
血液贲涌,琴酒一把扣住神无梦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从那双黑色瞳孔之中看见担忧。
“你怕我死?”
他不至于还没觉察出这一点,目光沉沉道:“还是怕我死前杀了你。”
神无梦已经对他口中的威胁免疫,无奈地看他一眼,抓过他的左手写道:怕你死在我——
最后几个字还没写完,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仰躺在床上,正上方是铺满浅粉的静谧天空。
原来这间房是玻璃穹顶。
神无梦直到这时才注意到。
属于特罗姆瑟的粉调时刻在天色彻底暗下之前席卷而来,满目都是玫红亮橙交织的光晕,余光之中的群山静默壮丽,雪顶被霞光镀上一层柔和金边,如同笼罩在梦境之中。
“大哥。”
望着从未见过的景色,神无梦下意识开口叫他,发出的却只有模糊不清的气音,湿润吐息落在他的肩头。
琴酒辨别她的口型,却并没有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去看,而是低头吻住她。
他的吻一向毫无征兆、来势汹汹,滚烫的唇舌迅速侵略她的口腔,带着过高的体温纠缠着她的舌尖,蒸发掉里面的所有氧气。
发烧令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幽绿瞳孔深邃莫测,神无梦看不出琴酒在想些什么,大脑也没有多余的角落去思考这些。
他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落在身上的银色发丝却是凉的,扫过脖颈时带来一阵痒意,那轻微颤栗又很快被托在后颈的掌心压下,变作肌肤上的一片片淡粉。
腰又被掐住,粗粝指腹在上面摩挲而过,冷与热也逐渐混杂。
北欧的冬天只有无尽荒野,屋外的雪那么厚,可室内的壁炉又燃得这么旺,于是软腻积雪变作涓涓细流也是理所当然,况且去融化她的是高烧着的炽热体温。
“呜呃……”
神无梦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指甲不知不觉陷进隆起的肌肉之中,偏凉的身体被压在琴酒和床铺间,里外都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好烫。
她想往后躲,但无路可逃,只有咬着他唇瓣的牙齿还能表达些许不满,可也被他的面庞嘴唇所传来的沸腾温度灼伤,仿佛被他掠去干涸沙漠之中,浑身上下只剩焦渴。
浓密眼睫被渗出的泪水打湿,一簇簇倒三角的模样盖在那双雾蒙蒙的黑色眼睛上,整个人脆弱又柔软,脸颊泛起的绯色美不胜收。
她要的是爱。
琴酒想到这个字眼都感觉荒唐。
他过早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早在他还没来得及领悟生的时候,于是这成为他所能感受到的最为炽热浓烈的感情,往后所有灼烫的、喷涌的、刻骨的、溢出的、难以遏止的、濒临毁灭的,都注定通向死亡。
但名为死亡的深渊中却长出一株玫瑰。
脆弱、娇气,有不长眼的毛毛虫觊觎着往上爬,也有从不收敛能扎破他的锋利倒刺。
这枚刺仿佛卡在胸腔之内无法掏出的地方,琴酒的心脏泵缩,血液上涌到眼眸都渗出红色。他盯着她的脸,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声音却一句比一句低哑:“你是我的,西拉。”
她属于他,她只能属于他。
琴酒恨自己的手不能将她撕碎,恨自己的口不能将她吞咽,恨自己的灵魂不能攥住她的灵魂。
但他更恨自己舍不得。
早在她拒绝拿起手枪时就该驯服她,早在察觉出她的小动作时就该惩罚她,早在见到那些照片和文件时就该狙杀她!
然而在他第一次纵容她,在他压抑住奔腾杀欲吻上她的那一刻,溃败倒戈就已经注定,胜负输赢也再难转圜。
杀手的预感总是那样敏锐而精准,他懂得提前清除威胁的道理,也明白放纵所要付出的致命代价。
琴酒的肌肉绷紧,用力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好像下一秒就是末日到来,他们合该死在这场绝望又转瞬即逝的爱与欲中。
玻璃穹顶外的浅粉渐渐褪去,幽幽深蓝漫上天空,将世界从白昼至夜晚过渡。
青蓝紫灰的光晕穿过玻璃洒在他们的身上,蓝调时刻笼罩着整栋小屋,但神无梦抽不出半点理智欣赏,她的大脑仿佛都被搅作一团,因为过于暴烈过于凶猛的索求。
好烫、好酸。
没有体温计,神无梦不知道琴酒究竟烧到多少度,但身体容纳着的感受却诚实完整地传递回她的大脑,伴随着每一次神经末梢的震颤,伴随着正要焚毁躯壳的火焰。
他的伤口一定裂开了,血腥味闭着眼睛都飘到鼻尖,跟着脑海里的一道道白光混作一团,带来濒死般的眩晕感,被含吮啃咬的唇瓣汲取不到一丝氧气,如同下一秒就要窒息。
脚踝上的链条发出叮铃的碰撞声,金属音色清脆短促,耳畔一遍遍响起的是自己的名字。
神无梦有种咽喉被扼住的错觉,想叫他慢一点,想喊他轻一点,但堵在声带处的薄膜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发出支离破碎不成音调的呜咽。
“啊!”
腰被宽大手掌提起,碾过她的力道毫不留情,神无梦的脖颈高扬,濡湿黑发黏在莹润脸颊,承受不住地去揪身前男人的长发,崩溃般喊出他的名字:“……琴酒!”
房间里太安静,只有呼吸和喘,以至于她叫出声来的时候仿佛还有回音。
这是几个月以来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可床上的男人显然并无为她庆祝的意思,甚至再一次低头吻上她湿红的唇,以最近的距离感受并攫取她的每一个发音。
穹顶的蓝愈发浓郁,宛如要吞噬一切,碎钻般的星辰铺洒开来,闪烁着片片微光。
再低的体温也被染烫,再冷峻的五官也该柔和,紧紧相拥着的身体沐浴在好似无边深海的浓重墨蓝之中,玻璃阻挡了一切声音的逸散。
青烟般的碧绿光芒悄然出现,蜿蜒光带缓缓延展成为更加耀眼夺目的色泽,如梦似幻。
神无梦的目光朦胧,在晃动间隐约看见,却辨认不出那如火焰般跳动着的,究竟是难得一见的璀璨极光,还是琴酒的幽深双眸。
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吻了吻。